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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顺宗-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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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和姑爷翁婿此次同时高升,外人都道是皇帝天大的恩典,也是我家天大的福缘。下人们都高兴得不得了,出去大街上走路都轻快了几分。外人看我杜府连眼神都与以前不一样了,老奴每天见此,真是开心极了。”可是话还没说完,杜黄裳的面色就沉下来了。他为官多年,喜怒不形于色,对下人也还和蔼,突然如此,吓了众人一吓。杜福自知失言,只是不知为何,只好喃喃去了。一场家宴也不欢而散。

晚宴后,送走女婿——女儿要在家过两日——杜黄裳就一个人坐到了书房,不许任何人进来。

他少有壮志,却仕途不顺。贞元十年,因为得罪了奸臣裴延龄,他十年未获升迁。直到李诵即位,才升他为太常卿,外人却以为他的升迁得力于他的女婿韦执谊,因为韦执谊是李诵在东宫来往密切的少数大臣之一,许多人还以为杜黄裳即将被外放,因为他的女婿韦执谊被认为是新皇即位后宰相的热门人选。可偏偏皇帝选择了他做宰相,中书令,执政事笔,这是宰相之首啊!当年的姚崇宋璟在这个位置上辅佐明皇,成就不世功业,前几日皇帝下令遴选功臣入凌烟阁,二人赫然在列。

想到凌烟阁,本来安坐室内的杜黄裳胸中陡然一阵烦躁。走到窗前,猛然推开了窗,动作之大,一点也不像一个六十五岁的老人。能坐在中书令位置上的人很多,可是,能像姚崇宋璟那样立下不世功业的能有几人呢?想起那日坐在御辇上遥看凌烟阁,杜黄裳更烦躁了。

梦想多年,终于坐到了这个位置上,可以一展抱负。可是,为相者,最要君臣相得,皇帝的心意,杜黄裳却看不透。皇上身染重病,本来这样的皇上杜黄裳不指望能励精图治,也从没想过自己能当宰相,本就想在太常卿这个位置上终老,可是皇帝偏偏选了他。让杜黄裳经世治国之心复活。皇帝还让自己的女婿写了书法盖了印玺送他:“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这是要励精图治的意思了,可是说皇帝励精图治,皇帝却对权宦擅权不闻不问,对方镇无礼也淡然处之,反而优纵宦官,虽然行动不便,宦官安排的游戏也没有错过,连王叔文都常显露不解之色,此时传来的歌乐似乎就来自皇帝目前信重的薛盈珍府邸。说皇上耽于疾病玩乐,无心治国,皇帝却罢免了各地的进奉,收回了盐铁之权,放逐了肆虐的京兆尹李实,召还了因弹劾李实而贬官山阳令的韩愈,委为京兆万年令。并免了京兆农民两年的赋税,一副励精图治有为之君的模样。皇帝到底在想什么?

听着耳畔若有若无的声乐,看着月儿升起,杜黄裳心中像是悟到了什么,微微一笑,转身开门出去了。

此时,长安城中还有一个人也如他们两人一样对月无眠。此人叫裴度,刚刚奉调入京。

第二卷 长安水深 第二章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丽人行”。唐朝的长安充满了浪漫的气息,每年的三月三日上巳节,长安的市民无论富贵贫贱,男女老幼,都会外出踏青,而外出踏青最好的去处,就是曲江。大唐定都长安近二百年,曲江也繁华了一百余年,大雁塔,大慈恩寺和曲江园林,使得这里成为了长安休闲的最好去处。而中宗时兴起的进士曲江会宴,雁塔题名更是极大的积聚了曲江的人气,也使得曲江成为了大家闺秀挑选女婿的好去处。唐中宗神龙年间,进士张莒游慈恩寺,一时兴起,将名字题在大雁塔下。不料,此举引得文人纷纷效仿。尤其是新科进士更把雁塔题名视为莫大的荣耀。他们在曲江宴饮后,集体来到大雁塔下,推举善书者将他们的姓名、籍贯和及第的时间用墨笔题在墙壁上。这些人中若有人日后做到了卿相,还要将姓名改为朱笔书写。可以说,曲江的盛衰就是唐朝盛衰的体现。安史之乱时,曲江一片荒凉,不见了杨氏姐妹奢靡的踪迹,只有落日的哀伤。肃宗至德二年春天,大诗人杜甫沿长安城东南的曲江行走,旧地重来,触景伤怀,感慨万千,哀恸欲绝,写下了著名的《哀江头》:

少陵野老吞声哭, 春日潜行曲江曲。

江头宫殿锁千门, 细柳新蒲为谁绿?

忆昔霓旌下南苑, 苑中万物生颜色。

昭阳殿里第一人, 同辇随君侍君侧。

辇前才人带弓箭, 白马嚼啮黄金勒。

翻身向天仰射云, 一笑正坠双飞翼。

明眸皓齿今何在? 血污游魂归不得。

清渭东流剑阁深, 去住彼此无消息!

人生有情泪沾臆, 江水江花岂终极?

黄昏胡骑尘满城, 欲往城南望城北。

诗中的曲江早已没有了当年的丽人,只有一个帝国即将衰亡的愁思。此后长安兵火频频,曲江也不复当年盛景。好在泾原乱平后,德宗姑息迁就藩镇,长安二十余年未逢战事,国家虽然衰弱,曲江的盛况却逐渐恢复过来。前几年以一首“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名动京师的现任秘书省校书郎白居易进士及第后一时兴至,写下了“慈恩塔下题名处,十七人中最少年”的诗句,洋洋自得之意溢于言表。其实白居易当年已经二十七岁,不过唐时进士难考,有“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的说法,二十七岁中进士已经算得上少年得志了。最近据说白校书郎准备参加明年的吏部铨选,忙于策论,已不大写这样的诗了。

今年的三月三日,由于德宗皇帝大行,虽然正好是休沐日,唐时的立法也不如后世讲究,但为避人言语,许多官宦人家都没有出门春游,即使出现在曲江,也很低调。不过百姓可管不了那么多,年年繁忙求衣食,难得有放松的日子,怎么能窝在家里不出来呢?因为少了许多张扬的官宦的缘故,今年的曲江看似不如往年热闹,但是人其实一点也不少,阖家游春的市民,在长安暂居等待来年考试的书生,寻求艳遇的登徒子,无所事事收保护费的泼皮无赖,做生意的小商小贩,还有许多高鼻深目的西域胡人,挤挤挨挨,人声鼎沸,欢声笑语,连水边的新发垂柳都格外有精神。

时近中午,在格外有精神的人群中,有两个头戴乌翅软帽的士人却显得格外另类。两人中一个三十余岁,中等个头,身着白衫,一个二十余岁,身材细长,面目俊朗,本是个漂亮的小伙子,穿的是崭新的青衫。只是两人现在的扮相根本让人联想不到漂亮,乌翅软帽歪斜,衣服也破了,上面满是污痕,年轻小伙子的脸上还有鞭痕。一看就知道不是在玩行为艺术,而是被哪家权贵给欺负了。

这两人一出现,就立刻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尤其是那个年轻一点的还口口声声骂着“阉货”,若非那个老成一点的紧紧拉住,只怕要冲回去找打他的人算账。旁边醪糟摊上一个正在慢慢品尝的中年人明显听到了年轻人的话,不由得“咦”了一声,转过身来。

此人面相奇特,四方脸,眼光漂浮,纵纹入口,相书上说这样的面相“须防饿死”,这个人眼下明显还没到那个地步,从钱袋里取出一枚铜钱,放在摊上,和老板招呼了一声,就寻那二人去了。

只是人潮拥挤,那两人在人海中一晃就不见了,却到哪里寻去?只是这人并不着急,反而慢慢向外走去。原来他见二人上下皆是污渍,必然急着回家更衣,所以出得曲江,人流稀少,必然能够寻见。果然,在曲江外的一处驻马处(看马的地方,不知道当时有没有,杜撰),见到二人正掏出号牌付钱牵马(自行车两毛,电动车五毛,马匹是多少?),那年轻人兀自愤愤不平,那稍长者也是面色阴沉。见二人将要离开,那中年人忙道:“二位请留步。”说罢,上前见礼。

那两人听见有人喊,连忙回头,一看却是个不认识的。见对方见礼,连忙拱手回礼。那中年人道:“二位,在下见两位气度不凡,明明是官身,却如何叫人欺负了?”

一听中年人的话,那年轻人眼眶立马红了,刚要诉说,却被那年长者拉住。那中年人一见,笑道:“是在下唐突了,在下姓裴,单名一个度字,河东闻喜人氏。”

话未讲完,那年长者就面露异色,那年轻人却忍不住,拱手问道:“阁下可是新任监察御史裴度裴中立?”

那中年人忙拱手道:“区区正是在下,未知二位高姓?”

那年长者见裴度问及,忙拱手施礼道“原来是裴御史大人,久仰阁下大名。在下不才,姓白名居易,这位是在下至交,姓元单名一个稹字,河南河内人,现任秘书省校书郎。”原来这二人正是大名鼎鼎的白居易,元稹。白居易后来曾任礼部尚书,元稹也曾拜相,裴度更是三度拜相的中唐柱石,且元稹的去相正是由于裴度的弹劾。不过此三人眼下只是小官,以后的事谁也不知道。

裴度说道:“今日得见二位才子,真是三生有幸,既然相见,即是有缘,此处往东有一家曹家老店,门面不显,味道却上佳,不如由在下做东,去曹家老店一叙衷肠,如何?”曹家老店还是当年裴度中进士时去过,时隔多年,却依然记得。

元稹衣衫破乱本不欲去,却被白居易捅了下,只得答应。裴度看在眼里,不由莞尔。于是三人便往曹家老店行去。

第二卷 长安水深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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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店门,果然是个小店面,不过陈设却颇有野趣。那店本来此时是订不到座位的,但裴度料定今日高门显宦不敢出游,此处必有位置,果然靠窗有个雅间。一进雅间,裴度便唤小二来打了面汤,让白元二人净面。注意,这面汤二字,面是指脸,汤是热水,翻译成白话就是洗脸水,不是苏北人常喝的面疙瘩汤。小二伺候着,为二人掸干净了衣裳。此时,白元二人的气也消了些。

三人礼让一番,因为裴度年龄、资历、官职俱高于二人,又是主人,便由裴度坐了上席,二人陪做。少时,小二上来茶饮果蔬,三人便闲谈等候上菜,说了三两句,就扯到了今日的事上。

见裴度发问,原本已平静下来的元稹立刻又激动起来,一掌拍在桌上,道:“今日之事,委实气人,阉人嚣张若此,国家岂有宁日?”话未讲完,被白居易止住,接着往下讲述。

原来白居易元稹二人俱是秘书省校书郎,都打算参加明年的吏部铨选,所以今日一早,元稹就过府来寻白居易,商议此事。见今日春风和煦,天气晴好,不像往日阴沉,就动了出游之心。两人本是小官,没那么多忌讳,就一同骑了白家的马前往曲江。今日本来高管显宦出游不多,偏偏被两人遇上了。因道上拥挤,元稹的马挡了一户人家马车的道,便被恶奴扯打,白居易忙上前报出身份,那恶奴却道:“区区秘书省校书郎,也敢在我家面前称道,爷我今日打得就是你!”元稹脾气冲动,便与这出言不逊的恶奴厮打。本来二人是吃亏定了的,幸亏神策军军使高崇文从道旁经过,听得是才子白居易,见那恶奴是神策军中挂了名的,便上前喝止,一问才知道这是大宦官薛盈珍管家的车驾。高崇文好言相劝,薛盈珍管家就卖了高崇文面子,让白元二人道歉了事,元稹不愿道歉,还是白居易低的头。谢过高崇文,回头却看见那恶奴做了个下流手势,元稹大怒,又发现自己的新衣坏了,更是不肯了事,元稹家贫,这新衣是夫人韦氏一针一线做起来的,韦氏出生大族,爱慕元稹才华下嫁,吃了不少苦却从无怨言,所以元稹尤其敬爱夫人,此时更是不肯善罢甘休,被白居易拉着一路走回,接着便是遇到了裴度。

元稹听白居易讲完,又发怒道:“小人得志!一个管家的下人也如此张狂,可想见此阉飞扬跋扈之态,着实可恼!”白居易也摇头叹道:“国家自安史乱后,日渐沉沦,亏得诸先帝英武,群臣效命,才有二十余年安定。今陛下初即位,虽然身体不便,却励精图治,停了进奉,贬斥李实,都是善政。只是中使如此嚣张,恐伤士人之志啊!某虽官职微薄,明日定当上书,为陛下力陈此事,以敕令诸使约束进退。”当时宦官权重,高官皆知自己地位来之不易,畏惧宦官,遇见此事多有忍气吞声者。而白居易元稹此时只是小官,属于热血青年,无所顾忌,只以家国为己任,所以敢如此说。

裴度甫到京师,本来意欲安稳后再行使职事,此时见元白二人说得慷慨,并不因为自己的遭遇不平,反而想到国家大事,心下暗暗佩服。裴度是个苟利国家生死以的角色,就肃然道:“二位秘书郎高义,真叫在下佩服。二位如此,叫我风宪颜面何存?某位居监察御史,此事乃是分内事,定当上疏弹劾于他等,就是没有今日这事,昨夜那孙荣义府中大摆宴席,歌乐至深夜,如此放肆的事,某也要上书弹劾于他。二位暂且守候,等我裴某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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