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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漓啊,该不是你那姐姐少小离家已经忘了有你这样的一个妹子。〃
千漓微微挑眉,见说这句话的人笑容满面,眼神中显露着玩笑意味,叹息道:〃她就算忘了家中的一切大概也不会忘了我这样一个妹子。从小开始我们是姊妹、玩伴,也是对手。〃
她们是族长的女儿,四十年前预言的印证者,千月嫡系罕见的孪生姊妹。几乎注定了,从出生的一刻起她们就是被互相比较的对象。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她在那个家族生活的时间比姐姐水影长的多,也就听到过更多关于她们两个的故事。而那许多的细节是她们幼年时不曾听到过,或许听到了也记不住的。
族人说她出生的时候有异像,漫天风雪瞬间停止,明月静静的照耀着天地山河,而雪地上幻化着迷人的光影图像。可是当她的姐姐离开家族远走异乡之后又有族中的长者说:〃虽然风雪是在妹妹出生的时候停止的,可是明月是在姐姐出生的时候忽然冲破乌云照耀天地,那一刻风雪尚未停止,明月照耀着漫天风雪形成奇妙的景象。〃那段话是对着她的母亲说的,母亲没有说什么。在外面偷听的她很希望母亲能够说些什么,说她那算不了什么,或者说那比不过她出生时那些异像那样惊人。后来她忍不住偷偷问了父亲,父亲深深叹一口气说:〃的确没有错,月亮是在第一声哭声传出房子的时候出现的,一下子看到大地上一片光亮我吓了一跳,而风雪的声音明明还在耳边。漓啊,你们两个都应该是了不起的孩子。〃
她……不能接受这样的解释。
她应该是独一无二的那一个才对。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产生了这样的想法,而她知道那个和她血脉相连的人应该也有同样的心情,甚至在她离开故乡之前就已经如此。
虽然是对手,可水影离开最初的那几年她常常想起这个姐姐,某一年新年好不容易能够吃到一桌子好菜正欢欣雀跃的时候,母亲忽然放下筷子很轻的说了一声:〃那孩子不知道能不能吃到好东西。〃一瞬间她也难过起来,恨不得那个人出现在面前继续和她抢肉吃,而那一年的除夕夜就因为这句话谁也高兴不起来。
改变是在很多年后发生的,那个时候村里已经没有人再提族长家的长女。忽然有一天族中的一个长老柱着拐杖艰难的走到他们家里来拉着母亲的手说:〃族长啊,您的大小姐是了不起的人啊!〃
母亲很奇怪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又说是不是姑姑您收到了天启?长老摇头说:〃不是的。我的孙子前些日子上山打猎,为了追一头鹿翻了好几座山,结果遇到一群迷路的客商。他给他们带路一起过了几天,听到不少外头的故事。他们说京畿最近最新鲜的故事就是又出了一个尚未服礼就一等进阶的女孩子……名字叫做水影。〃
母亲撞翻了桌上的茶杯,完全不顾茶水四流,放在桌上的手臂大幅度的颤抖,过了很久才深深吸一口气道:〃同名的人也不是没有。那孩子。。。。。。那孩子能好好活者少受些罪我就满足了,怎么可能去参加什么进阶考呢?〃
母亲虽然那么说,可长老离开的时候一直嘀咕说〃一定是那孩子,一定是。。。。。。〃。那天晚上父亲从田里回来的时候母亲忽然扑过去抱住他,便当着孩子们的面放声大哭。等到她将下午发生的事复述一遍父亲也吃惊得说不出话来。她看着双亲忽然道:〃娘,您不是说同名的人多得很么?〃母亲一脸泪水的抬起头看着她用震惊的口吻说:〃傻孩子,那当然是你姐姐。除了千月家的人还有谁能如此出色?〃
那一瞬间,千月漓知道自己不再是被唯一期待着的那个了。
〃可是,主子好像并不意外。。。。。。〃春音的声音非常好听,语气里带着几分刻意压抑后的谦恭。
〃因为漓早就说过水影不会投靠本王。果然是同胞姊妹,相隔那么多年还是清楚对方的心性。〃
〃并非如此,殿下!〃千漓望定清扬缓缓道:〃千月家的人是不会背叛自己选定的主人。这是千月家族生存的价值所在,若非如此也就不配称作千月后裔了!那个人……少王傅水影也是留着千月家族血脉的人,不管主子多么没用,既然选定了,就不会背叛。〃
〃也就是说。。。。。。〃清扬微微眯起眼睛:〃千月水影已经选定了她要效忠的人。〃
春音微微侧头:〃殿下很意外么?〃
〃怎么说?〃
〃水影……少王傅大人不是早就选定了效忠之人么,朝廷上下难道不是人人知道?不就是花子夜殿下么?〃
千漓看了春音一眼,不知道后者的这句话是出于一派天真还是别有深意。不管怎样,和亲王清扬确实是被这句话触动了,轻轻的皱着眉头。
爱文镜雅皇帝人生最后半年唯一被信任且陪伴在身边的人,在苏台丹绫叛乱时以先皇密诏调动兵马扭转乾坤的人,要么得到她要么毁灭她,清扬知道朝廷目前已呈鼎力之势的这些人几乎都有如此认识。她也知道昭彤影一直在努力将她拉到迦岚的阵营,清扬还是迦岚,长久以来她关注的是这一点,却忽略了另一种可能……水影已经选择了自己效忠的对象……不是她苏台清扬也不是苏台迦岚。
从一等进阶出任文书官后这个年轻女子仿佛忽然间想要张扬自己的存在似的,瞬间光芒耀目而且是以傲视王侯的姿态让人牢记。正因为这样的光芒耀目给了人们太深刻的印象,当她在永州听说〃少王傅投靠了正亲王殿下,而且是以色侍人〃的时候,直觉的反应就是〃那个人被逼到这个地步了啊!〃
她并没有想过水影或许是凭着自己的意愿选择了花子夜,而且采用让旁人震惊甚至鄙视的方法巩固这种联盟。在这样一种关系中旁观的人总觉得强势的那个是花子夜,这个以男子身份莫名其妙获得本该属于公主的正亲王称号后大概得意忘形了,他不仅要享受将朝政掌握在手中的感觉还要占有一个他没有资格染指的女子……这是她们对这个行为的解读。
虽然有很多传言,可她就算在先皇面前也是一个清白正直的女官长……这一点同样生活在后宫且没有像德妃那样被莫名的嫉妒迷惑的清扬是非常清楚地。所以骄傲如水影,如果不是被逼到没有办法是不会做出以色侍人的事的,那么她一定是狠着花子夜的。然而她忘却了一点,水影私下里曾以流云错自比,清扬以为这是取流云错十九年大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丰功伟业而自诩;转念想其中或许藏着另一重意思。连苏台宁若都认为是自己强占了流云错,那个时候或许也有人认为才学出众却因为宁若爱宠身份抬不起头来的流云错会恨着这个正亲王;然而,流云错在宁若去世后以终身守节向世人昭示他对宁若的感激,甚至他这样对皇帝说〃是云错利用了正亲王,正亲王没有对不起云错的地方。〃水影在自比流云错的时候是否也藏了同样的含义……是我选择了花子夜,而不是什么被迫。
一瞬间清扬觉得事情有一些荒唐,那个人早就选择了效忠的对象并昭告天下,她却还在那里盘算她会忠诚于谁。她苦笑一下伸手轻轻拍了一下春音柔声道:〃卿的敏锐总是让本王惊讶。〃
春音温柔而谦恭的笑了一下随即道:〃少王傅还真是像传说的那样是非常过分的一个人。明明知道内神官大人确实是千月家族的后裔,还故意说那么长一段话来让内神官难堪。〃
千漓冷笑了一声:〃你以为这段话是说给我听的么?〃
清扬一笑:〃不错,这段话乃是说给本王听得。〃说完后放声大笑。
过了中秋,气候忽然间凉爽下来,在短短十来天内走完了从盛夏到中秋的节序。一夜之间秋风生流玉,落叶满永宁;云台群山染上红、黄、绿的丰富颜色,而秋雨开始滋润永宁城大街小巷。
京畿的百姓看着一场场送凉的秋雨将因为酷热和少雨而渐渐干涸的沟渠重新填满,一个个都喘了一口气……干旱大概可以结束了。不仅永宁,这一年秋雨普降,安靖一大半国土都被雨水滋润着,就连永州、丹霞、苏郡这几个已经被干旱折磨得快要失去生机的地方都迎来了久违的雨季。大概明年可以期待一场丰收吧,人们这样想着。秋雨给苏台百姓带来新的希望,那种对来年丰收的期盼使得他们有勇气面对空空的仓库和即将到来的严冬。而鸣凤郡即将迎来秋收,鸣凤郡守苏台玉梦呈递的折子中称〃郡中良田皆丰收〃。而鸣凤地官计算出的收成让京城天官和地官们喘了一口气,鸣凤熟、天下足,这句童谣并非虚言。鸣凤这个地方好像不知道什么叫做天灾,即便是中原地带旱涝连绵的时候,河网密布、湖泊星罗的鸣凤依然五谷丰登。在气候条件上唯一能与鸣凤相比的只有鹤舞植桑平原,那是没有冬天的地方,一年四季都能种植稻谷;只可惜鹤舞大片土地群山起伏,整体看来鸣凤更为富庶。
苏台迦岚也在中秋之后收到来自鹤舞大宰秋林叶声的报告,恭喜她说王的封地又迎来了丰收,植桑平原一年来没有大的天灾,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农民已经开始秋收,天气也很理想,每天都是阳光明媚不用担心收成的时候会遇到阴雨连绵。天朗山地也不象去年那样阴雨连绵到破坏了春耕,虽然称不上大丰收,但也不需要像去年那样靠四处调粮开仓济民。最后秋林叶声询问自己的主上今年准备交多少税给朝廷。
苏台当前实行的税制基本沿用爱纹镜雅时候的规定,也就是十税一;如果发生天灾人祸,则根据对农业的影响进行降税,变成十五税一、二十税一甚至三十税一。这是国税,也就是中央朝廷收取的税收,由各地官府层层上缴。此外还有地方税收,一般分郡税、州税和县税三级,每个级别到底收取多少由郡守管辖,全部税赋加起来不能超过三成也就是十税三。如果严格按照这一点实施,百姓的生活应该是富足自在的,但是并非每一个地方都能严格按照法律规定来执行,往往还要征收名目繁多的杂税;而这些杂税的多少以及遵守律法郡县的数量决定了一个时代的治理程度。据说一代圣主端皇帝秋澄在位的几十年,国家平均税负只有三成,也就是几乎每一个地方都严格遵守了律法而国库依然充足。而熹皇帝,也就是苏台王朝第一位男帝在位的几年平均税赋超过五成,等到继任者登基的时候许多地方的库房凑不出一季的需要。
每一代皇帝都会把一些地方封赏给姊妹兄弟中重要或者亲近的人作为领地,大的如和亲王拥有的一个郡,小的就是州或者县,按照律法这些领地不能世袭,王一死就收归国有。领地中所有赋税均归领主所有,领主再从中抽取一些交给皇帝,具体的数目并没有规定,理论上是领主收到的所有税赋的一到三成。
苏台迦岚用了两天时间计算了鹤舞必要的开销,然后在给秋林叶声的回信中写下〃两成〃这个数目。偌娜登基后鹤舞只交一成的税赋,这是因为秋林叶声打听到永州的和亲王只交这个数目,而向迦岚建议说:〃没有必要让和亲王殿下难做人,毕竟永州比我们这里艰难。〃那一场兵灾之后,迦岚一方面想要向那些对她充满戒心的宗师与高官们示好,另一方面也想与苏台共患难,将税赋加到了极限的三成;如此两年后永亲王和秋林叶声、白皖这几个人终于忍耐不住。去年白皖因为嫁人而进京住在她王府的那几天几乎是苦口婆心的劝谏,每天都要报出一大串数字,中心无非是说鹤舞地理复杂,穷的地方多得很,每年交那么多税就没有钱治理鹤舞了,要知道朝廷可不会为鹤舞的天灾人祸拨一两银子。
正当迦岚为税赋操心的时候,朝廷中也有一些官员在动税赋的脑子,于是某一天早朝地官少司徒向皇帝建议〃增加鸣凤两倍的税收用来做永州等受灾郡县的赈灾之用〃。
就像这一年内偌娜的每一个重大举措一样,调鸣凤税负的命令一下又不知道让多少官员为之皱眉。不过这一次苦苦劝谏的官员的数量比以往少了许多,劝谏的热情也远不如以往,或许官员们对于皇帝的固执和时不时出现的奇思怪想已经开始麻木,而偌娜对于劝谏的态度更是让官员们畏惧。就连上几次在朝堂上不惜和偌娜争得面红耳赤的西城照容和昭彤影也对这道诏书漠然以对,照容回家后忍不住对洛远发了半天牢骚,无非是怨恨少司徒一门心思想要往上爬完全不顾百姓死活云云。洛远自然是好言好语的劝慰了许久,想法设法让照容开颜。事后照容拉着洛远的手道:〃卿总能让我心情愉悦。能娶到卿是我的福气。〃洛远难得听到她说温情的话,高兴得一夜没睡好,连着几天见人都带三分笑。
几天后偌娜正式颁布诏书将鸣凤这一年的税赋提高一倍,当日连夏官府的人都对此窃窃私语。西城玉台筑这些天一直看母亲为此事担忧,也跟着多留了几分心。午后一些高位官员凑在一起谈论此事,玉台筑没资格参与可也放下手上的活着意听着,不一会他这举动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