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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她在泄洪区与明翠江交接处增设三处水闸,划下警戒线,一旦江水超过警戒,即开闸向泄洪区放水。
这套工程耗资巨大,尤其迁走大量居民备受争议,然而这个工程在完工后仅仅四年时间,也就是苏台历五十年就发挥了效用。那一年,鹤舞迎接了比四十年更可怕的雨季,让人感慨为什么百年不遇的事情居然十年两遇,滚滚洪涛涌入明翠江永安县段狭窄的河道,掀起滔天巨浪。大水过警戒线后的第二天,雯萃下令开闸放水,滚滚洪涛很快淹没了整个泄洪区,注入拥翠湖,而明江在改道百余年后再一次〃直接〃拥有一座浩瀚湖泊,源源不断地接纳洪峰。
在其后又是一百多年时光,风调雨顺的三十年让鹤舞人忘记了当年的灾难,泄洪区被重新开垦,村庄在里面建立,于是,当苏台历史一百五十四年的洪峰到来时,明州水官们发现,他们象一百多年前的人一样,只能靠加高堤防来应付。
早在明州水岸全线告急之前,玉台筑就将自己的办公室转移到了永安县的大堤上。他在大堤上搭建帐篷,吃住均不离大堤一步,在那里监督堤坝的加固,带领官员和紧急征召的民夫轮班巡查在大堤上。
此时作为鹤舞司水,玉台筑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沿着明江水系步行,上到天朗山,下到距离河口三百里的定江县。
苏台迦岚一直希望在鹤舞修建贯穿南北的河渠,将鹤舞几大水系贯通以改善航运。鹤舞大司水将全部精力投入这个工作,而堤防河渠等则交给了位在其次的玉台筑。玉台筑从六月里就在劝说迦岚迁走泄洪区的百姓,使该地区重新恢复作用,减少明州堤坝的压力。他对犹豫的迦岚说:〃殿下或许觉得让这上千百姓流离失所十分可怜,可此时官府能拿出钱来补偿他们,找到合适的地方安置他们。无论如何要比洪水冲垮堤坝逼迫他们流离失所乃至失去生命要好。〃
当时秋林叶声也在,皱着眉对年轻的司水说:〃驻守堤防乃是卿的职责。〃
玉台筑恭敬但坚决地回答道:〃然而,臣以为治水之道以疏引为上,拦堵为下,臣乃凡人,无力回天。〃
秋林叶声依然沉着脸,蕴初却笑了起来,柔声道:〃卿所言甚合吾意。〃
迦岚理智上赞同这种做法,可上千百姓迁移良田荒废并非易事,做得不好便会惹来民愤。玉台筑也知道这个建议不可能立刻被接受,他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到几处堤防加固,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前来鹤舞的结果让人哭笑不得。他在父丧期间千里远行为的是跟随在他爱恋的女子身边,希望她感受到自己的一往情深,希望在千山万水的跟随和朝夕相伴中让那个女子接纳自己。然而来到鹤舞后的这些日子他和迦岚见面的时间加起来不满十天,他却在明翠江上下晒黑了肌肤。
三天前眼看形势日渐严重的明州府知州上书请求迦岚准许他们放弃泄洪区的堤坝,甚至进行人为毁坏,打开已经许多年没有使用的三道闸门,利用泄洪区连通拥翠湖,以避免重现大堤崩溃、水淹明州的悲剧……当然在这之前当地官府会撤离泄洪区所有百姓。前天午后,苏台迦岚亲自出城看了水势,浑浊的波涛早已越过当年雯萃留下的警戒线,堤坝多处松动,官府最大程度动员民夫在明州城外又用麻袋装土堆了两道防洪墙,即便如此明州依然处在极端危险的境地。
那天她在瓢泼大雨中见到指挥护堤大军的玉台筑,那青年身穿蓑衣、头戴草帽,脸上满是雨水,声音已经沙哑。玉台筑同意知府的意见,不过他说自己还想在堤坝上再支撑几天。
迦岚答应了他的要求,然后下令当地官员加快迁移居民。
到了八月初九午后,明州知州快马传信说所有居民均已撤离,但玉台筑不肯放弃,她请求迦岚下令开闸泄洪。苏台迦岚只用了一盏茶功夫就写好开闸的命令,不错,让那上千人流离失所她很难过,不过明州城中还有三十万百姓。
殿外有一些骚动,几个人紧张起来,片刻间信使进殿,跪倒在地说:〃司水西城大人命小人带来口信……请殿下再给他一个晚上。上游暴雨已经减缓,神官们夜观天象均断言明日明州将雨过天晴,只要守住这一夜,明州就保全了。司水请殿下同意。〃
苏台迦岚怒道:〃让他按本王手谕行事!〃
那人微微抬一下头咬咬牙说出了上司交待的最后一句话:〃司水云,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
苏台迦岚一掌拍在茶几上,茶具一阵叮铛,报信的趴在地上大气不敢出,蕴初几个却一脸想不笑的表情,尤其是蕴初简直在说:〃看啊,知道这种滋味了吧。〃这已经是苏台迦岚一晚上发出的第三道手谕,信使飞马奔波于明州与永安县大堤,在瓢泼大雨和人山人海的护堤工中找到西城玉台筑,然后带回他……恕难从命的回复。
在蕴初的目光中迦岚想到了自己同样的少年时代,身先士卒、冲锋陷阵,让跟随在身边的将领诚恐诚惶,更让摄政的兄长蕴初每天都到水缨女神面前上香。她压了压火气,命报信的士兵起身,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温和一些:〃堤上状况如何?〃BR》〃堤上本有四万余人,傍晚西城司水令其中年长、年少的均下堤,只留下二、三十岁身强力壮之人,也有数千,在大堤之上。其余者均在外围装沙袋筑防护堤。从昨日起永安县二十里长堤时有涌水,幸而司水早有准备,皆化险为安。〃
迦岚皱眉道:〃一而再,再而三,他能几次化险为夷?他也说过乃是凡人无力回天……〃说了几句忽然意识到这样的抱怨不该让士兵听到,挥挥手让人出去。短暂的安静后殿内被各种各样的声音填满。迦岚知道玉台筑作为一个〃外来者〃而且还很年轻,在鹤舞官场中并不那么受欢迎,更何况这个年轻人才华横溢且朝气蓬勃。迦岚早已感受到鹤舞这个小朝廷内有一些对玉台筑不怎么友好的东西在积聚,在玉台筑向她提出恢复泄洪区的方案后,那些不友好的私下声音渐渐放大到她听力能及。然而,她还是没有想到,那么短的时间那个年轻人居然招惹了如此多的反感,现在在她的殿宇内的这群人,居然有那么多嗡嗡的声音来斥责那个年轻人的独断专行,请求对他施以重责,甚至有人提到了……杀!
迦岚忽然起身往后面走,嗡嗡着数落玉台筑的人捕捉到年轻主君的不悦之色,开始觉得对攻击玉台筑的迎合或许是一种错误的选择。蕴初和璇璐也跟着迦岚进入后殿,见迦岚背着手来回踱步,双眉紧锁,心事重重。蕴初看了看璇璐,意思是〃你家人惹的祸,你去看怎么办吧〃。璇璐苦笑着走进迦岚,努力组织起一些可信又有效果的话语,这些天来〃她的表弟〃已经给她带来太多惊喜,从在永宁城表露对迦岚的爱恋,一直到千里跟随。她想,玉台筑不但是她的〃麻烦〃,在苏台迦岚心目中恐怕也是一个难以描述的存在。她不得不承认,作为一个亲王,迦岚在她那几个姐弟之间是最不懂得如何处理男女情爱了。她对于玉台筑的爱恋不知如何接受,对他千山万水相随的一片真心感动,但又无法坦率的张开双手接纳。在璇璐看来,迦岚其实也喜欢这玉台筑,或许不比那个青年的情意更浅。当年她在潋滟池边看到一个英俊青年然后随意的提出要让他进门,那一刻迦岚对玉台筑并没有多少爱恋可言,然而,当她开始顾虑于他的家世,开始考虑他的未来的时候,璇璐相信,这恰恰是爱恋的表示。
有时候看着迦岚为难却又忍不住反反复复提到玉台筑的那个样子,璇璐只能叹息,然后发现不仅是她,苏台蕴初夫妻俩也常常看着自己的妹子叹气。璇璐想不要说风流倜傥的清扬,就算是花子夜大概也做得比她好一些。想到所听到过的迦岚与那位四海现任国君的风流韵事,看看迦岚现在的行为,璇璐简直怀疑这个传言的真实性。
迦岚来回踱步的举动忽然停住,一个转身大声道:〃来人,备马……〃
蕴初瞪大了眼睛,不顾礼仪的上前一步抓住她的胳膊:〃殿下不能去!〃
迦岚满脸的怒气,狠狠瞪了自己兄长一眼,冷冷道:〃连王兄也要违背本王之命了么?〃
蕴初愣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看看迦岚,缓缓放开手。迦岚大踏步向外走的时候,这位鹤舞的亲王用一种既爱怜又无可奈何的目光看着妹妹的背影。
出西门飞马奔驰,小半个时辰便来到永安县明江大堤,此时雨已经小了一些,闪电还是一次次划破夜空,隆隆雷声混合着大堤上的鼎沸人声。距离大堤几里地外就到处都是水,浊浪时不时漫过大堤冲刷江边的土地。为此西城玉台筑带领永安、明州两县数万百姓用了半个月时间以沙袋又筑起数道堤防。这些堤防能够抵抗这些漫过堤坝的水,但迦岚和这里的百姓一样清楚,如果大堤崩溃,这些沙袋垒成的简易堤坝根本抵挡不住汹涌江水。
过第二道防汛堤,迦岚不得不下马步行,此间人流如织,都是一身水一身泥,但忙中有序,装沙、搬运、垒堤。。。。。。这些民夫竭尽全力在保卫自己的家园。
身边一个常随眼尖抓住匆匆而过的一个官员,问她:〃西城司水在哪里?〃
那人终于注意到迦岚,她两手提着东西,一时不知道怎么行礼,迦岚挥挥手又问:〃西城在哪里?〃
那官员神情紧张,深呼吸两次才道:〃那边有一处堤破了大洞,水流太急,沙袋堵上去就被冲开。西城大人。。。。。。西城大人跳下去挡水流。。。。。。〃她看了看迦岚瞬间苍白的脸色,迅速补充道:〃不是一个人,很多人都跟着跳下去了!〃
苏台迦岚在泥水和人群中前进,常随们努力推开挡路的人,保护自家主人安全。迦岚对于到底有几个人在堵堤坝不感兴趣,她只是想要立刻找到玉台筑,如果可以的话,把他从危险中拉出来。
她甚至没有察觉到在寻找的过程中,雨渐渐停了,风吹云散。
忽然一阵欢呼在她身边响起……
〃洞堵住了。。。。。。〃
〃雨停了。。。。。。〃
大堤上一个接一个人被人拉上来,都是疲惫不堪的样子。迦岚在常随保护下分开人群,向堤上走去。
她看到西城玉台筑,那个青年和周边所有人一样糟糕,满身的泥泞,水从头发上衣襟边不断滴落,然而月光照在他身上,照到他含笑的唇,照着他生气勃勃的容貌。
下篇 第二十章 江月何年初照人 下
(更新时间:2006…8…10 8:40:00 本章字数:4329)
西城玉台筑直到周边忽然静下来才注意到发生了不同寻常的事,他转过身,在月光下看到了苏台迦岚。年轻的亲王在亲随陪同下,一身华服也被泥水沾染得不成样子,可还是这里所有人中看上去最像样的,一眼就会注意到。
他笑起来,走向鹤舞的主人,神情和语调中都洋溢着喜悦,他要在泥水中跪下,被迦岚拉住说〃此地无需行礼〃。他愉快而又恭敬地说:〃殿下,我们能保住明州!〃迦岚被他生气勃勃的样子迷住了,他的眉眼间光彩闪动,声音里洋溢着青年的活力,而那微笑中又带着坚定,能够让他说〃将在外君令有所不授〃的坚定。
她知道自己应该拍拍青年的肩,暂一句〃做得好!〃然而,她忍不住想要小小的恶作剧一样,靠近了青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你好大胆,三次违背本王命令!〃青年笑了起来:〃属下愿受惩罚。〃迦岚哈哈一笑,那青年微笑着转过身重新开始发号施令。
江水依然猛烈的拍打堤岸,危险尚未结束,就像玉台筑说的,要到明天才算是真正的胜利。
〃明天〃终于到来了,当阳光洒在永安县明翠江两岸的时候,最后一道洪峰在众人注视下通过永安县这条〃最危险的河道〃。永安县向下五十里明翠江的河道瞬间扩大,江宽十余里,河道笔直,洪水对那里的威胁并不严重。
江堤上已经被陡然爆发的喜悦覆盖了,有些人拥抱在一起,还有一些抱着头在堤边靠着放声大哭。
下半夜的某一时刻,玉台筑被人叫走,大概是另一处江堤又出了什么麻烦。在这样宽广的范围和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寻找一个人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然而迦岚最终还是找到了他。此时她身边护卫的十来个常随只剩下一个,其余都被她打发去保卫江堤。就连她自己也帮着装沙袋,那个和她一起工作的妇人忽然意识到她的身份时吓得全身哆嗦,幸好她眼明手快才没让那个沙袋砸在那人脚上。
西城玉台筑靠着一排沙袋坐着,泥水漫过他腰,他双手垂在身边,头微微侧着,就在这种环境中睡着了。
玉台筑被推醒的时候一睁眼就看到迦岚俯身看着他,脸上一红,喃喃道:〃只是靠一下啊,怎么睡着了。〃他也只是想要靠一下,然而三天三夜没有合眼,加上高度紧张和高强度的体力劳动让他筋疲力尽。
玉台筑很想在他所爱恋的亲王面前表现得更好一些,他知道自己衣衫肮脏、神情憔悴,前一夜还三次违逆她的命令。
〃正亲王一定不会看上我了〃他沮丧的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