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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楚冷冷一哼:“知州大人,郡内精兵都派出去守关城防少朝了,郡守大人也说了,这拼凑起来的两千人杀不了贼军。明知不敌还要硬拼,岂不是拿两千将士的性命玩笑。”
她说的凌然大义,直把那丹州知州气的浑身发抖,脱口就说:“你在这里说什么大话,那襄南为何会乱到如此地步,还不是你诈招安所致,你倒在这里说风凉话!”
哪里想到元楚脸色一寒,冷冷道:“皇上都嘉奖了下官,可见皇上也是赞同下官所为,难道知州大人反而另有想法?此次襄南一地作乱四城沦陷,就连州府都没保住,可见贼势何等猖狂,下官所为又有何不对?”
丹州知州与被杀的襄南知州是同榜,又是金兰之好,元楚跳过知州枉自决断,自己升官却害了知州性命。她对此抱恨在心,一直想要找机会报复,没想到今天刚开口奚落两句就被对方骂得下不了台阶,但见脸色发白身子乱抖,就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此时但听卫方淡淡道:“不用争执了,本官早就说过,但守三关确保两州,如此即可。”说罢起身走向内堂,再也不理那几个人。
明霜看看外面也跟了进去,见卫方在后堂背着手踱步,愁眉不展,上前低声道:“大人,王傅新退敌军与国有功,天下人都在传颂她的功业,若是——”
卫方一跺脚转过头来苦笑道:“本官何尝不知此中利害,若是王傅有个三长两短,本官的性命也是保不住的。即便朝廷不要我的命,正亲王也放不过我。可是……可是此时此刻,你要本官如何是好!”
“大人——”他沉声道:“不如请求永亲王殿下出兵。”
卫方转过头来看着他,一脸吃惊,明霜低声道:“属下说错了什么?”
他双眉紧锁,盯着明霜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半天,但见他瞪大了眼睛一脸茫然又有几分惶惶,不象在作伪。当下叹一口气缓缓道:“你是个聪明人怎么说出糊涂话?”
“大人——”
“你这主意是要断送本官前程。”
“……”明霜顿时也是大惊失色,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顿时跪倒在地:“属下该死,属下愚钝。”
卫方又叹了一口气,一时间感慨万千,心想这鹤舞也是苏台王朝的土地,率天之滨莫非王土。而今却弄得象是两个国家,丹霞内乱居然不能就近调动鹤舞军队,反而要千里迢迢等待京城派兵,自己身为郡守只能看百姓遭难、命官被困。
“这是一个死扣啊——”他这样想着。少王傅和洛西城两人有个三长两短他没有好结果,照明霜建议请永亲王出兵,让皇上知道了埋下个私通鹤舞的罪名,无事则已,有个三长两短不要说他卫方,西城和卫两家都给搭上。而且,这一动,就等于是投靠了迦岚一派,辜负西城照容多年来不偏不倚、不附朋党的努力。
走一步算一步吧,这么想着扶起明霜,好言好语抚慰一番。两人正说着话下人来报说司制身边的宫侍日照求见。卫方有点奇怪心想这人好好来找自己做什么,就这么一拖延,下人只当他不愿见,又道:“大人,日照来求见了好几天,小的见大人公务繁忙不敢打扰,今日他又在外面站了一天还说不见到大人绝不离开。”
卫方顿时一阵头痛,心道这会儿什么人都来跟我添乱。当下皱眉道:“你跟日照说,他要做什么本官都知道,只是这一刻本官也束手无策,叫他回去。”下人应了出门,卫方又叫来几个属官讨论公务,直到用过晚饭才又想起这件事,顿时也觉得有几分愧疚。心道这日照并不是他的下属,虽然地位低贱到底从宫中出来,和紫千、秋水清等人都有几分渊源,即便看在晋王面上他也不该如此懈怠。当下叫人去请日照过来,过了好半晌终于回来了,后面跟着的却不是日照而是他的书记明霜。卫方顿时暗叫一声不好,苦笑起来。
果然,明霜神色不正,一见他便道:“大人,日照出城了,桌上留了一张纸,写的是——”
“写的是什么?是不是说既然我卫方无能,他自己想办法去了?”
明霜讪讪一笑。
“随他去。”一阵怒气冲上来,心道一个个小小的宫侍倒给我玩这种花样,简直被宠的无法无天。
明霜犹豫了一下上前道:“大人,还是派人去追回来吧。”
“他一非朝廷命官,二非我郡守府属官。本官管不着他也不承担什么义务,他爱去哪里去哪里,本官不想管。”说着甩甩手往外面赶人。明霜退出来和回报的那个下人对看几眼,那人是从西城家带过来的心腹,也是一脸担忧,他想了想道:“你带几个人出西城。”
下人应了一声往外跑去,就听身后那人喊道:“到了天明还追不到就回来——”
朱水州清平关外山间,凝川在高处看着树下的青年已经有一段时间,脸上具是笑意,有时还会低低笑出声来。前日清平关中那客栈老板派人来送信说有人从丹州来一定要见少朝,她没放在心上,后面两天天天手下来报说那人当天就出城在以前放联络信的树底下,吃睡都在那里看样子是死了心非见到大姐不可。她当时就起了好奇心向少朝讨令兴冲冲赶来看新鲜,却没想到居然是先后在清平关和丹州城见过的宫侍日照。看着他坐在树下,经过两天两夜风餐露宿可还是一丝不苟的标准宫侍模样凝川忍不住又笑了笑扬声道:“美人儿,怎么又来了?”
日照正昏沉沉的,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一抬眼正看到凝川笑吟吟到了他面前,心中嘀咕一声“怎么又是这个轻浮的女人”。
水影和洛西城奉花子夜之令前往鹤舞之时日照也是要跟着去的。然而水影说他不是军中人也不是朝廷命官,带着他到丹霞到清平关就已经有很多人说闲话了,再带到鹤舞更不知道被人说成什么样子,要他安心留在丹州。日照是一百个不放心,可那人脸色一沉他小小一个宫侍除了顺从别无他法。少王傅明州说服永亲王,鹤舞军集结定水,南平不战而退,花子夜白鹤大捷——这一系列喜讯传来时日照也为之欢呼雀跃。然而高兴了没多久就有少王傅和洛西城被困潮阳县危在旦夕的噩耗传出,他不是官员,拿不到确切消息,只能从街头巷尾道听途说。一开始他还不相信,求见卫方想要得一个准信,然而接连几天都被拒之门外,下人但说郡守大人公务繁忙,连通报都不肯。这一下,日照就知道这件事十之八九是真的。这一下着实让他魂不守舍,吃饭走路都想着这件事,那日又去求见卫方被毫不客气的回绝,还说无法可想,他一怒之下离开丹州。
虽然生气,日照并没有昏了头,他知道凭自己一己之力就是想要进入潮阳县城和那个人生死不离都没可能,更不要说让她安然脱险。其实几天前他就开始想救人的事,一日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在茶摊上听几个人说襄南匪事。一个唉声叹气说我们这丹霞郡到底是怎么了,土匪满天飞。另一人嘿嘿两声冷笑说还不都是少朝给闹得,没有她出来之前最多就是打闷棍的强盗上不了台面,一队差役就能吓跑一串,什么洗劫关城火烧州府,多少年没听说了。他正关心着就问了几句,那两人见他眉清目秀举止文雅,也乐于和他说话,说的都是少朝的英雄事迹。更有一人说那少朝就是丹霞郡所有土匪的总头领,甭管多横得主,都得听她号令,指东不敢打西,指南不能打北。他当时就有了一个想法“如果少朝愿意帮忙,女官就能安然无恙”,那日坚决要求见卫方也是想向他提供这个建议。
那日他连夜出城,一路狂奔往清平关而来,明霜派出的人都往潮阳县方向追,自然找不到他。他风餐露宿的赶到清平关找到那客栈老板说要见少朝,就在上次去过的地方等,然后连夜出城就在那颗树底下等着,两天两夜几乎不离开,功夫不负有心人,到底叫他等到了凝川。
“美人儿,许久不见了,又有什么信要交给我们大姐?”
日照躲过她轻佻得向自己伸过来的手淡淡道:“我要求见少朝大姐。”
“见我们大姐?你见她要做什么?”
“见了面才能说。”
“呵呵——”凝川嫣然一笑:“照理说呢,像你这样的美人儿有求,我们大姐一定是见得。可是,我知道你所来为何,所以……”趋前一步嬉皮笑脸道:“所以本姑娘不想替你引荐。”
“你——”
眉梢微挑,神色只能用“奸诈”两个字来形容,目光飘过去等着看美人发怒的场面。然而——
日照后退一步,背已经贴在树上,突然整整衣衫扑通跪到在地拜了下去。
“啊呀,起来起来,这怎么受得起?”
日照默不作声,只是拜伏在地一动不动。
“起来起来——”用力去拽,可那秀美青年的力气出乎意料的大,好半天没拽动,当下眼珠子一转笑吟吟道:“美人是一张脸好看,好好一个美人拿背对着我,直叫我什么兴趣都没了。罢了罢了,你趴着,我走了。”
“凝川——”
一回身见那人长跪在地,仰着脸望向她,眼中有可疑的水汽,反而显得更是俊美可人,一时心软叹了口气道:“你起来,不就给潮阳县当说客么。我在丹霞大营坐第三把交椅,有什么先对我说,我听了有道理自然给你转告大姐。”说罢,等了好半天那青年仍然跪在地上不动,无可奈何的嘀咕道:“就算带你去大营,我也不见得敢把你带给大姐看啊——”日照求跪在地上求肯道:“您带我到寨门口也好,如果大姐不肯我再回来,要是不信任……蒙上我的眼睛——打昏了也行。”
凝川翻了个白眼,心说走山路还蒙上眼睛,你掉下去了不定搭上我,还打昏,谁来背你?于是叹一口气:“罢了罢了,一路走一路说。快起来吧,这会走也要点灯才能到大营。”说罢,又
两人边走边说,半个时辰日照就将事情来龙去脉说得清清楚楚,夕阳之下这俊美青年侧过头来一字字道:“所以我来求少朝大姐,想请大姐下一道令让襄南的……让那些壮士不要攻打潮阳县。”
“哈哈——”凝川一阵大笑,笑得前仰后合,日照本来就不惯于和这些绿林人物打交道,被她一阵狂笑脸一直红到了耳根子。
“美人儿,我没听错吧,你跑到强盗窝要强盗头子想法子让别的强盗放过一条肥羊。我说美人儿,你听过一个词叫做‘与虎谋皮’吧?”
日照被她一口一个美人儿叫得怒火上冲,脸上红了又白,深深吸了好几口气强行压下怒火还挤出一个浅笑:“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凝川又一场哄笑,忽然站住,山道狭窄她一停步日照好玄没撞到她身上。见她侧过脸来眉微挑,似笑非笑道:“要得虎子,也要看我让不让你入虎穴。”
“你——”
“再说了,就算我让你见大姐又怎么样,你有十分把握能说服我大姐?日照——你抬头看看”说话间一抬手指向高处。
这里道路狭窄陡峭,日照只顾低着头看路,当下一抬头顺着她手指方向看去顿时“啊——”的一声。但见树木掩映处房屋层层叠叠,其上旗帜翻飞,更有角楼城墙,哪里是山贼匪巢简直气势恢宏一座要塞。
“这虎穴如何?”
“好气象。”
“数年以来不知道有多少官员想要踏破这座大营,可就连摸到城下的都没几个。美人儿,这座城对有些人可是有来无回的。若是你说不服我们大姐,你说,我们还能不能叫你出去?”
“你先带我见少朝大姐,出的出不去那是见了之后的事。”
凝川笑得眉眼弯弯,带日照进了关,东一个弯西一个弯的往里面带。此时华灯初上,山寨的兵丁忙着往各处点灯添油,巡山头领带着人呼喝着吩咐四处检查,关门上岗。岗哨头领见了凝川纷纷行礼,虽然奇怪她出去一趟怎么带回个美貌青年,可这人打进了丹霞大营后古里古怪的事情做得多了。丹霞山三姐妹,大当家少朝和二当家都是端正严谨的人,尤其大当家少朝更是不苟言笑。唯独这凝川上了丹霞大营后,不但迅速崭露头角坐上了第三把交椅,性格和前两位截然相反,简直是反到了对立面去。整日里嬉皮笑脸,好开玩笑,时不时调戏个人,大家都知道她也就是这好玩闹的性子,时间长了自然习惯。玩闹归玩闹,正经起来魄力一点不逊色于少朝。
这座营寨扎得颇有章法,日照第一次进来又是晚上转了两圈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楚,只能跟着闷头走。又走了一盏茶功夫进了一个院子,凝川将门一推:“到了——”
“什么地方?”刚一停步那人突然伸手在他腰带上一拽,日照没有防备,身子一晃冲了好几步停稳时已经进了房,而那个笑得古里古怪的家伙将门一关,顿时四下漆黑,等到烛光点起门已经闩上,凝川坐在桌边笑吟吟朝他招手。
“过来坐下,这是我房里,坐下慢慢说。你看这天已经黑透了,今儿无论如何你都出不了山,咱们有一个晚上呢,慢慢谈。”
日照心想哪个和你“咱们”来着,到底是受训多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