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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花子夜显然没有听懂这段话,他却字字明白。苏台清扬作为皇长子多年监国摄政布下的实力;对少年远行,却又表现出卓越治世才华的迦岚的愧疚和担忧;以及对外戚显贵的防范,字字句句都是这位天子多年的辛酸和总结。
然而,他虽然懂,还是不得不在后来的几年内看着三句话一一被违背。违背爱纹镜雅皇帝之意依然让清扬按照历代和亲王“代王镇边”的传统,以军事重镇永州,而非先皇所说的“中原富庶之州”为封地。那个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决定没有错,一来这是传统,不可轻废,二来他看着清扬长大,对这孩子的性格再清楚不过。清扬的确有野心也有实力,但是,她不是胆大包天的人;她要真是枭雄之性,爱纹镜雅下诏立偌娜为太子,仅给她和亲王封号时,当时刚刚从边关回来,手上有十万大军虎符的清扬完全可以发动政变。当时她没有这么做,就不会仅靠一郡之力来对抗苏台两百年基业。
然而……去年他在城楼上看着绣着“鹤舞。迦岚”四字的七彩旗帜通过永定门进入京城时百感交集。他倒不是和迦岚有什么私仇,也不是相信“冤孽不详”这种说法而把那害得前任和亲王殒命,使京城泣血多日的宫变怪罪到她头上。那一刻,他说不出的难过不仅仅因为先皇“迦岚莫进京”的遗命被打破,更是看到宫闱之间再起风波的影子。
如果连背负宫变责任,并被先皇下令生生世世不得踏出鹤舞一步的人都可以被册为正亲王并掌管天下兵马,那么身为皇长子且没有污点的清扬也有权利要求更高一步的地位。这一年五十三岁的端孝亲王时常这么想,而这份怀疑在已经数年不出永州的和亲王突然出现在京城“参加祭天大典,拜祭皇陵”时膨胀到了极点。
当他听到“皇帝怀孕”的消息时,产生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择后”,而听说此后琴林家两位核心人物数次进入后宫面见太后后,对这家抱有的想法也基本明晰。
京城的名门贵族,哪个不想把自家的儿子送进宫,哪个不想家凭子贵。虽然从来外戚权臣难有好结局,可那一度的荣华富贵权倾天下依旧吸引无数人飞蛾扑火。琴林家所求,应该是皇后的位置。他早知道琴林映雪姐妹二人从好些年前起就挑选族中聪慧漂亮的孩子,选聘了许多在宫中当过差的人来做教习,明摆着是为日后的选后选妃做准备。
琴林家、皇太后的想法很明确,皇上则一时不想有拘束,他也明白;唯独摸不清想法的只有一个花子夜。与此同时,宗室也有自己的考虑。在他看来,琴林家为一代外戚就已经足够了,再出一个皇后,这家的隐性权利就会膨胀到无法控制的地步。
比如说,正亲王苏台花子夜,虽然这两年来,尤其是去年以场兵灾之后,他和琴林家的关系已经淡了许多。朝堂议政的时候,对这个母系家族没有偏袒,有时候还可以打压几分。然而,他身上毕竟流着琴林家的血,谁也不敢担保要是有一天琴林家走到苏台皇族对立面的时候,花子夜会选择哪一个家名来效忠。
琴林家的儿子若是成为偌娜的皇后,帝后所出再不济也是后一代的和亲王,一想到这一点,端孝亲王就高兴不起来。
琴林家将会得到皇太后的支持,花子夜看在皇太后面子上也难以有太大反对;那么,他们这些宗室就要获得朝廷重臣的援手才能与皇太后一争。然而……
这日早朝刚刚结束就被传进宫的端孝亲王一想到那几个重臣的反应就忍不住叹气。西城照容所有已经成年的儿子都张罗过暖席礼、卫暗如的几个儿子都庶出,且最年长的一个也行过暖席礼,显然不打算在选后选妃中分一杯羹的人,虽然最有资格当他的同盟,都毫不客气地拒绝了。至于少宰涟明苏,以一贯的温和态度接待了他,听完他的来意后微笑道:“涟明苏所学的都是些政论、护民的东西,实在不懂后宫之事。”又开玩笑说端孝亲王您看,我家里人口这么简单,家仆也只有那么几个,就是因为我这个人实在不懂的治家之道,又怎么敢置椽皇后人选如此大事。弄得他实在是哭笑不得。
平日亲王和贵戚重臣进宫走的都是青龙门,在宫门外放下舆轿,一般的人只能步行进宫,他作为亲王自然换乘宫内的轿子。刚下轿就听到有人叫他,转头一看是弟弟宋王。宋王是先皇爱纹镜的幼弟,一个典型的安靖国皇子,清静淡漠与世无争,与王妃之间感情深厚,妻无二室的生活了将近三十年。端孝亲王一见他苦笑道:“不容易啊,连你这个闲云野鹤的人都惊动了。”
宋王微微一笑对前来迎接的女官道:“不用备轿,我们兄弟二人好久没在宫里走动,走走也好。”
端孝亲王知道他这么做必定有原因,笑着答应。果然两人没走出多远,宋王便道:“我们的亲家想要亲上加亲了。”
他冷笑两声。
“皇兄恐怕是想要反对到底吧。照我看——”
“怎么说?”
“我倒是想要劝皇兄等下不要开口,皇太后、皇帝想要选哪家都可以。”看一眼端孝亲王吃惊的神色,缓缓道:“皇兄,这几年来哪一件皇太后决定的事是听了我们的劝而改的?自我苏台王朝建国以来,卸任的正亲王是最不入后朝眼的。皇太后宁可听大臣的劝谏,也不会听一个前代皇弟的话。皇兄还是少说两句,少惹得皇太后和皇上不满为好。”说到这里略微一停,左右看看,确信跟随的人听不清他们说的话,这才压低声音道:“自清渺以来,卸任后被杀的正亲王还少么?”
端孝亲王一个激灵,看一眼宋王,见他眼中流露出的关怀和着急都不是作假的,心道难道这个皇弟听到了什么传言,不然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还着急成这个样子。
本来还想说说与那几个重臣谈话的事,此刻也放弃了,心道还好刚才没说,不然宋王还不知道担心成什么样子。再一转念,心中也起了几分害怕,心道要是皇太后真有对他下手的意思,倒是可以因此问他个“结党营私”的罪状。
这么想着也就到了皇太后住的永慈宫,一看琴林家的那两个果然在场,皇帝倒是没有来。端孝亲王请安的时候着意打量一下皇太后的神色,脸上倒是看不出半点情绪,可目光接触的时候分明能感到一阵冰冷,心道看来今儿果然不是能劝谏的时候。
两相就坐,琴林皇太后目光一一扫过,缓缓道:“今儿把各位皇叔和亲家请来,想来大家也都知道为的是什么。”说到这里目光又是一掠,见几个人都端端正正坐着看都不看她一眼的装傻,冷冷一笑又道:“再过七八个月,今上的皇长子就要出生了。皇长子不能没有个能称呼父后的人,所以,本宫想要为皇帝选后,想听听卿家的意见。端孝亲王觉得呢?”
端孝亲王开口前往了一眼宋王,见这个弟弟很轻的向他摇头,于是平了口气缓缓道:“臣遵从皇上的旨意。”
听了这句话宋王暗地里叹口气,心道这个皇兄虽然年纪已经不小了,这耿直的脾气是一点没变。虽然多少听了自己一句劝,可还是不愿意向皇太后低头,转念一想好歹没有当场说些不中听的,皇太后应该不会生气。
皇太后点点头,又望向琴林映雪:“亲家呢?”
这姊妹二人早就讨论好,那番红脸白脸的戏一定要当着皇帝的面上演才有用,因为只有皇帝才能真正压制住宗室和重臣。要是皇太后说话能算数,也不用等到现在,去年服礼行完就能把自己的儿子送进宫了。映雪想了想也毕恭毕敬回答说我们作为臣子的当然听皇上的话,由皇上决断就是。
皇太后淡淡道:“既然皇叔们和亲家都没别的意见,那皇上就下选后诏书,在全天下的名门世家、青年才俊中挑选皇后和妃宾。此后几个月恐怕要辛苦皇叔们进行遴选了。”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彻底傻掉。
苏台历两百二十五年二月二十七日,皇帝偌娜颁布选后诏书,言明大凡两代四位以上官宦之家、五代入仕并有三位以上世家均可选送二十七岁以下青年子弟。此外,身家清白、位在四阶以上的现任官员也可以自行报名参加遴选。除了这些自认为有合适人选的人家,可以将自己孩子的情况写一个帖子,附上画像送到春官内府那里;与此同时春官内府也有相应的人对世家公卿的适龄子弟进行筛选,遇到合适的就通知对方准备画像等物。其中皇后备选必须保持清清白白的贞洁之身。
朝堂上诏书一颁,几个熟悉后宫事务的权贵重臣面面相觑,想的和前一日琴林姊妹以及端孝亲王二人差不多,那就是“怎么决定的这么顺?”
然而这个疑问存在的时间并不是很长,首先得到解惑的天官卫家。苏台王朝六官官长多出自所谓的“京城五大名门”,其中又有一半是见习进阶出身。当下这几家当家中除了西城照容进阶考二等入仕外,其余的都曾经历过从下位女官到职司位阶女官的后宫经历。当她们走出后宫担当朝官职位后,他们的后代也多半选择了十丈宫墙内的女官生涯,其中的翘楚自然是卫暗如嫡女卫。秋水清——偌娜皇帝的现任女官长。
在端孝亲王和宋王之间相互交换着“难道琴林家突然转性”以及“难道皇太后也意识到不能让两代皇后出于一家”的对话时,大宰卫暗如对那一天出宫回府的女儿说:“是你劝动陛下下诏公开选后的吧?”
一身绯衣的秋水清秀眉微挑,即便面前是自己的母亲,还是投过去一个外人看了怎么都觉得有挑衅意味,可在卫暗如看来叫做“锐利”的疑问眼神。
“陛下数天不早朝不见外官,明摆着不是防我们这些人去呱噪,后宫没传出喜讯之前,哪个外官敢说自己已经知道皇上有喜。陛下不见朝官,其实是不想见琴林和宗室的人,这种时候能和皇上说上话,有资格知道这件事,又能劝得皇上下今天这道诏书的除了你这个女官长还有谁?”
秋水清笑了起来,正想说到底是母亲大人,果然敏锐,却听卫暗如不经意似的加了一句“这件事是你一个人想出来的,还是有人做了参谋?”
她脸一沉嗔道:“母亲觉得女儿做不了这些事?”
“照我看,陛下有喜的消息传出时你恐怕吃惊的南北都分不清,不见得能清醒筹谋。”
“我这么没用?”
“为娘说错了?”
秋水清怔了一会儿终于撑不住,噗哧一笑算是认了这番判断。却见卫暗如的笑容突然消失,小心翼翼道:“我做错了什么?”
“你要给那人惹祸了。”
“不至如此吧……”说到最后几个字声音越来越低。
“你在后宫那么久,其间的关系应该比为娘的更清楚。”卫暗如忍不住摇了摇头:“你有勇气,泰山崩于前能色不变;也能细致入微,洞幽烛明;所有在你意料之中的事你都能处理妥当,可一遇到在你意料之外的事就会乱手脚。别人是事情越大越慌乱,你却偏偏颠倒。”说到这里费了好大力气才把最后那句“我就不明白你做什么非要抓着这个不见得适合你的女官长职位不放”给咽了下去。
秋水清被那句话促动了心思,她本来就站在那里和卫暗如说话,此时一手托住下颌沉思起来。卫暗如也不打扰,端看她有什么结果。过了一盏茶功夫,做女儿的嫣然一笑喃喃道:“以卫家之力要保一个人能保到什么地步呢?”
卫暗如一口茶喷在地上,差点脱口说“你脑子坏了——如果正亲王都保不住,我们家吃饱了没事干去凑什么热闹?”可接触到女儿投过来的眼光后怀着“不要为了外人和好不容易回家一次的女儿吵架”的念头,让那句话终结在肚子里。
秋水清多少看出了母亲的心思,自此想要开口,最终说的是“弟弟要不要去参选?”
秋水清不是独子,下面还有四名同母异父的弟弟,既然是“异父”自然全都是庶出。说起来京城几大世家当家的婚配各有特色,西城照容与卫方是情投意合、生死相许;卫暗如就没有那么幸福了。卫暗如容貌秀美,风姿绰约,少年时候就被称为“稀世美人”,即使到了如今四十五岁的年纪照样光彩照人。秉承卫家的传统,卫暗如二十岁时迎娶了进阶考一等第一出身的一个平民男子。这位卫家家长的夫婿果然不负众望的能干,在官场上和妻子齐头并进,甚至比妻子更早一点登上一位的宝座。也许就是太能干了,夫妻俩人很难好好相处,新婚燕尔时候还能彼此谅解,也有过一段甜蜜岁月,秋水清就是那缠绵光景的“见证品”。可随着两人官职越高,矛盾也越尖锐,到了秋水清十岁后,两人彻底分房而居,而卫暗如也就一个个侧室往家里迎。当下次子在鸣凤军前效力、第三子即将服礼,最小的那个还未满十四。被秋水清问起的自然就是这家的三公子。
卫暗如笑了笑道:“你那弟弟顽劣任性,生得也不见得有多好看。就是许给名门大户我还怕他将来被妻家休,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