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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南车-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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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先生…同仁堂早关门…改天再送您过去。…您伤的不轻,先带你回教堂疗伤。」安妮应道。

老人没拒绝,事实上也无法拒绝。先前兵士的折腾不轻,老人不断呻吟。二人立即扶起老人前往临时教堂。

虽说是临时教堂,充其量只是几张帐篷组成的难民营。保罗及其他修士修女、教友们,脱离原先拥挤的避难所所临时搭建。没想联军入京后,却来更多的难民,将空间有限的帐篷挤得人满为患。

大千和安妮将老人交给其他修士。飞快穿过人群墙,找到神父。只见圆滚滚的身形已消瘦了一大圈,胸前还背负一个婴儿布袋。

二人默默不语相望数秒,神父这才开口:「大千!还愣在那里干什么?快过来看你儿子。」

大千立在原地,踌躇犹豫。保罗见状大步一跨,卸下胸前的布袋交给大千:「我的奶爸生涯,到此结束。小猪子,快见见你爸爸。」

接过孩子,大千百感交集,一时不能自己呆立在原地半响不动。怀中的小婴儿,竟不哭不闹,瞪着大大的眼珠子好奇望着他初见面的父亲。在吵嘈拥挤的帐内,形成一副怪异景象。

保罗见状,赶紧唤醒大千:「大千兄弟!他可是小菁姑娘千辛万苦为你留下来的骨肉!她。。。是我见过最伟大,最坚强的女性。在最危急脆弱的时候,还想着为你保下这孩子。你可别再发呆,快打起精神做个好爸爸。」

望着怀中瞪着大眼、吐着舌头的孩子。发现孩子颈上戴着的白玉十字架,正是他和小菁第一次在教堂见面时交付的定情之物。

大千强忍悲伤哽咽开口:「小菁还留什么话…给我?」

听了大千问话,神父也不禁泪水夺眶,擦拭着泪脸:「她要我告诉你,她爱你!」

「她爱我!她说…她爱我…」大千抱着孩子坐在地上,反复重复着这三个字,泪水再次夺眶。

尔后,大千带着破碎的心和襁褓中的婴儿,调职离开这个令他痛失至爱的国度。这段刻骨铭心的爱情,让大千的心房再也容不下其他女人。他终身未再婚,也未再重返中国。

在战火下出生的这个婴儿,就是张搴。他被送往新英格兰的祖父母家中成长,渡过童年。稍长回到父亲身旁,开始伴随父亲周游列国的青少年生涯。

面对这段伤心的往事,大千对心爱的儿子只字未提。对于母亲,除了知道母亲死于难产,和那只白玉十字架外,一切尽在父亲的沈痛脸庞下化为沉默。

第43章 往事如烟

 天津1942年九月

时间似被冻结了般。金黄的夕照穿射越一片片的彩绘玻璃,投射在室内的地板上,形成好一幅五颜六彩的浮世图。过往的烽火云烟犹如浮梦一场。

夜彷若是一张无边的布幕,无声无息自四方盖下,锁住所有不堪回首的陈封往事及深沉哀伤,也遮掩住无穷的思念及无尽的泪水。

尽管是四十二年前往事,张搴的情绪依然无法随着时间的远逝得到平复。如今终于可以明白父亲那份无法启口的楚痛。感受双亲在动荡年代下那份坚贞的无奈,更骄傲自己是那段历史片段留下的见证。

「修女!谢谢您告诉我这一切,现在我能够明白父亲的伤痛。幸好…这么多年来我没坚持追问父亲这段往事。」

昏暗灯光下,张搴的眼光无意飘向同伴。

「张搴,你不用看我。我没有必要为上一代的事情道歉。」

金玉珍一如以往的高傲应道,却难掩略带哽咽的鼻音。

「原来…那日教堂梦里头的女神是…我的亲娘。」张搴恍然大悟自语。

「小猪子…什么教堂女神?」

张搴将那日梦中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修女。

「真是不可思议…小猪子。肯定是你母亲成了天使,在天上守护着你,把你引来这。。。和我相见。感谢上帝!感谢主!」

修女不断对着教堂十字架划十感恩。

张搴紧握着那块母亲临终前交给他的白玉十字架,这一刻头一回他感到和母亲是那么贴近。

人生真是永远无法预料!一场意外的中国寻宝之旅,一只看不见的手,巧妙将这趟任务和自己的身世串在一起。张搴这才发现,自己和这片土地竟有般深密血亲的关系。而父母亲竟和金王爷这一段三角渊源,难怪在洋楼里老王爷几番死盯自己颈上注视。

「小猪子,你母亲是位坚强伟大的女性。当年要没有她的坚强,肯定没有今天的你。不过,希望你了解,那是场时代下的悲剧,每个人都是悲剧的受害者。」

修女悲天悯人的胸怀,让张搴心头为之一宽,开脱萦绕心中多年的阴霾及疑问。

「我知道,我不会怪任何人。修女…」

「谢谢您解开我心中多年的疑惑。回去我会告知父亲,您还在中国,希望战后很快能和他一起来拜访您。」

「希望那天为我们和所有世人早一天到来!」

担心会给修女带来麻烦,张搴婉拒安妮留他们过夜的提议,和金玉珍一同告别离开教堂。

第44章 八字真言

 北平1942年

江龙亦步亦趋追随张搴的脚步,从北平到天津,又折回北平,只是他一直未现身和同伴们相见。

江龙怀疑江宁镇的袭击不是椿偶发事件。在这场多方角力的复杂任务中,至今尚无从得知神秘对手的来历。担心曝光身份会危及自己和同伴。因而决定暂且隐身观察,等待潜伏的敌人现身。

天津之行对张搴和金玉珍于私于公都可说是成果丰硕。不但找到殷殷期盼的线索,更解开纒绕张搴心头多年的困惑。

两人回到北平的落脚处,张搴拿着安公公的遗书,反复推敲:「玉珍小姐…我认为这份遗书,应该…是张地图。是张指示图。。。」

金玉珍没回应,只回了一眼。张搴自说自唱:「这八个字的首尾,我猜…可能指着两个地标,紫禁城和明陵。紫禁城的目标很明显,也符合当年王爷故事的地点…皇城应该就是指紫禁城。」

「可…明陵就有点复杂,不知是指南京的明孝陵,还是北京的十三陵?两者。。。相距千里!我大胆推测北京近郊的十三陵可能性较大。安文说,他们家是父亲那辈才迁居南京。当年安公公应该没到过南京。所以…明陵指的应该是十三陵。」

金玉珍依然不发一语,叫张搴真抓不住同伴的心思意图。

「就算我们猜对…也不是件容易事。十三陵…有十三座明朝皇帝的陵寝,真要一一确认,只怕没个一年半载也查不出个头绪来。」

「至于中间四字,所指为何?。。。比较抽象。不过,据首尾的线索推断,我想…应该也是两个地点…至于指哪?一时还没参透。但是…我大胆假设…这是张地图…一张连接紫禁城到明陵的地图。妳觉得怎样?」

金玉珍微点头以示同意。

「八字谜语之首既然在紫禁城,我们下一步,就从紫禁城着手…玉珍小姐!」

同伴终于开了金口给了个冷淡但正面的响应:「反正。。。目前也没有其他线索和选择,我…暂且就这么办吧。」

张搴一点也不意外同伴的冷淡响应。打从合作头一天起,金玉珍便是这态度。自我安慰至少在下一步行动上,二人取得一致的共识。

「那好!过几天等江龙一到,我们就一起进紫禁城探探。」

金玉珍不发一语,若有所思地发着愣。张搴视趣离座,让同伴独处。毕竟知道了自己阿玛和同伴父母亲间的三角关系后,为彼此间薄弱不穏定的同伴关系,投下更多波澜。金玉珍静坐在窗前,望着外头的月光,外表一如往昔的平静骄傲,内心却犹如大海般的波涛汹涌。

屋内另一角的张搴也十分困惑。同伴怱冷怱热的反应犹如天空浮云般的难测,叫他无从适应。

虽不寄望成为生死之交的工作伙伴。但心灵上的契合,对于经常得涉险甚至丧命的工作而言,绝对是必要的条件。这不仅关系着任务成败,更牵连着同伴的生死。金玉珍阴晴不定的性格当然叫张搴忧心且烦心。跟着这样一位不踏实的伙伴,如何能没有后顾之忧放心工作?

信仰在张搴的工作中绝对是相当重要的因素。去探索那些已经不存在,或是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对于没有信仰的人来说,既是辛苦、也是恼人的事。张搴心知肚明,目前这位被迫参与的伙伴对信仰的东西,可一点不像她阿玛,愿意赌上一生时间及生命去追寻。要不是王爷意外遇难,大小姐这会可能还在上海过着浮华亮丽的日子,那可能跟着一个陌生伙伴东奔西走到处涉险。

想到这里,张搴心里舒坦许多,侧过头去打算歇着。不想屋子另一头传来话声。

「张搴…」

「嗯…有事吗?玉珍小姐。」

「你相信…我们能找到指南车?」

张搴停顿数秒。

「老实说,以前…我不确定。现在…我相信。」

屋子又是一段沉默。张搴耐性又道:「我知道…我没法子说服妳,玉珍小姐。不过经历过这些不可思议的遭遇…或者该说是巧合。现在,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完成王爷的遗愿。」

「叫我金…或玉珍吧!张搴,你真的相信我阿玛说的事?」

这会换张搴沉默。张搴吞了口气:「玉珍…这没有所谓信或是不信的问题。这是个信仰。或许应该这么说吧。。。你阿玛和我有着相同的信仰。这世上许多事。。。本不是。。。相信或是不相信…可以划分的…」

「我知道。。。这不是妳要的答案。但如果妳坚持要我给妳一个答案,我…」

张搴犹豫片刻:「我的答案是…肯定的!玉珍,我相信。。。指南车的存在。根据我多年在这行业的专业来判断,上古的传说。。。鲜少是。。。这么具体,这么详细。。。这样确实。所以,我相信妳阿玛所说。。。这秘密不是空穴来风的传说而已。应该是个由一群忠实仆人所护卫的秘密。我有信心。。。可以完成妳阿玛所交付的任务。」

张搴慎重回完答案。等了许久,没听到回应。张搴心想也许同伴已经睡着了,也或许她根本不想回应。毕竟金玉珍和他本是两个完全不同世界的人。自觉大概这辈子永远也搞不清这位同伴,张搴索性不再多做解释,转个身子面着墙,独自沈入梦乡。

第45章 屡挫屡战

 北平1942年十月

久候不见江龙,加上金玉珍连番催促。张搴决定不再枯等,和金玉珍先行进入紫禁城一探。

二人用尽各种手段、伪装、借口和计谋,六进六出紫禁城,几乎翻遍紫禁城内外的每一口水井,却丝毫不见任何有关的线索。

两人反复解读安公公遗书上的八字真言,却也悟不出什么新的头绪来。这结果令二人非常沮丧,才兴起的信心又几乎丧失。

「张搴,我看…我们永远也解不开这八字真言…」

「金,别这么说。耐心…这事是…急不来。」

「急不来?可我不想象我阿玛一样,把一辈子的青春,全耗在这上头。」

金玉珍突然感伤起来。这情形叫张搴有些不知所措。

「张搴…你看我们会不会…和我阿玛一样?」

张搴回得坚决:「不会!肯定不会。」

经过一连串的奇特遭遇后,张搴心中产生一股无法解释的强烈信心。他相信这回的任务一定会成功。这些日子来,他们找遍紫禁城内的水井,却苦无结果,这让张搴兴起另外一个念头是不是找错了方向?

「玉珍。」

「嗯!」

「妳看我们是不是找错方向?老井也许…不是口水井…而龙脉…也不是地形风水?」

金玉珍不解地望着张搴:「这是什么意思?张搴,你是专业行家…是你告诉我,要我有信心的。现在又问…是不是找错方向。那我们究竟该如何是好?」

没想张搴顺口一问,引来金玉珍措词尖锐地反扑。一时间上海洋楼里那位跋扈的大小姐又重现眼前,叫张搴一阵错愕。金玉珍马上发现张搴的困窘,勉强收起咄咄逼人的口气:「好吧…你说说看你的想法,张搴。」

「我想,老井也许…不在皇城之内?龙脉…可能指的不是东西,而是人…」

「老井在不在皇城内,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张搴。你是想说龙脉…是不是指现今满州国的皇帝溥仪?」

金玉珍不愧是个聪明的女人,一眼就看穿张搴的心思。张搴点头。

「不可能。安公公过世的时候,他溥仪…都还没出生!如果龙脉指的是大清皇室的血脉,我阿玛干嘛还费心塌地找青铜片?找安文?直接上东北拜见他的皇上…不就好了!」

尽管咄咄逼人,金玉珍的分析倒是头头是道合情合理。张搴不得不承认金玉珍是个干练又有头脑的女人。只是这样的女人,通常很难进入和窥知她内心的世界,更甭提和她成为交心的伙伴。

「我想…我们还是再进紫禁城探探?」

金玉珍依惯例没答话,张搴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也不自讨没趣,心想这会要是江龙在身边就好。肯定能给他一些意料中和意料外的建言。更不会感到这般的孤寂和无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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