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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黛眉深凝,望着平静无波的水面。想起那里曾有一座怪石嶙峋的假山。却在瞬息之间化为乌有,心中不禁打了个寒战,怒意之外。更生出无限惊疑。
“难道竟是谁有移山填海地鬼神之能?”
她暗忖道,想起侍卫来报,皇帝下落不明,心中阴霾更深。
“你们作死吗?!竟没有贴身跟随万岁,这是何等大罪?!”
何远又是惶恐,又是大怒。正要再骂,皇后咳嗽一声,示意他少安毋躁,却是放缓了语气,道:“这里人多口杂,你们且随我回院再说。”
回到了行在之处,侍卫中有冷静伶俐地,便一五一十地将方才的奇景说了。言语之间仍是不能置信。
皇后沉吟半晌,道:“这并非是人力所能为的,但鬼神之说又太无稽——你且去取这里地地方志来看。”
后半句,却是对何远说的。
何远正一头雾水。却听皇后道:“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就这么没了,这池水有蹊跷。”
何远领命。正要出门,却与琳儿撞了个满怀,后者未及和他计较,气喘吁吁道:“娘娘,方才清点人数,发现万岁那个贴身侍女也不见了。”
“那个姑墨公主?”
皇后低喃着,凤眸之中光芒幽深,仿佛别有意味。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宽阔典押的宫室中只剩下她和何远,皇后有些疲惫地揉着太阳穴,很是伤神,“平白闹这一出,要是传扬出去,弄不好就要天下大乱……”
何远顿时心领神会,“娘娘勿要担忧,微臣马上就去把知情的侍卫都调到内苑,保管外面听不到一丝流言蜚语。”
皇后微微点头,“要紧的是快去查到万岁的下落,你先去吧!”
何远出了院门,想起自己要去查那汗牛充栋地地方志异,心中暗暗叫苦,但想起皇帝失踪,自己要承担的责任,顿时冷汗直流,再也不敢停留,匆匆去了。
*****
宝锦幽幽醒来,只觉得眼前光暗冥迷,呼吸也很不顺畅,她勉强睁开眼,却觉得浑身酸痛不已,刚想动弹,只听见耳边有人低声道:“你被水呛伤了肺腑,不要乱动。”
这声音非常熟悉,宝锦昏昏沉沉的神智却有了几分清醒,“皇上……”
她这才发觉,自己正被他但手紧紧抱在怀里,脚下所踩的,竟不是陆地,而是……一片汪洋!
水浸到了她的腰间,却生生被皇帝提到着悬空,皇帝另一手以玄黄丝绦腰带挂住上方的岩石突起,实在是惊险万分。
“这里是哪里?”
“朕也不知道……”
皇帝苦笑道,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响起,很是沉闷。
宝锦勉强打量着四周,只见脚下一片是水,苍穹上方依稀有一道光线射下,只是开口很小,仅有人手指粗细,其余全是黝黑的岩石。
“看这景象,我们大概是在哪座山地腹地里,只要打穿上面那个洞,就能出去了。”
话虽如此,皇帝的神情却十分清冷凝重。
宝锦的面色也苍白异常,“这里上不着天,下不着地,要想着力挖掘都不可能。”
“是陈谨那厮做的好事!”
皇帝面露杀机,沉沉道。
“朕居然会以为他是贪生怕死之人,实在是有眼无珠!”
他很是悔恨地,手中用力,被腰带系住地岩石簌簌作响,石屑不停下落。
宝锦吓得魂飞魄散——她素来就畏高,下意识的,她抱紧了皇帝,颤声道:“小心!”
“目前仍是无妨……我地内力还能支持几个时辰,可这样没吃没喝的,若是无人发现,只怕是凶多吉少。”
皇帝的声音冷静而残酷,仿佛说的是与己无关之事,听不出半点焦灼。
“你一点都不担心?”
宝锦见他不再称“朕”,也开始你啊我的乱喊——反正目前谁也顾不上计较这个。
“说不担心,那是骗人的,可我遇到的九死一生的场面太多了,已经习惯了。”皇帝平静地回答道。
第一百五十四章 … 前尘
万岁戎马征战,想必也是惊险万分……”
宝锦口不对心地敷衍道,黑瞳中闪过一道恨意。
皇帝却恍然不觉,他摇头叹息道:“在我起兵之前,我就在黄泉跟前走过好几个来回了——我家乡云州土地贫瘠,富者广有千里,贫者却无立锥之地,只能冒险下洞采矿,一旦地陷山崩,便是死不见尸。”
他缓缓说着这世间惨景,声音平淡无绪,在这上不着天,下不及地的幽暗中听来,却让宝锦心中生寒。
“我其实也是出身世族,父亲早早亡故,族中叔伯为了夺产,便让人牙子把我掳去,随意卖进矿洞里……那时候我才七岁。”
他轻轻叹息,冷峻的声音仿佛风一般在宝锦耳边吹拂,“那洞里可真黑啊,没有水,也没有任何食物,无数光着脊背的壮汉把一筐筐煤石从隧洞里递出去,才能换得一个半个馒头,他们彼此之间如野兽一般争夺这口粮。我一个七岁的孩子,却是连半口也争不来,最后,我饿得连煤石都拿起来啃,终于昏厥过去……那时候,我以为自己真要死了。”
他居然轻轻笑了起来,笑声带着抑郁和伤感,简直不象是他平日,“当我醒来后,也是在这样一个透着光的乱石洞中,身边横七竖八躺着的,都是那些挖窑人的残肢——后来我才知道,这个窑洞又塌陷了,只有我幸运地拣回了一条命。”
“我那时候闻着身旁的尸臭味,在那暗无天日的洞中,凭着一双肉掌挖了五个昼夜。十个指头都鲜血淋漓。这才从洞里爬了出来——那五天五夜,我吃地都是那些人手里残存地食粮,哪怕染着血。沾着人肉的碎屑,我都一点一点的嚼碎了吃下——要是再出不来,我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对那些人肉下手。”
宝锦听得心神震撼,胃中一阵翻搅,想要吐,却发现自己根本不曾进食。只剩下一点清水。
她简直无法想象这样地事竟会在朗朗乾坤发生,云州她也曾去过——她的母后也是方家远支,世族们儒雅风趣,家中雕粱画柱,夜宴高歌,比之京城也毫不逊色,却哪曾想到,在那黑黢黢的地下。竟有这般卑贱如泥尘的血泪辛酸!
黑暗中,只听皇帝咬牙道:“在那个活地狱鬼门关走了一遭,我才知道那些王侯世族们是怎样地阴险狠毒,草菅人命。人们都说景渊帝乃是不世圣君,可她即位后。却也对民间疾苦不闻不问,甚至对世族占地逼死人命也报以默许——十六岁那年,我和几个志同道合的伙伴终于揭竿而起,做了朝廷口中的叛匪。”
“再之后,九死一生地情景就多了,我们几乎是提着头行事,豁出了命,倒也闯出不小的名头——后来,一个倔强而神秘的女子也加入了队伍,她身手不凡,隔三差五总能弄来不少兵刃粮草,大家都说她对我有意,也颇多戏谑打趣,只是后来,我才知道,她原来,竟是云方家主的女儿,云州最大门阀的千金!”
“我当时简直如五雷轰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愤然远走,不愿再看到她,但是她提着包袱星夜追来,那泫然欲泣的模样,与平日的刚强冷然判若两人,我心里一软,再也无法挪动脚步。”
皇帝回想起那荡气回肠地一幕,声音都为之低沉,宝锦能听出那浓浓的欢喜甜蜜。
双肩被紧箍得生疼,这疼钝而深远,随着皇帝的声音而律动,从肩膀一点一点地蔓延到心口,又痛又酸,几乎要让她喘不过气来。
皇帝叹了口气,想起当初的惊世之恋,又是骄傲,又是怅然,“她以死相逼,又以天下大势相劝,终于说服了我那岳父,将宝贝女儿嫁我,连整个方家,也投向了我义军一方。”
他说到这里,本来眉飞色舞,声音激越,却不知怎地,突然没了声音。
“那后来呢……”
宝锦心中百味陈杂,怔怔地问道。
“后来?就是你所看到的这样了——她成了我地聘妻,但为了我的大业,又要我与江州云氏联姻,让我娶云家二小姐为侧室——这就是如今的云贤妃了。”
“迎娶她们的那一日,景渊帝也听到了风声,对我等大加屠戮,我半路遇袭,云家死了当主,方家那边连她都险些丧身火海——这可又是九死一生了。”
皇帝想起景渊帝的狠绝手段,不由地冷哼道:“这昏君倒行逆施,却也是灭亡前最后的疯狂了。”
宝锦听着刺耳,不由冷笑道:“万岁真是意气风发,您与皇后真是英雄美人,相得益彰啊!”
她声音带着隐约的讥诮,想起这两人当年琴瑟和谐,生死相许,再想及如今的相敬如“冰”,不由心中也暗暗快意。
皇帝却会错了意,以为她因自己缅怀旧事,妒忌吃醋,于是笑道:“云州产醋,你也……”
他还未及说完,只听头顶上轰隆一声巨响,仿佛天宇在这一刻裂了开来!
只见头顶巨石在这一瞬齐飞。皇帝的腰带受力不住。两人顿时飞坠下落。宝锦骇声尖叫之下。也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
第一百五十五章 … 旧曲
只见头顶乱石齐落,如冰雹陨石一般凌厉砸下,巨大的轰鸣声中,连山体也在剧烈地颤抖着。
两人只觉得一阵天翻地覆,那吊命的腰带顿时脱落,两人一齐飞速下坠,转瞬之间就落入了水中。
冰凉的水浸得人骨头发痛,两人未及浮上水面,却只见大小石块砸下无数,朝着他们头顶直落。
千钧一发之际,腰带被一道力量扯住,生生地挂在了岩壁上,两人顿时愕然,抬头一看,顿时惊得呆滞——
只见头顶那仅容一束光华的小孔,仿佛被什么巨力生生爆开,露出了一个大口,明亮的月光照入岩洞之中,原本幽暗的潭水,也为之熠熠。
宝锦只觉得头脑昏沉,她侧头一瞥,只见那救人一命的腰带,竟被一支羽箭牢牢钉在石缝里,生生把自己两人悬在了水中,没有落入那万丈深渊的暗潭之中。
羽箭的式样有些眼熟,宝锦心中一惊,抬头一看,只见头顶洞口上方,果然竟是一袭玄袍清渺——是辰楼主人来了!
宝锦看到她,只觉得心中一热,所有的紧张恐惧,都在这一瞬舒缓下来——此人亦师亦友,一直以来,使她感觉莫名的安心和信赖。
辰楼主人身畔硫烟弥漫,有些辛辣的空气被冷风一激,吹入洞中,宝锦心中一凛——这正是神火飞鸦中的火药气味,原来她竟用了这般激烈的手段,才将洞口炸开。
她正在疑惑,辰楼主人怎会知晓他们两人受困于此,却见那一袭玄袍站在上方,辰楼主人俯下身,一双眼朝下看来。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啊!
混合着浓烈的憎恨、悲愤、让人心悸的惊愕,以及,豁然醒悟的惨笑。月华映入其中,却有一滴盈盈的泪,闪亮点燃了所有。
宝锦一触及这眼眸,只觉得身上一震,仿佛也被神火飞鸦点燃炽尽,浑身都好似被火光溅过,难受地几乎要哭出声来,她回头一看,只见皇帝也因这目光而震撼当场,他好似有些困惑,也有些迷离。
“罢了……”
悠长而轻微的叹息,从两人头顶传来,宝锦只觉得浑身一轻,下一瞬,便被腰带扯了上去。
她与皇帝终于重新站在地面上,却是一头雾水,辰楼主人凄然低笑,深深望了皇帝一眼,道:“我方才听你讲了个好故事……真是精彩……”
言罢,不等皇帝回答,她决然折身而去,轻功全力施展开来,一袭玄袍如鬼魅一般,在夜色中几个起落,便远远隔了开去。
万籁俱静中,只见她翩然身影,清渺悠远,在月华播洒下,宛如一道浓黑的剪影,融入这暗夜之中。
远远的,依稀有歌声传来,却是伴随着她凄冷的笑声,宛如杜鹃啼血,晓梦惊觉,宝锦侧耳听去,依稀竟是:“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这样古怪凄厉的歌声在夜色中弥漫,仿佛鬼魅的咒哭一般,宝锦的心头一紧,只觉得眼前这一幕透着蹊跷古怪,她侧眼去看皇帝,只见他也面露疑惑,眉头紧皱道:“奇怪……”
“万岁?”
皇帝不理她的呼唤,只是喃喃道:“这歌声,这曲调……”
宝锦被他这一说,心中好似有一道灵光透过——
“这曲调……万岁与我初见之时,笛子吹的便是这首。”
她瞥了皇帝一眼,又道:“还有先前那位琅郡主,不也正是在宴上吹了这曲?!”
皇帝被她这一说,这才豁然开朗,他剑眉一蹙,沉声道:“曲调虽然一样,这神秘人唱得却如此鬼气森森,与朕那一曲有天壤之别。”
他顿了一顿,又道:“至于琅,她不过是依样画葫芦,从皇后那里学了这曲,想博得朕的欢心。”
宝锦一楞——竟是皇后教了琅?!
她不禁问出了声,只听皇帝微微苦笑道:“方才朕还没说完呢——我跟皇后一见钟情,那时候她就是吹了这首。”
第一百五十六章 … 焦灼
锦听他说着这纠缠复杂的一段,只觉得心中一动,好么,却又漫无头绪。此时两人乍脱险境,惊魂未定地朝破开的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