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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麻二人见刘郁的表情,像是不将崔党放在眼里,又看了看他身后军士们,更加诧异了。
“请问阁下就是浑源刘祁刘京叔?”那位外貌英挺的校尉恭敬地问道。此人正是郭侃。
“在下就是太学生刘祁,字京叔,正是浑源人士。不知将军……”刘祁问道。
“师长严重了,在下郭侃,乃贺兰国王麾下行军校尉,可不是将军。”郭侃道。
“师长?”刘祁感到疑惑。
“郭某曾在河西中兴府客居三年,曾在贺兰书院读过几日书,书院山长刘明远曾对郭某有过教诲。”郭侃道。
刘祁这才知道原来来人却是自己那个多年未见的堂弟的半个弟子,自家还是太学生,除了名气,几乎一事无成,自己那个堂弟倒是有了自己地弟子。只是这位戎装在身的英挺男子脸上的恭敬的表情,倒没有丝毫作伪。
“师长不如先回去歇息一日,待我禀报我家国主后,郭某再来邀请师长赴国主驾前叙话。”郭侃道。
刘祁悄悄地将自己起草的那篇功德碑文塞进衣袖之中,跟在郭侃后面离开尚书省,他们看到兵甲鲜明的军士正忙着在每间屋子里翻腾着。街上到处都是军士,刘祁等人看到许多人被就地处决,却无一不是崔党之人,他心中感到十分痛快,心中的疑惑却更多了。
他与兄弟刘郁往家中走去。拉着刘郁悄悄地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刘郁道:“昨夜兄长被带走后,弟四处托人帮忙,奈何无人肯助,又不能得门而入。幸亏翰林承旨乌古大人相告。我才知道原来这次围城地却是贺兰国王。堂兄刘明远正是此人的心腹,我在金明池外遇到郭校尉。便乞他相助。”
“弟弟辛苦了……嗯,为兄瞧这情形,似乎是崔党被诛了?”刘祁抬头看去,见崔立心腹之人翟奕地尸首正被挂在尚书省官署的外面。
“我也不明白。”刘郁道,“我听那位郭校尉说,贺兰国王与蒙古人决裂了,他们还杀了蒙古可汗。”
“啊?杀吧,杀来杀去,还不是一样?”刘祁惊呼道。“只苦天下苍生,沦为鱼肉。你也是,我也是。”
他从袖中取出自己地那篇还散发着墨香的功德碑文,摇了摇头,将此文撕得粉碎,然后向空中奋力地扔去,那片片纸屑在空中如同雪花一般飞舞。似乎被毁尸灭迹消失不见了刘祁心中既感到有些庆幸,但又觉得有些遗憾,因为他毕竟是写了,如果早知有人搭救。自己一定不会写一个字。他发现这一天当中,自己已经苍老了二十多岁,变得长吁短叹多愁善感起来。
乌古孙仲端终于走出了家门,这是自从崔立杀了参政完颜奴申,自封为太师、郑王等头衔之后,他第一次走出家门。
一队又一队兵甲鲜明气宇轩昂地贺兰军士从他的身边驰过,他们地脸上洋溢着胜利的笑容。正在四处抄掠金银财帛。不过却是那些达官贵人之家。皇宫当然更是没有放过,凡是能带走的都被一一搬了出来。堆成了无数金山,识字地军士正忙着登记造册。除此之外,还有辽、宋、金三代地皇家馆藏,尤其是皇家实录之类的典籍…………这更让乌古孙仲端感到悲哀。这些皇家实录之类地典籍,就如同你家中祠堂里供奉的列祖列宗的牌位,被一群陌生人闯入,肆无忌惮地被拿走,根本就不想和主人打一声招呼。
乌古孙仲端想去制止,不过他知道自己无能为力,那些来来往往地军士们甚至都没瞧一眼脸色不善的自己。而官府及权贵库房里的粮食全被搬了出来,汴梁被围,粮价一日三变,虽曾一度缓解,但如今粮食仍是救命粮,饿死无数,就连自己家中也是饱一顿饿一顿。一边是饿莩载途,一边这些权贵们家中却藏着无数积粮。他看到军士们正无偿将粮食分发给城中的百姓,得到粮食的百姓们个个感激涕零,念着贺兰国王的好,却无人想到自家皇帝。
赵诚这种不花本钱的收买人心地行为,令乌古孙仲端既感到十分悲哀,又感到十分恐惧。但他不能站在饿得皮包骨头的百姓面前指责说:这是侵略者的粮食,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应效仿不食周粟的伯夷。
乌古孙仲端几欲晕厥,他只能保证自己不吃赵诚施舍地粮食,却不能指责饥民们接受施舍的行为。就如同他只能保证自己是一个清官、忠臣,而不能保证满朝同僚也是清官、忠臣一样。
“乌古大人,别来无恙乎?”一个雄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乌古孙仲端回头望去,见何进带着军士远远地走来,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那笑容有几分戏谑的意味。
“将军随国王远道而来,怕是收获太多,而运不回去吧?”乌古孙仲端讥讽道。
“哪里哪里,民脂民膏,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何进笑着道,“金银财宝若是藏在密室里,也不过是个死物,我等将它们运回,以资国用,最终受益的还是百姓。”
这话是何进的戏谑之言,有些自嘲弄的意思,他来了这汴梁城,做抄家地活计,才知道跟汴梁城内地权贵们相比,赵诚和自己其实都是不折不扣的穷光蛋。
“哼,贺兰国王亲至,诱降崔党,占我汴梁,掠我皇家之财帛器物,此等行径难道须我辈作文以颂扬?”乌古孙仲端冷哼道。
乌古孙仲端脸色冷若冰霜,像是恨不得与何进拼命,何进却不以为意:
“何某倒真是以为大人应当作一篇雄文来颂扬我家国主地圣德。若不是我家国主亲至,这汴梁城怕是早就血流成河了,崔立之徒摇尾乞荣,而像乌古大人这样的人早就为完颜守绪尽忠了,满城百万百姓不是被屠,就是成了蒙古人的奴隶。我家国主所做的,难道不是一件圣德的事情?”
“何将军别以为国王善待全城的百姓,就以为我等金国官民会心甘情愿地降了蒙古。”乌古孙仲端道。
“大人多虑了,事实上我贺兰军已经斩杀了蒙古可汗,为全天下的百姓报了大仇。”何进道,“如此,我家国主难道不当得大人作文一颂?”
乌古孙仲端目瞪口呆,惊呼道:“难道赵国主已经……”
他支支吾吾没有说出来,赵成自立这个情况大出他的意料,蒙古可汗已经死在贺兰军的刀下,更是让他大惊。汴梁城逃脱了蒙古军的劫掠,却落入到另一位王者的手中,而这个王者虽然比较和善,却是对皇宫中的典籍和收买人心更感兴趣一些…………所以这个后来的王者更是令他厌恶和恐惧。
“何将军,在下想知道尊上与贵军意欲何为?”乌古孙仲端道。
“大人若想知道,不如去城外觐见我家国主?”何进道“崔立出城请降,身边降者无数,不过我家国主却说少了一人,少的就是你乌古大人。”
“劳烦将军引见!”乌古孙仲端面无表情地躬身答道。
第五卷 中原路
第四十四章 汴梁㈣
乌古孙仲端心情复杂地跟着何进出城去见赵诚。
大帐中,赵诚正站在一张地图前沉思,一面听着下属们的汇报。洛阳方向不停地在试探,其留守强伸手中不过有少量兵力,守城尚可,若是用来进攻则根本无用。归德府方面缓缓西进,与贺兰军陈不弃打了一场小仗之后就龟缩回归德府,又如睁眼瞎一样得不到自家皇帝的任何旨意。
武仙与完颜思烈跑到了蔡州,准备集结邓、钧、唐、蔡等州的残兵北上,但是连年的战败,让他们毫无斗志,畏葸不前。皇帝完颜守绪正在卫州筹划南返汴梁。虽无强敌迫近,赵诚感觉此地却非久留之地,有了返回河西的打算,他不想让自己陷入中原战场。
“来日方长,国主不必惋惜。蒙古遭此大败,有西域仍有可战之兵,国主应趁早回国,积蓄实力,寻其决战。首要的,是不能让河北诸汉军与蒙古人站在一起,否则后患无穷也,故金国皇帝一定要让他有喘息之机,至少让汉军不敢掉以轻心,无暇西顾。”耶律楚材道。
郭德海也道:“耶律大人所言是谋国持重之言,俗语有云,放长线钩大鱼。金国皇帝若是没有了蒙古大军逼近的威胁,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北顾失地,与汉军为敌。两强相争,坐山观虎斗者渔利,末将料那时无论是金主还是汉军,都会密切关注贺兰军的动向,而国主可以从中渔利。”
“看来,只有如此了。”赵诚心有不甘地说道。
“今国主已得潼关宋平之效忠。故关陇千里之地皆入国主囊中。但国主欲有志于天下,还需关外河东之地为护翼。”耶律楚材道,“平阳与河中毗连潼关,西临河与贺兰对峙。东临河北,南接中原。乃枢要可攻可守之地。晋南土厚而气深,田凡一岁三艺而三熟。少施以粪力,恒可以不竭;引汾水而溉,岁可以无旱。其地之上者,亩可以食一人。民又勤生力业,当耕之时,虚里无闲人。野树禾,墙下种桑,庭有隙地。即以树菜茹、麻,无尺寸废者。故其民皆丰衣足食,无甚贫乏家,皆安于田里,无外慕之好。国主若是能得平阳与河中,既可养军,又可背关河而守。志在必得也!”
“平阳府的守将是李守贤,河中府的守将奥屯世英,他们都属于刘黑马麾下地将军。刘黑马如今退回到了晋北,想必他们二人正严阵以待。”赵诚道。“本王自会率军亲往,宋平会从他们的背后杀过去。”
郭德海第一次听说潼关万户宋平也投靠了赵诚,惊讶地呼道:“国主敢率大军南下,不怕腹背受敌,原来潼关早已是国主囊中之物了。国主之深谋远虑,让末将大开眼界。”
这时,何进走了进来:“禀国主。乌古孙仲端大人前来求见国主。”
“哦?快请!”赵诚吩咐道。
乌古孙仲端在帐外正了正衣冠。面色肃穆地走进赵诚的大帐,两旁军士的肃杀之气让他心中产生一种风萧萧易水寒地悲壮之感。
“大金国翰林学士承旨乌古孙仲端拜见贺兰国王大驾!”乌古孙仲端躬身道。他的腰似乎弯不下来。
赵诚却亲热地拉着他地衣袖道:“乌古大人。十年未见,阁下的音容笑貌,本王仍记忆犹新呐。”
乌古孙仲端僵硬的身躯似乎受到赵诚这洋溢的热情所感染,势不两立的冰冷表情也被融化了一些。他这才仔细打量了一下赵诚,赵诚虽如十年前时一样的精神焕发,全身上下却多了一份王者的气势。赵诚不再是那个将自己小心地掩藏起来的年轻人,他意气风发,有着放眼天下指斥方酋的气慨。
“十年茫茫,世事变幻,自是令人唏嘘不已。”乌古孙仲端道。
“乌古大人,你我难得再见,他乡遇故知也是人生一大美事,岂能如此消沉?”赵诚笑着道,“来,本王为大人引见一下本王新得地两位贤臣。”
赵诚准备将耶律楚材与郭德海隆重介绍一番,带有一些自我炫耀的意思。乌古孙仲端打量了一下赵诚身边的耶律楚材与郭德海,却冷冷地说道:“国主不必了,这两位在下也曾认得。”
耶律楚材与郭德海这两位前金国之臣,有些尴尬。
“贤臣择明主而事,本王早就的说中原人杰地灵,英材辈出,这一次本王亲临汴梁,就是想多见见中原的豪杰。”赵诚道,“耶律楚材将是本王的宰相,我愿以国之大事相托。郭德海将是本王的统兵大将,本王将以汾阳公之爵虚位以待!”
耶律楚材与郭德海两人连忙称谢,尤其是后者更是心存感激之意,郭德海虽是不得不降之人,但赵诚与诸人商议军国大事从来就不避他,赵诚每次都会点名让他发表意见,这让他有自己不是外人地感觉。
“本王率军自北而下,历经万里征途,只为与贵国皇帝一见,奈何贵国皇帝却避本王于大河之外。”赵诚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若是早知贵国皇帝不了客,本王就不来了。”
赵诚将军国大事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就像串门访友一般容易,根本就没把金国放在眼里,乌古孙仲端听来觉得十分愤怒。
“主人不在,客人却是破门而入,抢走了主人家的财产,这难道也是做客之道?”乌古孙仲端讥讽道。
“呵呵。我军转战万里,人困马乏,三军将士也应受到本王的厚赏。”赵诚毫不掩饰地道:“要说我军南下,贵国皇帝要感谢本王。若非我军,贵国怕是已经亡了。”
“那么在下请问,国主为何拘禁我朝两宫太后、皇后及梁王、荆王皇族之人?”
“乌古大人可别弄错了。这是贵国大臣崔立亲送来的?”赵诚反讥道,“太后诸人在我营中,我可没为难她们,每天还得好吃好喝伺候着。要知道。本王在中兴府内可没多少人伺候!”
乌古孙仲端一时语塞,听赵诚这意思似乎有些余地。他仍自不甘示弱地说道:“我朝国力虽每况逾下。也曾沙场兵败。但我朝仍有可战之兵,我朝陛下正在卫州枕戈待旦,国主若是因为斩杀了蒙古可汗就小看我大金国,怕是要吃亏地。”
“乌古大人的意思是不是说想让我退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