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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收到史权派人送回地消息,国主降谕说要在我真定府过正旦节。===”
“就让权儿在那候着,一有消息,尽快回报。”史秉直坐直了身子,“令史家满门都要筹备好迎驾这件头等大事,绝不可冒犯了国主!”
“孩儿早就命人洒扫,新漆了宅第,备好奇花异草,山珍海味,各色器皿,绝不会慢怠了国主大驾!”史天泽道。
不料,史秉直却摇了摇头:“不,这样不行!”
“父亲,这是何故?”史天泽不解地问道,“若是父亲觉得这样还不显得隆重,不太体面,那孩儿回头再用心一些,保管规制符合国主的身份。”
“你这样做,却是错了。国主身为一国之君,大河以北,东北至白山黑水,北至蒙古大漠,西至萄岭,什么样的宝货没有见识过?”史秉直道,“国主虽然算不上太勤俭,但更不喜奢华,你越是铺陈浪费,极尽奢华之能事,反令国主不喜,让国主以为我史家堪比帝王之家,这岂是我史家生存之道?如履薄冰耳!”
“是,父亲教训地是!”史天泽听了自己的父亲地解释,恍然大悟。
正说话间,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与惊呼声,一个紫色身影闯了进来,打断了史家父子的谈话。
史琴史大才女怒冲冲地闯了进来,一身裁剪合宜的衣裙正衬托她玲珑有致的曼妙身躯。只是她哼哧地涨红着脸,看上去像是奔跑而来,抿着嘴唇,鼻尖上挂着一层细汗。
史氏父子二人见到史大才女闯了进来,立刻停住了话题,却知道她要说什么。
“琴儿怎如此不知礼数?”史秉直装作很不高兴。
“伯父,侄女只是听说家中要将我嫁于秦王,果有此事?”史琴问道。
“确有此事,这是一桩天作之合地美事。”史天泽道,“这可是琴妹前世修来的缘分,国主可是百年难得一见地贤君,将来会是天下人的皇帝,又年轻倜傥,文武双全。琴妹若是能嫁入宫中,对你对咱史家都是大喜事。”
“不,秦王如何好,与琴儿无关。”史琴道,“琴儿只愿遁入空门,吃斋念佛。”世人都说秦王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年轻豪迈,想来不过是阿谀奉承之辞。然而世人最津津乐道的却是寒宫冷月与孤苦伶仃,侯门尚且深海,何况皇宫?
“好好地,说什么败兴地话。”史秉直怒道,“身为史家女儿,岂能诸事皆由己意。此事我一人作主,你只管安守礼数,不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史琴急得流下两行眼泪:“侄女向无大错,又不曾忤逆长辈。攀龙附凤非侄女所愿,侄女盼伯父收回成命。”
这事情是史秉直谋划地,他希望跟赵诚联姻,从而保住满门子弟安全。他素知自己这位侄女心高气傲,一定不会喜欢这桩婚姻,便自作主张,悄悄地对外透露。结果是,史家上下都是从外人那里才得知这一消息的,史大才女是最后一个知道的。说她心高气傲,那也不一定,这身家摆在那里,本人又是诗书棋画琴,无所不晓,自然这眼光就高了,结果是河北才俊,皆不入她眼,戏言要是嫁不出去,便在家中筑一精舍,吃斋念佛。家中长辈一向尊重她的意见,并不强求,但这次却是板上钉钉地事情,让她觉得更加委屈。
史秉直老谋深算,他故意将消息弄得沸沸扬扬,最好能让秦王亲耳听到,同时,这也让自己这位掌上明珠有所顾及,不敢为了自己地喜好而害了全家。
“这件事情家中已经定了下来,眼下整个河北都知道了,人无信不立,何况这事关国主,不能儿戏。”果然,史秉直故作无奈地说道,“而今我若是反悔,恐怕就是欺君的死罪,全家数百口满门问斩。”
史琴见史秉直似有收回成命之意,连忙道:“若是伯父同意,请让琴儿与那秦王说,若秦王真是明主,自然就不会用强。否则,伯父攀附威权,怕不过是求得一家荣华富贵吧?”
史琴这话说地有些过了,无疑是指责史秉直爱慕权势,正击中史秉直的痛处。史秉直脸色气得发白,为了安抚住史琴,强自忍住心中的怒火:
“你且回去,国主不久就驾临我史家,到时你去与他说吧!”
史秉直将这件事情推到了“无辜”的赵诚身上。史琴欲哭无泪,只好点头同意,心中希望素不相识的秦王真有明君风度。
第七卷 朝天子
第二十七章 南下㈥
定州花瓷琢红玉。
这是苏轼在《试院煎茶》中的诗句,说的是定州瓷窑的红瓷。然而,定窑最出名的却是白瓷,其特点是胎薄质细,白釉似粉,瓷色滋润,有着“定瓷天下白”的美誉。
赵诚终于离开保州,在正旦节前不久赶往真定府。在赴真定之前他在张柔的陪同之下绕道去定州观摩白瓷的烧制。张柔看来早有所准备,为赵诚准备了十八套造型极美工艺精湛的器皿,据说这是八十个工匠花了六个月时间,期间弄坏了不少,才最终完成的。
但在赵诚的眼里,定窑不可避免地没落了,早已不复宋初时的盛景,而且工匠们还在吃着老本,烧制的瓷器还在力求保持宋初的水准。河东的磁州产瓷,陕西的耀州也产瓷,甚至耀州这两年开始研制白瓷,甚至钻研宋人江南景德镇等地的烧瓷技术,力求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别成一家。这项产业或者说艺术对赵诚来说,跟木活字有着同样重要的意义。
史天泽早早便来迎驾,他很会办事,更会体察上意,一路上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从不掩饰赵诚想知道的。这一路上,沿途的官员、士绅纷纷献上礼物,不仅令赵诚很高兴而且很乐意收下,因为所有的礼物既不贵重却有着地方特色,都是一方百姓靠其谋生与养家糊口的特产,比如农人编织的卖不了多少文钱的苇席。
至于官员与乡绅们脸上感激兴奋的表情,有多少是发自内心,赵诚就不知道了。但赵诚收到当地的特产,脸上地愉悦之情却没有一丝虚伪。从燕京一路行来。千里山川、河流、牧场或土地,哪怕是一片沼泽在他的眼里就是用金子堆积而成,大好河山就是他的家园,在自己家园中巡视,只有骄傲与自豪。
真定府果然是河北一个大阜。经过数年的休养生息,这里人口众多,客商云集,有着“小汴梁”之称。城外三十里,史秉直带着大大小小史家亲信官员及史家中男姓子弟,拜见远道而来的秦王,他猜想地果实没错,秦王是带着千军万而来。除了那面玄黄的“秦”与“赵”字王旗,却没有多余的与一个帝王身份相配的规仪。
没有华贵的气息,只有威严雄壮的军队。
“史老元帅请起!诸位请起!”赵诚下马,伸手虚扶了一把。
赵诚这才仔细打量这位叱咤风云二十五载的实力人物。结果让他有些失望。站在他前面的不过是一位衣着相素地农夫形象,只是这身材依稀可以看到他年轻力壮时的枭雄本色。岁月不饶人,背有些驼了,而须发皆花白。
“谢国主!”史秉直认认真真的在地上叩拜,然后沉稳有序地起身,最后躬身地让到了一边,做出一副随叫随到为秦王答疑解惑的神态来。
史秉直也飞快地打量了赵诚一眼。不巧他正撞上了赵诚投来地目光。他只觉得赵诚目光十分亲和温润,令他有一种在同一位谦谦君子在会面的感觉,不敢亵玩也。赵诚腰中悬着的长刀随着他的身形变化而晃动着,似乎表明这一把长刀未拔出刀鞘时比拔出示人更加令人难以捉摸。
午后的冬日洒下金色的阳光,从赵诚的背后拉出一道斜斜地长影。史秉直突然发现自己正踩在赵诚的影子上,连忙不动声色地移开脚步。
史秉直发现这个冬日的阳光十分刺眼,阳光如利剑一般刺入他的心房,令他感到有些疼痛,可是这冬日的阳光晒在脸上分明令他觉得有些暖意。这种反差极大地感觉令他觉得十分奇怪。
一行人往真定城行去,赵诚见真定城遥遥在外,突然扬鞭笑着道:
“孤六年前便是站在此处,眺望真定府,可惜不得门而入啊!”
六年前正是阵斩窝阔台后,自燕京携耶律楚材南下。一路上如入无人之地。当时未携带攻城装备,与河北各地秋毫无犯。只是在真定城前才与史家留守的军队小战了一场。“惭愧、惭愧,当年形势不明,鄙孙史楫不知天高地厚,更不知国主军威浩荡,犯下了如此大错,实在是罪该万死,请国主降罪!”史秉直道。
史家弟子当中,走出一位年轻人,正是史楫。他是史天泽长兄史天倪之长子,武仙当年诱杀了史天倪及其三位幼子,史楫长大成人之后便独当一面,同他的同父同母之弟史权一样,是第三代人物中的佼佼者。
“微臣罪该万死,请国主降罪!”史楫恭敬地跪在地上,伏首请罪。
这不过是他做出来的姿态,赵诚当然也不会真地治他罪。
“史总管何罪之有?”赵诚嘉许道,“孤听说卿主持真定所属州县二十余处,谨身率先,明政化,信赏罚,任贤良,汰贪墨,恤孑独,百姓交口称赞,岂曰有罪?”
“臣不敢居功,全是我真定诸位百官、良吏、贤士襄助之功,楫不过是尸位素餐耳。”史楫道,他面无喜色,恭敬之色倒更多了一份,令赵诚找不出一点毛病来。
赵诚的目光在史家子弟之中一把而过,见史家果然人口众多,男丁尤其不少。
“此处风大,微臣恭请国主入城歇息!”史天泽道。
“史卿莫非以为孤弱不禁风?”赵诚故意说道。
“国主正值年富力强之时,弓马骑射无所不精,岂能说是弱不禁风?国主指挥大军攻略天下,进退有度,侵掠如风,战无不胜也。昔年野狐岭一战,燕赵风云为之变色,蒙古逐鹿原一战,更显国主的豪迈。万里征途如履平地也,而泰安二年贺兰山下一战,更是令蒙古不敢南下而牧马。国主才是真英雄,因为反对你的枭雄授首,而豪杰之辈皆在您的麾下效命。”史天泽道。“光有武功并不令人崇敬,而国主文治亦逊于古之明主也,又有中书王大人御史耶律大人这样地贤士辅佐,天下可定也!”
史天泽一通吹捧,令赵诚很是受用。
“创业时艰,然守业亦是艰难。孤愿普天之下万民皆老有所养,天下寒士皆得发挥所学。”赵诚道,“大业未成。仁人志士皆须努力面为,方不令来这世上走这一遭。”
“国主英明!”赵诚不过是发了一番感叹,却引得众人地吹捧。
“入城!”赵诚道,“孤这次真定之行。要打扰史氏一门清静了!”
“不敢、不敢,国主能驾临我真定,是我辈地荣耀。”史秉直连忙道。
赵诚被簇拥着入了城,如同在保州一样,当晚的晚宴,赵诚一口气封了一大堆头衔,人人皆得偿所愿。
酒过三巡。众人脸上都浮现出一层酒色,兴致越发高涨起来。史秉直高声说道:
“国主亲临我真定府,我真定在姓皆奔走呼告,欢呼雀跃,纵是我史家满门数百口皆荣耀无双。有酒岂能无曲。难得国主高兴,微臣斗胆命精通音律之人献艺,请国主应允!”
“好啊!”有人鼓动道。
“难道众卿高兴,那就宣吧。”赵诚点头同意。
史秉直见赵诚同意,立刻命人请琴师进来。只见一位身着真红罗长裙地女子走了进来,怀中抱着琵琶,盈盈一拜,头上地步摇乱颤,令人炫目失神。待那女子抬起来头来,顿时令满堂宾朋眼中一亮。高悬的明灯似乎也变得有些暗淡无光。那女子肤如凝脂,身形玲珑有致。面比百花娇,唯有一双眸子似乎有些哀怨,惹人怜爱。
“民女史琴,拜见国主圣驾!”来人正是史家的明珠史琴。她人在深闺,这里除了史家之人或者心腹才认识,大多数人虽未亲眼见过,但对史琴的聪慧与美貌却早有所耳闻。
这当中赵诚也曾听说过,史家人物及真定官场上盘根错节的隶属关系,他当然要了解得一清二楚。而且他还听说过有关史家要将史才子送给自己的流言。他的目光在史家众人的脸上一扫而过,这目光让史秉直有些失望。
“免礼!”赵诚伸手示意道。
“谢国主!”史琴道。
“史姑娘会弹些什么曲子?”赵诚问道。
“请国主钦点!”史琴微抬着娇好地面孔问道。赵诚的模样也白天她就就悄悄地见过,跟她想像中杀伐果断的王者形象差距很大,全无粗鲁之气,长相十分斯文,只是但凡达到赵诚如今这个地位与权势,自有一股令人不敢小视的气质。
史琴让赵诚随便点支曲子,自然说明她对自己地琴技十分自负。赵诚心说这话有些大了,随口说道:
“那就弹那首《楚汉》!”
赵诚此话一出,满堂众人既感意外,又觉得这也在情理之中。这《楚汉》的琵琶曲讲的是项羽与刘邦垓下决战最后乌江自刎的故事,当然是一首充满杀气与豪迈曲子,正符合赵诚的喜好。只是这样激昂慷慨的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