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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是不想着护送的人是张老弟你,才舍不得走呢!留在核桃园那边多好啊,趁小鬼子人困马乏的时候多杀他几个,等这仗打完之后,光赏金就够花一辈子了!”
“谢谢廖大哥!”张松龄笑了笑,低声向廖文化致谢。从对方介绍的情况来看,第二战区司令部这回真的下定决心要跟鬼子死磕了。否则,也不会将赏金数额提到如此之高。可老苟团长他们能坚持得下来么?毕竟昨夜偷袭鬼子炮兵失败,特务团至少又减员了一个连!
总共不过是一千多名弟兄,偷袭核桃园营地时损失了一百多号,昨天坚守阵地时又损失了两百出头,再加上夜里的损失,眼下老苟手中,满打满算也就能剩五百来名弟兄。以规模只有五百左右的孤军,继续死卡鬼子的生命线不放,等整个战役结束之后,还有几个人能活着走下来!
越想,张松龄越觉得担心。他虽然不懂得如何指挥大兵团作战,可这种战役目标从一开始就模糊不清的仗,他真看不出有什么大获全胜的希望。廖文化想法却不像他那么悲观,见到他愁眉不展的模样,笑了笑,继续补充道:“你在担心苟团长他们是不是?不用担心,黄副司令已经在第三封电报里头,亲口答应了,马上就派两支援军从后头抄小路赶过来配合咱们。一支是川军五十三旅,另外一支,是土八路的两个团!”
“土八路?!”张松龄有点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按照老苟团长的说法,土八路跟二十六路军,是不共戴天的死敌。如今虽然携手抗曰了,但两支曾经结下血海深仇的队伍硬凑在一起,能配合得象亲兄弟一般默契么?
“你可别瞧不起人家!”廖文化又误解了张松龄的意思,连连摇头。“人家虽然叫土八路,打仗的时候,可机灵着呢。当年我在……”
话还没等说完,耳畔突然听见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跟着,去寻找干柴的孟老汉父女跌跌撞撞地跑了回来,手指不远处的山坡,脸色苍白如雪。
“怎么了?!”廖文化再顾不得跟张松龄闲聊,站起身,顺着孟老汉的手指方向观望。只见山坡下影影绰绰,有数十余名头顶茅草盔的家伙象屎壳螂一般在慢慢移动。每个人身上都绑满了茅草,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他们的行踪。
“鬼子!”不用孟老汉回答,所有弟兄们都倒吸着凉气给出了答案。偷袭不是特务团的独家绝活,小部队穿插到敌后向关键目标发动攻击同样也不是。开战以来,小鬼子已经用这两招阴了兄弟部队好几次,几乎每次都对整个战局造成了巨大的影响。
那批小鬼子显然也发现了廖文化等人,迅速从肩膀上解下三八枪,分成两个小组左右包抄了而上。不能留活口,为了完成任务,他们已经杀了很多中国人,不在乎再多杀几个。
已经来不及考虑更多事情了,廖文化从担架旁抄起中正步枪,迅速命令:“小吴,小李和老冯跟我留下打阻击,其余人赶紧跟孟大爷离开这儿!”
“是!”被叫到的几名弟兄答应一声,立刻分散开,寻找隐蔽位置。张松龄尽最大努力,在地上滚了几下,将双手探出绷带,大声喊道:“老廖,你赶紧走。我留下,我根本跑不动,别拖累大伙!”
“你!”廖文化蹲下身,看着张松龄稚嫩地面孔,突然诡秘一笑,“兄弟,女人那地方,是三个孔,还是两个?”
腾!张松龄的脸立刻又羞得通红,结结巴巴无法回应。趁着他发愣的瞬间,廖文化一巴掌切在了他的脖颈根儿上。
“你要干什么?!”,孟小雨象头母豹子一般冲上前,死死护住再度陷入昏迷状态的张松龄。廖文化却象根本没看见她眼里的敌意一般,笑了笑,继续说道:“姑娘,我把他交给你了。只要能让他躲过这一劫,今后让他做哥哥还是做丈夫,你自己随便选!”
注1:这是黄谯松旅在历史上的真实战绩。
第七章 满江红 (八 上)
第七章 满江红 (八 上)
将张松龄送到苟团长指定的野战医护营地之后,老猎户孟山又不顾身体的疲劳,悄悄地潜入了昨天下午与鬼子兵遭遇的地方,试图收敛勇士们的遗骸。令他失望的是,那个地方已经被野狼光顾过了,非但无法找到廖文化等人的尸体,连一片完整的军装都捡不到。唯一能证明勇士们曾经在此战斗过的痕迹,是一块沾满了干涸血浆的石块。上面画着几道歪歪斜斜的深沟,凑起来,恰巧是一个完整的“正”字!
他把这块石头收了起来,找了个合适机会送给了张松龄。后者则将这片石块当作护身符放在了包裹里,带着它走南闯北,直到上世纪五十年代。
当和平的曙光再度降临于华夏大地之时,张松龄专程去了一趟廖文化提到过的故乡,试图寻找到他的家人,替救命恩人尽一份人子之义。然而当他费尽周折找到那个小村落时,看到的却只是一片暗黄色的滩涂。
整个村子在一九三八年六月被黄河水无情地抹掉了,由于两位天子门生,桂永清和黄杰不战而逃,国民政斧不得不采用挖开黄河大堤的手段阻滞曰军的进攻。廖文化的家人和其他八十余万中国百姓,事先没有得到任何通知,统统葬身鱼腹。河南、安徽、江苏三省四十余县,一曰夜间化为泽国。
四个月之后,武汉失守。
数年之后,桂永清高升为中华民国海军总司令,一级上将。黄杰高升为二级上将,台湾警备司令。二人皆得善终!
坐在那片暗黄色的滩涂上,张松龄整整发了一个下午呆。他突然就明白了廖文化最初为何那么怕死!然后又忍不住茫然自问,如果当年廖文化知道他的家人会落到如此悲惨结局的话,他还会不会留下来打狙击?会不会把生存机会留给平素一直看着不是很顺眼的自己?答案还是肯定的,因为廖文化和老苟、宫自强、王铁汉等人一样,是个不折不扣的军人。
国难当头,军人当以身许国,虽百死而不旋踵!
在那场历时八年的卫国战争中,象廖文化这样的军人太多了。只有极少数留下了名字,大多数连名字都没能留下一个。尽管他们身上有这样那样的坏毛病,尽管他们活着时卑微、懦弱,甚至还有一点点刻薄,但他们在人生最后时刻,灵魂都站得笔直,顶天立地。
张松龄在离开之时,将廖文化留下的那个“正”字石块,埋在了那片暗黄色的滩涂中,与天边的晚霞遥遥相对。
上世纪九十年代,他再度绕路去那片暗黄的滩涂,却发现滩涂早已变成了一座颇为繁华的县城。曾经埋着那个“正”字的地方,现在是一所中学的艹场。上面有很多十七八岁的孩子,在吵吵嚷嚷地踢足球。
他们踢得极其不守规矩。
他们每个人长得都像廖文化,但又与廖文化没有丝毫相近之处。
看到他们,张松龄就不由自主地想起年青时的自己。那天,当他再一次从昏迷中醒来,已经又是一整天过去了。空气中飘着难闻的消毒用水味道,耳畔,则是非常轻微的呼噜声,象猫一样,低沉而温柔。
他将脑袋稍微侧开了一点儿,在自己耳边发现了呼噜声的来源。那是一个留着寸头的女孩子,肤色很深,骨头架子也很大。医护营女兵们专用的白大褂裹在她身上,整整小了两号,两个肩膀处都绷得紧紧的,随时都可能将身体从衣服的束缚中挣脱出来。
是孟小雨!张松龄不用细看,就知道谁正趴在自己头顶上睡觉。只有这个质朴的山里妹子,才拥有如此结实的肩膀。也只有这个质朴的山里妹子,才如此大大咧咧,随便找个地方就能安然入梦。
“喂,喂,麻烦你醒醒!”张松龄无法挪动自己的身体,将脑袋向床铺另外一侧尽力捭了捭,低声呼唤。
孟小雨的耳朵象猫一样动了动,然后继续呼呼大睡。根本不在乎张松龄制造出来的那点儿微弱动静。倒是邻床的一位中年伤号,听见了他的喊声,转过头来,笑着说道:“让她睡一会儿吧!从昨天后半夜到半个钟头前,她一直跟在护士身后忙来忙去,连饭都没顾上吃几口。你要是想喝水,我去帮你拿。值班的那位护士大姐跟着李营长抢救伤号去了,估计一时半会儿也过不来!”
“不用,不用!我不渴,您自己身上也有伤,小心别抻到 !”张松龄轻轻摇了摇头,连声阻止。
对方却没理睬他的客气,缓缓地从床上翻起身,先摸出双半旧的布鞋穿好,然后扶着床沿走到放暖壶处,轻手轻脚倒了半缸子开水,又从另外一个陶瓷缸子里倒出一部分凉白开兑在一起,笑呵呵地端给了张松龄,“能坐起来喝不?要是不能的话,我就得喂你了。到时候你可别嫌我笨手笨脚,洒你一身水!”
“能!”张松龄挣扎着想往起坐,才动了动,一阵剧烈的疼痛就直接扎进骨髓。他闷哼的一声,无奈地摔回床铺,将床板砸得“咚”地发出一声巨响。
“啊!”孟小雨立刻敏捷地跳了起来,伸手去抓挂在床头的盒子炮。将盒子炮掏出了一半儿,才发现周围的环境好像非常熟悉。用手背狠狠揉了几下眼睛,脸上露出一抹狂喜,“你终于肯醒了!我还以为白抬了你一回呢!想喝水是不是,别着急,我这就拿勺子喂你!”
说着话,丢下盒子炮,劈手从中年伤号的手中夺过茶缸和勺子。舀出一勺子水,先放在自己唇边试了试冷热,然后尽量轻手轻脚地递到了张松龄唇边。
“我,我不太渴。咳咳,咳咳,咳咳,麻烦你慢一点儿,水淌到我脖子里头了!”张松龄从没被年青女姓如此温柔地服侍过,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不好意思纯属多余。孟小雨的动作再轻,也与“温柔”两个字沾不上多大关系。只要自己不及时将嘴巴张开,水肯定直接往鼻孔里头狂灌。
孟小雨也意识到自己喂得太急了些,尽量将动作放得更迟缓。小巧的饭勺,登时就变得象孙猴子的金箍棒一样沉重,压得她的手臂不断颤抖,颤抖,将更多的水倒进了张松龄的鼻孔和脖颈子里头。
“姑娘,你太累了。还是让我来吧!”邻床的中年伤号强忍住笑意,从孟小雨手中接过茶缸和饭勺。后者立刻如蒙大赦,笑呵呵地站起身,撒腿向用木材和茅草搭建的临时病房外边跑,一边跑,一边大声交待:“我去给你领饭,顺便报告给门口的警卫一声。上午时有位大官儿来看过你,他曾经说过,让我看到你醒过来,立刻找人去通知他!”
“这都哪跟哪啊?”张松龄咧了咧嘴巴,苦着脸小声嘀咕。端着茶缸的中年人也被孟小雨逗得哑然失笑,放下饭勺,低声问道:“你媳妇?小伙子好福气啊!”
“不是,不是!”张松龄急得脸红脖子粗,大声否认。“他父亲是附近山里的猎户,被鬼子抓去当炮灰。我们团在打鬼子时顺手救下了他们父女。然后我又被他们父女从核桃园那边抬到了这里!”
“核桃园?!”中年伤号的手颤了颤,差点儿没把缸子里的水泼在张松龄脑袋上。“小兄弟是二十六路军特务团的?”
“嗯!”张松龄低声答应,目光迅速扫过对方披在肩膀上的军装。那是一身灰蓝色的细布服,用的应该是山东或者河北一带的仿洋布面料,张家货栈曾经帮人转过手,价格比洋布便宜一半儿多,容易掉色,但胜在结实耐磨。
“刚从二战区军需处领了不到三天,还没来得及怎么穿,就被小鬼子的炸弹给撕了道大口子!”中年人笑了笑,很是心疼地解释。
那道口子位于左胸偏下,再稍稍向上挪半寸,就可能伤到心脏。已经被人用粗线简单地缝上了,但接缝处的血迹,却没有洗得太干净,看上去红殷殷的,甚为狰狞。
光凭着伤口的位置,张松龄便相信对方不是一个孬种。笑了笑,低声问道:“长官是哪部分的?看您的打扮,像是晋绥军。但据我所知,晋绥军根本没派兵过来!”
“我?!”中年人又喂了张松龄一大口水,然后笑呵呵地回答,“我说出来,你可别后悔啊!我是八路,就是原先跟你们二十六路军打过仗的**。不过我可不是什么长官,只是一个负责抄抄写写的文职而已!”
“八路?!”张松龄的身体瞬间僵直,扯得大小伤口无一处不疼。“您是八路?八路怎么到这里来了?!”
“打小鬼子呗?怎么,兴你们二十六路军跟鬼子拼命,就不兴我们八路军在旁边帮忙敲敲战鼓?!”中年男子一边继续给张松龄喂水,一边笑呵呵地反问。
张松龄戒备地将头偏开一些,不肯再喝对方勺子里的凉白开。身为二十六路军的副连长,他觉得自己应该这样做。但他无法反驳中年人刚才的话,天下兴亡,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