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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子谱-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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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由得着意吸了数下,尤感香透肺腑,食欲大振。赵胜这时迎了上来,把韩玉公、方国涣二人引向二楼仙品堂,随后便退了下去。

仙品堂内甚是宽敞明亮,三面窗扇大开,花园景色一览无遗,室内虽可容几十人坐席,但在洁净的地板上,正中位仅放了一张红木的八仙桌,旁置四椅,古色古香。在一旁还摆有几套小些的精致桌椅,上设茶具,似候宴席用。屋中四角,各支花架,坐有四盆不同品种的吊兰,墙壁上有规则的挂了数幅名人字画。尤在中堂处,挂了一大幅“蟠桃图”,上面画着一只特大的诱人的蟠桃,桃身粉红,下有两片绿叶相衬,鲜活一般,似出高人手笔,旁书对联,上联为:天上王母蟠桃宴,仙家自品;下联为:人间我家美味席,寡人独尝;横批为:人生不过如此。方国涣见了,摇头感叹道:“人生若似赵明风这般活得实在,足矣!”

这时,就听赵明风一边上楼来,一边吟道:“八珍经玉手,奇香溢满楼;但闻飘余气,人生不虚度。”声音未落,人已进了来,尤呈惊喜之态。方国涣迎上前,笑道:“赵兄,好雅兴!”赵明风高兴地一拍方国涣肩头道:“贤弟,今日当有大口福!”接着向韩玉公施了一礼道:“杏儿姑娘请前辈佳膳房开启八珍之锅。”韩玉公闻之笑道:“猩唇一物烧制成后,需有高手师傅候气开锅,才不致走了真味,这些细节,杏儿倒还记得。”说完,高兴地下楼去了。

方国涣这时笑道:“赵兄真乃是天下第一享受之人。”赵明风闻之,得意地一笑,随即拉了方国涣桌旁坐下,轻声道:“贤弟来得真是时候,今有一要紧事,还望贤弟能于中间周旋,帮衬些。”方国涣已知其意,笑道:“但有尽力处,言无不从,赵兄有何事,说出便了。”

赵明风此时微微一笑道:“杏儿姑娘不但厨艺天下第一,可化腐朽为神奇,而且性格开朗,心地善良,赵某若能娶来为妻,此生便无憾事了。家父怪我在外延留太久,催我快回苏州,所以想与杏儿早些定了终身,迎了家去。我二人相处三年多,终日在厨间形影不离,时间久了,彼此也有些意思,不过姑娘家腼腆,始终不肯放口,韩老前辈也有意成全我们,并且杏儿以家传之法,真正烧制出了八珍中的奇特猩唇美味,合了家父信中的意思。贤弟今日到此,实为天意,助我成了此事吧。”方国涣闻之笑道:“赵兄是要小弟挑明此事,好极!此事韩老前辈适才也向我提起过,赵兄与韩姑娘是天生地造的才子佳人,美味相投,小弟今天就做个和事佬,成全了你们的好事便是。”赵明风听罢大喜,起身长揖拜谢了。

这时,听得门外韩杏儿的声音道:“慢些,再慢些,端稳了,勿要摆动。”说话间,韩杏儿与一名仆人到了仙品堂门外,那名仆人正小心翼翼地端着一只扁平的大银盘,上面自扣了银盖。赵明风忙迎上前,从仆人手中轻轻将银盘接过,回身放在了八仙桌上,显得极为庄重,似托了什么宝贝一般。接着,又有一名仆人端了一只紫砂锅上了来,上面也自扣着盖子,赵明风复又回身接过,于八仙桌上稳当放了,随后两名仆人施礼退去。

这时,韩玉公提了一坛酒上了来,朝方国涣晃了晃,笑道:“这是老夫自酿的百花酒,三年前方公子也是饮过的,不过那是七年窖的,如今变成了十年窖的,味道又有不同。”随后韩玉公、方国涣、赵明风、韩杏儿四人入席落了座,赵明风自往各人杯中满了酒,己是主人一般,接着正了正身子,郑重地道:“今日让大家品尝一回八珍中的红烧驼峰。”说完,将紫砂锅的盖子轻轻提了去,一股不同寻常的浓厚香味扑鼻而来,但见那驼峰似一乳猪大小,一峰独置砂锅中,香气四溢,实令人津生涎流。

方国涣见了,讶道:“曾闻骆驼之峰,有储水之能,以应其所在甘旱的沙漠,没想到也是席上的美味佳肴。”韩杏儿笑道:“方公子有所不知,这是幼年野驼之单峰,非常驼之双峰,八珍中的驼峰一物实指此单峰,共有六种烧制法,极纳水气,红烧锅焖是香味最浓的一种。”

韩玉公这时道:“今日再让方公子见一件八珍中的稀罕物。”说着,站起身来,将那只大银盘的盖子猛地提了去,忽一股奇特的异香飘溢满室,正是先前于楼外闻到的那种诱人香气,此时更为浓郁,如浴其中。当方国涣往那银盘中看时,忽见一副特大的可怖猴脸平置其中,一时惊骇,后仰避去。原来银盘中所谓猩唇一物,不仅是两唇,而是将一只大猩猩自额至颏,整个面部全剥而下,口鼻眉目,一一宛然如戏场面具,此时面无表情地躺置盘中,尤令人生畏。

方国涣惊吓万分道:“这种东西,如何能食得?”韩玉公见了,忙道:“方公子不必如此害怕,这只不过是一道菜肴、一种食物罢了。八珍中,猩唇一物,便是猩猩面部,庖人多有不识,只因猩猩为兽,力猛如牛,极难捕捉,且远在异域,中土难寻,故一枚猩唇千金难得。食此物或过于残忍,然天生人兽,有时也自彼此相食,如人食牛羊,虎狼吃人一般。人虽有不忍,也是天赐于人间的一道美味,只要不过分强求,既得之,则食之无碍,所谓鸟兽勿怪,厨家之菜。”

韩杏儿这时又道:“此物面部也恐怖了些,不过猩唇为八珍之首,是人间的第一美味,若无秘法,极难将其真味烧制出,烹饪不得当,味道虽较其他奇珍有些异处,却也无什么可品尝之味。此物昨日午前刚从苏州运到,全部以腊固其形,保存得完好,从昨日下午,我便着手准备了,至现在才大功告成,机遇难得,当无第二次了,方公子不可不食。”说完,韩杏儿起筷于盘中夹下了猩唇的厚下唇,送在了方国涣面前的碗中。方国涣忽见那猩面无了下唇,更显得狰狞可怖,吓得忙摆手转头,慌乱道:“这般‘美味’,我食不得,食不得!”韩玉公、赵明风、韩杏儿三人,见方国涣如此惊慌失措的样子,不由各自失笑。

赵明风这时笑道:“贤弟非我食家,没有见过许多古怪的菜来,便是天珍美味,也引不起你的食性,今日所见不过是一道奇特的‘死菜’而已,若是见了那些怪异的‘活菜’,便要作呕了。广东有一道‘三响’菜,又名‘吱吱’,乃是将未睁眼的**幼鼠端上桌来,人食之,用筷夹起,那幼鼠受疼不过,‘吱吱’乱叫为一响;再送于汤料中点蘸滋味,幼鼠裸体被料汁浸辣极痛,‘吱吱’大叫为二响;最后送于口中咀嚼,那幼鼠在临死前又‘吱吱’惨叫为三响,故名‘三响’菜。此菜极其有名,味道奇特,感受非常,不是一般人所能安心食得的。”

方国涣听罢,不由浑身泛起了层鸡皮疙瘩,隐隐作痒,激得胃气上返,欲作呕,一咬牙强忍了。赵明风见了方国涣这般模样,觉得好玩,一时说得性起,便又添火加油,作弄他道:“在我们南方,还有一道菜,唤作‘肉芽’,乃是将一块新鲜的肉挂于檐下,天热生蛆,把这些蛹动爬行的大蛆扫下来,便是所谓的‘肉芽’菜了。有的人弄熟了来吃,有的人就那么生着来吃,别有风味的。”方国涣听到这里,再也受激不住,感到一股浊气上冲,忙起身跑至窗前朝外干呕了数声,实是恶心得很。

赵明风见状,方知自己说过了头,暗叫一声“惭愧”,忙起身去扶了方国涣,满脸歉意道:“贤弟无碍吧,为兄说走了嘴,太过渲染,见谅,见谅。”方国涣见了园中的花草树木,始觉舒服了些,摇头叹然道:“天下果真有这种菜肴和食客吗?”赵明风笑道:“我也是听说罢了,这样的菜再有风味,我也不敢受用的。”说着,用余光偷窥了韩杏儿一眼,见她杏目圆睁,已然嗔怒,赵明风心中大是懊悔,忙扶着方国涣回来坐了,再也不敢目视韩杏儿。方国涣这时摇摇头道:“我虽不懂美食,实不知这种东西也能入口的,怎么能吃得下去呢?”

韩玉公一旁对赵明风此举暗中也自摇头,递了杯酒于方国涣,道:“方公子受不得言语刺激,先饮了这杯百花酒压一压吧。”方国涣谢过接了,一口饮尽,又舒适了些。

韩杏儿这时已然作怒道:“赵公子也是空负美食家之名,难道不知品尝八珍奇味,须宁心静气,神无所扰,然后食之,方能领略其中的真滋味吗?如今你这般不知深浅,捉弄方公子,影响其食趣,是何居心?要知道,本姑娘一生中从不制‘活菜’的,你这般毫无顾忌地在桌前乱讲,不但有违美食之道,而且在我面前犯了禁忌,更重要的是冒犯了方公子这等贵客。若无方公子当年在棋上胜了爷爷,应了规矩,你何以这三年来过着神仙般的日子,让人家百般地侍候你?早知你是这般轻浮之人,本姑娘便不下那些大力气了,应付你这个粗浅的食客还不容易吗?”一席话说得赵明风坐立不安,忙起身长揖一礼道:“赵某无知,惹恼了姑娘,还望韩姑娘恕罪,以后再也不敢了。”韩杏儿头一转,自不去理会他,弄得赵明风十分尴尬。

方国涣见了赵明风可怜的模样,忍不住捏着鼻子笑,随即为赵明风解围道:“此非赵兄之错,乃我一时间不能适应世上还有这些古怪的菜,权当长些见识罢了,勿要因我扫了大家的兴致。既是难得的八珍美味,摆在面前焉能不食?”说着,夹起韩杏儿让的那块猩唇,闭起眼睛强行送入口中,咀嚼起来,忽感异香满口,透达肠胃,味道绝美之至,先前的不适一扫而净,来不及嚼烂,便已咽入腹中,自把那香气引入五脏六腑,方国涣随即惊喜道:“原来此绝美之味是吓那些无缘之人,没想到世上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尝此一回,不枉一世了。”说着,又自伸筷夹了一块。那猩唇烧制得十分特别,虽呈全形,但以筷一夹即离,丝毫不用扯拉,韧软异常。

韩杏儿见方国涣自家用了,自是喜道:“第一口却让方公子先尝了,在这一点上,两个美食家也抵不过方公子这一先了。”说着,又夹了一块驼峰送于方国涣的碗中,道:“这驼峰的第一口,方公子也先尝了吧,以罚有的人言语之失。”赵明风一旁不失时机地道:“该罚,该罚,贤弟只要留一点点的剩汤让我品尝个味就可以了。”方国涣、韩杏儿、韩玉公三人闻之,相视一笑,接着四人便品尝对饮起来,赵明风、方国涣二人自是赞不绝口。方国涣感慨道:“人生真的不过如此啊!今日始知赵兄为何沉迷美食中了。”赵明风闻之一笑,也自感叹道:“八珍之味,果是独有的真香真味,与南北大菜不同的。”方国涣笑道:“主要的还须真人烧制出,才不致掩没了八珍的真滋味,否则空有八珍美味,无人善做,胡乱吃来,也是可惜。”赵明风点头称善,韩杏儿一旁含笑不语。

此时韩玉公突然站起身来说:“少陪,我去方便一下就来。”方国涣拱手说:“先生请便。”待韩玉公离席后,方国涣举酒韩杏儿、赵明风二人各敬谢了一杯,随后道:“在下每次来,都得以韩姑娘的美味佳肴相待,领略到了美食中的人生境界,有口福得很。”方国涣突然缓了缓,接着又道:“韩姑娘,恕在下冒昧,明风公子在此学艺品食三年,与韩姑娘互成知己,可以说是天意使然,算得上天成地造的一双才子佳人。所谓知音难觅,韩姑娘何不早早嫁了明风公子,成就一段好姻缘,也让在下讨杯喜酒来喝,不知韩姑娘意下如何?”韩杏儿闻之,脸一红,低头偷看了一眼神情大为紧张的赵明风,含笑道:“杏儿自幼跟随爷爷长大,婚姻大事,就由爷爷做主吧。”

韩玉公此时恰巧回身桌边,闻听此言,不禁哈哈大笑道:“这层窗户纸终于被方公子捅破了,明风公子乃是食客中的不俗之人,更与我厨家有缘,是真正的知音,既对杏儿有情有义,杏儿愿意,随了去便是。”赵明风一旁闻之大喜,忙离桌跪拜道:“多谢爷爷成全。”韩玉公忙躬身扶了,笑道:“三年来,我们便如自家人一般,今日果真成就了一家人,好好好!老夫也自心慰了,你二人可要向方公子谢过,是方公子自始至终成全了你们,算得上大媒人了。”赵明风、韩杏儿又向方国涣拜谢,方国涣高兴道:“恭喜二位成就了美食中的一段佳话。”自是大主地笑着受了二人之礼。

待重新落了座,韩玉公欣慰道:“既然事情已定,过几日,明风便与杏儿回苏州,选定良晨吉日完婚,去了我心中的一桩心愿。”赵明风道:“希望您老人家能与我们同回苏州,共享富贵,颐养天年。”韩玉公摇头道:“杏儿有此归宿,老夫心愿已了,望你二人日后好生过活,我已厌尽世间的繁杂,不愿离此清静地,你们自去了便是。”赵明风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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