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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中军帐内如同开了锅似的,数百人正吵成一团。
“张饶,你这厮说尽好话,教大伙儿来此会盟,说什么人多力量大,可以震慑周边诸侯,然后一举冲出青州,争雄天下,可你自己看看出了啥事儿?五万人,五万人呐!被那个天杀的王鹏举派了一千骑兵就给灭了!震慑?这他娘是谁震谁啊?”
“可不,打都昌的可是管老大!那可不是普通人,青州大小几百座山头,谁敢说自己能在管老大的刀下走过五十招?结果呢?兵让人给灭了,自己则让人家一个探子给生擒活捉了,这就是泰山兵的真正实力!你居然鼓动咱们去打泰山?送死吗?”
“不去,老子肯定不去!”
“要不你想办法攻下临淄城,给大伙儿先找个落脚点,要不就一拍两散,各回各家,俺可不想在这里等死。王鹏举的骑兵凶着呢,万一哪天夜里被他们摸过来,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就是,张老大你倒好,把营寨扎在正中间,还弄了栅栏和壕沟挡着,就算王鹏举真的来了,有大伙儿在外围先给你挡一下,然后再有栅栏挡着,他的骑兵再凶,也伤不到你,可大伙儿怎么办?要是真有诚意,就把里面的栅栏撤了,在外面围一圈。”
“对,徐老大说的再对没有了!”
张饶坐在帅位上,阴沉着脸,眼神中有阵阵寒光闪过,冰冷的视线在众人脸上扫视过去,心中冷笑连连。
散了?当自己傻吗?会被这么粗劣的威胁手段吓到。
王鹏举是什么人?天子任命的青州刺史!跟临淄城里那个只会烧香拜神的焦大名士可不一样,这位王刺史是个有大志的,而且,他很能打,不是一般的能打,他是勇冠三军的冠军侯!
以前此人的名字对大家来说,就是个虚无缥缈的传说,听个热闹就好了,洛阳离青州远着呢,双方不可能有照面的机会。
可事与愿违,现在传说变成了现实,血淋淋的,残酷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分散开后,要去哪儿?
钻进山里挨饿?
连年的战乱下来,贼寇越来越多,百姓越来越少,百姓少,收成就少,除了那些大县城和郡城、州城,哪里还有余粮?野外的老鼠、麻雀都被打光了,名副其实的赤地千里。眼见着入了冬,山上连草根树皮都没有,上山十个人,开春顶多有五个下来的!
不进山,继续在野外晃荡?开玩笑,王鹏举的骑兵在北海,公孙瓒的骑兵在博昌,这些轻骑面对集结起来的大军没多少办法,一旦分散开,只有被各个击破的命!
这些蠢材不是真蠢,他们只是想胁迫自己,让出更多的资源罢了。子远先生说的没错,这就是一帮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对他们和颜悦色的讲道理是没用的,连吓带骗才是正理。
“你们……”待众人的叫喊声稍低,张饶冷冷的开了口,“说够了没有?要是够了,也该某这个大方说几句了吧?还是说,你们打算蔑视黄天,蔑视小天师?”
“……”嘈杂声戛然而止。
在场的数百人,至少有一半,是今年才刚刚在额头绑上黄布的,对黄天什么的也没多少概念,不过对那位神秘莫测的小天师,他们还是相当敬畏的。
那位小天师从来没公开露过面,但几次出手,显示出来的神通,却不在传说中的大贤良师之下。
和张角一样,他也会用符水治病;比张角更厉害的是,他还能掐会算,正因他的先见之明,青州黄巾才有如今这般局面;更重要的是,他还能无中生有的变出粮食来!与此同时,他还有杀人于千里之外的本事!
若非小天师的存在,单凭张饶自己,连原本的黄巾残部他都召集不起来,更别提组织青州各路豪杰的会盟了。
“徐和,你想进内营?”张饶不给众人喘息的机会,他指着适才闹得最凶,实力也颇为出众的徐和,斜睨对方,冷笑着问道:“凭什么?”
“凭什么?”徐和微微一怔,继而梗着脖子道:“小天师也好,大贤良师也好,不是都说太平道的兄弟姐妹是一家人吗?既然是一家人,凭什么有人……”
“一家人?”张饶冷哼着打断道:“就算是一家人,也是嫡庶有别的!内营和外营有什么区别?会盟之初,分别打败焦和、孔融的,都是住在内营的兄弟,所谓内营,就是原来的营盘,外面的都是后来的!”
“一家人就不分彼此了?这么多年,怎么从没见你徐老大拿钱粮出来跟人共享,反倒火并了几位当家?内营的兄弟立了战功,住的好点,有什么可奇怪的?你想进来?可以,现在临淄左近有三股敌军,你随便挑一路去打……”
“灭了刘备,我让你进内营;灭了北海的泰山骑兵,我会请求小天师亲自见你一面;若是打下莱芜……哼哼,我把话放在这里,莱芜城破之日,就是你徐和接任大方之时!怎么样,你怎么选?”
“……”徐和嘴角抽搐了两下,不吱声了。
他的地盘就在齐国南面的般阳县一带,这些年,他何止打了一两次莱芜城的主意?结果每次都是灰头土脸的铩羽而归。那还是王羽不在泰山的时候,现在进驻莱芜的将领是于禁,有铁壁之称!贸然撞上去,不头破血流才怪呢。
徐和不怕刘备,但对方的部队以骑兵为主,打不过可以跑,他带着一群步卒,怎么追?
至于北海……尽管张饶对北海骑兵的定位比莱芜低,但在徐和等头领心中,北海那支骑兵更可怕。他们打败的对手可是管亥,武艺冠盖群雄,狡诈也不在旁人之下的管亥!
“正因为王鹏举厉害,所以只能先攻泰山……”徐和被压服,一时也没人敢继续起刺儿,张饶也舍了徐和,转向众人。
“去徐州太远了,上路前,还得先解决臧宣高那群人,咱们的粮食不够;渡河去冀州,或者进由济南国去兖州,也有不少麻烦,各位别忘了,突袭管亥的兵,打的虽然是泰山旗号,可实际上,其中有一半是幽州人,白马义从!”
“咝!”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众头领被王羽的名头所慑,一时还真就把这茬给忘了。
张饶环视一圈,对众人的反应非常满意,继续分析道:“王鹏举有谋略,他麾下带兵的将领也是万人敌,可各位也是打过仗的,不会真以为一个人,就能打败一支大军吧?兵,兵才是关键!”
他高声道:“你们想想,突袭管亥的白马义从才几百个,就有这种威力,而公孙瓒麾下,足足有十倍于此的义从,以及数量更多,素质也不在白马义从之下的普通骑兵,你们怕王羽,就不怕公孙瓒?”
众头领都是脸色苍白,半晌说不出话来,张饶有点危言耸听的意思,但说的却都是实情,拥有上万铁骑的公孙瓒,确实也很可怕。
“……可是,博昌那支兵马,似乎没什么威胁啊?”静默片刻,有人提出了质疑。
“哼!”
张饶不屑的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强兵庸将,你们又不是第一次见?青州兵难道不强?在焦、孔两个废物手里怎么样?那个刘备早年在高唐当过县令,后来历城的赵当家去高唐发财,那刘备弃城跑了,这么个人,带什么兵也不足为虑啊。”
“原来如此。”
“有道理。”众人纷纷点头赞同。
张饶知道火候到了,趁势道:“现在青州的官军虽然已经七零八落了,但各郡县中,多少还有几万人马,这些人马在焦和手里,那就是摆设,可若是入了王鹏举麾下,那……”
他拉了个长音,留了点余暇让众人思考,见那些聪明人露出了恍然之色,继而脸色大变时,他才把最终的意思表达出来。
“到那个时候,咱们面对的,就是前狼后虎的局面了!就算去兖州也一样,咱们大军行进缓慢,等走到历城开始攻城的时候,泰山军恐怕都扩充到数万之众了,到那时候,各位还想有个好下场吗?”
“张帅说的是,确实是这个道理。”赞同的人越来越多。
“眼下王鹏举只有八千人,青州境内的郡兵分散各处,集结不起来,有威胁的只有他那支轻骑,刘备那三千人也算是个麻烦,不过,仅此而已。”
张饶意气风发道:“咱们呢?虽然管渠帅遭了暗算,可临淄城下已经有了近三十万众,还打败了焦、孔,声威大振,州内的各路豪杰正不断汇聚过来,只要稳扎稳打,挥军西进,谅那王羽有通天之能,在三十万大军面前,也只是螂臂挡车罢了。”
“说的好!”被张饶描述的情景所激励,头领们纷纷喝起彩来。
“说的倒是没错,可临淄城内,还有数万兵马,泰山则有一支偏师在北海……若是大军西进,那岂不是……”没加入喝彩行列的人不多,徐和正是其中之一。
“临淄当然不能放着不管,不过,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别忘了,咱们军中有小天师坐镇,区区临淄城,在他的仙法面前,不值一提!”
张饶满怀信心的鼓舞道:“先前没出手,只是时机未到,小天师需要时间做法罢了,现在,大军云集,时辰已到,十日内,必有结果!请各位敬候佳音吧。”
(未完待续)
一九零章 幕后推手
临淄大营的内营之中,还有一处更重要的地方,这片区域的戒备之森严,远在中军帐之上。除了张饶本人和他的心腹之外,不论什么身份,敢于擅自靠近者,都只有被当场格杀一个下场,绝无例外。
其他头领对此虽然有些不满,但也没多少异议,因为这里是青州小天师的行辕,小天师修道施法皆在此地,当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打扰的。
军议结束后,张饶匆匆离开中军帐,奔此地而来,黄巾众将都不以为奇,张饶只是名义上的统帅,青州黄巾的真正领袖,其实那位是从未露过面的小天师。
军议有了结果,张饶当然要第一时间向小天师汇报并请示。
众将不觉得被怠慢,只是用艳羡的目光注视着张饶的背影。
大多数人对张饶都并不陌生,他只是黄巾主力溃散后,从冀州逃过的无名小卒罢了,这些年一直也没显露出过什么本领,直到他攀上了小天师这颗大树。
他长进的可不仅仅是势力,个人的见识、本领也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徐和是青州众寇中很有威望,素来以能言善辩,见多识广而著称。
结果,在刚才的军议上,徐和被张饶驳得哑口无言。
这其中当然有张饶势力更大,说话声音更大的因素,但更重要的,还是他的话抓住了人心,这才牢牢的控制了局面。
很显然,这不是张饶个人的能力,而是出于他背后那位小天师的指点。能以事先交代的方式,让一个平庸之辈化身成为舌辩无双的智者……众人对小天师的敬畏和信心,都有了大幅的增长。
有了这样的领袖,打败传说中的冠军侯也未必就不可能,只希望自己能多立功劳,尽早进入小天师的法眼,也得到跟张饶一样的指点、信任才好。
只可惜,没人能跟着张饶一起进去,否则,随同者一定会张口结舌,大吃一惊。
不是因为张饶突然变了脸,露出了十分恭谨的神情;也不是因为帐内迎出来的人,是个留着三缕长须的清瘦老者;而是因为,这个老者,根本不是从小天师的行辕出来的!张饶的称呼,也很清楚的证明,此人根本不是小天师。
“参见子远先生……”见到老者,张饶恭恭敬敬一躬到地。
那老者不肯受礼,笑容满面的说道:“张将军无须多礼,你我份属同僚,同为一主奔走效力,待将来事成之时,将军的功劳远在攸之上,主公乃是赏罚分明之人,将军的爵位官职亦会在攸之上。将军如今这般多礼,将来攸岂不是要尽数拜还?”
“若非子远先生指点,张饶岂有今日?古人说: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先生之恩,如同再造,饶如何恭敬也是不为过的?”
“将军差矣,心存仁念,给青州众头领提供改过自新机会的袁将军,攸不过奉命行事,略尽绵力罢了,于将军哪有什么私恩?将军若要回报,只消忠于袁将军,将眼前这件大事办好就可以了。”
再客套几句,许攸笑容一敛,正色问道:“今天军议情况如何?”
“先生神机妙算,饶照本宣科,却轻而易举的压服了众人,那徐和还有些不服,但司马俱等人却都已低头,他孤掌难鸣,却也翻不出什么大浪,若是惹恼了某,哼!”张饶伸开五指,用力攥紧,掌背青筋直冒,仿佛徐和在他手心一样。
“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团结一致,攻入泰山才是最要紧的,至于那徐和……”许攸摇摇头,对张饶的想法并不赞同,他皱眉思考片刻,指着不远处的行辕道:“实在不行的话,就安排他见一见那位,以安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