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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莫道前路无知己第152章no_name
第152章no_name
刘家铺围子外面,桌子拼成的防护体很快就熊熊燃烧起来,如果只是热,下面的青年们还能忍得住。实际上即使是头顶上烈焰的灼烤,也只是让这些青年把手中支撑桌子的木杆稍微往上举了举,躲在桌下的青年们喊着号子,奋力用撞木猛力撞向铁条箍的大门。一下又一下,青年们用尽最后的力气,抬着撞木猛力撞着大门。手被震得生痛,撞了十几下,手就开始麻木了。从上面桌子上传过来的温度越来越高,浓烟也越来越重,呛得不少青年猛烈咳嗽起来。
也就在此时,把桌子绑在木架上的绳子断了,突然间,几张桌子拼成的防护盖就散开来,落在地上。燃烧着的火焰落在青年们的衣服上,立刻就引燃了身上的破衣服。有些青年继续努力撞门,而有些青年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变化去拍打身上的火苗。
而墙头的敌人没有给这些青年丝毫的机会。“弟兄们,把这些土匪全给我打死!”周文涛高声喊道。火铳,鸟枪泼水一样的打了下去。铁砂和子弹组成的风暴在陷入火堆的青年身上打出了无数的伤口。有些攻门的青年一声不吭的倒下了,有些则发出了惨叫,被打倒在火堆里面。
“再给我一个油罐。”刘文涛命令道。家丁递上了瓦罐。刘文涛瞅准方向把瓦罐猛摔下去,碎裂的瓦罐中迸溅的油洒在青年们身上,顷刻就助长了火势。
火焰和子弹的风暴当中,青年们不断受伤倒下,有些青年直接被打死在门口,有些青年被打伤动弹不得。有些是被浓烟呛晕过去的。也有些青年被烧成了火人,挣扎着想逃出门口的这片死地。他们全身上下被火焰紧紧包裹着,刚跑出浓烟笼罩的区域,子弹就从背后无情的把青年们打倒在地。
周兴瑞痛苦的看着自己的亲人满身火焰,挣扎在火海里面。他们挣扎扭动着,身上冒着火苗,翻滚着。手脚伸得笔直,想从这人间地狱当中逃出一条性命。却没能逃得出来。
一直沉默着的人群中突然发出了尖叫和哭号,那是青年们家人的哭嚎。已经有人不顾一切的冲了过去,想把亲人救回来,刘文涛很有耐心的把他们放进射程内,等到他们接近了火海附近,这才命令乱枪齐射。冲过来五六个灾民顷刻就被打倒在地。挣扎了一阵就不动了。
刘文涛仔细盯着这些的人。他发现了一个细节,本以为子弹打中下头那些人,会鲜血四溅的。可这过了好久,这些人身下才出现了一小摊血迹。而这血迹很快就被沙土吸干了。
浓烟裹着尸体焚烧的特别的味道扑面而来,刘文涛皱着眉喊道:“浇几桶水。别把门给烧了。”家丁们很快抬了水桶过来,几桶水泼下去,伴随着“吱吱”的声音,瞬间就腾起了白色的烟雾,火头立刻就被压住了不少。还有些地方依旧燃烧着,但是片刻之后,就能看到地面上一堆堆焦黑的东西,有桌子的残骸,更多的是人类肢体被火烧成焦黑色,横七竖八的摊了一地。火焰还没有全部熄灭,有些人体依旧在燃烧着。
看着火头减小,确定了自家围子的大门应该是没事,刘文涛忍不住往外面的火堆上啐了一口。有些个家丁被这味道一熏,已经趴在墙头呕吐起来。“你们把头探出去再吐,墙头弄脏了,你打扫啊?”刘文涛忍不住呵斥起来。
方才听到割人头的赏金宣布之后表现得相当兴奋的一个家丁突然笑道:“这烤肉的味道闻着还挺香的。”听了这话,有些人忍不住大笑起来。而原本就呕吐的那些家丁,趴在墙头突得更厉害了。灾年吃的东西本来就不多,胃里面那点子东西很快就吐的干干净净。可这焚烧人体的味道,特别是那些狼心狗肺的家伙对人肉的评价,让这些家丁怎么都停不住呕吐的感觉,有些人到最后已经把墨绿色的胆汁都给吐了出来。
灾民的人群中发出一阵阵的哭嚎,那是悲愤,痛苦,绝望的声音。虽然在嚎哭,可是已经没有了眼泪。每个人的眼睛都逐渐变得通红,不知谁先喊了出来,“杀光这些王八蛋!”“杀光这些王八蛋!”
这是发自内心的诅咒,灾民当中随即有人跟着喊起来,“杀光这些王八蛋!”而这诅咒的言语越来越短,很快就变成了一个字“杀!”几百人一起喊着发自内心的这个字的时候,墙头上的人们不约而同的感到背上起了一阵寒意。
“杀!”“杀!”“杀!”“杀!”“杀!”灾民们的呼喊声越来越响,周兴瑞虽然知道大伙已经忍不住,马上就要冲出去。在这片几乎有着催眠能力的声音中,周兴瑞本人其实也忍不住要率先冲向围子,冲向他不共戴天的仇人。但是他暂时忍住了,既然撞门不行,那就只有用梯子爬上墙头。残存的理智还在提醒周兴瑞,大伙这么一窝蜂的冲上去是没用的,必须让扛梯子的人在前,其他人跟在后面。他连忙吆喝着扛梯子的几队人到前面来。却发现没有人听他的指挥,灾民们当中所剩无几的小姑娘和小男孩们一个个脸色惨白,畏惧的靠在亲人身边。男人和成年女人们通红着眼睛,紧盯着墙头上的人影,嘴里面不由自主的喊着一个字,“杀!”
墙头上的刘文涛紧绷着嘴看着下头的这些人。仿佛有一种魔力,正在呕吐的家丁们突然就不再想呕吐了,目瞪口呆的看着下头的那些人,两条腿忍不住哆嗦起来。原本还嬉笑着的那些家丁也阴沉下了脸,他们紧紧地握着火枪或者大刀长矛,死死盯住远处的灾民。
虽然知道这样冲上去不行,虽然知道这样冲上去绝对不可能攻破围子,虽然知道这样冲上去的结局就是死。但是在所有人的呼喊声中,周兴瑞再也忍耐不住了,不就是死么?遭灾的每一天,日子过得难道不比死还可怕么?
想到了死亡,周兴瑞突然觉得那根本没什么可怕的。仿佛是有一股暖流从胸中升起,让周兴瑞觉得四肢百骸都轻飘飘的。到了现在,还有什么可以害怕的?对啊,我们不是为了死个痛快才来这里的么?不然的话何必来打这围子呢?没有梯子又怎么了,冲上去就要死又怎么了?早死早脱生,大伙再也不用受这活罪了。
残存的理智已经消失殆尽,没有已经没有了思维的周兴瑞高高举起手里的手枪。
“呯”“呯”“呯”,伴随着接连几声清脆的枪响,灾民们猛地一怔。如果这枪声是响在前面,只要有一个人往前冲,大伙就会不顾一切的冲上去。但这枪声却是响在背后。
接着,就听到远远的有人喊道:“大伙等等我们,我们来帮忙!”“现在千万别动。”
帮忙?这样的日子里居然还有人帮忙?很多人不是听不明白这个词,而是大伙根本不能相信还有这等事。
但是很快,几个人就飞奔而来。他们绕过人群,直直的插到了人群和围子中间。其中一人背上背着一个灾民。众人仔细一看,却是周义正。而跑在最前面的那个人举着一面赤红色的旗帜。刚刚站定,那人就把赤红色的旗子高举在手中用力挥动着,灾民们的视线不约而同地落在这片旗帜上。就见那人挥了几下,就用力把旗杆往地上一插,旗杆的一下子***沙土里面有半尺多深。
这样如同唱戏一样的登场立刻就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不仅仅是灾民,墙头上的刘文涛和刘家围子的家丁也目不转睛的看着突然出现的这群人。他们统一穿着深蓝色短衣,腿上打着白色的绑腿,脚上是黑色布鞋。
刘文涛的瞳孔忍不住收缩了一下,虽然看得不太清楚,在这几个人背上,背得是正规步枪。这点刘文涛绝对能够确定。仿佛是要证明这点,为首的那个人取下了步枪,转身对围墙上的人瞄准。家丁们一个个目瞪口呆,站在赤色旗帜之下的那个蓝色衣服的人距离这里很远,围子里面最好的枪也打不了那么远,那个用枪瞄着围子到底是要做什么?
“呯”的一声,枪口喷吐出了青色的烟雾。望楼上的铁钟随即发出了“噹”的一声脆响。
墙头上所有人心中都是一震,他们不约而同地扭过头,只见用来发警报的铁钟正在不定摇晃着,而站在钟边的那个家丁大张着嘴,呆若木鸡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很明显,方才并不是他在敲钟。而是那个射手准确的集中了铁钟。子弹击中了铁钟发出的声音把钟旁边的家丁给吓成了这样。
所有人忍不住想到,这样的射程,这样的准头,如果方才那个蓝衣服的人瞄准的不是铁钟而是自己……,墙头上所人只觉得背后渗出了冷汗。几乎是同时,包括刘文涛在内的每个人都蹲***去,躲在围墙后头再也不敢露头,
鲁正平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他方才瞄准的其实是站的最高的那个家丁。但是子弹打偏了,却没想到反而造成了更好的效果。那个铁钟在鲁正平的眼中其实只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小玩意,如果不是被自己偶然击中,鲁正平甚至都没有注意到铁钟的存在。如果让他一开始就瞄准铁钟的话,他绝对打不中的。
步枪是蒲观水到凤台县的时候运来的军火,这杆安徽新军领到的新式汉阳造,比起保险团原有的那些火铳,无论是射程还是威力,强出去可不是一点半点。虽然实弹射击过多次,但是自己真正对着敌人开了一枪,鲁正平心中忍不住还是要赞叹这枪。同时对自己的射击水平保以极大的不满。
扭回头,鲁正平看到的却是不解和震惊的视线,灾民们带着种种说不出的情绪紧盯着鲁正平。
按照章瑜的指示,鲁正平高喊道:“乡亲们,今天就到这里吧。我们先回家,人民党已经烧好了饭,等着大家一起吃呢。”
灾民们完全没有听明白这话的意思,特别是没听明白“烧好了饭”这个熟悉而陌生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周义正已经被保险团战士放到地上,这一路的颠簸让这个饱经饥饿折磨得汉子几乎晕了过去。可他硬撑着没有晕倒。此时他晃悠悠的走上前,用尽了最大的力气喊道:“乡亲们,有人来救咱们了。终于有人来救咱们了。”
周兴瑞完全弄不明白从方才开始的变化,他的脑子里面一片混乱,只是知道鲁正平的这身衣服和那张脸他好像见过。周义正上前这么一说,周兴瑞也是晃晃悠悠的走上前,“老三,你说什么?”
“太爷爷,人民党的人来救我们了。好几百人,带着粮食,带了医生。他们来救我们了。”周义正只觉得自己气越来越短,声音也越来越小,但是他强忍住眩晕的感觉,努力说着,“有粮食,有医生。有人来救咱们……”说道这里,周义正的意识一片空白,他晕倒了。
周兴瑞想拽住倒在地上的周义正,但是他却实在没有那个力气,被周义正的身体一带,周兴瑞跪在了地上。他抬起头,那面赤色的旗帜下是真的插在那里的,那几个一身蓝色衣服的人正拿着枪站在他面前。低下头,周义正也是实实在在的在他面前。
嘴唇哆嗦着,周兴瑞问道:“你们真的是来救我们的?”这话问出之后,周兴瑞突然一阵后悔,如果面前的那几个人不是来救大伙的,如果周义正只是饿晕了说胡话。自己无绝对法接受这个事实。
然而方才放枪的那个青年大声说道:“乡亲们,我们人民党来救大家了。咱们回去,我们带了粮食,大伙一起吃饭去。”
听到这话,周兴瑞低下了头。“嗯嗯……,呜呜……”周兴瑞的肩头抽搐着,“嗯嗯……,呜呜……”这个四十多岁的中年过去是,现在也是十里八乡的一号人物。他一直被人尊敬。几个月来,他的眼泪早就已经哭干,但是此时周兴瑞深深地埋下头,双手无意识的抓着地上的沙土,身体抽搐着,像一个委屈的孩子一样哭泣起来。泪水再次浸湿了不知已经干涸了多久的眼眶。
在这个绝望的年头里,在无数次希望然后失望的日子经过之后。终于等到了,终于等到了,在这个被洪水摧残的如同沙漠一样的故乡,终于有人来救这些没死的百姓了。
稀粥和馒头定量供应,青菜里面盐倒是足够。这不是刻薄,这是常识。放开让灾民吃,结果注定是撑坏。保险团的人反复强调明天还有吃的,但是灾民们却完全下意识的围着行军大锅不肯走。反正饭也分完了,锅里面空无一物,炊事班的同志干脆就要把锅抬走。灾民围着炊事班,一定要分到哪怕一小口刷锅水。
炊事班的战士难得的露出了一丝苦笑,但还是把行军锅抬走了。实际上,自从见到灾民以后,保险团的战士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
在集结地,李照政委就重新提及了何足道政委出发前的两个问题。对于灾民到底是什么样子,大家真的没有什么概念。丰台县遭了灾,大家却没有遭殃。虽然不能说日子过得好,却也能说日子过得去。等同志们亲眼看到灾民的模样,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