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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定了各个部队的位置和守卫任务之后,尚远终于有了一种放心的感觉,又确定了联络员,他站起身来。“我现在就和戴恩泽同志前去说服百姓。”尚远说完就准备动身,他突然想起什么,又停下来问道:“在外头敲放粥钟的是哪位同志。”
部队的同志们面面相觑,敲钟的事情谁也没有通知他们。华雄茂左看右看,突然笑道:“敲钟的若不是文青,就是何足道。”
尚远听完之后觉得这个消息对自己实在也没什么帮助,他带着戴恩泽匆匆而去。
尚远走了之后,部队的同志们暂时也没有别的地方去,干脆就围着桌子坐下。没人率先说话,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而且这想法暂时也没办法说出来。一般情况下,这种时候都是陈克坐镇发号施令,那时候大家绝对会畅所欲言,精诚合作。现在陈克突然撂了挑子,尚远虽然地位不低,可让他临时执掌行动权,所有人可都未必服气的。约束大家的是这些日子以来养成的纪律,而不是别的。于是面对这样的大问题,同志们的情绪反倒没有那么高昂了。
华雄茂一直是陈克的死党,在上海的时候人民党规模虽然小,却有齐会深这个搞政治工作出现,与华雄茂形成了某种“对立”的形势。到了安徽之后,齐会深留在上海,而尚远却又接替了齐会深的位置。虽然一直执掌着人民党里至关重要的力量,但是华雄茂却始终无法成为政治序列里头的二把手。这是华雄茂十分郁闷的一件事。
章瑜的情况就简单很多,虽然理论上他属于部队系统。不过水上支队一直受党委直接指挥,华雄茂的命令也不是那么绝对的。现在正是水上支队大显身手的时候,即便华雄茂作为元老,将来有着更高的地位,但是章瑜至少建立了自己的人脉,有着基层的影响力。章瑜身为小吏家庭出身的革命者,他比谁都更加清楚拥有了基层的人脉意味着什么。他虽然一点都不真心支持尚远,但是他必须能够保证在未来的工作里头不会出现新麻烦。制造出几万记仇的百姓对章瑜有什么意义呢?所以他不得不反对华雄茂的强硬态度。
其他同志地位不够,现在更不适合说话。于是会议室里头就这么沉默了。
沉默没有持续太久,其他接到通知的同志们已经开始赶回,徐电急匆匆的从外头闯进了,一进门就看到一堆部队的干部们干坐在这里,他登时就愣住了。
“陈书记呢?部队怎么没有做警戒?”徐电惊讶的问道。
没人立刻回答,大家瞅着徐电那惊讶的神色。这句话已经表明了徐电的立场,这位毕业于东京大学法律系的大学生是支持强力行动的。华雄茂曾经和徐电一起在张有良的围子里头力擒张有良,杀出一条血路。也是生死之交,所以华雄茂倒也没有让徐电傻站着,他开口解围道:“这件事由尚远书记负责。尚远书记现在去劝说灾民了,走之前让我们在这里待命。”
“啊?”徐电很有些不解,“这件事明显是有坏人挑拨,偷东西,破坏庄稼,这些灾民还觉得自己有理了不成?”
“那徐书记,你觉得该怎么办?”章瑜问。徐电不是政治局书记,而是政法委的书记,也管纪律。章瑜这个称呼本来就有些挑唆的意味。
徐电很明显没有听出这话里头微妙的感觉,他立刻回答道:“怎么办?我觉得现在就是立规矩的时候,这些灾民应该纳入我们革命的旗下。现在是乱世,没有规矩是不行的。部队把灾民一围,然后告诉灾民,灾民里头有坏人。若是一味的迁就,只怕就变成了纵容。而且不说清楚的话,倒显得咱们跟不近人情一样。”
等徐电激昂慷慨的说完,会议室里头又陷入了沉默。这种解决问题的方式同样是一个选择。至少华雄茂本人是支持的,他最早想到的就是这么一个解决办法。而且华雄茂做这样的选择也不仅仅徐电说出来的这些理由。身为保险团里头级别数一数二的指挥官,华雄茂还担心百姓们的情绪。灾民盗窃和破坏庄稼,在百姓中的影响极坏。百姓们本来就对灾民吃自己的粮食很不满意了,不过大家不愿意多惹事而已。现在收获时节到了,百姓却没有因为收获在望而有丝毫的宽容。百姓们的情绪恰恰因为知道已经有了切切实实的希望,反而更不能接受任何破坏自己未来生活的行径。
不管尚远的行动能够如何最快解决灾民的骚动问题,但是如果此事不能给百姓一个交代,别说百姓们不能接受,部队里头的战士同样不能接受。在华雄茂看来,人民党在凤台县的威名可不仅仅是靠仁慈,而是靠了强大到能够轻易消灭张有良,压制地主吐出土地的绝对武力才达成的。一旦被人民质疑了保险团的武力,那接下来就是诸多不可预料的事情。
灾民能通过闹事得到不正当的收益,难道凤台县的百姓就不能闹么?保险团敢镇压灾民,但是保险团真的敢镇压自己的乡亲父老不成?
想到这些,华雄茂觉得心里头一阵烦躁,他长长的出了口气,然后站起身来。“我去部队那边看看。”
没人敢拦着华雄茂不让他走,众人看着华雄茂大步走出会议室,谁都不吭声。
“华旅长。”徐电突然喊了一声,然后追了出去。很快他就赶上了华雄茂。
华雄茂没有停下步伐,只是问道:“有什么事。”
徐电一面加快步伐以跟上华雄茂,一面急切的说道:“华旅长,我们这就要推行司法系统,这件事本来就是立威的好时机,任何人都不能在凤台县胡作非为。咱们总得想想百姓对这件事的看法吧。”
这话切中了华雄茂的心理,不过他也没有表示赞同。无论这件事最终是什么情况,镇压也好,威慑也好,或者事情结束之后退兵也好。华雄茂都得让部队有个思想准备。光知道灾民在闹事,却没有任何命令,停在县城外头的部队现在也不知道会成什么样子。
徐电错误的以为华雄茂不同意自己的想法,他紧接着说道:“民无信则不立,咱们光说人民党和保险团是人民的队伍,现在人民需要保险团来保护的时候,这事情就这么轻易的放下了?怎么向部队解释呢?”
听到这话,华雄茂猛的停下步伐。徐电没想到华雄茂会这么干脆的站住,一时收不住脚,向前多迈了一两步才停下来。转过身,徐电干脆挡在华雄茂前头,“就算是现在不能立威,一旦灾民骚动平息下来,怎么都要用些人头立威。乱世用重典,咱们一味的示好,这是肯定不行的。”
华雄茂盯着徐电,徐电也毫不退缩的回望着华雄茂,就见华雄茂皱着眉头开口了,“你觉得文青想不到这些么?”
“啊?”徐电没有能够立刻理解华雄茂的意思。
“陈书记比你我聪明的多,你能想到,他也绝对能想到。现在只是把事情交给尚远书记来负责,如果事情暂时平息了,我们还是要开会的。”说完,华雄茂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徐电,向着远离县城方向的军营后门走去。
军营里头人来人往,大家都很焦急,走路的速度明显快了很多,华雄茂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急匆匆的人群里头。徐电站在那里想了一阵,这才突然明白过来。华雄茂的话其实已经表达了对自己的支持,但是这支持不是现在兑现,而是会出现在“如果事情暂时平息”之后的党委会议上。
得到了如此明确表态的支持,徐电立刻觉得轻松了不少。他也不去追赶华雄茂,而是转身向着会议室走了回来。
事情的平息速度远超过爆发的时候。放粥的钟声一响,灾民们条件反射的生出去领粥的冲动。而在此时,尚远县令出现了,灾民们看到身穿官服的县令大人出现。县令大人只带了两个警察进入了灾民最聚集的地区,更让大家安心不少。
尚远站在一个凳子上,在他附近的灾民数量数都数不清,怎么都得有上万人的模样。旁边的戴恩泽还算好些,另一个作为护卫的警察从没有被这么多人围住过,他的脸色都有些发白。尚远没有畏惧的感觉,或者说他的畏惧感早就被一种挫折感替代了。陈克撩了挑子之后,尚远又面对这华雄茂的反对。现在这副担子完全由他一个人担起来,尚远只觉得心头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压力。这可是面对上万人,如果他不能解决问题,那就有可能引发一场规模超过十万人的大乱斗。
灾民们平日里吃的很少,人民党为了避免麻烦,有意识的控制灾民的食量。饥饿极大的降低了的灾民体力,而保险团与警察部队可是吃得饱,训练有素。几千人马杀过来,这近十万灾民根本不是对手,绝对会被打得落花流水。
但是尚远一点都不希望采取这样激烈的做法,所以他绝对不能出错。灾民们不吭声,他们其实不知道该说什么,质问县令么?可是又要质问什么?哀求县令不要赶走他们么?但是很明显县令并没有要赶走他们的意思。所以灾民们固然在下头嘀嘀咕咕,却没有敢对尚远直截了当的说些什么。
由于灾民很多,尚远竭尽全力,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喊道:“乡亲们,有坏人混进了咱们这里头,四处传播谣言。现在马上就要领粥了,他们传播谣言的目的就是要让大家饿肚子。不管坏人说了什么,咱们大家先吃饭。吃了饭再说。”
灾民们本来也不是真的遇到什么承受不了的恶劣对待,现在听到县令大人发话,发话的内容还是让大家去吃饭,立刻就有人转身要去领饭,而背后的人却想听清楚县令大人说了什么,他们拼命往前挤,挡住了那些想离开的灾民的路。密集的人群立刻就起了骚乱。
尚远是知道保险团曾经带了猪肉去慰问部队,结果在垦荒旅里头引发了骚动,导致踩死人的情况。一看情形要乱,人民党内部针对这次踩踏事件总结会的经验总结立刻就起了效果,尚远连忙吩咐了戴恩泽几句话,戴恩泽领命而去。尚远又对另外一个警察吩咐了几句,然后一起喊道:“大家先不要动。放粥地方改了。大家先不要动。放粥地方改了。”
百姓一听放粥的地方改了,原本要去领粥的人立刻又往回走。原本方向相反的人流总算恢复了同样的方向。大家准备听听县令大人告诉放粥的新地方。却听尚远喊道:“大家千万别挤,人这么多,随便一挤只怕就要出了人命。我们放粥是为了救大家。放粥弄出了人民,这不是反倒害了大家么?”
这次喊话就远没有方才那么着急,尚远等人群自己把消息放出去之后,这才继续喊话,喊话内容只是大家不要拥挤,不要出事。
没过多久,警察部队同样开始在四处喊话,要求大家不要拥挤,该吃饭的就去吃饭。他们一面喊话,一面劝说那些不肯动弹的灾民去吃饭。
“兄弟,不吃饭你不饿么?”
“该吃饭还得去吃啊。”
百姓本来就没有吃饱过肚子,平日里大家都不肯动,只是为了减少饥饿的感觉。毫无意义的折腾了这么一上午,肚子里头早就空空如也。警察们没有打人,只是劝说大家去吃饭。早就有人向着放粥的地方奔去,其他不太放心的最终也向饥饿屈服了。警察部队一面疏散灾民,一面维持秩序。花了一个多小时,曾经聚集在一起的灾民终于散尽。
第三卷莫道前路无知己各式各样的波线(十四)
在简陋的放粥钟楼上看着下头的灾民们在警察们的督促带领下终于散尽,何足道偷偷松了口气。但是他没有下去,而是看着正站在钟楼扶手边上的陈克。陈克双手按着简陋的木杆,往下仔细看着。
见到陈克迟迟不吭声,站在他身后的何足道忍不住问道:“陈书记,现在要不要去开会。其他同志应该都赶到了。”主动前来敲响放粥钟声的是何足道,接到消息的时候,何足道正在农田里与同志们一起参与收获。这几天大规模的收获已经开始,何足道按照往常的工作习惯,主动跑去了田里头参加收割。一听到灾民闹事的消息,他甩下手里的工作一路跑来县城,先是吩咐县城这边继续给灾民做饭,然后带人直奔放粥的钟楼。上到钟楼上,一眼就看到陈克正在上头眺望。这倒是把何足道吓了一跳,他不是担心会被陈克责备,而是担心陈克的安全。灾民们四处都是,万一真的闹起来,钟楼这个显眼的标志肯定在攻击范围内。无论何足道怎么劝,陈克都不肯走。何足道也只好一起留下。到了放粥的时间,是陈克与何足道一起敲的钟。现在灾民散了,何足道希望陈克赶紧去收拾残局。
陈克的回答完全答非所问,“足道,你看到灾民们是怎么散开的么?”
“啊?”何足道的注意力大半都放在保护陈克身上,并没有太注意灾民们是怎么散开的,听到这个问题他愣住了。
陈克也没有扭头,他指着下头说道:“在下头肯定是看不清楚,咱们从这上头往下看的话,灾民们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