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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成章冷笑了一声,“宋兄,你若是想用革命先驱的名义去摘果子,我觉得还是不用自取其辱了。人民党现在麾下精兵数万,你觉得陈克主席那些人懂得比你少?我知道宋兄与陈天华先生关系莫逆,不过陈天华先生当年不肯加入同盟会,而是投身人民党。现在陈天华先生也不会再去与你们合作。何必多费这无用功。”
听了陶成章的话,宋教仁心里头一凛,陈天华当时放着唾手可得的同盟会宣传部部长不做,反而冒着极大风险回到上海去跟随了陈克。现在人民党眼看着成了气候,陈天华到底会选择谁是不问可知。而且陈克虽然从来不宣传民主共和,但是看陈克的书,他对于民主共和的理解绝对不会比同盟会差。虽然不知道陈克最终会打出什么旗号,宋教仁却不认为陈克会是那种被人随便几句话就能说动的人物。
“焕卿兄,难道我们真的就不能再合作么?”宋教仁抱着渺茫的希望再次问了一句。
陶成章诚恳的说道:“咱们志不同道不合,做事的法子更是背道而驰。宋兄,有些事情也不能勉强。”
黄兴听完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宋教仁倒是完全能知道陶成章的想法。孙中山一派与光复会本来就是基于现实利益才有过合作的经历,那时候孙中山是希望得到革命的最高领导者的地位,光复会则是希望能够得到更多的现实支持。参加光复会的各个派系都是为了抱团取暖的想法。结果众人发现聚集在一起的竟然大多数都是刺猬,不在一起感觉冷,在一起则感觉难受的要死。光复会没有得到实际的物质支持,自然不肯凭白给孙中山抬轿子,脱离同盟会是一个必然的事情。
对待人民党的事情上,两个革命政党的出发点其实都没有变化。同盟会现在希望让人民党给同盟会抬轿子,而光复会依旧希望得到现实的支持。这次光复会达成了自己的目的,他们自然不肯放开人民党这颗大树。而同盟会因为没有与人民党接触过,所以更加急切的希望能够得到好处。
这次孙中山派遣宋教仁联系人民党,开出了同盟会副会长一职这样的条件。孙中山甚至把全权委托给宋教仁,若是人民党肯让同盟会成为安徽政府的一些主要官员,更是“什么都能谈”。人民党能占据安徽这么大的地盘,有如此多的兵力,只要陈克能让同盟会的干部们得到足够的官位,掌握实实在在的权力,宋教仁知道孙中山并不在意让陈克成为同盟会级别极高的干部。虽然不知道陶成章到底抱着什么目的,不过陶成章也看出了宋教仁此行的目的,而且比较委婉的劝说宋教仁放弃这个打算。
宋教仁知道陈克绝不可能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小娃娃,但是现在情况已经如此,哪怕只有一丝希望,宋教仁也要尝试一下。
“多谢陶兄见教。”宋教仁答道。
“宋兄客气了。”陶成章应道。他与光复会的干部请黄兴和宋教仁吃了顿饭,黄兴与宋教仁告辞的时候,陶成章也没有挽留。送走了两人之后,陶成章忍不住对身边的光复会干部说道:“同盟会以为陈克好糊弄么?”
光复会的干部有些比较明白事理,有些则不懂同盟会到底想干什么。陶成章把同盟会想借人民党的影响力来扩大自己实力的打算向众人解释了一番。不少人已经明白了缘由。
“即便合作又有什么不好?”陈伯平忍不住问道。
徐锡麟听完这话瞪了陈伯平一眼,连秋瑾的脸色都有写不好看。陈伯平不知道徐锡麟这是什么意思,但是秋瑾与陶成章这些人都知道徐锡麟的想法。
陈克最早曾经与徐锡麟合作,当时陈克孤身一人,无亲无故,连最初的钱都是向秋瑾当了手表换来的。若是别人在这种情况下肯定选择死抱光复会的大腿,但是陈克却根本没有依靠别人,硬是靠自己闯出了一片天地。徐锡麟每每想起此事,都会感觉后悔。他深恨自己识人不明,若是再让他重来一次,绝对不会把陈克晾在一边。不仅是徐锡麟,连陶成章也经常后悔,若是当时自己没有那么自以为是,而是多关注一下陈克,对陈克委以重任,现在崛起的就不是人民党,而是光复会了。
即便曾经帮了陈克这么大的忙,包括徐锡麟在内的人也没办法对陈克说什么。因为陈克从来不占别人的便宜。钱是用手表当的,秋瑾很喜欢这块手表,也曾经有富商见到这块手表之后,要出五百两银子立刻买下来。陈克挣到钱之后,也给了徐锡麟不少钱。包括秋瑾与徐锡麟都承认,陈克不欠他俩任何的人情。若是光说个人正常的交往,反倒是陈克付出的更多些。
陶成章从陈克那里得到了池州城,湖北新军打过来的时候陈克甚至还派人帮光复会撤退。从两个政治派系的角度来说,光复会也不能说人民党欠光复会什么。
陶成章等人不知道,这其实不是陈克的政治智慧,这是陈克从毛爷爷和周总理那里学来的政治智慧。历史上的党从不欠人情,私人交往归私人交往。毛爷爷当年为了筹集留学生赴欧洲勤工俭学,向章士钊借过两万银元。章士钊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毛爷爷还这笔钱。但是毛爷爷一直记得,到了1960年,毛爷爷有稿费钱了,他就自己每年还2000,还了十年才还清。还清了本金之后,他依旧每年再给2000元的利息,直到章士钊1973年去世才停止给付利息钱。
在与国外的交往上,党更是从不欠人情。有些人认为这是“打肿脸充胖子”,但是陈克的家里长辈头从来不这么看。陈克的祖上在太原拉过黄包车,也就是类似现在的出租车司机。收入倒也马马虎虎。凡是亲朋好友到太原讨生活,他祖上也没有别的可送,就是送50斤一袋的那种混合了杂粮与白面的杂合面,当时五十斤面怎么都能让一家人吃上半个月。
不仅仅做事仗义,他祖上身为一个拉黄包车的就能让自家两个孩子读书,上大学。不过提起此事的时候,他家长辈的评价倒不夸称自己多能干,而是说“那时候太原洋学堂不要学费,只用交书本费。咱们上得起。”
陈克爷爷自己有时候偷偷说起此事,却说当年上教会学堂的非富即贵,整个学校里头就他们兄弟两个是“进城务工人员”的孩子,但是学校里头都是一模一样的校服,两位爷爷穿着校服,他俩自己也不自报家门,和其他学生都没啥区别。不仅如此,遇到刮风下雨的时候,陈克的祖上到了放学的时候,给多少钱都不出车,他会去学校门口把自己的两个儿子拉回来。去的时候还在怀里揣两个烧饼,娃娃上了车一个人给一个。外人还以为这两个孩子是哪家能自己家专门雇黄包车的富豪家门。
后来陈克的爷爷们铁道大学堂毕业之后,回来办了个汽车机械修理厂,几个月后就每月挣几千大洋,家业很快就确立和兴旺起来。陈克的爷爷娶的是高中就恋爱的女同学。在20世纪初,对于孩子的自由恋爱,陈克的祖上根本吭都不吭。女同学家里头是当地大资本家的独生女儿,不管向女方提亲的有多少,陈家对此是视而不见。根本就没有攀富贵的打算。
直到有了自己的产业之后,陈家才去提亲,对方知道陈家的具体情况,也就同意了。新的家族就应运而起。日本人打进中国之后,两位爷爷根本没有选择有交情的阎锡山,而是带着家业投奔了党。
所以陈克的家人从来教育孩子,只要懂得怎么劳动,就不会缺钱。只要懂得怎么生活,就不会享受不了生活的幸福。多少有钱人苦巴巴的积攒着钱,然后在生意场上互相吹嘘我多有钱,那都是虚的。让自己的孩子冒着风雨步行回家,陈克的祖上认为这不对。少挣钱不是问题,我家孩子摔坏了怎么办?
陈克以前不懂,到了这个时代之后,他才恍然大悟。欠人情就是有借无还,有借无还是有始无终,所以陈克自己绝对不欠人情。他认为我当一块手表不够,我可以不戴手表,把所有手表都给卖了。但是只要我实实在在的靠着自己去劳动,去干正事。而且知道各方利益所在,那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与陈克遇到的艰难相比,党比陈克更艰难百倍,即便如此党还不欠人情。陈克有祖上的经验,与党的经验,陈克根本就不会选择去欠别人的东西。
这种态度让光复会很难受。他们一方面无法指责陈克,另一方面,他们实际上已经得到了陈克的极大支持,如果再对人民党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大家都是要面子的人,他们也真的干不出这等破事。光复会毕竟不是同盟会。光复会认为自己的道德水平并不差。
莫道前路无知己六十一革命先行者们(三)
黄兴与宋教仁离开了绍兴之后直接前往安庆,同盟会在长江中游的影响力不大,加上这时代信息并不通畅,他们两人走的又比比较仓促,他们甚至怀疑人民党会不会已经把总部放到了安庆。如果真的如此,两人就可以少走不少冤枉路。
船只走到南京,上船巡检的清军就多了起来。幸得两人得到了陶成章的指点,直接选择在南京下船,而不是继续逆流而上。他们两人都是走南闯北见过大世面的人,光这气质就与众不同。同盟会在南京也有些人脉,靠了当地同志的帮助,两人坐船前往芜湖。芜湖防卫的虽然严,却因为没什么大规模驻军,反倒没有那么麻烦。加上有人接应,两人终于又搭乘到了前往安庆的船只。
在安庆下船的人寥寥无几。这里已经是人民党的统治区,除了少数不得不在这里下船的人之外,谁也不愿意来自找麻烦。空荡荡的码头证明安庆一度活跃的航运经济遭到了重大打击。宋教仁松了口气,若是现在码头上热闹非凡,就能说明人民党现在已经得了民心。如果人民党得了民心,那就绝对不会想和同盟会多打交道。
码头上虽然人少,但是负责监视码头的士兵却是有的。这是黄兴与宋教仁第一次见到人民党的士兵,他们统一都是短发,身穿深蓝色的军装。军人们并没有站着不动,他们有些负责指挥交通,有些竟然领着一些穿着浅黄色马甲的人在打扫卫生。黄兴眼尖,他认出这些黄色马甲背上肩胛的部位写着黑色的“城市卫生”四个字,在字下面还有编号。
虽然不是满清那种亮黄色丝绸马甲,不过看到这样的打扮,黄兴更觉得不伦不类。穿黄马甲的都留着辫子,人民党的战士都是短发,这么一群人混在一起认真劳动,有种说不出的协调感与不协调感同时存在的样子。
两人站在原地一个劲的打量环境,立刻就引起了士兵的注意。四个带枪的士兵把背在肩上的步枪端在手中,一个可能是军官的人走了过来。“两位,下船之后从这边走。”
看这架势黄兴就知道事情不太对,自己和宋教仁被盯上了。他连忙低声解释道:“我是同盟会的,想求见贵党陈克主席。”
军官听了眼睛立刻就亮了,“请两位跟我来。”
码头上士兵们并没有跟随,不过他们也没有马上解除警戒状态,而是紧盯着黄兴与宋教仁。两人被带进了码头外的一所房子里头,屋里头有另外的人负责,军官与屋里的几个人说了几句话,竟然就这么走了。这里的人虽然没有背着步枪,但是他们身形健壮,看着就是身手很不一般。腰里头则是鼓鼓的,都别着手枪。
“坐。”屋里头领头的还算客气。但是让黄兴等人落座的凳子却是一个从中截断的锥体,黄兴不知道这是人民党审问犯人时候的专用桌椅。实践证明,这种东西坐着不舒服,但是被审问者也绝对不可能拿着挥舞。
军官也不管黄兴坐着是不是舒服,他拿出一个本子,问道:“姓名。”
这种跟审犯人一样的态度让黄兴极不高兴,宋教仁看黄兴的脸色变了变,连忙拽了拽黄兴的衣袖。宋教仁说道:“在下宋教仁,这位是黄兴先生。我们想求见贵党的陈克主席。”
宋教仁本来以为人民党的这些人应该知道自己的大名,至少也该知道黄兴的大名。没想到对面的军官根本不以为然,他与另一名军官交换了一下眼色,军官进了后头的屋里头,一会儿拿出了一个册子出来。接着两名军官一名对着册子开始提问问题。
这问题其实比较简单,都是关于黄兴与宋教仁生平事迹的,有些问题还故意问错。这把黄兴给气坏了,有这么寒碜人的么?他忍不住大声说道:“我听说岳王会现在已经回到了安庆,只要你们叫岳王会的人来一认就知道我们是不是冒名顶替的。”
军官被黄兴这么嚷了两句竟然不生气,他点点头,“这也是办法。请问两位与谁认识?”
三个小时后,黄兴与宋教仁终于被陈独秀等人给领了出来。本来就对军官的作派很不满意的黄兴出门前又被拦住,军官竟然还要黄兴与宋教仁在释放文件上签字。若不是身在人民党的地盘上,黄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