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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军部不待见政府是极为正常的,可冈村宁次的态度居然到了如此无视的地步,不能不让大川周明感到十分意外,不过大川周明已经充当了告密者的角色,他也不可能用什么义正词严的态度指责冈村宁次中佐对政府大不敬,怀着极大的不解,大川周明告辞了。
北一辉并不知道大川周明干了什么,一大早起来之后北一辉就换了身和服,背了个单肩包出门了。从回到日本开始,被人跟踪是北一辉完全能够想象的事情。他就像是根本没有看到有人跟踪般悠然走上大街。
日本早在1910年就能生产留声机,不少录音唱片公司已经成立。街上不少相对高级的店里面都放置了留声机,经常会播放唱片来招揽顾客。北一辉没有去银座,而是去了一家处于消费较低地区的店。进了店之后,北一辉给了店东一毛钱,却不要买东西,而是请店东帮忙“测试一下唱片”。店东对这买卖当然颇为满意,把唱片开始旋转之后,把唱针搭上唱片。在微弱的滋滋啦啦的电流声中,浑厚的男声从喇叭中传了出来。
唱片播放的是一首歌,只听曲子唱道:“泪羅の淵に波騒ぎ,巫山の雲は乱れ飛ぶ,混濁の世に我立てば,義憤に燃えて血潮湧く,……”
这是陈克唯一能够记得歌词的日本老歌,一来是歌词里面充满了引用中国的典故,二来是陈克穿越前正好与论坛上的人讨论过二二六兵变。与普通穿越者差不多,陈克最初的时候满是灭日屠美的想法,为了避免自己以后不可避免的遗忘,这首原汁原味的日本造反歌曲被陈克给记录下来了。
当时写的也不太全,靠日本同志补充修改完整。配上了简单的曲子,倒是简单明了气氛悲壮。另一首陈克记录下来的日本歌是原版《千本樱》。这些记录后来都留在陈克资料库中,没想到十几年后这些准备才派上用场。北一辉是革命家回日本前,人民党灌了唱片让北一辉带回日本。
当然,这歌也有所改动。1923年不是昭和时代,大正还在位。所以《昭和维新の歌》就成了《大正维新の歌》。几个音符的不同并不影响这首歌的完整性。
“やめよ離騒の一悲曲,悲歌慷慨の日は去りぬ,われらが剣今こそは,廓清の血に躍るかな。”从留声机的大喇叭中传出来,街上往来的人中已经有不少人注意到这首歌,开始有人驻足倾听。
北一辉很喜欢这首歌,历史上这首歌的作者本身就是北一辉思想的追随者。反倒是后一首《千本樱》并不讨北一辉喜欢,除了曲子太西化之外,文字未免嘲讽味道太重。还有些听不明白的词汇在里面。例如那个ICBM和光线铳。只是专业的造反曲子本身也不那么好写,北一辉也只能因陋就简。
外头那两个跟捎的家伙明显是军人,他们神色阴沉的站在商店外面紧盯着北一辉。北一辉本想买包烟,却发现香烟的价格比中国贵了最少四倍,习惯了中国的物价之后,北一辉怎么看日本的物价都感到很不舒服。
歌曲时间不长,北一辉连着放了三遍这才取了唱片离开商店。他一面在日本街道上散步一样调查,隔三差五的就找个店把曲子放几遍。到了下午,那两位跟捎的终于忍耐不住,他们等北一辉又放了唱片之后,直接把北一辉拦在街上。
“北先生,你到底是想做什么?”两名军人年纪都不大,其中一个看着二十四五岁的比较有礼貌的问道。
“我想引起别人的注意。”北一辉回答的很干脆。
年轻的探子愣住了,年纪快三十岁的探子接过话头问道:“然后呢?”
“然后自然是宣传拯救日本的办法。”北一辉一点都不隐藏自己的观点。经过大半天的调查,北一辉接触了更多日本具体的现状,日本经济情况比北一辉想的更糟糕。
“你这是要煽动暴动么?”年长的探子冷笑道。
遭到这样的指控,北一辉却笑了,“到底是谁在煽动暴动?如果日本的情况很好,每个人生活无忧,我一个人有什么能耐煽动起暴动?真正煽动暴动的人,不正是掌管日本政治的那些人么?”
年长的探子脸色更加严峻起来,年轻的那个听了这话,先是愕然,接着就显得茫然起来。
“如果两位没有别的事情,我就继续逛街了。”北一辉说道。
折腾了一天,北一辉傍晚时回到旅馆。房间在二楼,北一辉从窗户里面看到楼下的两名探子先是守着,过了一阵,那个年长的探子先离开了。而年轻的探子不时抬头看着北一辉所在的房间。
北一辉也没有管这些,日本的局面比想象的恶劣的多。他把白天抄来的数据分类列表,把数据套进人民党编写的物价指数方程式中,大概就能计算出物价综合水平。这就是人民党在社会管理学上的方法之一。尽管数据还很不足,但是有计算总比没有计算来得好。
写了一阵,外面有人敲门,北一辉起身打开门,门外的竟然是那个年轻的探子,他一脸局促的表情。北一辉把他让进屋内,年轻的探子说道:“北先生,不知您对当下的日本的未来到底怎么看?”
“日本的经济越来越差了。”北一辉答道。一面请年轻的探子就坐,北一辉把已经列出来的数据拿出来。一战前北一辉还记得日本的数据,把消费品与工资各位一百的话,根据北一辉调查的不完全数据,东京物价已经涨到了300以上,而工资只有190。
“这是什么意思?”年轻探子根本看不懂那个数据表,只能直接询问结果。
“这就意味着大家的实际收入不仅没有增加,反而在降低。”北一辉解释道。正常的话,物价指数从100涨到300,相应工资指数也得到300才能算是持平。高于300的,就是实际收入增加人群,低于300的就是实际收入降低人群。
即便是探子这类相对比较被重视的走狗,也不可能接受这样专业的政治训练。更不用说盯梢的探子更是不可能接受行政训练的。如果不是在中国待了这么些年,北一辉也不可能有这样专业的知识。
听北一辉这么认真的讲述着经济问题,探子固然对抽样计算方法一头雾水,但是对结果判断却相当认同。他算是真的明白为什么钱挣得多了,却感觉生活越来越差。因为物价增长从来不是一次性全部涨到位,每次涨价的都只是一部分商品。每个人需求的商品都不同,根本不可能注意到所有商品的价格。结果每个人对涨价的总体感受是一致的,受到涨价影响的程度却各不相同,并不能对涨价的细节有所感受。
经北一辉的说明,年轻探子对北一辉的态度更加尊敬起来。他连连点头,“物价越来越贵,日子的确是越来越难过。”
“现在工厂开的越来越多,这说明了钱都被投到生产上了。”北一辉继续解释道。资本营运就是不断扩大生产规模,即便没有更加具体的数据,北一辉看到的问道的情况中,东京的工厂越来越多,说明资金以极大的速度投入到生产领域中来。
探子对北一辉的学识见识已经颇为佩服,北一辉离开日本很久,探子自打军校毕业之后就一直在东京,他干脆向北一辉提供了自己的见闻。既然探子已经按照北一辉的思路走,那么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既然日本没有大肆放贷,钱的总量相对比较稳定。既然资本家疯狂压榨工人的工资,把钱投入到扩大生产规模之中。那么工人手中没钱,购买力不足,而扩大后的生产规模生产出更多的商品,商品卖不出去,经营自然遭到极大影响。
资本没有利润,其直接结果就是工厂开工不足。工厂开工不足又影响到用于工业用途的工业品价格直线下跌。
年轻探子几乎要询问北一辉所有的名词,才能保证听懂北一辉所说的句子。然而他还要花费更大的努力去听试着理解北一辉对工业生产以及消费等理念的解释。等到最后他勉强理解这些事实之后,探子没有恍然大悟的表情,神色中反倒充满了疑惑。
北一辉能理解这种疑惑,他当年在人民党根据地学习社会学的时候,同样有过这样深刻的疑惑。所以北一辉拍了拍年轻探子的肩头,“如果不能理解资本的概念,自然就很难理解我说过的话。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有空可以请你的年轻朋友一起与我讨论这些东西。我相信这些知识对大家是有帮助的。”
莫道前路无知己5关东之殇(五)
北一辉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面就是在东京到处走,进入8月之后,那个年轻探子从北一辉这里学到了一些基本的社会经济学知识之后,与北一辉的关系越来越亲密。到了8月5日,年轻探子兴奋的告诉北一辉,陆军部已经结束了对北一辉的监视任务。年轻的家伙特意问了问还这是换人继续监视还是终止监视,得到的结果是终止监视。
“在下羽田圣。”年轻的探子第一次报上了自己的名字,“北先生,您就不怕政府对您不利么?”
北一辉苦笑了一下,“我当然怕!哪一次革命是不流血的?我只怕我死不得其所。若是日本革命能够成功,我北一辉这条命又算得了什么?”
说此类大话的日本人要多少有多少,羽田圣作为探子,这类话早就听得厌烦了。然而北一辉所做的歌曲,还有北一辉教给他的具体社会统计分析方法,让羽田圣对北一辉极为尊敬。与那些单纯的抨击政府,狂躁的喊革命口号相比,北一辉让羽田圣有真正拨云见日感觉的人。
羽田圣认真的说道:“北先生,现在东京有很多吆喝革命的组织,如果您需要他们地址的话,我倒是可以提供给您。不过监视这些组织的探子很多,请您务必小心。”
“万分感谢!”北一辉很认真的鞠躬致谢。
这样诚恳的态度倒让羽田圣感到很不好意思,他连忙鞠躬还礼,红着脸说道:“北先生,我就算是想帮助北先生,但是我能力有限,能帮忙的地方有限。只是当下日本局面如此恶劣,大家都找不到出路。反倒是北先生只怕是唯一能给日本找出出路的人。所以请北先生一定要加油!”
北一辉拿着羽田圣提供的名单开始在东京联络那些“反政府沙龙”的组织,其实他也未必信得过羽田圣。北一辉是个日本“志士”,与其他志士相同,北一辉早些年为了筹集革命资金,也干了不少很不入流的事情。在这点上,现在投奔人民党的宫崎滔天与北一辉完全一样,宫崎滔天早些年干脆就去混黑社会了。对人性黑暗面的认知,对阴谋诡计的了解,北一辉绝非是一个天真善良的人。
只是现在若是不相信羽田圣也没有别的法子,北一辉的确需要与那些日本激进派联络。人民党的革命理论中,革命不是革命者创造的,而是劳动人民所需要的。这段话给北一辉极深刻的印象。人民党以寥寥数人起家,十几年就名义上统一中国。即便夺取政权的速度远比不上北洋袁世凯,这样神奇的表现也能称为惊世骇俗。
北一辉毕竟离开日本好几年,这几年中国变化很大,日本变化同样很大。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北一辉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重新融入社会。至少现在北一辉在资金上不再缺乏,人民党中的日籍同志自己凑了一笔钱,黑岛仁还从人民党申请了一笔活动资金。若是像北一辉以前那样用钱开道,和“明治志士”般找个酒肆妓院,叫上些女人边吃边喝边谈,自然是支撑不了太久。若是正常的衣食住行,这笔钱能保证北一辉相当一段时间的正常生活。
8月的东京热的要死,随便动一动就会一身大汗,北一辉就顶着大太阳到处乱走。他并草率的按照羽田圣提供的名单与那些反日本政府沙龙组织进行接触,反倒是与垦殖大学的大川周明联合搞了一次暑期社会调查。召集在校大学生一起进行社会调查。
大川周明本以为陆军部要逮捕北一辉,然而局面却没有变成这样。陆军部完全放弃一般不再关注北一辉,这就给了大川周明吃下定心丸。他并非不想与北一辉合作,不过这合作的基础是不能把自己给毫无意义的赔进去。
听说是社会调查,大川周明觉得可行。中国的崛起,苏联的建立,都让与这两个国家毗邻的日本感到极大压力。与资本主义国家不同的社会制度对日本影响尤其巨大。“劳动者当家作主人!”即便不知道这样的国家到底是什么模样,仅仅是这么一个简单的口号就能极大鼓起劳动者的憧憬与热情。
日本大学中,不少教授把社会主义以及共产主义当作“西方民主制度”的一部分向学生授课。日本上层的“阶级统制觉悟”一直很高,政府从来都是坚定站在有产者一边。对于无产阶级的反抗素来强力镇压。面对大学这个统治阶级后备军培养地,他们固然重视,反应稍显迟钝。
社会调查不在各种监督之下,北一辉的社会调查方案更不涉及政治内容,包括物价指数,工资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