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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庐之旁。
柳先开独坐一块寒石上,环抱双臂,不禁微微颤抖,也不知是因为禁受不住山上的刺骨寒气,还是无法忍耐座下巨石散发的阵阵冷雾,又或是……那萦绕心中的寒冷所致?
这般持续了一阵,他委实吃不消极寒环境,挣扎起身就要真身离去。就在此时,他忽觉一只手掌轻轻拍在肩头,顿时吃了一惊。柳先开努力地扭头望去,只见得一略显福态的苍老身影,不知何时已来到身侧。
莫崖子并不瞧他,只是淡然平视遥远山间的缥缈白雾一阵,忽而问道:“冷么?”
柳先开沉默了许久,半晌才从唇间艰难吐出一个字来:“冷……”
莫崖子好似完全觉察不到身旁这个男子的痛苦,语气依旧平淡如水:“知道冷就好。柳小子,老夫真切希望你至少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不要随便拿自己的性命做赌注,明白么?”
柳先开闻言,即刻固执地摇了摇头:“我好不容易有了如今的修为,好不容易不再让师尊失望。为什么你们都劝我放弃修行?为什么除掉魔性入体,就一定要连同我的修为一并毁掉?为什么我就不能跟其他人一样随心所欲地选择自己想走的路?为什么我要接受这样不公的命运!”
莫崖子见状瞥她一眼,良久低叹一声,似疲惫,又似欣慰:“明白了,既然这是你自己的选择,老夫只能不留余地助你一次。”
柳先开顿时惊诧抬头:“前辈,您……您愿意帮我保留修为了?”
莫崖子道:“老夫重申,另一种方法,那便是拼上五成不到的把握,先以天下至寒龙牙渊水冰封你的身躯,然后让这份寒冷孕育极热的生机,从而镇压你体内冰蚕带来的魔性。待经历三日时间,魔性已至最势弱之际,将入体的魔性与你修行的术法合而为一。如此一来入体魔性不仅成不了你的掣肘,反而还助益良多。”
“当然了,正如我之前所说,最高把握只有五成。一旦失败,就只有死路一条。”莫崖子伸出五指,肃然道。
这一次,柳先开紧紧盯着莫崖子的手掌,不知觉间因寒冷而不住颤抖的身躯逐渐平复。他眼中的迷茫意味只持续了片刻功夫,就彻底归于平静:“好,我就拼一拼这五成把握。不论结果如何,至少我不会留有遗憾。”
翌日,山腰处。
陆云天环视四周,眼神最终定格在面前的深邃洞窟:“真料不到这里居然会有洞窟存在。”
众人面前,偌大洞口隐藏于浓密树丛之间,其中光线昏暗,唯有一些不知名的矿石镶嵌在石壁上,将好似能吞噬灵魂的黑暗略略驱散。莫崖子道:“都进来吧。”言罢当先进入洞中。
洞中大片石笋林立,不住散发着梦幻般的光彩,为这幽暗洞窟平添几分神秘美感。众人跟随莫崖子行了一阵,只觉四周空气迅速变冷,末了四下石壁上已结有厚厚一层寒霜。渗入骨髓的寒冷,令众人均有些忍耐不住,正当此时,莫崖子的脚步突然停下,指着前方一个小池道:“这,就是自天下至寒龙牙渊下取来之水。”
小池水面上森白寒雾弥漫不散,令人即便不亲身体验,也能估量到其蕴含冰力的可怖程度。众人围着商量一阵,纷纷劝柳先开思量再三。如此你一言我一语,直扰得他心烦意乱,索性排开众人径直来到莫崖子面前:“前辈,请问我该怎么做?”
“都给我安静些!”莫崖子朝犹自躁动的萧容等人冷喝一声,接道:“这是柳小子自己做出的选择,他也做好了承担一切后果的觉悟。这种时候你们应该做的,就是祈祷他能安然渡过此劫。说出去一个二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的连这点定力都没有呢?”
莫崖子见众人已彻底安静下来,遂转向柳先开道:“你只需跃入池中,让池水冰封你的身躯就好。三日之后,老夫自会放你出来。”
柳先开闻言毅然走向小池,只是在临跳前,他忽然回首,朝萧容等人笑道:“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谢谢大家的关心。不论结果如何,我都无怨无悔。但请萧兄照顾好司徒姑娘。”
伴随破水声响,那一道身影轻盈跃入池水深处。众人忙涌上前去细看,只见片刻功夫间,柳先开的身躯就凝上了一层斑驳白霜,此时化作一块冰雕于池水中浮沉不止。
就在龙牙渊水将柳先开冰封的那一瞬间,即刻有一层殷红色的火焰自他周身腾起,以自身的灼热开始对抗他体内散逸而出的寒意。然而龙牙渊水毕竟是天下至寒,凡事物极必反,反而这龙牙渊水会隐隐有滚烫之意。即便如冰蚕带来的魔性,竟也只能勉强维持不被池水吞噬。莫崖子观察一阵,见尽管速度极慢,但那魔性确有消弱下去的势头,遂朝身后诸人挥挥手道:“好了,此间暂且无事,都出去吧。”
待萧容等人悉数退出,莫崖子依旧凝望被冰封的柳先开。许久,他素来淡然的神情,忽而泛起苦涩意味:“也不知这柳家小子,究竟为了什么会有这等劫难,要是书圣那家伙,得知自己的弟子均要遭受世间的莫大苦难,可会有一丝难过的念头么?”
……
……
流云书院后山,莫鬼笔转过身,解开自己身上的衣衫,却有以及那深深烙印在背上的、恐怖的纹身呈现在眼前。
那是,一只青面獠牙、双目猩红的恶鬼。恶鬼形状的纹身,牢牢占据着他背部的每一寸肌肤,尤其是那张开到恐怖程度的血盆大口,似乎要把人的灵魂也撕裂吞食。纹身之上,不住有浅浅的黑色雾气腾起,笼罩着那只凶暴恶鬼,瞧来倍显血腥可怖。
“从某种意义来说,我是一个工具,所以我必须遵从圣上的旨意,哪怕闯刀山火海,也不能皱一下眉头;我是一个工具,所以我可以为了大唐基业,不惜让鲜血沾满双手,终日以杀戮为伴;我只是一个工具,所以我注定没有自由与灵魂,我要做的,就是看好这里,不让这里成为为祸人家的根源。”
第322章 一路走向破阵()
莫鬼笔不敢稍加回头,不敢让身后的那个少年瞧清自己的神情:“你到了这里,想要出去,也是很难。你看即便如他,虽然在这后山来去自如,却也难以逾越雷池,因为,这里有座大阵。他的身上有烙印,一旦想要破阵,便会遭到镇压。”
“那如何才能出去?”吴桐皱了皱眉,问道。
莫鬼笔看了看卓流岚,然后开口道:“沿着这条路往前,你便会知道。”随后又说了一些大体的事情。
吴桐眼光过处,看到卓流岚微微点头,于是起身,直直向一旁走去。夜间山中大雾又浓,顷刻间便模糊了他的背影。
怎料行了一阵后,大雾尽头忽然现出某庞然物事,竟将去路彻底拦住。吴桐上前轻触那物事,随即恍然抬头望向上方:“这是……一座山?”
巨大山体直插云霄,真不知究竟高达几许。吴桐眼见去路被此山拦住,他又不愿意再毫无收获地原路回去,当即只能咬了咬牙,双手攀住山体底部,朝着山顶缓缓爬去。
此山山势峻峭,吴桐艰难攀爬一阵,只觉浑身气力都要耗尽。忽然,他瞥见一旁的山体上居然有一洞穴,正好可供休憩之用,随即目光再往上瞧,赫然发现那洞穴上方又有更多洞穴。
无数洞穴密密麻麻布满整个山体,就如同专门为攀爬之人提供歇息之地。吴桐连叹自己好运,当即手脚并用爬进最近一个山洞,待体力恢复集成后,继续朝着山巅缓缓前行。
这么爬一阵歇一阵,也不知过了多久,正当吴桐饥肠辘辘,再也提不起一丝气力时,那被皑皑白雪覆盖着的山峰终于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他见状大喜,抖擞精神伸手去够一块凸出岩石。不料突然狂风大作,若强风力袭来,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吹离山体。
吴桐拼尽全力稳住身形,勉强张眼望向上方,依稀瞧见山峰之上缭绕着的层层白云,竟在瞬间化作漆黑颜色。伴随着无数道猩红霹雳泻下,昏暗天际顿时被撕裂开来,隐约可见一条黑色巨龙盘旋于九天之上,龙啸雷鸣不绝于耳。
这般异象约摸持续了一炷香功夫才逐渐消退,吴桐浑身早被冷汗湿透,只能大口大口地呼吸平复下惊骇情绪,同时忖道:“如果莫鬼笔所言不假,这里乃是阵法关键之处,那么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足为奇了。”
吴桐首望了望下方,但见自己已攀爬到了一个恐怖的高度,情势可谓骑虎难下。他不得不咬紧牙关,继续朝着山峰爬去。终于,历经苦难的他,得以在力竭的前一刻,成功躺上了山顶的地面。
他不住地急促呼吸,手脚因脱力而阵阵发虚,便是动弹一根手指都办不到了。
上方的天空似乎近在咫尺,清冽云气扑面而来,显得从未有过的清晰。他勉力睁眼,仔细打量这份难得一见的奇景,继而环视山顶景致,随即有了诧异神情:“这……山顶怎么会是这个模样?”
放眼望去,山顶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般寒风凛冽、风雪漫天,却是一副春意盎然的秀美风光。吴桐惊诧扫视这青山绿水,秀木繁花,忽见前方不远处的一宽阔石台,有一黑衣男子端坐其上。
那是一个俊朗得近乎妖孽的男子,身着一身华贵黑衣,反衬他那白皙肌肤近乎透明。他就那么闭目端坐,自然而然地和座下石台融为一体,若非吴桐目睹,几乎就觉察不到他的存在。
似是觉察到了吴桐的目光,黑衣男子剑眉微皱,双眼缓缓睁开,露出那双淡紫色的瞳仁。然后,他缓缓站起身来,那与周遭景致融为一体的自然气质急剧攀升,片刻后已是拥上了无法言喻的皇者威严:“你,可是想破阵出去?”
那黑衣男子不过一个眼神扫来,吴桐竟不禁觉得双腿有些颤抖,几乎支持不住就要这么跪下叩首:“你、你是谁?”黑衣男子见他窘迫神情,随即微微一笑,恐怖的强者威压顿时消散无踪:“我?呵呵,我叫墨随,只是一个管理通往外面的小卒。”
吴桐闻言大喜,忙不迭点头道:“没错,我就是要去外界!”
墨随瞧着吴桐眼中的希冀,忽而轻笑着环视四周道:“这般的世外桃源,较之外面世界美景亦不遑多让,你又何必如此执着呢?”
吴桐闻言一滞,随即摇头道:“外面还有诸多我心系的物,我牵挂的人。诚然,此处可谓美不胜收,但再繁华的景致,也无法填补内心的空虚。唯有‘情’之一物,方能确确实实地充实自我。”
墨随默默凝视他一阵,神情波澜不惊:“既然如此,你且在这附近寻些东西果腹,然后再好生休息。要知道返回外界,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其实无需他嘱咐,吴桐饿得头晕目眩,早在四下寻找些树上结的果子食用。
这里的果子尽皆味道甘甜,果肉入腹,更有一股清凉之意游走全身,令人精神振奋,四肢百骸都充斥了惊人的活力。吴桐觉出这些果子拥有的神奇功效,随即连休息也顾不得,直接就去找墨随了。
“你倒是归心似箭。”墨随不以为奇,又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开始吧。”
吴桐道:“开始什么?怎么开始?”
墨随默然,紫色的双瞳中泛起一丝难以觉察的红芒。
一团浅白雾气在吴桐对面三丈处突然涌现,但见雾气翻腾不止,缓缓幻化出一个人形来,最终赫然变成一位白衣男子来。
“想要回到你原来的世界,你须得战胜自己。”墨随笑指那白衣男子道:“此人乃是这里的天地元气所化,与你本人拥有相同的能力,你有什么,他便有什么。只要你能击败他……呵,不过你和他实力相差如此悬殊,便是以命相搏,也毫无胜算吧。”
吴桐闻言微怔,他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随即想到在自己入梦之时,所需要做的也是击败自己,于是当下冷哼道:“你啰嗦了这么多,意思就是让我把这人揍一顿吧?好,没问题。”言罢并指如剑,果断朝那白衣男子刺将过去。
白衣男子面容冷峻,眼见剑光即将刺到面门,手中忽然有雾气涌动,随即一柄黑色长剑蓦地现出。
当长剑现身的瞬间,旁观的墨随顿时眉头一挑,眼神陡然变冷:“长铗……”
黑色剑芒一闪而过,吴桐顿时被一股恐怖力道遥遥击飞,更有一股柔绵内力通过自己的手指疯狂涌入他浑身经脉,令他提不起一点气力,只能就这么瘫软在地。
白衣男子一剑击飞吴桐,眼见他无力再战,遂闭上双眼不予理会。
“呵呵,没想到再一次见到长铗,竟是在这般的情况下。”墨随的目光只是凝在那柄幻化出来的黑色长剑上,喃喃道:“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