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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全微讶,但神色随即便恢复正常,想了想,回答紫苏:“依奴才知道的情况看,大司谏在监察司已久,名望也很高,接任大司谏虽然有些不合资历,不过也没有非议,大司察是有名的能吏,历任数郡,民望、人望都很高,按察司也没有人说什么,只有大司宪,一直在吏部任职,名声也不是很好,都察司又是执掌最后定案之权的地方,朝中官员多数都很不以为然。”
紫苏静静地听着,似乎一直在思索,不过赵全了解, 这些事不会影响她的决定,这些应该只是给自己的指令的一部分。
“吴靖成……”紫苏轻声重复这个名字,想到之前齐朗对吴靖成的评价——“他是长袖善舞,不过,并不适合实权的职位。”
“看来一点都没错呢!”紫苏微笑,“他不适合大司宪的位置,是吗?”
仅仅沉吟了一下,赵全便以点头做了回答。
“谁比较适合呢?”紫苏看着赵全,仿佛在询问他的意见,但是,赵全很明智地沉默了,有些事,内官是绝对不可谈及的。
“他都做了些什么?”紫苏笑着问赵全,轻浅的笑意让人猜不出她的想法,赵全知道不用说太多,想了想,便拣了一件不轻不重的事禀告紫苏:
“奴才想正三品俸禄还不足以养七房侍妾吧?尤其那七个女子中还有两个被迫解除婚约,花费应当不菲。”
紫苏点头,吩咐:“这样的话,你请人告诉夏承思大人吧!他那边的人进言比较合适,不过,要等三天。”
赵全低声答应。
“还有,去查一查,湘王殿下近来都在做什么!与哪些人有联系!”紫苏很随意地摆手,赵全却觉出其中隐含的杀意。
湘王?
赵全想起一件事,上前两步告罪:“太后娘娘恕罪。”他指向书案上的紫毫。
“用吧!”紫苏扬眉。
赵全提笔在一张便笺上写下两个名字。
紫苏的目光倏地变冷,如刀锋般地盯着赵全,赵全慌忙跪下,急急地解释:“奴才也是刚刚知道的。”
紫苏收起便笺,摆手让他退下:“这件事哀家在处理了,你继续做你的事。”
赵全站起身,低头答应:“是,太后娘娘。”
对着空荡荡的宫殿,紫苏不禁扬起一抹苦涩的笑容,自言自语般喃语:“好像有点出乎意料了!……也许血还不够……”
“太后娘娘,大司宪、大司谏、大司察三位大人求见。”内官在殿外沉着地通报,紫苏也从思绪中回神,深吸了一口气,才平静地回答:“请他们进来。”
新任的官员初次晋见,紫苏微笑着看着他们行礼参见,三人中,她只与江槿比较熟悉,因此只是客套地说了一些鼓励的话,三人也是制式地应对着。
“三位大人身负监督重任,上对君,中对臣,下对民,务必尽心为之,勿负哀家与皇帝的信任。”紫苏平淡地说出结语,打算让三人退下。
吴靖成却接了一句话:“臣等自当用心,臣初进三司,诸事不懂,只是依为官的经验写了一份条呈,请太后娘娘过目。”说着递了一份条呈上去。
不仅紫苏一愣,连于第中与江槿也全是一惊。
“大司宪有心是元宁的福份。”紫苏仅失神了一会儿,随即便笑着接过,打开折好的纸笺,本只打算随意看看,却马上被吸引住了。
按元宁的制度,三司与六部同级,但是议政厅不得插手,直接对皇帝负责,都察司定案,监察司掌京畿,按察司掌地方十三道,州、道平级却交错不同,这样的监督制度已经相当完善了,但是,吴靖成在条呈中说,仍有事情有待完善:第一,三司发现问题只能呈报朝廷,由朝廷另遣人处理,虽然言不加罪,可是,这样一来,官员多有自己的人脉,取证定罪难度太大,因此,奏请另设稽查部,直接与三司配合,及时查证;第二,三司舆论太杂,弹劾奏章有愈加离奇之势,应予以限制,治世循吏应在大节,纠缠小事则为不忠;第三,言不加罪乃太祖纳谏美意,不该成为言官的挡箭牌,风闻奏事之权不应在官,而应在民,在官则有党争之疑,在民则为设耳目于野。
紫苏看完之后不由哑然,看向吴靖成的目光也变得复杂无比。
所有人都认为吴靖成只知圆滑奏迎,不通实务,连齐朗也不愿授其实权,可是这样的人却敢写出这种条呈,他真的不擅治事?
紫苏的疑问同样是于第中与江槿的疑问,江槿还好,只是听别人说起过吴靖成,心中的认识不深,而且,他出身军伍,只是因为受伤才开始读书,一直受永宁王府的培植,进入永宁王幕府之后,仕途更是顺遂,对其他人也就先存了三分观望之心,可是于第中却是与吴靖成极为熟视,虽然知道他与齐朗的私交极好,可是,交往中从不认为他有什么实才,现在,这个人忽然变得极为厉害,大有一鸣惊人之势,自然是不解之极。
“这份条呈……写得不错……”好一会儿,紫苏才犹豫着道出自己的评价,随即让身边的宫人递给另外两人,“大司谏与大司察也看看吧。”
“是!”
于第中谦让了一下,江槿便先接过条呈看起来,也是一惊,目瞪口呆地将条呈递给于第中,整个人仍未回神。
“江槿,你认为如何?”紫苏不管尚未看完的于第中,先问江槿。
江槿咽了咽口水,斟词酌句地回答:“这个可能会引起朝中的争议,尤其是最后一条,简直是不可想象,那样会天下大乱的。”
“大司谏大人,你看完了,你觉得呢?”紫苏未加评断,又问刚看完的于第中。
“臣以为,大司宪胡乱改制,其心当诛。”于第中说得毫不客气,神色也极为严肃,“照其所言,三司与前朝太平阁有何区别?此制一开,天下士人无不寒心,请太后娘娘重责吴大人。”
“意见不太一致啊!”紫苏倒是不太在意样子,“两位大人先回吧!哀家要单独问问大司宪大人。”
两人随即退下,于第中更是狠狠瞪了吴靖成一眼。
紫苏从宫人手中收回条呈,摆手让所有人退到殿外,看着有些紧张的吴靖成,她以最平淡的语气开口:“大司宪大人,这份条呈是你的意思?”
第六章 云暗风轻(下)
吴靖成鲜少面见太后,可是,他与齐朗的交往甚密,自然不会不知道这位摄政太后的厉害,听到她平淡的话语,心中已是一惊,再反应过来她的问题,人已经跪下。
“太后娘娘恕罪。”一句请罪之辞出口,他已经道出了答案。
紫苏看了一眼条呈,面上的神色似笑非笑,随意地对他道:“不必了,起来吧!”
吴靖成这才站起,垂手立在一旁,不敢出声。
“是齐相的意思?”紫苏淡淡地笑着问道。
“是。”吴靖成听她的口气并无恼意,不由稍稍觉得轻松些。
齐朗的意思吗?
紫苏的目光落在吴靖成的身上,心中并不是十分相信,右手压住那份条呈,沉吟不语。
“是齐相让你上奏的?”紫苏思忖着开口。
应该不至于,调换三司是她临时起意,齐朗应该也刚收到消息,不可能安排这么多。
“不是的,太后娘娘。”吴靖成有些尴尬。
“哦?”这下紫苏倒是惊讶了。
以她对齐朗的了解,齐朗不会用这种敢自作主张的人为心腹,便是于第中都不能算是他的心腹,可是,吴靖成却无庸置疑地得到他失信任。
吴靖成会这么大胆?
“齐相曾经与臣等说起三司制度,提到了这些,但是,以齐相的身份,并不适合说这些,臣接旨后便拟了这份条呈。”吴靖成低头解释,他也是想一鸣惊人,而且,齐朗也有相同的想法,说出来应该无碍,因此他才如此大胆。
“原来是这样。”紫苏点头,口中随意地应着,原本放在书案上的手却收回,在袖中交握,端正地坐在金椅上。
“大司宪也是饱读诗书之人,如何不知太平阁的名声,方才大司谏的话,你也听到了,难道你没想过吗?”优雅地坐在上位,紫苏正色询问,显然是十分认真。
吴靖成心中微微惊讶,随即明白,太后并不反感这个主意,只是与齐相一样,忌讳颇多,不由多了两分信心,原本有些弯的腰也挺直了些,胸有成竹地回答:
“太后娘娘,太平阁声名狼藉,臣岂有不知之理,只是臣所说并非与太平阁一脉相承,请太后娘娘明鉴!”
太平阁,本是指大正皇朝皇宫的藏书阁,紧邻皇帝的议事书房,自世宗中统三年起,太平阁成为皇帝集中密报的地方,太平阁侍卫随时可以逮捕、刑讯甚至杀害任何人,无须有任何证据,也没有任何记录公布,官府只会说那些人失踪了,而那些密报刚是从全国各地收集,不仅是朝廷密探,就连普通百姓也可以上呈密报,一时之间大正皇朝的土地,人人自危,就是靠着这种恐怖的监控手段,大正皇朝统治了历史上最广阔的疆域一百多年,现在,任何一本史书提到大正皇朝的统治时期,都会以“最黑暗的统治”来指称。
元宁自立国以来一直以言论开放为称,从不以言加罪,现在吴靖成说的监督方案几乎与太平阁的手法如出一辙,也就难怪于第中反应那般激烈了。
“不是一脉相承?”紫苏皱眉。
“是的!”吴靖成微笑,“太后娘娘,臣也是读书人,怎么可能会用太平阁的手段呢?再说,太平阁本就是大正皇朝灭亡的原因之一,臣岂敢让元宁重蹈覆辙。”
“说说看。”紫苏也笑了,她想到这是齐朗的主意,吴靖成不过是传话筒,自然就稍稍放心些,也有兴趣听他做些解释。
吴靖成先谨慎地思考了一下,理清思路之后,才斟词酌句的开口:“太平阁权重朝野,名是监督,实是皇帝杀戮的凶器,大正皇朝本是马上得天下,历代皇帝都容不得异议之辞,才会以太平阁来消灭异己,而臣所上的条呈中,虽然也将密报之权下放于民,可是,这些只是监督的手段,密报最后还要上报朝廷,查证之后方能定案,这点已与太平阁大相径庭;稽查部则是希望查证官员的人自成体系,减少阻力;限制言官却不是限制舆论,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三司的权责是监督是否履行职责,重的是大节,可是,现在三司的言论重的什么?尽是些细枝末节的事情,难道太后娘娘还嫌那些毫无用处的奏章少吗?”
最后一句话让紫苏莞尔一笑,的确,许多三司官员不敢过分指摘官员,只在小事纠缠,什么行止有亏,言谈失德,反正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对于官员在职责上的错误提的倒是很少,那些奏章紫苏从来都是随意一翻,连批示都懒得写,直接勾划发还。
看到紫苏的笑容,吴靖成不由一愣,随即低头,平定过速的心跳,虽然一直都知道太后很美,但是,以往都是隔着远远的,看不真切,刚才晋见时,太后的神色又一直是严谨淡漠,他只觉得敬畏,现在看见她真心的微笑,才明白她竟可以让人心神飘忽,不知所以,因此,他才匆忙低头。
吴靖成与齐朗的关系十分密切,哪会不知朝中关于这两人的传言,不过,因为齐朗从未提及此事,他自然也不可能去询问,又见齐朗一向淡漠的模样,他只当是朝中失意之人因为齐朗年资尚浅,却居于高位,而恶意中伤,此时看见紫苏的笑容,他也只是想到:齐相若是常见这般的娘娘,动心倒也不奇怪。他虽然圆滑,但是,对齐朗却是一向忠心,因此,便是下意识想到些不敬的念头,自已也先排斥了,所以,想法竟也很简单。
“继续。”紫苏见他忽然低头不语,便扬声提醒,表示她对此很有兴趣,倒是不知道他在想些有的没的。
“是。”吴靖成忙回神答应,细细地往下说:
“臣以为风闻奏事之权给民至关重要,因为,三司官员也是官,很难真正了解其他官员是否有贪污渎职之举,而民众在野,那些官员是否做错,可以瞒一时一人,却不可瞒一世一众,这种监督是随时随地的,风闻奏事,查证权在朝廷,百姓只是负责提供线索,只要限制百姓的密报只限于官员,便可防止民间互相攻讦;对言官上疏做限制,也非大事,只是三司之中有种风气,认为身为三司中人,不弹劾一两人、一两事,便对不起自己的身份,太后娘娘只要善加引导,相信可以纠正此风;设立稽查部,臣也只是听齐相说过一两次,具体如何,臣不得要领,只是认为,刑部查案每次都是兴师动众,却难得办成一二,关键便在于为官之人谁没有人脉,刑部未动,当事之人早已得悉,待刑部人到,他们也已准备妥当,还能查到些什么?若是越过刑部,而由另一系人隐密取证,查证之后,再上报,最后定案还由刑部来做,应该会更好。”
紫苏听得入神,等讲完,却不言语了,默默地思忖的,半晌,她才开口,说的却是另一件事:“你与齐相交往甚密,上这道条呈却不经他的同意,你认为合适吗?”
吴靖成一愣,随即低头,轻声道:“臣今早在吏部看到谢相的公函,所以便擅自做主了。”
紫苏摇头,没有说什么,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