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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吕振前后几次送到行思坊来装裱的那些画作,却让行思坊的那些匠人们惊艳莫名。那些个彩墨的画作,明显是这些年开始流行起来,有些东平风格,由戴秋妍弄出来的新的文人画风格。戴秋妍的画作在外面很少流传,但她的风格却为很多人所模仿。但是,风格可以模仿,那些绘画的材料和工具却是模仿不来的。西凌本地那些学习彩墨风格的人,要么辗转去弄叶氏工坊在位于丹阳的唯一一家出售颜料和画具的店铺里出售的那些价格高企的专业颜料,要么就自己想方设法配置,颜料的纯度也似乎并不很对,但吕振这几次拿来的彩墨画作不但颜料非常明亮纯粹,对于彩墨的运用也不是那种尝试摸索阶段的人能够画出来的。这些画作,假如吕振有兴趣放出去,一定会成为安庆那些书画藏家们追逐的对象。而一个能够拥有那么多,那么纯粹的“东平画风”的精品画作的人,他的来历如何着实值得推敲。当然,这些事情现在也就是在行思坊内流传,并没有人将这类事情捅到外面去。
而吕振,这一次说是有一副重量级的作品,想让孔严过目,再决定如何装裱。孔严考虑了好半天,还是答应了下来,但从表面上看来,这只是声名鹊起的吕振对声名卓著的孔严的一次再正常不过的拜访而已。
这还是谈玮馨第一次以吕振的妻子的身份露面,那些暗地里参见过谈玮馨的人自不待言,但谈玮馨在孔家大宅的亮相,却是让人瞠目结舌。谈玮馨从来就不是什么平易近人的人,当然,她也从来不是什么难相处的人。只是长期孱弱的身体,长期被重重保卫起来的谈玮馨,自然而然就有一种让人敬畏、不敢靠近的高贵感觉。而谈玮馨身上透露着的贵气,还混杂着浓厚的知性成分。虽然对于吕振夫妇的来历摸不准底的孔严已经带着家里的晚辈在前庭迎接,但初见叶韬和谈玮馨,还是让孔严有一种惊恐的感觉。这两人的确不是什么很高调的人,并不会咄咄逼人,但他们身上的那种沉稳凝重,那种从容,绝不是一个落魄商人或者普通的世家子弟能够拥有的。
“吕先生,您说的画作?”极尽礼貌的将吕振夫妻迎入客厅之后,孔严越发不敢小看他们了。站在他们夫妻身边的几人虽然穿着非常朴素,但那种身板,那种精神内敛的感觉,让孔家大宅里的几位供奉非常不安。他们的说法是,可能他们加起来都打不过人家两个……能够拥有这种等级的护卫的人又是谁呢?
“孔老先生,您请看。”叶韬点了点头,捧着装在盒子里的画作走进客厅的是扮作小厮的关欢,他还是最近刚刚来到安庆,来加强叶韬夫妇身边的防卫,同时也来通告他们,其他方面的各种部署已经基本落实了。
“这是……这是……”当画作在孔严面前展开的时候,孔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行思坊第一次接到吕振拿来的有作者题签的作品。
孔严没有敢伸手去触摸那张画,反而是站了起来,对周围那些孔家的晚辈们和侍从们吩咐道:“大家且都退下,除了这些客人,其他人一律离开客厅三丈之外。”
大家感受到孔严的严肃,也明白来人必非凡品,毫无二话的就走了。等大家离开之后,孔严才非常小心地问道:“吕先生……您到底是?”
在孔严面前展开的作品,是一副彩墨的山水画,绘制的是草原和山脉交会的地方,一副其乐融融的春景。但是,画作的题签却是戴秋妍,而绘制的时间正是今年春季。这副作品,还是戴秋妍的作品第一次在西凌露面,联想到戴秋妍的身份,这种画作显然不可能流落在外面。那么,这个吕振的身份,也就越发让人疑惑。
“孔老先生,这里,只有我们和您,在这里所说的一切,要是有半个字流露出去,那么,后果都会非常严重。我希望你明白,这种后果,不管是你,还是我,都不会喜欢的。”叶韬淡淡的说道,他很少使用这种赤裸裸的威胁的口气,但并不意味着他不擅长使用。
“老夫明白。”孔严没有一点脾气,点头道。
“敝姓陈,现任北疆经略府,民政局三处处正。”
“陈楷?”孔严几乎惊叫出来,他压住了声音,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少……少东家。”
“是不是你,还有其他那些商号的少东家,这现在不是还是个问题吗?”叶韬淡淡笑道,“不过,老先生不必多虑,陈家经营多年,毕竟是知道你们几代人在行思坊投下的心血的。其实,以前也是家里长辈考虑得少了,当时,家里事情繁多,人员也杂,的确也没多少心思一家一家来区别对待。天可怜见,现在陈家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倒是有了大把的时间可以仔仔细细的想这些事情。孔老先生,您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我相信,你是知道最近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情的。你们,也应该是知道,当初我们陈家为什么会费了偌大心力建立起那么多产业来的。”
第三集 第360章 奖励与惩罚
孔严愣了愣,他当然是明白陈家当初将那些忠心耿耿的家伙派出去建立这样那样的产业是为了什么,最主要就是为了那个看似飘渺的复国的梦想筹集资金。现在陈家说过仅存的眼前这一位,已经倒向了东平,倒向了云州,已经成为西凌最眼中钉肉中刺的人物之一。而现在,这么个人物就在自己面前。孔严知道,要是自己在事后,哪怕是通过某些可靠的渠道将陈楷现在的身份揭露出来,都一定会引起巨大的反应,尤其是对陈家所属的各种产业引起的连锁反应,更是难以估量。可能,会将那些前后来说服他或者想要试图影响他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商家全都扯进去。但要是让他走出这里呢?陈楷会给自己考虑的机会,会让自己有选择的机会么?他之所以先前遣出所有的家人,就是考虑到在那几个超级强手面前,真的要是发生什么冲突,有再多人也是白饶。而现在,如果自己敢对陈楷说半个不字,那自己会不会立刻就身首异处呢?
孔严的额头上涔涔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他没有吭声,静静等着陈楷的下文。
继续说话的却是谈玮馨,她的声音轻柔,她缓缓说道:“孔老爷子,因为您在别人来劝说您的时候不为所动,姑且不论您到底是为什么没有做出选择,至少……这也是个态度吧。而既然这是我们希望看到的情况,自然对您也要有所褒扬。这行思坊是在孔家手里发扬光大到今天的,那就继续留在你们孔家手里吧。我知道,行思坊和官面上关系不错,消息灵通,也算得上是有很大利用价值。不过,我们也不强人所难。行思坊以后,每年的营业利润中,陈家只提一成,不再干涉孔家对行思坊的任何经营决策,自然,也就不会主动提供协助和指导了。相信以孔家现在的身份和地位,也不怎么需要陈家的指导了吧。”
面对谈玮馨的条件,孔严反而更忐忑了。他没有预计陈家和自己的接触会给出如此宽厚的条件。一成的利润……对于行思坊这种利润并不高,但在官面上的关系比较重要的机构来说,这等于完全放任行思坊独立自主了。
“行思坊最初的那些文契,也是唯一能证明行思坊和陈家的关系的那些文契,现在就在我的身边。如果老爷子你同意这些条件,只要以后对所有那些前来劝诫你们主动脱离的人说,你们不背离陈家,那这些文契我这就可以当着你们的面销毁。你们获得的奖赏,是你们应得的,也应该是你们想要的吧:独立?”谈玮馨笑着问道。
“您是?”孔严问道。
“敝姓戴,”谈玮馨笑了笑,答道,这同样是很早之前就商量好的说辞。
这个姓氏对于一个从云州来的女子来说意味着什么?一个戴家出身的女子,以陈楷的妻子的身份出现在大家面前,这就让孔严对陈楷的身份越发高估了。
“可是……那些文书……”孔严早先得知的情况,陈家将那些重要的各种文契都放在了非常安全的地方,储藏起来,不被他人染指,哪怕是那些当初同样怀着复国梦想的同僚,不管是前朝苗裔还是教派组织都无法染指。而孔严同样知道,陈家被道明宗派人攻击追猎的时候搞得非常凄惨,不可能携带大量的东西离开,据说就是陈楷一个人,单枪匹马从道明宗的指缝里逃走了。那么,现在这些文书已经回到了陈家的手里,岂不是意味着陈家实际上已经可以凭着这些文书和对各地商户的长年的追踪资料来直接或者间接的控制住这些商家了?那些的商家当初之所以敢有脱离陈家控制的心,一方面是因为陈家没有人来行使这种控制,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大家都以为陈家实际上已经没办法对大家形成控制了。
在那一瞬间,孔严的眼睛里有些惊恐。他自然也能预料到,陈家已经通过云州、通过东平,在西凌内重新能够掌握一部分力量,能够将那些重要的文书都重新掌握在手里,重新放在了安全的地方。而这种想像,则是非常可怕的,这恐怕是作为秘密力量的孔严第一次感受到有一种秘密力量在自己周围活动的威胁。然后,孔严自然也就明白了,为什么陈楷能够有那么灵通的消息,知道自己从未表态。
“老夫不敢有这样的奢望。”孔严横下心说道:“我们孔家,一代代能够将行思坊做大,虽然是商人之家,却有了书香门第的气度,并不被那些客人们歧视,也多亏能够最初能够有那样的基础。多少代人,一批批的匠人也都是宗主不断派来支援,没有陈家,也就没有孔家的今天。既然,少东家现在是宗主陈家的唯一代表,我孔家自然唯少东家马首是瞻。我孔家,也必定能随少东家有更好的发展。”
孔严的话让叶韬微微一笑,他说:“如此,甚好。那么,每年利润我就要两成吧,在没有人和你们联络的那些日子里的利润,就给你们孔家了。至于你们和官面上的交往,该怎么来就怎么来吧,别太将我们这边的事情当回事,等有需要的时候,我自然会派人过来找你的。”
孔严又是一愣,这条件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一成和两成的利润,对孔严来说还真是没什么感觉。行思坊现在虽然盈利不算多,但开销也不大,更重要的是,行思坊的生意门类就决定了他们很难有什么机会和需要去盲目扩大店铺或者生产规模。孔家和行思坊要多挣钱固然是很难,可要是想把钱花完,也是需要一点本事的。放在以前,陈家每年提走的利润,大约是四成上下,即使那样,对孔家和行思坊这种以信誉来营销,而不是以产量和价格为倒向,对现金流要求极低的产业来说,也可以说是毫无影响。
“少东家,您真是宽厚。”孔严连忙拱手谢道。
“麻烦的事情还在后面,我在西凌的事情,还是希望你们能守口如瓶。不然……”叶韬嘿嘿一笑,看了看谈玮馨,谈玮馨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叶韬接着说道:“既然有赏,自然也要有罚,让人有了警觉,可就不好玩了。”
孔严的脑子里顿时出现了几个闹腾得最厉害的人,暗叫庆幸,还好自己见机得快,和官面上的人打交道打多了,知道跟着强者干要比自己独立做生意前途好多了。但现在,他又不禁要同情那些立场同样很坚定的家伙了。那些人里还是有一些人,和他的交情还算是过得去,只是,现在这并不是讨论友情的问题。他还是害怕,假如他说任何求情的话,或者事后将什么情况透露出去,那同样要遭难的,可就有他一份了。
“那是他们……咎由自取……”孔严狠着心说道;
“也不是。”孔严语气中的犹疑还是被准确地捕捉到了,谈玮馨耐心的解释道:“陈家毕竟是要有两年没能给大家什么帮助了,有些这样那样的想法,实在是很正常。只是,不该联络外人来对付自己人吧。其中有些事情,不方便让孔老先生你知道,但老先生,我们要下手,也是迫不得已。”
谈玮馨的客气让孔严稍稍有些局促,他小心翼翼地说:“不敢,东主和夫人叫我一声老孔就行了。要对付的,可是……”
“就是南山行。”叶韬坦率地说:“他们……有些事情太出格了。”
“老夫省得。”孔严认真地说:“子不敢泄露半分消息。”
南山行的确是有点过分的。他们在陈家被攻破之后,直接就倒向了道明宗,成为道明宗在南方的重要财源。这已经不是是不是立场坚定的问题了。固然,南山行的经营范围从南货到军械,很早就因为为鹰堂等秘密组织提供各种武器而暴露在了道明宗面前,也因为经营范围广博,人脉深远而被重视,但他们毫不犹豫的倒向道明宗,仍然让陈氏所属的那些产业业主们非常愤慨,哪怕,他们自己也先后动过脑筋。而哪些产业是陈家的,也的确是有不少是透过南山行透露出去的,尤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