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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瑞哭着扑上去护住被踢倒在地上的那男生,“庭车常,快叫他们住手。他不是有意的。我求你了,我家都成这样了。。。。。”
我回过神了,说了几句好话,才把这几个精力过剩的“小弟”劝住。
“给常哥面子,隶益以后就靠他争气了。走。”
“哦,原来是瑞瑞啊,那个校长的女儿。”
“哎,对了,怎么才到县里几年,就搞了个小白脸。嘻嘻,搞过几次了?。”
“有其父就有其女。人家老爸把音乐老师的肚子搞大了,女儿自然也当仁不让。”
“妈的,披着羊皮的狼,连我们都不如。靠。生个女儿也是个贱种。呸!”
众人四散开去,瑞瑞哭着拉起那男生,向小学方向跑去。
杂货小贩继续叫卖,“一样两块,一样两块,童叟无欺,货真价实,速度速度,快来买啊。”
1999年7月的中考,我考了711分,其中物理满分,全市第三名。父亲问我要不要到云师大附中,我摇摇头,我要留在S市(县),只不过不是八中,而是十七中。
第四节 十七中
1999年9月,云南边境,S县第十七中学。
从图书馆借来《军事史林》97年合订本,打算在借书证到期前看完所有年度的合订本。
上午的物理课讲的是选修内容,大家都在躲在下面做模拟试卷,俨然一小瓶白开水被喝着可口可乐的人们丢弃在沙漠入口。一直坐到19时,班长准时拿出钥匙,打开悬在门边墙上的电视机柜。
“清朝真的很腐败啊,丢了香港不说,连澳门都被抢了。”有人说。其它人无异议。
我微愣片刻,缄口翻到第二篇《彭雪枫将军生平》。
新闻联播时间结束,班长踩上桌子,奋力而小心翼翼地将电视机完全推回柜里,锁好。下来,仔细擦干净桌子。
“各位同学,现在开始上晚自习了。”
等候于门外的教师走进来,在讲桌上铺开教案,讲课。
白建在窗外探出头,压低嗓门通知我下自习后不要乱跑。我也委实想不出“乱跑”的理由。看完《炮击金门始未》系列,课也下了。
黑暗空旷的校园内,教学楼对面的唯一一排平房,简陋的餐间处散发出泛黄却静泌的灯光,人影宛如树梢间叶子忽悠晃荡却感觉不到风的存在。于成很快跑过来,向我拿了他的五元钱,一路小跑下去,碎步返回,嘴里欢快地“咔嚓”着什么东西。
我皱眉质问,“怎么不带点给我?”
“你没说要,也没给够钱。”他很委屈。
“这是起码的礼貌,懂了吗?”
“哦。”他自知理亏,又跑一趟。
豆奶、鸡翅、薯片、冷拌三七根。。。。。。好像很可口。我一向不会拒绝送到嘴边的肉,于是开始掠夺。
高一年级有五个高价生:于成,父亲在教育局校改办;
申明,父亲于中越自卫反击战中牺牲;
石头,据说有个在公安局任刑警副大队长并多次作为国际刑警中国国家中心局派员赴越南羁押毒犯的二伯;
白建,家族承包了十七中的建设项目;
阿荣,跟着七车支援我县教育事业的水泥一起来的。
五人上初中时在七中已相互熟识,除于成外的四人一进校便因劣迹甚多而被校方列为重点关注对象。
于成是个理化怪才文史白痴,更不谙人事世故,其父带他来让我好好管教。此外四人,是通过申明认识的,只因我觉得作为烈士之子,申明的劣迹应由国家、社会和学校承担责任。
这所于去年巨资开办的完全中学据称实行的是封闭式半军事化管理,校长在电视上雄心勃勃地宣称,“十七中学将于五年后成为滇东南地区首屈一指的重点完全中学。”座落于县南郊河西岸,四周是菜家的田、棚、料池,开发区工地,以及杂草般林立的临时店铺。目前有将校园裹得水泄不通的二米多高围墙,两栋教学楼,另有男女生宿舍楼各一栋,一排充做食堂的平房,四个蓝球场。围墙外机械声终日嘈杂。
数日前,于成曾在男生楼后面的围墙上挖了一个洞,起初是为了验证半圆型顶架的最佳稳固性,后来成为学生周一二三四五进出校园的唯一通道,洞自然出了名。于成颇为不满,便为洞边签字声明:“本洞规划建设均由高一(3)班于成完成”。于成也出尽了风头,并为此写了三份检讨,最后一份由我代写,才算过关。
现时洞于封上,但于成很快发现女生洗澡堂后延伸出墙外的钢制水管足以承受六十公斤的重量。
约莫22时半的时候,申明在楼下示意我俩下去。
“敢翻墙出去不?”
“干嘛?”
“去就知道了,走。”
申明领路,径直向女生澡堂走去。我翻过澡堂的崭新铁杆门,上到房顶,看到石头、白建、阿荣已经在墙外的土坯上发哨。左手搭住水管正欲出去,忽见有人远远的叫起来,一个在教学楼边公用水池边取水的女生正往这边扬着手指。吓得墙内的三人急忙跳到杂草堆里,顿作鸟兽四散。。
女孩面视我走过其身旁,干巴巴地低咕道,“我以为。。。。。。是小偷。”
我拧开水龙头,凉丝丝的水奔跃于脚趾间煞是可爱,顺即在黑暗夜幕中寻找其它两人的身影。巡夜保安走过来,问刚才的叫声是怎么回事,并颇怀特殊意味地将目光在我和女孩身上扫描许久,似乎认出我是曾在开学典礼上代表新生发言的,才缓下口气问女孩:“刚才是你在喊吧,怎么了?”
“哦,有只狗在澡堂上跑,我以为是小偷。。。。。。上面有我们宿舍晒的。。。。。。东西。”
“没事就好,打完水早点回去休息。”
“。。。。。。是猫,猫。”
“呃?哦,那就是猫吧。”保安一头雾水地走开。
女孩看着我想解释什么,欲言又止,低头专心地洗梳。
申明从黑暗中冒出来,招呼我继续行动。我从水洼中挑起自己的拖鞋穿过草地摸黑跟上,申明在前面问那女孩的事,我说,她没告密,只对保安说看见了几只狗以为是小偷。申明突然停住,“她说什么?”
我笑道:“后来她又改成猫了。”
申明露出一缕诡笑。
入夜,河对岸开发区弥散开暖色静泌的光晕,生日蛋糕上的15支蜡烛摇曳于无尽黑暗间。于成似乎喝多了,三番两次捡起钢管敲打工地上的举重机,被我屡次禁止却不厌其烦。
“高兴吧?”
“费话!”
我和石头相视而笑,申明给白建军点燃烟,阿荣则毫不吝惜地抿着白酒。
于成傻笑道:“我明年六月过生日。”
说着举起钢管直指初现端倪的综合楼,月光倾泄到楼顶斑驳钢筋群中。
翌日直觉头胀腹疼难忍,心想这辈子只喝过这一次就行了。独自踱出宿舍,校园内正朗朗书声,心中略有愧意。索性奔到校门口值班室,称胃炎又犯。正好姓陆的副校长骑着摩托车刚进校门。
“病了?”
“是呢。”
“上车吧,我带你出去。你爸交代过,你从小有急性胃炎。”他关切地询问道,“家里带来的药吃完了吗?”
“是啊。”
“后天我跑隶益镇一趟,随便帮你从家里带点来,要小心啊,会影响学习的。”
“嗯啊。”
“第一届生源不好,十七中的希望首先就在你们这一届身上了。少和那几个高价生在一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这么聪明这点道理应该明白。”
“哎。”
“要放在心上,别不当一回事。自从我和你爸这一代出来后,隶益就尽出些烂仔。你看看现在隶益什么最出名,就是鸡鸣狗盗、杀人放火出名!唉,现在社会不纯净了。少上街,最后别上街。缺什么就跟我说,知道不?”
“知道。”
“今天什么课?”
“。。。。。。”
“唉,都病成这样了。回去我帮你查查课表,下午会有科任老师去给你补课。”
“啊?不用了,一两节课能自己应付。”
“也好,凭你的脑子,这点课算什么。不过要记住,你们这一届的教师必竟经验老道,要多请教。哦,到了。”
“叔叔,你回去吧。我自己进去行了。”我慢吞吞从车后架上下来,捂住胸口往门诊挪。
“有事给我打电话。”他远远地吩咐。
惦量着他已走远,转身跑出医院。穿过新建的广场,随意拐入老城区的巷道,触摸七十年代风格的墙壁,念残褪的毛主席语录,在县党委旧址前久伫,希望能找到革委会之类的痕迹,又冒冒失失窜到县博物馆门前,心想或许能看到红七军、桂滇边纵、二野4纵历史渊源之类,却被凶狠的狼狗迎头挡住,受守门老头一顿喝斥。懊丧之极,又转到新城区与开发区交界处,见到一家名为“腾云电脑屋”的新铺,钻进去兴奋地看了一会,比于成家的电脑还要大一些,惦量口袋里的钱,又挪出来。兴奋之后的空虚之处无从填充,于是决定冒险走一趟电子街机厅。
“哥们,给块币玩玩。”一个初中生年纪的痞子拍拍我的肩膀。
“没有。”我安捺住内心的狂乱,陷入极度后悔,嘴上却很硬。
“哦,没有呀,好。”小瘪三调头便走。我侥幸地把身上的币全投入机腹内。然而稍后我便被一群人按倒在厅外,十几个初中生模样的人轮流在我身上踩,像做梦一样,竟不觉得痛。完事之后,无数车轮在眼前不远的方疾闪而过,来自地面的引擎声久久压迫耳膜。
一身狼狈,不过如此,我这般安慰自己。我将自己弄回了学校,诧异问我如何自己走回学校的校医,信手拿起草纸作笔录的保安,在电话里向我那远在外地出差的双亲道歉的教导主任,匆匆赶来的校长,拿着铝制饭盒路过门外被陆副校长赶得远远的学生,等等,只觉得每个人都可憎。开始觉得痛起来。
包扎过后回到宿舍,久坐床头。阿荣危襟正坐向校门口凝视,于成不知所措地发呆,石头帮我洗被鼻血染红的外衣,白建看着我不知道在问谁问些什么,申明缄默地玩弄手中的仿美M9刺刀。
头脑里一片空白,恍惚正坐在家里面对黑白电视机看八十年代拍的校园影剧,两名身着白色校服的高中生跑到山顶上放风筝,情节模糊,唯见依稀的轮廓、纤细而清晰的风筝线、眩目的日光,一切杂乱无章,在荧屏上跳跃。
躺下后更多的幻觉在所有感觉器官上一一呈现。
被广播体操的音乐吵醒时,洗净的衬衣空灵灵悬于窗外,活像被朱由检挂在城门外的袁崇焕残骨。怎么是袁崇焕?我为此幻觉而纳闷。也罢,袁崇焕就袁崇焕。起身下楼,跟上操跑的队伍,一圈、两圈、三圈。。。。。。,然后做第七套广播体操。听高二的说,那个脑子很牛逼的小白脸让初中生给做了;听初中的女生说,那个高才生让小混混给打了;听班上的同学说,治胃炎刚出医院就挂彩真是匪夷所思。做跳跃运动时,心想定是跳不起来,倏地听到旁边的女生惊呼,“你怎么还能上早操?”
晨光熹微中看清是坐我前排的说我是战争狂的那女生。我下意识蹦了第一下,继而又蹦完了整个节拍。
“我耐打。”说完转回宿舍,又睡。
因脸上的纱布,心安理得地睡了几天。每日三餐时于成准时来送饭。其它四人仿佛人间蒸发了。
半月后,有个高二的师兄转来我的宿舍住。此时我已习惯昏天暗天地睡,在他的宣扬下,我的名气再盛,因为我成为本校公认的“睡星”。
离高二学年还有几天时间。
我找了借口提前返校。
校门外正起着大风,层层黄沙合着肆无忌惮的呼啸,将值班室的窗扑得煞是好看。
我带的行李一向精少。径直摸上教学楼,想办法弄开教室门,找干净的位子坐下。稍息片刻,拿出一串忘了从哪捡来的小钥匙逐一伸入电视柜锁内,打开后,舒坦地到楼道上俯视杂草丛生的校园,半掩着门的值班室,被几堆木凳堵实的食堂,光秃秃的旗杆及其跟前狼迹一片的操场。
饶有兴致而不知所云地听电视剧里的对白,偶尔还有一两部半旧不新的影片,接踵而至的广告,转瞬间天色已晚。下楼在墙上找到留守人员的名单,敲开那教师的门。
“来这么早,庭车常!”
“在家里闲得慌,又温习不了功课。”
“嗯,也快高二了,你也该抓紧时间了。坐着等会,我拿钥匙。”
他说罢,放下手中的婴儿奶瓶,轻捻一下摇篮里儿子的脸蛋哄些什么,进到里屋四处搜索。约莫五六分钟,方才满怀歉意地拎着用麻绳串起的大摞钥匙出来。
“阿姨不在呀?”我说,主动接过来,“我自己去开就行了。”
“也好,晚了看不清上面帖的字,你带个手电筒吧。”他又转回去找,随便跟我嘀咕着家里的事。
开了宿舍门,寻个无异味的床铺,随地扯几张报纸垫上便盖上凉席。四楼的洗手间坏了,顺即奔上悬着半截“男士止步”招牌的五楼,锁紧洗手间门,站在水龙头底下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