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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烟深处-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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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王达明拖上贼船,你还想下啊?嘿嘿,老老实实发挥你的本事吧,咱这部门有多少人做梦都想进呢,光津帖、奖金,乖乖。”他诡异地瞅我一眼。

护士端着不锈钢盘子进来,我傻看着她取出药瓶,倒些丸子在手心。。。。。。“紧张哪样呢?这是维生素片。”“谢天谢地,哎,老姐,你今天的眉线画得不错。”“我才20,你给是找打咯?张嘴,啊。。。。。。嗯乖。当兵的一住院就话多。”她慢慢挪出最后一具仪器,闪出病房,巴不得马上消失。

中校拾掇好文件,又扔来一张银行卡和一张收据。

“这又是什么东东,首长?”

“签了就得了,问这么多,签完送我我可是一点意见都没有。”

“4万3千8百1十2元3角?什么乱七八糟?”

“4万3千是你两个月的特勤津帖和奖金。零头是你工资本上的剩下的,刚从那边转账过来。你小子在那边怎么也花掉这么多?”

“抽烟抽掉的,哟,津帖还不少嘛,呵呵。”

“你笑什么?”

“我在想毕业时那些原本要和我一起报名参军的同学,他们最关心的就是待遇。兴许现在他们有些人还在失业线上挣扎。”

“就算他们进来了,也进不了三部,到不了那边。目的不纯,哼!”中校若有所思地说,“我们不缺优秀的人才,缺的是忠于职守的人才。你还真没丢咱七处的脸,王达明看人一向很准。我都服你了,要换别人,没经过特殊训练就被扔在Afghani,准保早就出事了。”

“谢谢。”

“我走了。你有十五天特假,赶紧回家看看去。一会到邮局取你的物件,再打吴品的电话,你知道规矩。6号准时到14军司令部找林兰参谋长报到。记住,是14军。”中校颇有深意地望了我一眼,走出病房。

“14集团军?”我纳闷地对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呆,打量病房的每一角落,窗台的花闪跃着晶莹的露水,这是个安祥的早晨,我正身在中国昆明。

郑少均、陈杨、郑国栋。。。。。。以及不曾熟识过的六名烈士,其中有代替我倒下的年轻警卫。。。。。。这些影像虽历历在目却已随着忠实国家机器的正常运作而远远离去。年少的部落首领南布留给我的回忆仅仅是那支硕长斑驳的毛瑟步枪、忧郁的少女和她的把玩着AK突击步枪的儿子………硝烟下的军人与平民没有区别,只有生与死的选择。详和安定的国内显得与此格格不入,令人感喟万千又无从诉起,唯有深深的责任感、由衷的欣慰。



9时,我前往邮局接收从中亚基地快递来的私人衣服,跟国家安全部的吴品通了话报告下一步行程后,到客运站买了明天的车票。吴品现在是安全部派驻云南方面的联络员之一,是我这个军方特勤人员在假日期间的直接联络官,每项日常行程都要向他报告。

公车站牌下,流水线般进站的公车内传出熟悉的报站声,旅客簇拥着从挤进去,从那边倒出来,拗口的昆明方言不绝于耳。我不知道这一天里将何去何从。

一位穿制服的中年男人在身旁坐下,呆视疾速变幻的街道车流人影,腋下夹着文包,疲倦地习惯着眼前的缤纷世界。是一名税务官,最易令平头老百姓反感的群体之一……城管、税官、交警,一年前的我同样反感。然而现在的我则毫不迟疑地地拿出香烟,递上一支给他,他不知所措地看着我……普通的年轻人,他显然也明白自己的身份。

“辛苦了,抽支烟,税官老哥。”

“哦,谢了”他惶惶地接过,掩饰不住发自体内的悸动,手在颤抖,宛如在茫茫太空中偶遇航天飞机的空间站。

他接上我的火,慢慢点上极品云烟,打量我的休闲性衣裤、外壳考究的手提电脑,“老弟搞IT的?”

“嘿嘿,你看我像?这年头呢街上推销手机也算IT哈。”

“那我再猜猜,学生吧?看样子快奔三十了,研究生!”

“老哥太抬举我了,我是两年前差点被学校劝退的差生,不是那块料。”

“嗨,一定是刚偷了台电脑的小混混,看你不像善类。”他善意地笑起来。我诚实地点点头,竖起大拇指:“好眼力咯,老哥!不过我可没这么老吧?我是当兵的,回家探亲。”

“。。。。。。你这发型,哦,军官!不过呢不像军校出来的,这几年从地方进去的学生不少。有钱呀,这电脑不下三万。”

“单位上配发的,现在不是小米加步枪了。托您的福啊,老哥。”我又给他递上一支烟,“老百姓整天都盼着造航母买新装备,但一见收税的就说闲话。你们委屈啊,老哥,你才是最可爱的人。”

共和国的税务官缄默良久,眼角湿润,鼻息哽咽,语无伦次。

“弟兄,走,上我家喝点克!我干这半辈子了,平时教育我儿,再苦再累也不要做收税的,经商的、坐办公室的、扫大街的,连做鸡做鸭也比干这行强。冲你这话,顶领导一万回教育。走,甩两杯克!”

“走!”



老陈今年43年,17岁时税校毕业就分到镇所工作,一步一步爬到县局、省会市局,从山沟收到酒店,每取得一份成绩都意味着承受来自上上下下更多人的委屈。他的儿子十六、七的年纪,在师大附中上高二,颇懂礼数,见我进来就下楼买菜钻厨房。

爷仨凑着小圆桌,四萦一素一汤,有滋有味吃着。小陈的酒量可能好些,常替父亲敬酒,我也不再催老陈的酒。税官和程序员一样都会落个胃炎之类的职业病。

“我这儿子学习还行,也上进,我就怕他玩网络游戏玩费掉,请人给电脑安了多少管制软件都被这小子破掉,气死我。”老陈说罢,又一筷子打过去,小陈缩了一下。

“有这本事是好苗头。不过呢,大学是要上,不说别的,毕业证得有一本。像我,大三时贪玩差点被劝退,本事呢是有点,但没人会录用。大学要上啊。”

“我儿,听听人家庭哥的话,过来人!人家才24岁,跟你没什么代沟,说得好呢。现在人家是哪样?高级软件工程师!在部队里拿高津帖的呢,玩电脑玩出来的。给认得了?”

“是了是了,我爹。我只是随便玩玩,反正每次考试我也没丢你脸嘛。”

小陈笑嘻嘻地扭扭父亲的脸,摇着啤酒瓶子又给我满上一杯。

老陈红着脸仰着,口中开始不断地唤着某个女人的名字,一点一点倒入儿子的怀里。小陈和我伺候了半天才让他安静入睡。

“你。。。你妈呢?”

“死了。”

“学习紧吧?师大附中要求很严的。”

“我没见过她。难产,那哈我爹在下面,卫生院死认钱整了好久才来接。。。还说我爹收这么多钱连救护费都舍不得出。。。我现在一见白褂褂就鬼火!”

“你多大了?”

“十六,刚刚才过呢。我爹一忙起来都不记得,我也不怨他,哪个喊我没妈。”

孩子头趴在父亲床边歪着头,眼巴巴望着墙上的彩色婚照,那是个中国传统女子的面容和笑靥,凝固在那个永远年轻的岁月里。面对这张照片,我忆起大学时四处摄影的光景,只觉当时的所有佳作都可以通通扔进垃圾筒,除了那张偷拍古珊难得开怀大笑的。

“庭哥,我还想喝点,出克给成?”小陈幽幽地说,令人不忍婉绝。我同意了。他到父亲衣袋中拿钱,我说我请他到星级酒店喝都不成问题,他仍固执地拿了四百元,写了张字条放在床边早已摆好的换洗衣物上。

哥俩步入子夜里仅闪耀着街灯的大道,穿过“五。一”长假后意犹未尽的金碧广场,绕过国防剧院,径直进入“昆都”……春城最大的高消费不夜区。

“。。。你常来这?”

“来过三次,平时我只是在家里会陪我爹喝点。”

我也不便说什么,在一家稍微安静点的酒吧正欲坐下,小陈拉着我直接坐到迪厅吧台上,心事重重地循着舞曲敲动手指头,木然呆视各种光暗交幻的舞池。我仿佛看到数年前的自己,那是个早已断开联络的时空,是上辈子。

“庭哥在想哪样?”

“想点事,以前我像你这种年纪的时候。”

“庭哥高中时谈过恋爱吧?”

“没有。暗恋过倒有的,算上大学加起来六七年了都不敢追。高中时经常来这种地方,什么人什么事能经历的都经历过一些,嘿。”

“我爹说庭哥是好人,我爹看人不会错,所以我才带你来这,我爹不认得。我现在太难过了,太难过了。”

“走吧,蹦去。”我对“好人”二字素来心存芥蒂,跳下高脚椅。

小陈跟在屁股后有点拘束地进入舞池,在芸芸众生中旋转起来,越来越快,没有时间与方向的存在,忽视同样旋转着的人们,不断旋转。汗味与香水味混杂,电子撞击音与人类嚎叫对抗,暖昧眼神与欲望之火交织,这是与战场无关的迷失,与现实断节的狂欢,只有释放着情绪与体力的人们。每当重回曾经熟识的地方,我都会荫生强烈的陌生与逃避感,然而这次却截然不同,目视种种分辨不清的光线与轮廓,体内涌起滚烫的依恋感,仿佛某种遥远而步步迫近的征兆抑或逝去后又慢慢清晰的零碎记忆。

舞曲整夜不休,陪伴着整夜不眠的人们。

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小陈一个人喝光了一打罐装百威,我则慢慢饮着软饮料,眺望窗外意绪无着之处宁静的昆明夜景,找不到哪里是林学院、师大,心算两校之间的距离,将记忆卡在古珊终于接受别人的求爱并与之成为众多情侣之一的时间段。

该是时候了,我想。从服务台取出暂存的电脑,蓝天白云之后,鼠标点进那个加密分区,删掉名为《上半辈子》的文件夹,删掉隐藏在分区引导区附近的数封写给古珊、从未真正发出的信。



翌日,陈氏父子把我送到中北客运站,开往S市的客车准点停靠。我突然想起隶益,那座因水利枢纽建成而永沉江底的千年古镇。罢了罢了。我再次默默确认陈氏父子的姓名,微笑地向他们挥挥手,庞大车身滑出站口大门,朝我亲爱的双亲所在之处驶去。

第二节 假日第一天

那个拿着盒装牛奶的小不点已经站在站台上哭好久了,大家都认为他和其它小朋友闹别扭了。我不知道在S市的新家在哪个位置,只好不停地打父亲的手机,仍然不通,也许他在上课,我想。小不点哭得更凶了,在站台与大厅之间来往奔跑,似乎在找什么。我想他一定是迷路了。

“小伙子,你为什么哭啊?找不到妈妈了?”我向前问道。

他突然不哭了,瞪着我看半天,缩回去。

。。。。。。

“你为什么哭啊,告诉叔叔好吗?”

他甩开牛奶,抱住站台的柱子,“妈妈说,不要跟陌生人说话。你是坏人。”

。。。。。。

四周一阵哄笑,但急于等公车的人们毫无向前帮忙的意思。情急之下,我拿出军官证,摊开给小不点看。“小朋友,老师告诉过你这是什么标志吗?”“我知道!是八一,解放军,解放军!”“那我还是坏人吗?”“这本子不是你的!”“。。。。。看照片,这照片上就是我啊。我是解放军。”“不像,你没有大盖帽!”

我有点气急败坏,这小家伙真固执。MPC响了,“儿子,你到了?”“我在车站,这有急事,你快过来。”

我把包放在地上,拿出贝雷帽戴上,继续忽悠这小家伙。公车带走一拨又一拨旅客。

父亲很快骑着摩托车赶到,小家伙突然跑上前指着我叫道:“舅公,他是坏人!还偷解放军叔叔的东西,他是坏人,快捉他!”

。。。。。。

家中。

表姐取笑我道:“刚离开部队几天就不剃胡子了?连小宇儿都看你不像好人。”父亲一边批改作业一边呵呵作笑,母亲在厨房里隔着墙问我:“儿子,要不要少放点辣椒?”

我无可奈何地看着小家伙再次将我的贝雷帽反戴,手中还拿着玩具水枪冲我扫射:“哒哒哒,舅舅你死了,你快倒呀,快倒呀。”

“丫的不要拿枪口对着我,打屁股哦!”我捡起夏常服上衣扔过去盖住小家伙,他索性套着上衣跑到堂姐身边。

“妈,舅舅骂我。”“嗯,妈妈知道了,妈妈一会帮你报仇。小宇去叫付阿姨全家过来吃饭,说庭车常回来了。”“不去,我要舅舅教我打仗。”“不去的话一会老师(我母亲)不给你小红花。”

小家伙呼地扒下军衣,跑出去,嘴里还叨着:“舅婆,你要记得给我小红花哦。”

“付奶奶、付阿姨都来了。”小家伙骑在付立慧的肩上扬着水枪,吆喝道。表姐见状窜起来气急败坏地把他拖下来,“舅舅是马,你去骑他去。”小家伙挣脱表姐又窜到我肩上,大施拳脚。

付立慧扭扭小家伙的脸蛋,笑笑,瞄我一眼。

“谁叫庭车常?”小家伙歪下头瞪大眼睛问我。付立慧伸出食指,像孩子一样指着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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