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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平整的水泥路上,秋山真之显得懒散而狡猾的和舒方德询问道:“关于武士们被大规模拘捕之事,宋将军现在应该是很得意吧?”
舒方德啊了一声,道:“应该说是很生气,所以气愤了很久。”
秋山真之狡猾的强调道:“所以就是蓄谋已久的要给这些武士们一点颜色看看吧。真是幸运,我和兄长也是他们这些落魄的武士家族出身,小时候可没有少因此而被邻居家的孩子们嘲笑呢。好在我现在已经成了真正的军人。只是当我回过头看着这些还活在过去岁月里的武士们,心里真的是很同情的呢,总是会想。这些笨蛋们啊,已经都什么时候了!”
舒方德微微含笑,他并不想在这个方面和秋山真之讨论太多。
在舒方德的陪同下,秋山真之再一次来到新军机关楼的二楼,他本以为还是要在会客室和宋将军会晤,没有想到会被直接请到宋将军的办公室里。
对于秋山真之的来访,宋彪特意准备了一份小礼物,一份明嘉靖年间的《荀子》古籍,因为是官刻本,印刷量很少。存世至今的更加不多见。
宋彪正在专心致志的亲自包装这份礼物,定做了一个柏木的木盒子,空荡荡的放了一本古籍,古籍外面还包裹着一层青白色的丝绸。
进入这间办公室里,秋山真之就立刻上前和宋彪鞠躬道:“宋将军阁下。关于我国公民在东三省造成的一些非法持械事件,以及对您和东三省所造成的困扰,我深表歉意。”
宋彪轻轻的抬起眼帘,略显冷淡的看了对方一眼,道:“欢迎你的再次来访,秋山总督阁下。”
说着这番话。他又将包装好的柏木盒子拿出来送给秋山真之,道:“为了迎接你的到访,我亲自准备了一份薄礼,希望你能收下。”
秋山真之很感谢的双手捧过礼物,答道:“非常感谢。”
宋彪邀请他坐下来,自己也坐在办公桌前,他并不急于和秋山真之直接切入正题讨论日本浪人之事,或者是其他的事,而且他很难得的专门抽出这几天的时间,准备慢慢和日本人周旋下去。
所以,宋彪并不着急的从铁听里弹出一根卷烟为自己点上。
这种名为“盛京”牌的卷烟是奉天卷烟厂出产的第一种卷烟,目前还是试行生产期,第一批次就专门内销给军部,因为本地种植的土产黄花烟草所产的卷烟过于辛辣,这一批试行生产的卷烟都是从墨西哥进口烟草,也算是宋彪访问墨西哥的副产品。
他抽烟。
秋山真之则捧着礼物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心里寻思着解决此事的办法。
这件事本来就属于非常尴尬的情况,因为在秋山真之年少的时候,日本就已经禁止日本武士在国内带刀,这就是著名的“禁刀令”,如果因为东三省禁止日本武士持刀,日本政府就必须跳出来阻止这样的事,无论如何都是一件很愚蠢的事。
所以,秋山真之已经和日本首相西园寺公望在电报里沟通过,禁止日本武士持刀是法理约束范围内,务必当尊重《大清国东三省地区和俄法英日德五国协约章程》,这是保证日本公民在东三省经商、活动的最基础法律条约,现在务必要争取的就是将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稍加思量,秋山真之就和宋彪感叹道:“将军阁下,我个人是很支持您将那些浪人们抓起好好的抽打一顿的,告诉他们,假如你们在日本本土都不能带着刀招摇过市,在外国就不应该如此。只是因为同样是出身于武士阶层和这个被历史的大时代所淘汰的家庭,我也同情他们的遭遇。我想他们小时候应该和我也差不多,因为是武士出身,正好生在这个落魄而被淘汰的环境里,小时候总是因为父亲的无奈而被迫饿肚皮过悲惨的日子,心里一定有很多遗憾和痛苦,可又不忍心抛弃家族的荣耀和传统之类的。总之就是带着这样的心情才来到外国寻找武士精神的新世界。”
宋彪对秋山兄弟的年少那些事并无兴趣,简单的答道:“如果真的一定要配刀才能让他们找到武士道的尊严,那就让他们去朝鲜吧,东三省的法律不是他们可以随意践踏的。”
“是的,我对此也深感遗憾呢。”
秋山真之谨慎的回答着,又道:“因为是武士阶层出身,我的父亲正好处于最痛苦的时期。被藩主们抛弃的他穷的连我都要卖掉呢,好在我的兄长那家伙发了誓言,说是会在洗澡堂里打工。以后还要赚好多钱赡养他们之类的话,这才将我留在了秋山家,穿着兄长的破衣服长大了。现在回想起来。对于这些和我一样的笨蛋们真是又恨又同情,以至于我不得不想为他们说两句劝说的话,还是拜托您手下留情,请给予他们宽大的处理,如果真能这样,我国将感激不尽。”
说完这话,秋山真之重新起身,再一次鞠躬请求,道:“拜托您了。”
宋彪在过去的三天里抓了近六百多名日本浪人,将他们都统一关押起来。以各种各样准备好的罪名在各地涉外法院进行起诉。
因为这是东三省警政系统第一次大规模缉捕外国人,并采取西方式的检察官制度代表政府公开起诉他们违反治安管理条例,要求集体处以没收武器、罚款和强制驱逐出境的制裁,少部分罪行较多的日本浪人和右翼情报成员更会被判处几个月,甚至是几年的监禁。
在金州设立的涉外监狱迄今为止还是空荡荡的没有一人。似乎在几个月后就会一下子塞满日本人,而这所涉外监狱也好像就是为了关押日本人而建立的。
这对日本来说简直是糟糕透顶,不仅很丢脸,也会让在东三省的欧美各国势力对他们充满了嘲笑和鄙夷,对于日本谋图东三省权益的长期计划更是极为不利的。
日本内阁总理大臣西园寺公望在听到这件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很糟糕,必须要给予干涉”。如果是发生在大清帝国的任何一个地方,这简直就像是送给日本敲诈满清皇室的好机会和送上门的肥肉,但发生在东三省就是另外一回事,因为主导这件事的东三省总督宋彪将军曾经像割麦子一样,狠狠的杀戮了十万日军士兵,在日本国内号称是“支那之神将”和“屠杀十万军魂之刽子手”。
秋山真之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被日本首相西园寺公望亲自委托了重任,用西园寺公望的电报来叙说秋山真之的任务,那就是“无论如何都要摆平此事,秋山君,请多想点办法吧”。
面对秋山真之的请求,宋彪几乎没有任何的恻隐之心,他反而问道:“你不想看看我送给你的礼物是什么吗?”
“哦?”
秋山真之觉得这里面一定是有玄机,迫不及待的将柏木盒子打开,从里面取出那本《荀子》,当即答道:“原来是这位春秋先贤的古籍啊,真的是非常好的礼物,听说将军阁下非常推崇这样的先贤,连在远东陆军士官学校的校语中都题上了‘隆礼尊贤而王,重法爱民而霸’这样的话。”
“是啊!”
宋彪若有所思的感叹一声,道:“我将《荀子》这样的书送给你,正因为我在东三省办理新政,以及治理此地就遵循着荀子先生的话,隆礼尊贤而王,重法爱民而霸。我在此地隆礼尊贤,不管是外国的还是中国的贤礼之士,我都必当给予最高的尊重,如果福泽谕吉这样的哲人还活着,并且到东三省来访问,我一定会隆重的欢迎他,即便他鄙视清王朝的陈旧和迂腐,我也会说我读过您的书,写的真好,对我很有启发,中国也需要您这样的思想家之类的话吧。同样的,我在此也遵守着重法爱民的原则,既然我已经和俄法英日德五国达成了协约,禁止外国公民在东三省持有制式武器和枪械,那我就当严格按照法律的规定治理本地!”
明白了这番用意的秋山真之感到很无奈,只能继续请求道:“虽说如此,可还是希望您折中处理此事,请务必不要通过涉外法院办理此事。假如能够私下处理的话,我国政府将会感激不尽。对于他们所给您造成的麻烦,我必须致以万分的歉意,我国政府也将会考虑通过其他的方式给予补偿。”
宋彪则道:“法律的规定才是绝不可以退让的原则。既然你已经来了,我会适当考虑将一部分人特赦,允许他们在缴纳巨额的罚款后暂缓收监。”
秋山真之想了想,问道:“那在什么情况下。您会考虑从宽处理,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宋彪坦然回答道:“恕我直言。我在此之前根本没有考虑过这一点。想要秉公依法处理日本浪人的事情,我已经不是第一次有这样的考虑了,如果真是只打算私了的话。我何必花费力气推进东三省警政的西方化,建立严格的涉外法院和检察官系统呢?这样吧,因为此次涉及的日本浪人太多,未造成严重社会治安问题的浪人只要缴纳了罚款,即可离开。至于各警务局备案的一些旧案,未造成人身伤害的可以撤销指控。在此次的严打拘捕过程中,日本浪人和部分特殊组织对东三省警察的持械反抗,以及造成警察伤亡的部分,一律要正式通过涉外法院处置。我听下面的汇报是要向涉外法院检控二十多人,都属于严重伤害罪名和违反治安罪。以及刺探军事情报等罪。刺探军事情报的部分就算了,没有必要闹的这么大。”
秋山真之知道事情已经不可能私了,只好退而求其次,道:“能否将指控名单交给我,并允许我国引渡回国审理?”
宋彪道:“按照《东三省和五国协约》。只有在涉外法院审理之后,根据罪刑的轻重才能按规定引渡回国,这是你们日本外交部自己批准的条款。当然,你们有权派警员和律师全程参加案件审理,你们也可以让他们一律抵赖,但我可以确认无误的告诉你。我准备的非常充分,此次拘捕过程中,我已经安排了法国和俄国警监陪同,审案也是由法籍检控官处理,涉外法院的法官和公派律师都来自英美两国,经验丰富,你也可以理解为欧美列强支持东三省看日本的好戏,这是因为日本浪人的问题已经影响到了各国在东三省公民的安全,以及投资稳定等问题。”
秋山真之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道:“虽然说事情确实是到了这种不好收拾的地步,可我还是想说,总督阁下,确实没有必要将事情搞的如此僵硬。中国人有一句古话叫杀鸡儆猴,如果真的一定需要审理几个日本武士来整顿外国公民治安问题,我们愿意承受这样的压力,但同时指控几十人,将涉外监狱里塞满了日本人,同时也只有日本人的话,那可能对东三省和日本,对您和日本都不是好事。何况我国商民在东三省的投资正在日趋增多,双方经济往来日益频繁,这样的事必定会对双方造成非常不利的影响,所以,务必请您收回成命,我国政府愿意以最大之诚意和您积极洽谈。”
宋彪冷冷的抽烟,坐下来思索问题。
谈什么?
有什么可谈的?
他想和日本谈一谈废除《马关条约》中的各种不合理款项,日本愿意谈吗?
可能吗?
他想从日本白借几千万银圆用作政府开支,日本会白借吗?
短暂的想了片刻,宋彪带着一丝冷嘲意味的问秋山真之:“有什么可谈的呢?”
秋山真之诚恳的答道:“是啊,乍一想起来,但凡您所需要的各项合作,德美俄法各国都已经积极给予提供,日本确实显得微不足道。我想这就是亚洲之悲哀吧。如果您真的愿意谈,我们愿意在密约的基础上进一步合作。”
宋彪用很缓和的语气道:“秋山总督,坐下来谈吧,确实是无所可谈的情况之下,真的要谈也会是一件很头痛的事。”
秋山真之很谨慎的答谢一声,坐下来主动提及道:“我个人猜想您现在最想要解决的应该是三个问题,一是我国旧武士在东三省持有管制武器的问题;二是朝鲜王国和东三省在延吉间岛的领土争端;三是朝鲜公民在东三省长期居留不归的问题。如果一定要谈,我国政府愿意以极大诚意和您洽谈此三事。”
宋彪道:“都不是什么大事。第一件事是法律之内的事,除非你们真的愿意派出十万陆军再次和我对决,不惜强行进攻东三省也要破坏东三省和各国达成的涉外治安法条款。第二件事,我在过去的一年里已经在朝鲜秘密收集了足够的资料和证据,朝鲜王国耍赖皮,那就用证据说话,轻轻的抽打国王那张破脸罢了。至于第三件事。我会很巧妙的和日本、朝鲜周旋,并不打算在十年内解决这些问题。请你相信,我有足够大的耐心一点点的敲打掉这个问题。”
他的这番话让秋山真之很是不安。如果可以的话,秋山真之宁可说服日本政府迅速处理掉这三个问题,拖延的越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