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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文彬说:“情况大致知道了,你们把情况再详细说说。”
胡志发、节振国和梁凯把这几天的谈判情况和公事房发生的事情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又把矿务局和滦县防共自治政府的布告以及当前工人的思想状况都说个一清二楚。
周文彬听后想了想,问:“你们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节振国说:“眼前最紧迫的是这三天期限,明天是最后一天。如果今天还拿不出主意来,明天将有很多人慑于矿方的淫威而去报到复工了,这样我们的罢工就前功尽弃了。老胡的意思是马上推动开滦煤矿五矿大罢工,矿方和汉奸政府就不敢动手了,我们也都同意老胡的想法。”
周文彬说:“这是正确的想法。矿方限制三天时间复工,我们针锋相对,不仅不复工,还要来个全面大罢工,矿方和汉奸防共自治政府不敢镇压,矿方因为损失太大,向日本人也交代不了,只能答应我们的条件。”
胡志发说:“关键是如何在今明两天内在五矿实现全面罢工。”
梁凯说:“还有一个问题……”梁凯回头看看爸爸。梁凯在家说话时总是看着爸爸的眼神,爸爸让他说他才说,不让说他就不说。爸爸总是嘱咐他多听少说话。如今梁凯大了,在矿上当了工人,还是罢工委员会的成员,在爸爸的眼睛里,儿子大了。可是爸爸突然来了,就坐在身边,梁凯还是习惯地看看爸爸的眼神。梁万禄微笑着轻轻点了一下头,梁凯会意,这是允许他说话,说道:“如果实现五矿全面大罢工,日本鬼子会不会干预。日本鬼子若干预,那问题可就大了。”
周文彬说:“对,这是两个极为重要的问题。既要立刻推动五矿大罢工,又不能让日本鬼子干预。这是个险棋,也是个妙棋。这两个问题,在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怎么解决,有没有一种办法既要战胜英国老板,又不能激怒日本人。现在把我的不成熟想法拿出来跟大伙一起讨论。
“先说如何实现五矿大罢工。要想实现五矿大罢工,首先是赵各庄矿必须万众一心,同仇敌忾,坚决罢工到底,不胜利绝不复工。赵各庄罢工这么多日子了,大家有些泄气了,现在要立刻把工人的义愤激发出来,让大家对矿方的恶毒和残忍产生空前愤恨,大家自然就不怕矿方的淫威,不受矿方的摆布。”
节振国说:“我们今天下午开大会,向大家宣讲矿方是如何杀害我们的工友的。”
梁凯说:“我们把工友的尸首抬到会场,大家一见工友的尸首,一定会义愤填膺的。”
胡志发说:“把死难工友的家属都找来,控诉矿方的残忍和罪行。会场上大家都给四位工友带孝。这样一来,工友们没有不义愤填膺的。如果有人因为害怕而想复工,见到大伙群情激愤,也会打消这种念头的。”
梁凯说:“我看,大会之后,接着来个抬棺大游行。这样全赵各庄都会愤怒起来。”
周文彬说:“对,把声势造得越大越好。”
梁凯说:“那就连续游行三天。把尸首多喷些药水,这样天气三以内坏不哪儿去。三天以后下葬。”
胡志发说:“这办法不错。”
周文彬说:“咱们想到一起了,这事就这么定了。下午就开大会。开会时间不要长,主要时间都用来游行。要游遍整个赵各庄。多准备灵幡,就像大规模送行出殡一样,连续三天,矿方和汉奸政府的布告自然就作废了。”
节振国说:“这主意是不错。可是下午就开大会给工友送行出殡,这白布,这灵幡纸,上哪儿找那么多。还有,送行出殡,一路上不能不撒纸钱。这纸钱也来不及买呀。”
胡志发说:“老节这么一说,还真是个事。下午就开大会出殡游行,现买怎么也不赶趟呀。”
梁万禄在旁边巴嗒巴嗒的抽烟,这时候看了看节振国,看了看胡志发,说:“你们现在想到的,周掌柜早都准备好了。那车上的白布,窗户纸,都是给这次大游行准备的。大筐里是纸钱,还有笔墨都准备好了。”
节振国上前拉住周文彬的手说:“周掌柜,你怎么想的这么周到。我们应该走哪一步,如何走,你事先都料定了。你真赶上诸葛亮了。”
抛砖引玉
周文彬说:“可别这么说,这事本来就得这么办,别的办法也没有,你说能不想到一块去吗?”
梁万禄说:“这就叫做英雄所见略同。”
梁凯说:“周掌柜,这赵各庄的游行出殡就这么安排了。这三天,赵各庄矿全矿都给这四个死难的工友出殡。可是其他矿怎么办?他们怎么样能立刻开始罢工呢?”
周文彬说:“这事,我也想了,并且同梁万禄商量过”转过脸来,对梁万禄说:“你就把咱们商量的想法说说。这事一半点子是你出的。说出来,看看大伙的意见如何,大伙再补充补充。”
周文彬向来都是这样,经过冥思苦想反复推敲想出来的主意,用讨论的口气说给大家,启发大家,把它变成大家的主意,这样大家就会更齐心协力把事情做好。如果一个人觉得别人提出的主意不如自己的高明,驳斥别人的观点和主意,说出自己的主意高明之处,这样别人可能同意这个人的主意,可是内心觉得自己的意见没有得到重视而心生反感,做起来当然不会主动积极。最后这个人的高明主意不会得到很好的贯彻执行;在执行中出了问题,大家觉得自己的责任不大,不千方百计的想办法弥补,结果这个主意便会以失败告终。
梁万禄看了大伙一眼,说:“那我就说说,就算是抛砖引玉吧,说出来大伙一起凑,修改补充。”梁万禄多次同周文彬在一起处事,也习惯把重要问题交给大家,共同讨论,集思广益,把已有的主意变成大家的主意。
节振国说:“梁大爷,说吧。不要客气。”这时候的节振国已经觉得自己和梁凯是弟兄了,于是称呼梁万禄为大爷。
梁万禄接着说:“给死难工友送殡是最能激发工友团结精神和对矿方残暴恶毒的愤慨。因此从明天开始,在其他四个煤矿也举行悼念死难工友送殡游行活动。从赵各庄派工友到其他煤矿去,如果死难者家属也能去最好,大家都带孝。前边灵位牌开路,后边是灵幡和带孝的工友。灵幡要多准备一些,纸钱也要多带多撒,这样悲壮的气氛就烘托起来了。尽量多动员各矿的工友参加。愿意带孝的,都给白布腰带。这样看行不行。”梁万禄的想法还没有说完,是准备以讨论的方式说出来。
节振国说:“这样,我看行。这样其他四矿的工友就发动起来了。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宣布开滦煤矿总罢工。”转过脸来对胡志发和梁凯说:“你们说呢?”
胡志发说:“我同意这么做,但是还有两个问题,一是怎样动员四个矿的大多数工友都参加?谁去动员?二是哪天实现总罢工。我想,这两个问题,周文彬和梁万禄一定想过了。梁万禄你接着再说说。”
梁万禄说:“老胡说的两个问题十分重要。动员四矿工友罢工的问题,周文彬我们两人商量过。老周和我在其他四矿都有朋友,并且已经向他们打过招呼。让他们多联系自己的朋友,随时准备参加罢工游行。他们都有自己的好朋友,到时候,参加的人不会少的。”
周文彬接着说:“哪天开始,只要告诉他们一声就行了。我还告诉你们,梁万禄在其他四矿的一些买卖作坊也有朋友,到时候,梁万禄也会通知他们参加的。这样,矿工和社会其他行业的人都参加,影响就更大了。”
其实,周文彬和梁万禄说的这些活,是依靠两条线,一条是周文彬在各矿的党组织,主要是搞工人运动;一条是依靠梁万禄通过滦县抗日政府在各个村镇抗日秘密组织;他们的共同目标就是发动群众,集聚抗日力量。周文彬按照上级党组织的部署,准备和组织开滦煤矿大罢工,最后引向民族抗日救国的轨道;地下滦县抗日政府指示各地组织全力以赴支持工人罢工,并委派身为地下副县长的梁万禄积极配合周文彬的工作,接受县委和周文彬的双重领导。胡志发属于周文彬线上的人,当然周文彬说的每句话都心领神会,但是对梁万禄的话就不太了解底细,在胡志发和节振国眼里,梁万禄是梁凯的爸爸,还只是一个车把式。对于梁万禄的真实身份,胡志发也不清楚。党内有纪律,不该问的不问,不该知道的不要知道。不过,胡志发也知道梁万禄这个人不一般,虽然是个车把式,可是识文断字,饱读四书,机灵过人,广交朋友,又是一身正气,遇事不慌。如今成了周文彬的好朋友,说不定如今的梁万禄也在做着抗日的秘密工作。胡志发这么想着,对梁万禄的话深信不疑。梁万禄是地下滦县副县长,不仅胡志发和节振国不知道,连儿子梁凯也不知道。梁凯也只知道爸爸赞成抗日,善于结交朋友,当车把式经常在外,很少回家,并不知道整天忙于抗日的发动和准备工作。
胡志发说:“你们两个如果有把握,其他四矿愿意配合,今天下午一方面全赵各庄举行大规模悼念死难工友大会和为工友送行出殡游行,同时把一些人派到其他四矿去,明天就可以同时在其他四矿召开悼念死难工友大会,并且为工友送殡和游行。”
节振国说:“我看行,趁热打铁,立刻在全开滦煤矿举行全矿游行。如果顺利的话,后天就举行总罢工。”
梁凯说:“这样,矿方就顾了头顾不了尾了。他们还以为可以逼迫赵各庄的工人复工,万万想不到,不仅赵各庄工人不复工,整个开滦煤矿都开始罢工了。”
胡志发问:“老周,老节说的这个进度可以吗?”
周文彬说:“时间是紧张一些,但是紧有紧的好处,慢有慢的坏处。何况矿方有三天期限,我们也只能按照这个进度安排。这样大家都得多辛苦。”
节振国说:“想想死难的工友,他们把命都搭上了,我们辛苦点算什么。”
梁凯说:“老周,我还有个问题。上次抢煤厂,日本宪兵开了枪,打伤了我们的工友。这回冲公事房,矿方偷偷摸摸开枪,恶毒地杀害了我们的工友。如果全开滦煤矿总罢工,矿方命令矿警开枪怎么办?这次布告是矿务局和汉奸政府联合出的,汉奸政府派他们的军队镇压怎么办?更危险的是日本鬼子宪兵开枪怎么办?”
节振国说:“哪来的那么多怎么办?还没有行动呢,就那么多顾虑。”
周文彬说:“你还别说,梁凯提的这个问题,我们必须得好好考虑到。我们既要举行全矿总罢工,又不能让工友再吃大亏了。我们必须好好琢磨琢磨。狗急要跳墙,兔子急了要咬人,敌人看见工人这样起来了,不是不可能开枪镇压的。”
节振国说:“我们又没有钻到敌人肚子里,我们怎么知道他们镇压不镇压。”
梁万禄说:“越是紧要关头,越要冷静。这时候,在节骨眼上,一步棋走错,就不得了。”
棋高一招
周文彬说:“我们分析一下,矿方、汉奸政府和日本鬼子这三股势力谁可能开枪,谁不能开枪,谁最危险。先说矿警。按照梁凯说的当时向工人开枪的情形,不管是歪帽子带领的几个赵各庄矿警,还是大个子带领的唐山来的矿警,都不承认是自己开枪杀人,而且还发誓诅咒。这说明不管是赵各庄的矿警还是唐山的矿警,都不情愿对工人开枪。因为他们毕竟整天见到工人,他们对苦难的工人是有同情心,而且他们本身有的就是工人出身,或者家里人有工人。他们是不会轻易向工人开枪的。如果他们的上司命令他们开枪,他们也会找理由不开枪,或者万不得已开枪时,也会手下留情的。至于,矿方还会不会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放冷枪,我想这么大规模的游行,他们也不一定敢,因为他们毕竟只能偷偷摸摸的,害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梁万禄说:“对于汉奸政府会不会派军队镇压开枪,我看未必。一方面,他们为数不多的军队主要集中县城和其他城市,厂矿里几乎没有他们的军队,他们知道自己的名声不好,不敢轻易出来。他们还有个最大特点,就是什么都得听他的日本主子的。只要他们的日本主子没有命令,他们是不会来镇压工人罢工的。”
节振国说:“这么说,最危险的敌人就是日本鬼子了?”
周文彬说:“对。我们就是想什么办法,不让日本鬼子抓住把柄,不来镇压。”
节振国说:“这可就难了。我们有什么办法左右日本鬼子呢?”梁万禄说:“办法总是有的,就看我们想到没有想到了。”几个人,陷入思考中。
过了一会儿,梁凯说:“上次从日本宪兵队营救工友,是请榛子镇会长帮的忙。谁有什么人,能同日本宪兵说上话,掏掏他们的底细,看能不能不管罢工。”说完了,看看大伙谁也没有搭茬,梁凯自言自语:“这个想法有些幼稚,是吧。”
胡志发说:“我看也是。”几个人又陷入沉思中。
节振国想了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