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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咬牙道:“小顺子,北京待不住了,跟我走。”
“可是我都快升领班了。”小顺子哭丧着脸,懊丧不已,他实在舍不得六国饭店里那些灯红酒绿。
陈子锟道:“领班算个屁,等到了海,大把的发财机会。”
小顺子眼睛一亮:“去海?”
“对,跟我去闯海滩。”陈子锟斩钉截铁道。
“好!”小顺子顿时意气风发起来,伸手和陈子锟在空中击掌。
陈子锟迅速将两把盒子枪和刺刀藏在身,又拿了一袋大洋和钞票,别的衣服细软全都不带,在离开之前,他还是打了一个电话到姚公馆,电话却一直没人接,无奈之下只好放下了话筒。
正要出门,薛平顺进来了,见他一副整装待发的样子,吓了一跳。
“大锟子,你这是要哪儿去?”
“薛大叔,我出去一段时间,车厂您多担待着点,我会寄信来的。”陈子锟来不及多交代什么,拉着小顺子朝后墙走去,迎面又遇了杏儿和王大妈。
“大妈,杏儿,你们多保重。”陈子锟停下说道。
杏儿惊呆了:“你俩干什么去?”
王大妈也纳闷道:“孩子,出啥事了。”
小顺子跺脚道:“都别问了,等到了海我们会拍电报回来的。”
陈子锟点了点头,证实了小顺子的话,两人在大伙的注视下爬了墙头,一跃而下,然后是一串急促的脚步声。
杏儿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搞得方寸大乱,喃喃道:“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王大妈叹气道:“这是命啊……”
两人跳出墙外,没敢走大路,在小胡同里疾走,小顺子气喘吁吁问道:“怎么走?”
“坐火车先去天津,然后一路南下,去海。”陈子锟道
“好……大锟子,我想回家一趟。”小顺子有些犹豫。
“你还想着拿行李不成?哥们,咱这是逃命你知道不?”陈子锟道。
“知道,就是因为逃命,不知道哪天才能回来,我想见姐一面,好歹交代一句,就一句。”小顺子眼中流露出哀求的神色,陈子锟不忍拒绝,道:“好,咱们一起去。”
两人前往柳树胡同大杂院,刚进院子陈子锟就觉得气氛不对,没等他反应过来,两旁冲出四个壮汉将他们按倒在地。
按说陈子锟是练武的人,反应相当之快,可是对方一把抱住了他的腰死不撒手,一双胳膊如同铁钳般有力,陈子锟的两把枪正好掖在腰里拿不出来,一番短暂而激烈的缠斗之后刚握住藏在腿的刀柄,冰冷的枪口就顶了他的太阳穴。
陈子锟瞥了一眼,是一把日本造的鸡腿撸子,不用问,握枪的也是日本人。
第二十四章 北京,别了
枪口顶着脑袋,再英雄好汉的爷们也得乖乖举手,陈子锟松开刀柄,慢慢站了起来,腰间的两把盒子炮被拽出来丢在地,那把从不离身的刺刀也被搜了出来。
院子里站着五个人,三个穿西装,两个人穿和服木屐,腰间插着打刀和肋差,分明是浪人打扮。
“伊藤君,干得漂亮。”拿枪的人夸奖了一句。
被他夸奖的正是死死抱住陈子锟的那个家伙,他的鼻子被陈子锟用胳膊肘捣的鲜血横流,但依然挡不住眉宇间的得意之色。
“山本君过奖了,身为柔道五段的我如果按不住这混蛋,就可以剖腹去了。”伊藤笑着说道。
旁边几个家伙也都笑了起来,其中一人脚下踩着小顺子的脑袋,小顺子早被吓傻了,趴在地瑟瑟发抖道:“大爷饶命啊。”
大杂院里静悄悄的,不知道人都到哪里去了,空气中充满了令人不安的气息。
山本武夫慢吞吞的将南部手枪收到腰间的皮套里去,伸出手指挑起陈子锟的下巴,本来这个动作应该是极具挑衅和蔑视味道的,但他的身高只有一米六出头,要去挑一米八以的陈子锟的下巴,那得抬起手来才行。
所以这个举动显得有些可笑,不过他还是这样做了。
“我是大日本帝国陆军的山本武夫大尉,你的姓名、军衔?”山本武夫用汉语问道,他的汉语是在陆大学的,很标准。
陈子锟轻蔑的俯视着他,并不回答。
山本武夫被这种眼神激怒了,猛然将地的小顺子拉了起来,又从一个浪人腰间拔出了长刀架在了小顺子脖子,阴鸷的眼神盯着陈子锟。
“你的沉默是对帝**人的侮辱,你觉悟!”
妈的,这小日本的自尊心还挺强,不理他就侮辱他了,陈子锟可不敢为此送了一条性命,他赶紧举起手道:“好,我说,我叫陈子锟……”
“放开他!”忽然院门口传来一声女人的喊叫,然后就看到一个妇女丢下手中的菜篮子狂奔过来,抓住山本武夫的胳膊就是狠狠地一口咬下去。
在场的特务和浪人们都没反应过来,事情就发生了,山东的帝**人尊严再次受到深深的侮辱,大骂一声八嘎,回手一刀劈下。
日本刀很锋利,杀人不见血。
一道寒光闪过,嫣红的眼神一下呆滞了,但还是用最后的力气抓住了刀锋,喃喃道:“顺子,快跑……”
“娘!”小顺子声嘶力竭的大吼一声,眼珠子变得通红无比,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从浪人脚下挣脱出来,拼死扑向山本武夫。
此时不动,更待何时,陈子锟一个鱼跃扑倒在地,抓住了两把盒子炮,他随身带枪从来都是膛开保险随时待机的,就是为的应付这种状况。
日本特务反应和他只相差了零点一秒,但就是这零点一秒钟要了他们的命,盒子炮和鸡腿撸子的枪声爆豆一般响起,特务、浪人,还有陈子锟身都爆起了血花,但枪口依然在喷射着愤怒的火焰。
五秒钟后,枪声结束,两个浪人连刀都没来不及拔出就扑在地死了,如此近的距离,根本不用瞄准射击,他们都是头部中弹而死,两个特务身中数弹,血葫芦一般,手指还在扣动着空枪的扳机,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火药味。
山本武夫被小顺子扑倒在地,身为剑道、柔道高手,每年冬天都坚持冷水洗浴,身子强壮的象头牛一般的他,竟然在一个狂怒的中国人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小顺子象头野兽一样,用牙齿咬破了山本武夫的喉咙,但伤口并不致命,一阵乱枪之后,山本也急眼了,肾腺素大量分泌,一把将压在身的小顺子推开,终于腾出手来去拔枪。
陈子锟哪会给他机会,枪管伸过来顶着他的额头就扣动了扳机,顿时脑浆鲜血四溅,颅骨连着头皮四下飞溅。
小顺子扑到嫣红跟前,大放悲声:“娘,娘!”
嫣红奄奄一息,手指被利刃切断,血哗哗的流着,她伸伸手,想去抚摸儿子的头,嘴唇动了动,眼中无尽的柔情,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但却一个字也说不出了。
嫣红死了。
枪声响起,是陈子锟在补枪,每个日本人的脑门和心脏部位各补了一枪,小顺子忽然发起疯来,抓起日本刀朝山本武夫的尸体乱砍一气,将他砍成一团烂肉。
陈子锟胳膊中了一枪,他撕下日本人的衬衣绑在伤口,用牙齿帮着系紧,拍拍小顺子的肩膀:“帮我把尸体丢河里去。”
大杂院靠着一条臭水沟,北京城没有下水道,家家户户的屎尿和生活用水不是倒进渗坑里,就是倒到临近的臭水沟里,沟里污物淤积,用来毁尸灭迹最好不过了。
小顺子擦擦眼泪,帮着陈子锟把一具具尸体抛进了臭水沟,抛尸之前还不忘搜身,从山本武夫的钱夹子里找到一张纸,面有京师警察厅的档案号,还有陈子锟的照片。
陈子锟明白,肯定是警察厅里有人出卖自己,他将这张纸藏在了身,想了想又把装钱的口袋放在了嫣红尸体旁,自己只留了几张钞票。
抛掉了尸体,地的血迹已经没时间料理了,小顺子脱下衣服盖在嫣红的尸体,跪下磕了三个头,跟着陈子锟出了大杂院,街依旧冷冷清清,外城到底不比内城,即便发生了枪战也引不起巡警的注意。
天阴沉沉的,淅淅沥沥下起了雨,陈子锟叫了两部洋车,一路拉到正阳门火车站,下了车,雨更大了,广场巡逻的警察都挤到进站口的雨棚下避雨,陈子锟看看自己身的血迹,有些犹豫。
“走,翻墙进去。”他拉着小顺子朝远处走去,正在此时,出站口的门打开了,从天津来的旅客们汹涌而出,姚依蕾撑着小花伞急不可耐的快步走着,在天津躲了两天后,她实在熬不住了,偷偷跑回来想见陈子锟。
一辆出租汽车停在面前,司机下车撑起了大黑伞,帮着拉开车门,姚小姐收起小花伞,躬身车,心想到即将见到心人,心中一阵甜蜜涌起。
茫茫雨雾外,一个熟悉的背影正在远去,阴差阳错,姚小姐在这一刻没有回头。
……
陈子锟和小顺子找了个没人的角落,爬过围墙,眼前铁轨纵横,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一列满载货物的列车正在缓缓离站,陈子锟紧跑几步,跳平板车,小顺子在路基气喘吁吁的追着,陈子锟伸出没受伤的胳膊,一把将他拉了车。
这是一节拉木头的平板车,巨大的原木被麻绳固定在车,两人坐在木头,木然的望着烟雨蒙蒙中的北京城。
灰色的城墙,灰色的屋顶,灰色的街道,灰色的人群,全都一闪而过,北京,别了。
雨还在下,身已经湿透,火车出了北京,行驶在葱绿的旷野中,一小时后在丰台站加水的时候,两人溜下平板车,跑到前面的闷罐车边,扭开了铁丝藏了进去,不大工夫,车又开了。
闷罐车里温暖干燥,车门闪开一条缝,冷风嗖嗖的灌进来,外面是一望无际的原野,耳畔是单调的车轮和铁轨的撞击声。
小顺子久久望着外面,慢慢说道:“其实,她不是我姐姐,是我娘。”
陈子锟没说话。
“我爹死的早,我娘一把屎一把尿把我拉扯大,她一个妇道人家,实在养不活我,就干起了半掩门的买卖,省下一口吃的都留给我,我却嫌她,骂她,不认她,可她还是我的娘。”
眼泪堆积在眼眶里,就是不往下流,小顺子如同一尊雕像。
“哭出来。”陈子锟拍拍他的肩膀。
“娘”小顺子突然嚎啕大哭起来,多年积压的感情在一瞬间爆发,泪如雨下。
哭声在旷野中回荡。
天黑了。
……
姚小姐叫了出租车直奔紫光车厂而去,进了门却大吃一惊,院子里一片狼藉,几辆洋车被砸成了零件,车夫也被打伤,头缠着纱布。
“这是怎么回事?”姚小姐找到薛平顺问道。
“有几个日本人跑来逼问我们大锟子在哪儿,我们说不知道,他们就打人,砸东西。”
“日本人!”一道闪电在姚依蕾心头闪过,她可是明白陈子锟底细的,这家伙曾经杀过日本特务,以日本人睚眦必报的性格,怎么可能善罢甘休,自己也是太幼稚,太高调了,本来陈子锟隐姓埋名的当个车夫,还不致于引起关注,都是因为自己,才暴露了身份。
姚依蕾无力的坐在了地,完了,这下陈子锟完了,不但要被日本特务追杀,还要被警察通缉,北京虽大,已经没有他容身之所了。
薛平顺慌了,赶紧搀扶姚依蕾,此时杏儿惊魂未定的跑进来道:“薛大叔,不好了,嫣红婶子死了!”
“什么!”薛平顺大惊失色,也顾不得管姚小姐了,冒雨匆匆赶回大杂院。
嫣红的尸首已经被挪到了屋里,停在炕,白纸盖着脸,身蒙着被子,她的血已经流尽了,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惨白无比。
薛平顺掀开被子看了看,确认嫣红是被利刃砍死的,凶手大概就是那帮日本人,他叹口气来到院子里,忽然弯下腰捡起一枚子弹壳。
同样的子弹壳还有十几个,院子里肯定爆发过一场枪战,薛平顺思虑再三,回到屋里对邻居们说:“不用报官了,反正嫣红家里也没啥人了,咱们帮忙把人发送了。”
邻居们也都深深叹气,他们懂得薛平顺话里的意思,嫣红的死,肯定和大锟子、小顺子他们有关。
这个一直被大家瞧不起的妓女,用生命保护了自己的儿子。
第二十五章 上海滩
火车在无边的旷野中前进着,透过车厢缝隙可以看到外面夜色中的山峦起伏,车厢里堆满了装满棉花包,只有很狭窄的容身之所,雨早就停了,身的衣衫也干了。
小顺子哭累了,已经进入了梦乡,脸依然挂着两行清泪。
陈子锟脱下外套,袖子两个弹洞,哔叽料子被烧出一股焦糊味道,他苦笑一声,这件衣服怕是没法还给阮记者了。
胳膊被鸡腿撸子打中一枪,幸运的是子弹只是穿过肌肉,没伤到骨头和大血管,这种日本造八毫米口径的子弹威力很弱,就是打中脑袋都不一定会死,但受了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