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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营附……马营附……”
从一座二层楼废墟的顶上,露出两三个身穿蓝灰色军服的身影。其中一人冲下面挥了挥手,小声地喊道:
“别吵吵!赶紧上来。”
萧剑扬他们七手八脚地爬到这废墟楼的顶上,麻子脸中士冲一个身材魁梧的上尉军官敬了个礼:
“马营附,我又找到了几个弟兄!”
第五章以血洗血
第五章以血洗血(3)
上尉军官挪了挪他那像头小熊一样的腰身,健壮的肩胛骨在棉军装下面扭动了一下,挺高兴地咂了咂嘴巴。他宽宽厚厚的嘴唇下面,一颗门牙只剩了半个。
萧剑扬瞧着他那又粗又长的双臂,心想:“要是打起肉搏战来,这老兄可是一点都不吃亏啊。”
上尉军官用他那一双牛犊子似的圆眼睛瞅了瞅萧剑扬左胳膊上的臂章,一口湖北口音粗声粗气地问:
“51师的?我老乡也在你们师,炮连的。你们师都撤了吗?”
萧剑扬低声地回答道:
“俺跟弟兄们走散了……”
上尉军官叹了口气,换了话题,给麻子脸中士他们介绍了一下情况:
“我们这儿原来有十一个弟兄,都分头藏在马路边的房顶上……”他伸出黑黢黢的大手,冲周围的几座房屋的屋顶指了一下。
萧剑扬的眼睛跟着他的手指,朝周围看了一下,隐约可以看到一些蓝灰色的身影。他们大多两三个人一伙,有的趴在完好的平房房顶上,有的猫在被炸得半塌的二层楼断壁后面。
“大伙儿身边都备了不少手榴弹,都是在附近捡的。你们带来的这些也正好用得上。”
上尉军官接着又指了指那辆给扔在路上的银灰色私家小汽车:
“我叫弟兄们在那小车的车座子下面,塞了两捆手榴弹,拉火环连在一根挺细的棕绳上面。”上尉军官颇有些自得地指了指那辆银灰色的小汽车:
“绳子从车门的缝子里穿出来,一直伸到路边……看见那扇门了吗?门后面躲着个弟兄。等会一听我这打响,他就拉绳子……”
萧剑扬他们沿着上尉军官手比划的方向,看见了那扇破旧的门板。从门板到小汽车之间,扔着不少烂布、破衣裳。萧剑扬估摸着,这些破烂是用来遮蔽住那条细棕绳的。
“没想到,这位马营附瞧起来五大三粗的,脑子倒挺精!”萧剑扬在心里嘿嘿笑了笑。
“我刚才给弟兄们已经吩咐过了。这会儿跟你们几个刚过来的再说一遍,等打起来的时候,听我的命令动手。第一个手榴弹我先扔,然后大伙儿一起砸那帮狗日的。”
最后,他单独冲萧剑扬下了命令:
“既然说你枪法好,那你就等我的手榴弹扔了之后,捡鬼子要紧的目标打,什么军官啦、机枪手啦,自己瞧准了办。”
萧剑扬等他说完,略微犹豫了一下,小声地提出了个不同意见:
“马营附,您的手榴弹一响,日本人马上就开始躲了,那我事先选好的目标就不好打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留心瞅着上尉军官的反应:
“能不能您到时候先给我下个令,让我先打掉一个。等我的枪响,您再扔手榴弹。”
粗壮的上尉又露出他那只剩一半的门牙,闷声闷气地笑了:
“呵,瞧不出你心思还挺细。好,就按你说的!”
他很爽气地挥了挥大手:
“到时候我往你脚边扔一小块瓦片。你听到这动静,就开火。等你打响了我再扔手榴弹。”
等上尉军官布置完了,麻子脸中士凑过来提了个小请求:
“能不能让我手里的家伙过下瘾?”
他拍了拍手里的“花机关”,又补充了一句:
“刚捡没多久,还没见过红呢。”
上尉军官不耐烦地横了他一眼:
“我说了,不要恋战!你是不是嫌子弹多得烧手啊?以后还愁没得打?”
麻子脸中士失望地吸了吸鼻子。他转过身子,猫腰到楼板的另一边,朝几个方向张望了一下,然后挺开心地小声把萧剑扬招呼过去:
“瞧那儿!“
萧剑扬顺着他视线的方向望过去,瞧见了一块白布在浅蓝色的半空中飘动着。由于距离不是很远,阳光又明亮,可以看见白布上面有红色的斑块,还有黑色的大“×”。
他想起来了,那就是不久前给挂在三层楼楼顶旗杆上的日本膏药旗。
正瞧着,突然萧剑扬发现,那块脏白布猛地朝上方跃动了一下,随后朝一边坠落下去,很快消失在视野中。好像有一个看不见的旋涡,迅速地把它吞没了。
紧接着,耳朵听到了从那三层楼方向传来的爆炸声,剧烈而沉闷。
麻子脸中士乐得鼻子尖儿像晒透了的红辣椒:
“哈哈,小鬼子收到礼了!”
壮得像头熊的上尉军官扭过他那结实的后脊梁,冲着麻子脸轻轻呼喝了一声:
“小点声!”
萧剑扬想起一桩事儿,于是有点担心地小声问麻子脸中士:
“如果鬼子不走这条道,那咱们在这儿埋伏着不就瞎忙了吗?”
麻子脸中士不慌不忙地宽慰他:
第五章以血洗血
第五章以血洗血(4)
“鬼子进城后肯定要分几路走,不可能只捡一条道走。”
麻子脸冲北比划了一下:
“他们要往城中心去,起码要有一路走咱们眼皮子下面的这条道。”
(三)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转眼过了中午。
萧剑扬趴在伏击阵地上,感到很不习惯。
这是萧剑扬平生头一回在城市里作战,周围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和疏远。从前在野外打仗,每当他把身子趴在野地上准备瞄准、射击的时候,透过战场上的硝烟,他的鼻子总是能闻到田野里泥土那咸津津的潮湿气息,还有野草草根那略带酸涩的香气。
而他的眼睛,总能望见原野尽头那舒展起伏的优美曲线……这一切,都带给他一种舒心的充实感。
而眼下,趴在这给炸塌了一半的二层楼楼板上,鼻子里闻到的是各种东西烧焦后发出的刺鼻的怪味——木头、油毛毡、布匹、皮革……
眼睛望出去,是密密匝匝的黑灰色屋顶,杂乱无章的残垣断壁,像条死蛇一样毫无生气的马路……
就在这时,一个蓝灰色的人影,沿着萧剑扬他们脚下的这条马路,从南边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营附!来了!”来人跑到这座炸塌了一半的二层楼下面,上气不接下气地小声喊着:
“前面几个尖兵,后面两辆铁王八,再后面是步兵……”
萧剑扬估摸着,这位弟兄应该是马营附派到前面去的游动哨。
上尉营附挥手让来人赶紧找地方隐蔽。他转身用手指点了点旁边的两名弟兄:
“捆手榴弹!铁王八归你们了。”
两名弟兄默不作声地开始收拾手榴弹。其中一个人抬了抬头朝周围的弟兄扫了一眼。萧剑扬注意到,他的眼睛里面掠过一丝紧张和绝望。
上尉军官又转过身,冲着麻子脸中士下了令:
“这下子你手上那家伙有活干了。鬼子尖兵交给你了,先把他们放过去,从后面打!”
麻子脸中士麻利地整了整“花机关”的皮带,出发了。
萧剑扬也抓紧时间给自己挑了一个隐蔽的射击阵位——二楼楼板上一堆破砖烂瓦的后面。为了防止暴露目标,他把脑袋上的钢盔也摘了下来,轻轻摆在身后。
很快的,发动机低沉的轰鸣声和巨大的金属摩擦、撞击声,沿着下面的马路从南边传了过来。这声音萧剑扬并不陌生——日本人铁甲王八壳发出的动静。
以前,他都是在野外听见这声音。如今在这城市的街道中,这种声音像被喇叭筒放大了一样,更显得刺耳。
萧剑扬皱了皱眉,暂时把视线从中正步枪的照门、准星上挪开,朝身边的人瞧了瞧。
他看到,上尉军官把自己那粗壮的身子伏在一个残存的窗子口后面。这窗子的窗框、窗棂子都给炸飞了,只剩下一个大概的模样。
两颗木柄手榴弹被攥在上尉军官那黑黢黢的大手里。手榴弹的弹体跟他手掌的大小有点不成比例,像是两根油条被捏在一个贪吃的家伙手里。
萧剑扬把目光又收了回来。他努力让自己的心境平稳下来,集中注意力观察马路上的情况。
土黄色的人影,终于在马路的那一头出现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六个日本人的尖兵。他们分成两排,一前一后,每排三个人。在他们手里,细长的三八大盖加上枪头的刺刀,从远处瞧过去,像是六根长矛。
第一排中间那个日本兵的步枪头上,还挑着一面小膏药旗。
在他们身后拉开一段距离,一前一后行驶着两辆土黄色的铁壳战车。
战车后面,是日本人的步兵队列。他们一左一右排成两路纵队,分别贴着马路的两侧前进。队伍像两条细长的黄鳝,延伸出去很远,看不清究竟是多少人数。
萧剑扬注意到一个情况:
开在前面的第一辆日本战车,它炮塔上的盖子掀开着。一个戴着圆帽子的日本战车兵,把半个身子探在炮塔外面。
日本人手里端着三八步枪,身后背着背包,沿着马路两侧向前行进。他们的步子显得挺疲乏,有几个看着比较瘦的,边走身子还边打晃。
“这帮家伙也不是铁打的。”萧剑扬一边观察着一边在心里想,“在南京城下打了这么多日子,也累得不成了。”
【南京城陷落之后,留在城里的路透社记者史密斯先生记述了日军进城时的情形:“……12月13日,将近中午的时候,才在城南看到第一批日本的巡逻队。日本巡逻兵6至12人一组,小心翼翼地、慢慢地在主要大街上探路……13日下午,日本坦克开进了城,日本的先遣队在坦克掩护下进了城。日军部队给人一个疲惫不堪的印象。】
铁壳子战车的履带在平整的柏油路面上碾过。战车上那家伙脸上满是油污,从咧开的嘴里露出的半排牙齿,倒显得很是白亮。他那黑色战车帽子下面的眉宇间,洋溢着疲惫而又骄傲的表情。
这家伙脸上的骄横劲儿,触动了萧剑扬。他打算自个儿的头一发子弹,先“犒劳”这小子。
他习惯性地把右手凑到嘴边,轻轻地冲右手食指吹了口气,然后把食指平静地搭在冰冷的扳机上。
日本人的队列在马路上无声地行进着。走在前头的六个尖兵已经从萧剑扬他们隐蔽的二层楼废墟前经过了。
萧剑扬一面瞄准战车炮塔外头的那个家伙,一面抽出部分精神,等候上尉军官下令的暗号。
终于,他听到自己身边的瓦砾堆发出一声轻微的“哗啦”——一块小瓦片从上尉军官的手里飞了过来。
非常迅速地,萧剑扬最后校正了一下准星和照门连线的指向,然后在不经意间轻轻地扣动了扳机。
由于距离比较近,萧剑扬几乎能感觉到,从自己枪膛里飞出的金属弹丸,径直地飞进了那日本战车兵微微张开了的嘴巴……
第五章以血洗血
第五章以血洗血(5)
战车帽子下面包裹着的那个不大的脑袋,在瞬间被子弹传递的能量撑碎了。战车兵探出炮塔外的半个身子猛地向后一仰,然后像个被火烤化了的糖人,绵软地朝炮塔里面出溜。
紧跟着萧剑扬的枪声,第一颗手榴弹从上尉军官的大手里飞了出去。它在空中划了一道短短的弧线,然后准确地飞落到日本步兵的队列中,旁若无人地炸裂开来。
在这颗手榴弹的带动下,从马路两旁其他的屋顶和二层小楼上,争先恐后地甩出了类似的弧线。深灰色的柏油路面上,瞬时间绽开了一朵朵灰白色的巨大花蕾。
可能是由于慌乱,有的木柄手榴弹被过早地扔下来了。它们屁股上冒着烟,像是一些尾巴上被点着的金花鼠,在柏油路面上蹦跳、翻滚了几下,然后化成一团团灼热的气浪和破片。
手榴弹的爆炸声盖住了“花机关”的射击声。走在最前面的六个日本尖兵,像是被一群滚烫的马蜂迅猛地蛰了一回。马路上的日本兵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搞懵了。但是,他们凭借着良好的作战素养,迅速地作出反应——纷纷寻找可以利用的物体掩蔽自己,准备反击。
与此同时,那根从黑色小汽车里悄悄延伸出来的细棕绳,像一条苏醒了的泥鳅似的,猛烈地动了一下。
原本死气沉沉趴在马路边的银灰色小汽车,转瞬间被车内手榴弹爆炸时的冲击波改变了形状。
左侧的两扇车门猛地脱离了车身,像两颗扁平形状的炮弹飞了出去。其中一扇狠狠地砸在了两名日本士兵的身上。
车窗上的玻璃粉碎成无数个亮晶晶的小片,以极高的速度朝四周激射出去。
车体上的一部分金属表层,被强大的冲击波撕裂。破碎的金属片,像榴弹爆炸后形成的碎片,四散飞去,有不少犀利地扎进不远处日本士兵的躯体。
第一辆战车炮塔上面的日本兵被萧剑扬一枪击倒之后,萧剑扬迅速推上第二发子弹,搜寻下一个猎物。从弟兄们手里砸出去的手榴弹,在马路路面上接二连三地爆炸,形成了一团团灰色的烟尘。这多少有些干扰萧剑扬的射界。在这样的情形下,要通过马路两侧日本军人的装束来分辨谁是当官儿的,挺难。
在阵阵烟团中,萧剑扬的目光捕捉到了一个土黄色的身影——这家伙手里有面小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