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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下走出一名小官,朗声道:“成都有秦良玉将军坐镇,岂会被贼人攻破?王爷您尽可放心,凭着秦将军的手段,区区几个蠢贼,还不是反手就擒了来。”这人出来说了一通废话,全是在拍秦良玉马屁,却不见半句有用的东西。
满头白发的秦良玉老将军忍不住瞥了他一眼,懒得开口。
这时候邵捷chūn邵大人开口了,他对着秦良玉作了个揖,这才认真地道:“秦将军,前不久我听闻……贵公子马祥麟奉命镇守yīn平古道,为何贼军却从那里穿了进来?”
秦良玉苦笑了一声道:“我那犬子被贼军擒了去……yīn平古道因而失守。”
她这句话一说出来,满堂官员顿时大惊,尤其是蜀王朱至澍,他吓得全身的肥肉都跳了一跳,大叫道:“哎呀,马将军何等英雄,居然也会被贼军所擒?这……这……这可如何是好?哎呀……难道我真得投井自尽了。”
邵捷chūn听说马祥麟被贼军擒走,心中也是一惊,郁闷地道:“这下怎么办?贼军进驻绵阳之后,必定直取成都……而从绵阳到成都一线,全是属于成都平原,一马平川,无险可守,贼军随时都可能出现在成都城下了。”
秦良玉皱起了眉头,仔细想了一阵,然后才道:“蜀王爷、邵大人,依末将之见,这只攻陷绵阳的贼军并不值得重视……要知道yīn平古道之险,纵使贼军能用脚丫子翻过来,但运粮车是绝对过不来,当年诸葛武候要运粮还得用上木牛流马呢,这些贼人并无武候之能,绝计不可能通过yīn平运粮……末将猜测这只贼军已经没有力量攻打成都,必定要先攻下剑门关。打通了粮道,才可以继续南进。”
她这番话说出来,堂下顿时就有几个懂点打仗的小官儿应和。蜀王朱至澍也大喜道:“原来如此,呼……看来我不用投井自尽了……”这人三句话不离投井自尽,端的是让人无语,堂下百官都忍不住对他翻了翻白眼,心想:要是贼军真的入了成都,王爷你敢投井?你只怕是连投井的勇气都没有,把投井改成投降还差不多。
其实这倒是百官们错怪朱至澍了,这位蜀王爷虽然没啥本事。长得猪头了点。但是还真是有投井的勇气。如果不是朱元璋搅和了历史。张献忠就会在崇祯十七年(公元1644年)攻下成都,而这位蜀王爷朱至澍,会和他的妃子和宫女们一起投井自尽……别看他满身肥肉,胆子很小。但真的到了危机关头。他也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这一点倒是比许多没骨头的文官要强得多了。
要考验一个人的品行,往往就是生死之间那一刹那……
听到秦良玉说贼人无粮,要等打通粮道。许多小官儿们表示支持,但却有一群文官们黑着脸,并没有出言附合。这些文官久历官场,个个都是老油子,眼珠子溜溜地转了一阵之后发言道:“秦将军,贼军无粮之事,是您的探子亲见的,还是您根据古道的险峻程度猜测的呢?”
秦良玉道:“猜测的!因为yīn平古道……”她正想详细介绍一下古道的险峻,粮车难行等等,然而还没来得及说,就被文官们打断了。一群文官惊叫道:“只是猜测?那……那也太不保险了吧?”
秦良玉道:“虽是猜测,却仈jiǔ不离十,因为yīn平古道……”
一名文官又打断道:“yīn平古道虽险又如何?蜀道再险,你的白杆兵不也在上面奔行如飞么?我们听闻贼军有一只黑杆兵,说不定也有白杆兵的本事,那可就糟糕透顶了。”
又一名文官附合道:“是啊是啊!蜀道虽险,咱们也一直在蜀道上运粮,几千年来,蜀中的军队也没被这些崎岖难行的道路给封住过……”
秦良玉知道这些文官平时坐在城中,足不出户,就算知道一点蜀道的事儿,却从没去过yīn平古道,不知道那里的摩天岭就算以白杆兵的山地行军能力,也不能轻易的上去,粮车怎么可能进得去?她心中虽知,但要讲给这些文官知道,那就太困难了……这些文官大都是些死顽固,根本听不进别人的话。而且他们党争惯了,一旦碰上有人和他们的观点不合,就东拉西扯,找些不相干的事来,非要把对方给说倒不可。
果然,那些文官又道:“仅凭秦将军的猜测,便认为贼军无粮,实在过于行险,下官以为,我们要高度重视这只进入了绵阳的贼军,必须加强成都的防卫力量……多调兵马入成都,才能确保我们的安全。现在成都城中只有秦老将军率领的五千土家族士兵,还有五千汉兵,总兵力仅有万人,虽守城有余,但要出城却显不足,如果被贼军在城外一围,把咱们围上个一年半载的,咱们这里就有可能变成第二个西安。”
他这话倒是没有啥错,算是老成持重之策,因此秦良玉也不和他辩驳,点头道:“嗯……确实需要再调些兵马入成都来,贼军到来之时我们才有出城一战之力,否则只能困守枯城了。”
听见秦良玉也附合了这名文官的话,众人便把刚才那个贼军有没有粮的问题给抹了过去,暂时不考虑了,一名官员站起来道:“依两位大人之见,现在该当调兵,但……杨阁老带走了大量的川兵去追击李自成和张献中,川中兵力已经不足,我们又要到哪里调兵?”
一名文官道:“羌兵……”
他刚刚开了个头,秦良玉便道:“羌兵已不可用,被朱八收买了。”
另一名文官道:“罗网坝壮兵……”
秦良玉点了点头道:“这个可以征调,末将与壮家土司关系不错,修书一封,他们定会来援,但他们兵力很少,顶多能抽出两千人来,略显单薄。”
“苗兵……”有人提议,随后旁边又有人道:“苗人不服王化。大多数苗寨不听朝廷号令,顶多只有两三个苗部与咱们汉人交好,能给我们两三千兵就到头了,这点兵力仍然是守城有余,出战不足。”
这时邵捷chūn突然开口了:“剑门前……咱们在那里还有三千川兵,领军的大将是川中第二名将神弩将张令,不由让他弃关回守成都吧。”
听他这么一说,堂中众官纷纷叫好:“张令将军可是我汉家的名将,有他坐镇成都才能让我等心安啊,不然城中全是些乱七八糟的蛮族之人。没有一个汉家大将镇场。如何要得?”
“就是,快叫张令将军回来!”
众人正在嚷嚷,突然听到一声断喝:“不可!”众官凝神一看,喝这一声的正是秦良玉。她黑着一张脸道:“剑门关乃是成都平原的北门户。重要无比。守军绝不可动,张令老将军的驻地千万不能挪窝……”
邵捷chūn奇道:“为何不可挪?既然贼军已经绕过剑门关出现在绵阳,剑门关便已经失去了作用。此时还守着那地方干嘛?白白浪费我川中一员大将,不如把那里的兵力抽调回来,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啊……”
秦良玉急了:“贼军虽然已经绕过剑门关,但我刚才说过了,yīn平古道无法运粮,剑门关正好扼着他们的粮道,此关依然有重要的作用,绝不可弃。”她这可算是旧事重提,刚刚被按下去的运粮问题,又一次被提出了水面。
“又来了,又说yīn平无法运粮。”一位文官不依道:“所谓事在人为,下官以为,世上没有运不过粮去的山道,yīn平古道再险,也妨碍不了人的意志,愚公敢于移山、jīng卫有胆填海,万一贼军用了什么方法将粮食运过了yīn平古道,那又如何?”
他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正气凛凛,好几名文官顿时叫了起来:“徐大人说得好啊!徐大人凛然正气,吾等不如!”
这时,一名小武官跳了起来,怒道:“你们这些文官懂个屁,什么事在人为?一派胡言,你以为只要脑瓜子动一动,说点什么‘人定胜天’一类的废话,粮食就会飞过崎岖的山道了吗?你他娘的到底懂不懂打仗?不懂就滚开!”
那文官被武官骂了,居然也不生气,拿个扇子出来展开,笑道:“粗鄙之人,满嘴脏话,你这样的人说出来的话,莫污了堂上众位大人的耳朵,不听也罢。”
“你……”武官大怒:“山道崎岖,粮车难行,这是兵家战略必要考虑的事,莫要拿你那些人定胜天、事在人为的废话来说,对打仗一点用也没有。”
这时,一大群文官纷纷站了起来,这些书生意气的家伙哪懂山中运粮的艰难,在他们这些书呆子脑子里,便只有一些莫名其妙,空无一物的大道理,根本不懂得分析实际情况,一群文官都是一个意见:“没有运不过粮的山道,贼军肯定可以从yīn平古道运粮,剑门关已经没用了。”
这年头还没有扶桑动画片,若是有的话,文官们就会知道,他们现在说的话就有点像动画片里骗小孩的那些情节,什么人的意志力可以克服一切困难;什么打不过的敌人不要怕,只要心中有正义,就一定可以打败;什么只要有爱,一切都不是问题……
他们人多力量大,嘴皮子不停的翻,不一会儿,白的能说成黑的,黑的可以说得白的,他们要说一个东西是白的,就可以引经据典,列出一大堆废话来说明这东西真的白。他们要是突然觉得这东西是黑的,那又可以引经据典,说出一大堆古人的话来证明它是黑的。
要知道古人说的话,本来就有许多是冲突的,关键在于你怎么去理解,或者说你把这些话用在什么地方,比如,古人就说过“人定胜天”,但同时古人也说过“人力有时而穷”。看样子说这两句话的古人如果凑一块儿,吵架是免不了的。
如果要证明一件事,非要调古人说的话出来,那真的是瞎扯蛋。
秦良玉看着吵成一片的文武官员,忍不住身心俱疲,她已经六十五岁高龄,实在是没心情和这些家伙瞎扯蛋,而且她当官也有几十年了,这一生经历过的事何其之多,官场这个大泥沼,她也看得伤了,早不复当年的冲动。
若是换了年轻时的秦良玉,保不准拿把剑出来,把这些胡说八道的家伙通通砍了,但此时她却知道,有些决策,真的不是她可以左右,也许这就是人力有时而穷吧。
只听见堂中的争吵足足闹腾了一个时辰,最后,四川巡抚邵捷chūn大声宣布道:“我决定了,抽调剑门关守将张令回来,驻守成都……确保成都的安全才是重中之重……”
下面有一群官员应和道:“大人英明……”
秦良玉摇了摇头,整了整自己的衣甲,扶正了头盔,缓缓地离开了这个无聊的地方,夕阳斜抹,洒在她的脸上,她仰首看向天边的红霞,感觉到庞大的大明帝国正散发出一股子老人将死的气息……
她忍不住叹道:“大明啊,是我这把老骨头先走一步,还是你先走一步呢?”(未完待续。手机用户请到阅读。)
五一五、张令弃关
()剑门关!
神弩将张令虽然已有六十九岁高龄,然而依然可以拉开两石的大弓,他麾下的士兵常常都将他比作老黄忠,对他有着无比的信任。这名老将也确实不负麾下士兵的拥护,数年前奢崇明反叛,率十万族入造反,张令率军出战,与秦良玉联手,打得奢崇明抱头鼠窜,端的是十分威武。
虽然在川中排名第二,但排在第一的秦良玉是土家族的土司,汉族入讲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因此秦良玉在汉官和汉兵中的认可度反而不如张令高,大多数汉兵认定张令才是第一名将,对他更加尊敬一些。
前不久,朱军的探子到剑门关外探查,探子们对距离的掌握是非常拿手的,他们探查的地方刚好在一箭之外,官兵的神箭手也无法shè中那么远的敌入,然而神弩将张令拿出他的二石大弓,连珠箭出,轻轻松松就放倒了数名探子。这使得剑门关上士兵大振,士兵们相信,只有有神弩将张令坐镇此关,便是朱军再多一倍,也休想打得进来。
然而,今夭的剑门关里,却弥漫着一股让入无奈的气息,一大群千户、百户、随军参谋、幕僚都垂头丧气地坐在了一起,无入说话。原来,今夭早上他们已经收到了从成都发来的军令,要求他们立即放弃剑门关,回驻成都。
坐着首位的张令眼中也有一股疲倦之sè,他沉默了许久,才叹道:“传令下去,撤兵吧……”
一名百户走了出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将军,此令万万不可遵守o阿……剑门关一失,成都平原就如同一个脱了衣服的娘门……谁都可以……”这名百户是下级士兵出身,没读过书,说话十分粗鄙,一开口就是什么脱光衣服一类的,听得旁边的入脸sè一变。
旁边有入伸脚过来,一脚将他踢翻:“狗rì的,说什么浑话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还是我来说。”这个后来者看来比前面那个有水平多了,他认真地道:“将军,所谓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咱们这些出征在外的入,不应该理会后面那些废物发的乱命,此命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