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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本就不用登记了,送给你好了。”
三
二号营区在N…017东侧,东北临山,南边铁丝网外是当地居民的水稻田,往西有一片很大的杨树林,碎石公路就从树林里穿过,上一个坡再下一个坡,往南一拐,绕过一口大水塘,就是七中队的队部了。再往南走几十公尺,似乎是山坡的一面在往下滑行的时候突然改变了角度,水平地伸出去一块,于是形成了一块面积约有半平方公里的坝地,东边是篮球场,西边是炮场。篮球场的南北两端和东南角,是七中队的三个学员区队。
那房间委实很大,一百多平米,差不多就是个小礼堂,一个区队二十一个人驻进去,高低床贴墙角摆了一圈,中间还空落落的。
四月的中午已有些燥热。窗外一轮热辣辣的太阳高悬,阳光和嫩白的小杨花清香的气息一同从窗户缝隙里飘进屋里,弥漫着浓浓的春意。这已经是“春眠不觉晓”的季节了,人到此时,最容易犯困。被理论课绷了一个上午神经的学员们大都疲惫地躺在铺上,底子差点儿的把目光固定在天花板上的某处,回味刚刚灌输进来的讲义。情况好一点的便抓紧这点宝贵的时间,闭目养神。
七中队共有三个地炮区队,九个班,每班七个人,骨干的配备体现出了对于专业的重视程度,这次总考第一名的谭文韬是中队指定的一区队区队长,常双群是总考第二名,本来也应该成为学员区队长的,至少也应该是个班长,可是因为个头矮了一点,集合站队的时候,他排在前面,一说向右看齐,排头的把脸右转四十五度,还得向下斜视,不是蔑视也像蔑视,中队干部觉得不妥,就让常双群屈尊当了二班副,二区队区队长的位置让给了总考第四名的阚珍奇。凌云河虽然总考成绩排在第八,但因为人高马大仪表堂堂,占了形象的便宜,当了一班班长,一班既是基准班也是门面班,无论纵队横队,一班的位置都十分显赫,操练的时候一班先上,检阅的时候先看一班。总考第六名的魏文建和第十一名栗智高则在二区队分别担任了四班长和五班的副班长。虽然有个官衔,却又不是正经八百的干部,况且大家在原部队也都是班长或代理排长,在这里则一律是两个兜的学员,努力方向一致,自己给自己卖力,用不着做多少“工作”。区队长是临时的,基本的身份还是学员,谭文韬参加一班训练。
三区队学员多数来自地方部队,相对而言,同野战军和独立师的炮手们交往就少了一些。一、二区队的学员则多数都神交已久。物以类聚,报到后没几天,凌云河和谭文韬、常双群、魏文建等人就成了莫逆之交。魏文建和栗智高虽然被分到了二区队,但是在课余或是到野外作业,还是要往这几个人靠拢。此后就形成了一个约定俗成的核心,这几个人的言行在本中队一直领导时代潮流,而潮流往往都是由基准班班长凌云河率先炮制出来的。尽管中队只给了凌云河一个正班级别,但他自己却理直气壮地以领袖自居。自从进了N…017,特别是被宣布担任一班班长之后,凌云河就始终处于活跃和亢奋的状态,甚至主动扮演了副区队长或区队参谋长的角色,经常越过区队长谭文韬,在本区队指手划脚,用马程度的话说是“进行一系列丑恶的表演”。受训任务空前紧张,他却大大咧咧地该玩照玩,前几天他摇唇鼓舌秘密组织了一个篮球队,而且当仁不让地自封为队长,几乎每天中午晚上都要四处挑衅。后来中队发现了,担心影响训练,规定每周只允许打一次,而且还把球收回去由中队文书统一保管,从根本上限制了凌云河的自由。但是中队领导忽视了一个十分流行的真理——天下事难不倒共产党员。胸怀革命豪情的凌云河敢上九天揽月,敢下五洋捉鳖,有什么事他办不到的?
这天凌云河不知道又从哪里找来一个半新的牛皮篮球,在宿舍中间的空场上拍得咚咚山响,一边拍还一边吼:“起来起来,球队的同志都起来,就个把小时还睡什么睡?起来打球了。”
二班的马程度最怕上理论课,这天正在烦着,见凌云河全然不顾别人的死活,就代表广大群众提出抗议,嘟嘟囔囔地说:“老凌你怎么回事?你成绩好是你的,别人就不管啦?我坐了一个上午晕车,这会儿脑子里好不容易才清醒一点,你又搞得乱哄哄的,简直是不讲社会公德。”
凌云河不急不恼,仍然劈里啪啦轰轰烈烈地拍着篮球,说:“马程度你死脑筋,你以为你这么成天愁眉苦脸就能把成绩搞上去啦?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学习之道一张一弛,脑力和体力结合起来身心轻松。你越是着急越是钻牛角尖。起来起来,跟我打球去。打完球我帮你补课。”
马程度说:“滚你的蛋,谁稀罕你补课?你自己有没有弄明白我还怀疑呢。”说完,扯过被子蒙住了自己的脑袋。
凌云河仍不气馁,继续一轻一重地拍着球,并且移到马程度的床前去拍,一边拍还一边嬉皮笑脸地拽马程度的被角:“你这个忘恩负义的牲口,分床的时候全体人民嫌你脚臭,要不是本同志高风亮节,你问问谁愿意挨着你睡?起来起来,打球罗。”马程度说:“你以为你脚不臭啊,你狗日的夜里还磨牙呢。”凌云河说:“你不起来,我今天就在你床上扣篮。”马程度被纠缠不过,便喊谭文韬:“老谭,你管不管啦?哪有逼人打球的道理。狗日的凌青松(“青松”乃七中队广大群众同仇敌忾赠送给凌云河的雅号,取“泰山顶上一青松”顶天立地之意)专门拣咱成绩差的欺负,老谭你这区队长要不制止他的错误行为,我就要进行自卫还击了。”
谭文韬这当口也想小憩片刻,见两个人闹得严重,便爬起来,冲凌云河做了个苦笑:“凌云河你怎么回事啊?就不能安静一会儿?”凌云河呲牙咧嘴嘿嘿一笑说:“你安静个屁,你也给我起来。走,打球去!”说完,一球砸了过来。
谭文韬扬臂稳稳地截住球,倒是没有还回去,想了想,突然一跃而起,从床头柜上的作业盒里摸出一根定点用的细钢针,找到气眼就往气门心里捅。
凌云河一看不妙,惨叫一声,赶紧来抢。但是慢了一步,只听“扑哧”一声,眼看着篮球就瘪了下去。
谭文韬把瘪球往凌云河怀里一扔,得意地哼了一声:“嘿嘿,马程度,看出来了吧,什么叫水平?这就是区队长的水平。凌青松,你可以抱着你的球儿子进芦苇荡了。”
凌云河接过瘪球,左看右看,牙痛似的倒吸一口冷气,瞪着眼睛看谭文韬:“你狗日的谭老一好黑,不打就不打嘛,干吗下此毒手?”谭文韬说:“在有些问题上,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人民的残忍。大家都想休息,就你弄个破球搅和得全宿舍鸡飞狗跳,本区队长要是不采取坚决措施,岂不是要失信于民?”
凌云河对准篮球气眼,鼓起腮帮子一阵猛吹,吹得面红耳赤,两个眼珠子往外凸出,仍然毫无起色。“这可是我从三中队借来的,你让我怎么去还人家?你这个区队长也太粗暴了点,就不知道做点思想工作?”
谭文韬还没说话,那边马程度则幸灾乐祸地拍屁股大叫:“人民大众欢庆胜利之日,便是反动派难受之时。谭老一你别理凌青松,我代表一区队被凌青松欺压的苦大仇深的广大的革命群众,坚决支持你的正义行动。”
凌云河恨恨地将瘪球向马程度扔过去,紧接着纵身扑了过去,说:“好小子,你小子成天装疯卖傻的,看不出还挺会借刀杀人这一套啊。我今天豁出去了,偏不让你睡觉,球瘪了你也得陪我去打。”两人于是又闹成一团。马程度斗不过凌云河,杀猪一般四处求援,当然不会有人理他,几乎是惨叫着被凌云河架出了宿舍,只好怀着深仇大恨陪着凌云河去摔那只瘪球。
四
给七中队讲地形课的是基础教研室的教员拐五洞,也就是祝敬亚。拐五洞是暗中流行于教导大队干部战士中的另外一种戏谑称呼,因为不含贬义,所以就不能算是绰号,甚至还可以看作尊称。
祝敬亚这段时间当真像焕发了二度青春。当然,祝敬亚的快乐主要是建立在教学上的。倘若请他讲起那些经典的战例,他会口若悬河如数家珍,讲起弹道与地形构成的各种奇妙的关系,能讲得眉飞色舞。听祝敬亚讲课,你往往会误认为人类只有一门艺术,或者说这门艺术可以覆盖或解释其他所有的艺术原理。
譬如,什么样的抛物线是最优美的抛物线?祝敬亚有他的理解,他执拗地认为某某某口径加榴炮在三百二十个基本表尺上,也就是仰角在四十五度的时候发射的弹道弧线是最优美的抛物线,弹道舒展,起落对称,恰如飞虹横空出世。他并且能从这条曲线的上升和滑落引征出许多人生哲理,从弹丸出膛的初速和加速度以及自由落体现象上,形象地阐述出带兵之道和为官之道,他能把火炮的方向密位和距离仰角同人格和做人应该把握的尺度结合起来讲,让你耳目一新又印象至深。尽管他自己的日子过得一塌糊涂。
学员们对祝敬亚自然佩服得五体投地。凌云河有一次感叹地说,祝教员是个好教员,但不是一个人物,他硬是自己把天才给耽搁了。往好里说,他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教学上的炮兵专家、理论上的民间哲学家和生活中的糊涂虫。
尽管只是一个为期一年半的速成培训队,但是祝敬亚却无比地投入,差不多像带研究生一样灌输这些满身铁药味的老炮手们。祝敬亚认为,战争的所有学问实际上就包括在两个概念中,一个是速度,一个是精度。精度即是指空间意义,瞄准目标讲究精度,布阵谋局也要讲究精度。时间的转换就是为了解决空间的问题。速度即是指时间意义,军队运行的快慢是时间,弹丸飞行快慢也是时间。一个巴掌大的石头在这里相对静止,我们可以认为它的相对速度是零,那它便没有任何杀伤力,如果赋予它速度,把它扔到一个人的身上,它就有可能把人砸伤,如果是从高空落下来,凭借它的重力加速度,它可能会击中人的头颅,砸碎人的胸膛,可能会把骨头砸成粉齑。一枚10克重的铁块加上每秒千米的速度可以在单位面积上产生十几吨重的压力。一支小分队给它以高度的机动力准确地运用于战场的某些部位,可以几十倍地提高战斗效力。往往是越快的东西越有杀伤力,浓缩时间的意义就在于扩大杀伤力。这就是我们炮兵之所以是“战争之神”的根本原理。我们凭借的力量无非就是两个字——爆和炸。爆和炸是所有的时间效力转换为空间效力的最典型的运用。
关于炮兵的学说,祝敬亚还有许多学员们闻所未闻的高论。有的通俗,有的深奥,有的联系实际,有的云遮雾罩。学员们就觉得很了不起,觉得自己很浅薄,自己对于伟大的炮兵的那点儿认识理解不过是只鳞片爪。
五
五一节放了一天假,加上一个星期天,共有两天自由活动时间。凌云河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到处游说,并且鼓动几个铁杆球员,抱着一只篮球从一中队打到六中队。
七中队都是老班长,场上战斗经历得多,再加上都是预提干部,自我感觉激情旺盛,打起球来气势汹汹,发扬连续作战的作风,一鼓作气连战连捷,六个中队都被稀里哗啦地打了下去。当然,七中队也付出了代价,凌云河在最后一场跳篮的时候被六中队的后卫顶撞了一下,那一顶非同小可,本身起跳较高,力度凶猛,对方也是孤注一掷,就在凌云河离地三尺球将出手之际,对方后卫刺斜里跃来,出其不意地横在凌云河的面前,飞身截球,球没截住,却将凌云河撞出两米开外,脚下落空,全身失重,泰山顶上一青松顿时变成了一堆肉山,轰轰烈烈地砸在地上。黄泥巴地巍然不动,中锋凌云河却差点儿摔断一条腿——除了脸上被蹭破了皮,左脚还脱臼了。
光荣负伤的还有马程度。马程度本来是很不情愿上场的,平时连球都不愿意跟凌云河在一个场上打。凌云河球技不差,但是球德欠佳,自封队长,在场上任意指点江山不算,还爱凶人。关键时候你要是传球不到位,或者是失手丢了球,他能黑起屁股骂你。要是赢了还好说,倘若输了,那就坏了,他不仅在场上给你难看,下来之后他还揪住你不放,查你的责任,弄得你好几天心里不痛快。训练紧张,打场球本来是个娱乐,但凌云河偏偏较真,把它变成一场货真价实的战斗,谁得分谁丢分锱铢必较,一场球下来他要骂你好几天,实在是件吃力不落好的事情。
马程度虽然在业务上反应迟钝一点,但在球场上还是生龙活虎的,攻势凌厉,出手凶狠,铁皮脑袋不怕打,有勇往直前视死如归的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