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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突然要发兵攻打天竺，这或许就是她能提早出佛窟的一个机会。于是她承书君王；自动请缨，愿以身献祭；用一生功德换得天竺百年安康；也只有这样；在献祭那天才能踏出佛窟；才能有机会见得白如风一面。
虽然她清楚见面的机会渺茫；却固执的以芦絮寄相思；托它们把如风带来。即便很可能希望落空，但她还是兴致勃勃计划着，弹尽竭虑的完善每一个环节。
蒂娜再度叹息；“丫头很高兴能再看见你，可是我是天竺的国师呀……从接过这担子开始；我便没有自私的权利了，我不能眼看战争爆发毁了这个国家。”
“所以；你一定要把换骨丹拿回去。”白如风打断她说道：“用换骨丹做交换条件，把它交给中原皇帝来换取天竺的和平！”
“换骨丹么……”蒂娜默然的看着躺在地上的乌木盒子，淡淡说道：“换骨丹是当世珍宝；凡人吃了可以长生不老；妖怪吃了可以提升千年修为。”然后她盯着白如风的眼睛反问道：“那你；又为什么不要”
“你吃了不但可以活下去还可以成为叱咤风云的大妖怪，你又为什么宁愿选择死也不想办法活下去？你明明是可以活下去的呀。”
“因为……”白如风轻轻一叹，眼中蕴着一团浓郁的色彩；她用无比温柔无比依恋的语气说道：“因为它承载了我所有的相思；我生命里最美好的时光；我因它和你相识；它给我带来这么多的美好；我怎么舍得吃掉它”
白如风的话柔软得像根羽毛，但恰恰是这跟羽毛，压塌了蒂娜内心坚固的碉堡。
她想了很多白如风不吃换骨丹的原因，却唯独没想到这个原因……
原来竟然会是因为自己！
她终于忍不住脱口问出，“如风；你恨我吗我把唯一一粒救命给了小棠，你恨我吗？”
白如风愣了愣；好似没想到蒂娜会这么直白的问出来，这个话题一直以来都是她们心照不宣的禁忌。
她脸色白了又白还是实话实说，“恨；当然恨。”
怎么可能不恨，当她最害怕最无助时蒂娜选择的是安慰花妖而不是她，她当时是多么的想活下去，可是蒂娜却当着她的面，把这个机会送给了花妖，她从来都没有那样绝望过。
白如风垂下眼帘，又轻轻道：“本该是恨你的，可是……见到小棠之后我好像又突然不恨你了。”
天色很暗，月光也不怎么明亮，白如风觉得疲惫不堪，她顺着石块缓缓坐下去，石块之上被她靠过的地方血迹斑驳，触目惊心。
“如风……你……”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是当死亡快要来临时蒂娜发现她不可能像想象中那样淡然处之。
“如风你不要说了！”
蒂娜抓着她的手，把她抱在怀里，“我知道你在恨我什么，小棠救了我；我不忍心看他死；但是——”她顿了顿，突然把她抱得更紧，“我却可以陪你一起死！”
原来蒂娜当年不救她是想和自己一起死呀！
同生共死，这大概是世界上最动听的情话了。
白如风眼圈一红；眼泪无声的划过脸颊；惊得蒂娜手忙脚乱的为她拭泪；这是她第一次见这个倔强的丫头哭泣；竟是叫人这样心碎。
“别哭；别哭；你不会死；你把换骨丹吃下去；你说的；活着才能有无限可能；你必须吃下去。”
白如风却拼命摇头；“不吃；我不要永远当妖怪。”
蒂娜心里一惊；是啊；她和白如风之间最不可逾越的距离便不是她是妖女；自己是天竺国师；而是她是妖；可自己偏偏是人呀！
如果自己也是妖；那就好了。
第一次她这么痛恨自己生为成人，而不是妖。
白如风也长长的叹了口气，“我一直觉得；冥冥之中好像有只大手在阻止我靠近你；直到有一天我终于明白；原来我是妖；你是人呀……”
很早之前仙人洞中的薛宝犀还有那个叫聂小倩的女鬼都说过，人妖相恋时不会有好下场的！
“丫头你不要再说了！”
蒂娜紧紧抱着她，手上温热一片，而致命的伤口竟然是当年黑山老妖伤白如风的那个老伤口。
仿佛如宿命一般，昔日那个致命的伤口会在今日再度裂开！
从伤口里涓涓流出的鲜血再加速这蒂娜的崩溃，不断的提醒她白如风的死都是因为自己！
白如风的眼神开始涣散，她无力地低喃：“妖道，我这辈子修为不够，下辈子可能没法投生成人，也许会变成一棵树一只鸟，可是我不怕，总有一世我可以投生成人的，你等我好不好？”
“好，我答应你，生生世世我都等你。”
蒂娜喉间哽咽；废了好大的力才把这句话说出。
似乎得到了承诺，白如风终于安心的闭上了眼睛。
雪一直下，就犹如多年前她们决裂的那个晚上。
最开始时蒂娜是悲痛的，可是直到白如风真正死去后她的内心又突然平静下来，她用最温柔的方式替白如风超度；又把她自己积累的毕生功德全部回向给白如风，这样白如风此生功德已满，下一辈子便够资格转生为人，说不定还可以投生帝王将相家，生来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对不起，我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些……”
最后她耗尽全身的灵力封印了换骨丹。
蒂娜觉得这是她一生中做得最正确又最心酸的两个决定。
换骨丹是人间至宝；也是世间祸水；而她却不忍心销毁它；因为它承载了太多人的相思。所以她用灵力封印了它；等到新的有缘人来发现它。
等做完这两件事之后她才惊觉，她居然做出了生命中最任性的两个决定——她居然那么任性的抛弃了天竺的子民，抛弃了自己身为国师的职责。然而她已经无心再思考会有怎样的惩罚等着她，她只知道她这辈子从没有这样轻松过。
可是她永远都不会知道的是，她此时所做的一切让她今生以及多生；一误而成百误。
第111章 （八十七）（）
结束才是新的开始。
大雪纷飞，落地无声，然而幽静的山峰上还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那是白雪深处；一株海棠的叹息。
很多年后聂小倩第一次听花妖讲诉她们的结局时也是发出这样低低的叹息。
“所以换骨丹没有咯真是可惜呀……”
聂小倩喃喃自语；仿佛刚才的感叹并不是因为那对可悲的恋人；而是因为绝世神丹的消失。
花妖点头。
“真的消失了吗”
聂小倩眯起凤眼；狐疑的看着花妖。
花妖挑眉；“你不信”
“我不信。”
聂小倩轻飘飘的飘到阿槐枝头坐下；靠着一团树叶轻飘飘的说出这句话。
“我不信一代传奇神药就这样没了。”
她扯着阿槐的叶子；一片一片的往下扔；“我不信就这样没了；就这样没了算什么啊这个谁碰谁倒霉的祸害。”
嫩叶从头顶飘落；花妖缓缓撑开一把百骨伞；挡住被聂小倩扯掉的那些树叶。
是啊；怎么可能没了呢当年他看见蒂娜把化骨丹拿在手上；然后“咻”的一下就被封印了；只要有缘人出现；换骨丹还是能再现的。
可是这种事即便是面对聂小倩；他也只能选择缄口默言。
要知道当年在面对黑山老妖那场战役里；受伤的可不是白如风一个；聂小倩为了阿槐也几乎殒命；后来为了活命不得已瞒着阿槐每晚出去吸食男人精魄。而自己也受了很严重的情伤；修养了大半辈子还没养好。
这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换骨丹。
那可真是个害人不浅的东西；但同时也是承载了很多美好相思的东西；换做谁都不忍心把它销毁。
“没意思。”
聂小倩如蛇一般；顺着阿槐的树干游到花妖身边；继续发问：“那……那个讨人厌的道姑呢小丫头都死了；她都不怎么伤心；果然心如铁石；无情得很呐！”
闻言花妖白了她一眼道；“难道你不知道有句话叫做心如死灰”
一寸相思一寸灰。
聂小倩哑然。
“好吧；那她最后怎么了故事到这里就完了”
“最后啊……”花妖拉长了语调；带着无限惋惜；继续诉说。
蒂娜当日在众目睽睽之下跟着一个女妖离开无疑成为当时最热门的话题，有人说蒂娜是为了换骨丹而去，也有人说她是为了美色而去逍遥够了就会回来，更甚者还说他们的国师其实是和女妖私奔了。
就在大家都逐渐淡忘这件事，觉得蒂娜不会再回来时，而她又意外的出现在了皇城外。
这一次大家更震惊了，如果说离去时是个风华绝代的女人，回来时就是个鸡皮鹤发苍老的妇人。若不是她身上的那华丽的衣物和精致的配饰，谁也没有胆量把她和出走的国师联系在一起。
是的，他们的国师回来了。
只是这次回来的是一个废人，不带一丝灵力的废人。
大家又好奇起来，国师曾经最引引为傲的无上灵力到底去了哪？
没有人猜得出这个谜的答案。
只知道蒂娜回来后在皇城外跪了七天七夜；终于求得见君王一面；就在大家都以为蒂娜是来为自己求命时她居然说了大家都意想不到的一句话。
“臣自知罪无可赦；只求一死。”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蒂娜一直耐心的匍匐在地上，没得命令不敢起身，不知过了多久才纱幔之后传来冷冽的声音。
“你的灵力修为都散去了”
蒂娜再度叩首；“臣有罪；但求一死。”
“呵呵；你的确罪无可赦；那你说说你要怎样死才可将功抵罪”
蒂娜就算是失去一身灵力成为废人；就算她以卑微的姿态跪在地上；也依旧带着一股从容不迫的气质。
“臣失职；按律该悬首问斩；臣死后王可取臣首级献给中原皇帝；当可消去中原皇帝的怒气；臣虽有罪；但好歹也是堂堂天竺国师；王送他这样一份大礼相信他也不会再提起兵之事。”
纱幔之后传来冷笑连连。
三日之后；圣旨下：国师蒂娜；不司其职；有辱国体；罚其斩首示众；尸身暴露荒野；凡天竺子民；不得为其收尸；为其超度亡魂，违者当以同样刑法实行连坐惩罚。
聂小倩听到结尾时；心里恻然；原来最无情的不是蒂娜而是帝王呀……
分首异处，死后还不得殓葬，这其中的痛苦她是再清楚不过了——就是作为孤魂野鬼游荡于三界之内，不得轮回转世，除非灵魂得到超度尸首得到殓葬。
唉……帝王真是无情又可怕的存在，得罪谁都别得罪手握重权的人。
“小倩……”花妖看着她；“你的想法好奇怪；帝王无不无情并不是重点呀！”
“怎么”聂小倩侧躺在树干之上；随手拈来一片树叶叼在嘴里；有些含糊不清说道：“难道我该同情蒂娜还是同情那个小白虎”
“难道不是吗如风去投胎，蒂娜不得善终不能入轮回，她们注定要生生世世都错过了。”花妖
反问。
“可是，你不就是有机会了吗？”聂小倩挑眉，“我想你不会让蒂娜永远做幽魂野鬼的。”
“你最近不是天天躲在屋里念佛经吗？想必你已经把她的尸首带回来收殓了吧？”
花妖语塞，不错，全被聂小倩说中了。
聂小倩呵呵一笑；恶作剧似的把叶子吹到花妖脸上；“你们呀，一个两个都是大傻瓜！偏偏和自己过不去；早告诫过她们人妖相恋必遭天谴！”
“小倩你错了。”
花妖若有所思道：“人妖相恋不一定遭天谴，白如风已得蒂娜毕生功德转生王侯世家，她再也不用做妖，求仁得仁，怎么会是天谴？至于蒂娜……”
他叹了口气，其实在她决定跟着白如风离开时就已经破了自己的誓言了——至死不得踏出佛窟；一生一世守护天竺，有违誓言，否则必遭天谴！
花妖心中酸涩，再也说不下去，聂小倩善解人意的拍拍他的肩，两个人就这样并肩坐在枝干上，心里想着各自的心事，没有多久，太阳便滑下山头。
“呀；天黑了！”
聂小倩惊呼一声；拿出随身携带的梳子和镜子开始整装。
“你又要去采阳补阴了吗”花妖问；“喂；你不要这么猖狂好不好山脚兰若寺里的和尚都要被你吸光了；再这样下去都没有人敢住在这附近了；阿槐长虫子就没人给她治疗了。”
“她么”聂小倩顿了顿；目光突然幽怨起来；“她那么迟钝；就算长了害虫她自己也不会发现的。”
这……活脱脱的就是一个怨妇形象。
花妖不敢再接话。
“那小白虎虽然蠢了点；但却说了句大实话。”
聂小倩弯腰；双手扯着裙摆；硬生生的撕了一条岔口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