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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锦挣扎不休,忙乱中,也不知哪个仆役偷偷照他的屁股踹了几脚,疼的他龇牙咧嘴。
晏殊站起身,走到披头散发的苏锦面前,狠狠盯着他看,苏锦一点不让的回瞪着他,两人斗鸡般的对视了半天,谁也不开口。
终于,难堪的寂静被晏殊打破,他叹了口气道:“苏锦啊苏锦,你有些教老夫失望了,老夫爱惜你是个人才,没料到你如此桀骜,就像是一匹养不顺的野马;你说老夫哪一点对你不好?你倒是说说看。”
苏锦道:“先让他们放开我再说,这般扭着我,当我是人犯么?”
晏殊摆摆手,众仆役松开苏锦的胳膊退在一旁。
苏锦二话不说走到一名仆役的面前兜头给他两个锅贴,骂道:“敢在背后踹小爷,你当小爷是软柿子不成?”
那仆役捂着脸颊不敢出声,偷偷瞄着晏殊,晏殊脸色铁青没有说话,心想:这家伙果然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居然跟一个仆役都过不去。
苏锦走到晏殊面前恭恭敬敬的施礼道:“三司大人,在下失礼了;其实我对三司大人极为敬重,自应天府跟大人结识,在下便为三司大人的气度学识和人品所折服,否则我也不会听大人三言两语便跟着您来到京城;大人对在下也是极好的,不仅提携在下,还谆谆教诲在下为官处事之道,在下从心眼里感激大人。”
晏殊哼了一声,仰头望着厅顶。
“您说的很对,我苏锦是一匹养不顺的野马,那是因为大人偏偏想将在下变成你马厩中的一匹,也许对许多马儿来说,那是梦寐以求之事,可是对我这匹野马来说,那是一种约束和痛苦,所以我坚决不愿意成为您的一匹温顺的坐骑。”
晏殊垂目看着苏锦的眼睛,见苏锦目光坚毅,神情郑重,心中不由的一抖。
“苏锦定会对大人感恩图报,但这一切须得苏锦自行掌控,而不是您要求我如何我便如何,那样的话,对你对我都不是最佳的结果;我苏锦恩怨分明,在我的心中,谁对我好我必会找机会报答,谁对我坏,哪怕是骂我一句,打我两下,我也必会原样奉还;这样的性格在您看来或许是桀骜不驯,但这正是我的人生信条,若我变得跟他人一样的温顺,那我苏锦便不是苏锦了,您得到的便是一条狗,而非一匹千里马了;在下今日言语唐突,多有失礼之处,且容在下行大礼道歉。”
苏锦说完,一撩袍角噗通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的给晏殊磕了个头,起身后微笑道:“今日失礼之处已经向大人赔罪,但事情归事情,人情归人情,我这个条件您要是不答应,在下转身便走,从此跟三司大人再无瓜葛,碧云也并未有我的骨肉,我只是吓唬您的,我和她之间清清白白,这一点您大可放心;而且我还会履行诺言,请皇上解除她和庞家婚约,还她自由之身。”
晏殊像是第一次认识苏锦一般,半张着嘴巴看着苏锦,手指有些微微颤抖,夜风穿堂,吹得他花白的须发微微飞扬。
第五五四章 忠犬与野马
书院桃花分外红 第五五四章 忠犬与野马
苏锦的话震耳发聩,晏殊不得不对苏锦重新认识一番,原本在晏殊看来,苏锦只是个有些本事的桀骜不驯的少年,他相信经过自己的调教之后,这匹野马将会在自己的手下成为宝马良驹。
可是现在看来,苏锦绝非任人摆布之人,他对自己的命运有着完全的把控,而且不愿妥协,任何威胁到他的信奉的自由信条的约束,他都将不顾一切的冲破,哪怕是高官厚禄,哪怕是晏碧云。
晏殊忽然明白了,此子跟身边围绕乞怜的那帮人截然不同,甚至他的外表跟他的内心也完全的判若两人,这个外表纤弱的少年,其实心坚如铁性烈如钢,颠覆了自己大部分想当然的认知;要想跟苏锦搞好关系,唯一的途径不是施舍、压迫、干涉和威逼,而是尊重。
晏殊的心情很矛盾,他不知道苏锦将会成为什么样的一种人,但有着强烈自尊的苏锦,显然在朝堂上是个另类;官场上充斥的各种妥协,联合,背叛和倾轧,会不会也违背了苏锦心中的底线;若是不能容忍这些,他的命运将是不可预测的未知。
纵观苏锦的所作所为,他却又仿佛天生有在官场中生存的本领,他在这些漩涡矛盾中游刃有余,就像个浑身涂满油脂的老油条,扬州吏治大案,分明是他联合扬州当地的主要力量一举查获,能够知道联合什么人拉拢什么人,也是一门学问;苏锦能做到这些,这说明的眼光精准,而且胆识非人。
最后,晏殊勉强给苏锦下了个结论,此人外表圆滑,内心坚韧,将来不是大奸大恶之徒,便是相辅胜举的名臣,在未有定论之前,自己要么找机会除了他,要么便好好的与他相处,给予足够的尊重。
答案当然是后者,晏殊是绝无可能对苏锦下手的,即便是自己的政敌,晏殊也从未杀过一人,正是这一点,让晏殊在朝中人脉圆滑,有着较好的声誉,这也是他三十年来立足朝堂之上,任凭惊涛骇浪风吹雨打屹立不倒的原因。
更何况,苏锦是晏碧云的心上人,晏碧云为了苏锦已经差点病死过一次,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对苏锦下手。
短短的一瞬间,晏殊的脑子里已经闪过无数种念头,当他下了决定的时候,他忽然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就像踏遍千山万水寻觅某种心中极想得到的东西,却最终两手空空选择放弃之后,这种放弃,也是一种释然;退一步海阔天空,晏殊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他又是豁达聪颖之人,焉能不懂放弃。
既然自己的马厩不能拴住这匹野马,何妨让它海阔天空驰骋飞奔。
“苏锦啊。”晏殊拍着苏锦的肩膀叹道:“你能对老夫袒露心迹,老夫很是欣慰,这些话可能是你第一次跟人提及,可能是你心中最深处的话语,老夫是读圣贤书之人,向来也效仿古圣人的君子风范,不愿也不想让人为难,老夫重情义,也重信义,到了一把年纪,你以为老夫还有什么看不开的么?”
苏锦看着晏殊若有所思。
“朝云聚散真无那,百岁相看能几个?别来将为不牵情,万转千回思想过。这是老夫三年前的词作,从中你当会得知老夫的心境如何,我之所以对你有所约束,实际上乃是将你视为子侄一辈来爱惜,老夫若非欣赏你,又怎会容碧云与你交往,又怎么会力排众议让你参与此等大事,就是想要你有个好的前程;诚然,老夫也借你之功更进一步,可既为大宋臣子,岂能推诿求全明哲保身;朝堂非净土,党同伐异在所难免,我晏殊若想好好的尽忠,则必须有所作为,大权落入奸人之手,我晏氏一族之安危倒也无关紧要,若是社稷动荡,则有违臣子之道,是为不忠之人矣。”
苏锦听明白了晏殊的话,晏殊之意是说,我争权夺利固然为了自己,但更多的却是为了社稷江山,为了尽忠大宋,所以才用些手段。
“在下完全理解。”
“你能理解就好,老夫也不逼你,但明日之举便是关系到粮务之事的功过评说,你放弃官职,会被别有用心之人加以利用,抑或说你受之有愧也好,或说你藐视皇权也好,总而言之,粮务之功会被抹杀,而我们辛辛苦苦建立的通往相位的阶梯也可能就此崩塌;另外你在八公山矫诏之事还未有定论,欧阳修并不能依靠,一旦风向逆转,指不定他便会反咬你一口,到时候便难办了。”
苏锦点点头,晏殊的担心并非多余,在来京的路上,自己曾多次询问欧阳修在寿州对自己的调查结果,欧阳修都闭口不谈,难保这家伙会打着什么鬼心思;不过到时候若是他真敢反戈一击,自己就将他替自己隐瞒开军粮之事一举抖落出来,闹个鱼死网破;只不过这样一来,自己和欧阳修都要倒霉,倒是让吕夷简和杜衍得了好处,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说。
“至于你说要请求我一件事,老夫也不知道是何事,不过老夫答应你,明日早朝过后,老夫陪你一起去见皇上,替你恳求此事;只有一样,此事不得有损朝廷,否则老夫断不能答应。”
苏锦拱手道:“三司大人放心,此事对大宋绝对有利,乃是利国利民之举,苏锦不才,焉能不懂这些,要不我现在就跟您说说此事。”
晏殊摆摆手道:“老夫信你,也不必说了,夜已三更,明日还要早朝,老夫也有些倦了。”
苏锦忙拱手道:“既如此,在下便告辞了。”
晏殊无力的摆摆手,端起茶杯道:“送客,彦国、隐甫,你们替我送送苏锦。”
富弼和杨察躬身答应,一左一右簇拥着苏锦出了厅,仆役们赶紧移来灯笼照亮,引着苏锦下了台阶。
苏锦回头望了望,但见晏殊的身影一动不动端坐案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瞬间苏锦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让这个对自己还算不错的老人今晚气的够呛,但这个念头只是短短的闪了一下,便立刻被苏锦丢到九霄云外。
经历了应天扬州庐州三处的艰难险阻之后,苏锦早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在这个世界上,绝不可将自己的命运托付与他人,你以为那是很稳妥的捷径,但其实那都是海市蜃楼,在一瞬间便能崩塌。
晏殊有一句话说的很对,掌握命运不是靠运气,而是实力;苏锦无比迫切的渴望明日的早朝。
“淡泊名利这个词让他见鬼去,凡是我苏锦应得的东西,我都要统统要来,不管以何种方式,明天若不赚个盆满钵满,便对不住自己数月来的呕心沥血,殚精竭虑。”苏锦默默的想着。
……
三人默默无语出了晏府大门,小柱子跳下马车赶紧来迎接苏锦,苏锦站在晏府门前的台阶下跟富弼杨察拱手告别。
富弼拱手道:“贤弟,今日你多饮了几杯,言语中有诸多不当之处,惹得岳父大人不太开心,明日酒醒之后,还是来好生解释解释,都是一家人,千万莫伤了和气。”
苏锦点头道:“知道了,彦国兄,也冒犯了两位,确实有些不妥,改日在下做东,请吃酒赔罪。”
富弼笑道:“这才是句话,不多说了,快些回去吧。”
苏锦挥挥手,上了马车,小柱儿一扬鞭,马车哒哒哒沿着甜水井胡同往南,直奔汴水而去。
富弼和杨察站在门口挥手,杨察忽然冒了一句道:“彦国兄,这苏锦还真是个人物,我第一次见到有人敢这么跟岳父大人说话,你说岳父大人会不会……”
富弼呵呵一笑道:“你问我,我问谁?但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这个苏锦便是你我二人加起来都没他有本事,你听听他今日说的那些话,你我二人何曾思考过这些?”
杨察低声道:“难道彦国兄为他言语所动?那可是咱们的岳丈大人啊。”
富弼嘿嘿一笑道:“忠犬和野马你喜欢做哪个?”
杨察想了想道:“小弟看各有各的好处。”
富弼笑道:“你倒是圆滑,目前你我只能做忠犬,要做野马还不够格儿,至于以后之事嘛,咱们走着瞧。”
杨察吧嗒吧嗒嘴,没有接茬,只紧紧跟着富弼的脚后跟进府而去。
第五五五章 太极殿风云(一)
书院桃花分外红 第五五五章 太极殿风云(一)
北宋小官人的幸福生活555_北宋小官人的幸福生活_来自(。)
次日蒙蒙亮的时候,宫中派来内侍导引,带来入宫的腰牌,并提前教授尚且睡意朦胧的苏锦一些进宫的礼节和注意事项。 。
苏锦听那内侍的公鸭嗓子啰里啰嗦的说了半天,也没搞清楚该怎么办,那内侍最后抹了抹嘴边的白沫道:“可记住了没?不过就算是没记全也不打紧,第一次进大殿,礼节有匮也自不妨,皇上也不会因此便怪罪。”
苏锦长舒一口气心道:“早说这句不就完了么?折腾了半天,最后却说礼数不周也没多大事,前面的全是白忙活。”
赏了内侍,打发他回去之后,小穗儿等人便开始替苏锦整理衣物梳洗打扮,这是第一次正式的登临朝堂之上,自然不能马马虎虎。
卯时一刻,苏锦带着王朝马汉两人上了马车,路途是知道的,过了得胜桥沿着汴水河岸往西北,直到上了御道再转往正北,便是皇宫了。
蒙蒙的晨雾中,汴梁城正在醒来,街道上赶早集的百姓挑着箩筐挽着篮子在此起彼伏的鸡鸣中开始了一天的忙碌;汴水河上,乌篷船也已经三三两两满载人货前往各大市口。
街道两旁,青楼歌坊门前的红灯笼依旧点着,偶尔窜出来个把唇青眼凹彻夜狂欢的公子哥儿,拢袖缩脖打着张口沿着街角疾走。
苏锦坐在车厢内看着这一切,思潮翻涌。
若非这一切如此的真实,自己几乎以为是在梦中了,自打来到这个世界,自己也算是历经数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