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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年工部位开凿运河,大量制作民用墨甲时,为防河工生乱,特意对这些甲具做了些限制。除了骨架粗制滥造,无法承受太大的力量冲击之外,外壳的装甲,也极其薄弱,就只有一层铁皮。
最后则是动力,无论是‘开山’,还是‘牛马’,或是‘土龙’,它们的动力炉都经过特殊设计,只能容纳极小块的墨石在内燃烧,让这些民用墨甲,可以全力奔行二十五里左右。
而所有的军用墨甲,续航力则通常是在八十里到一百六十里之间。
所以这家伙,准备正面迎击的底气是墨石,而是非是对方已经所余不多的体能。
——此处距离他们遇伏之地,确实只有九里多一点不错。可问题是,对方为增强这些民用墨甲的防御能力,都或多或少的在这些甲具的外层,增加了各种铁片。使得这些民用墨甲的负担,比他们的原始版本,更添数成。
此外这是河滩地,在泥泞地面中行走,消耗的墨石,是平常情况下数倍。
李世民闻言,则是略含讶异的,再次斜睨了长孙无忌一眼。他随后笑了起来:“长孙世兄明见!我猜他们的开山与土龙二种甲具,已经动不了多久。”
对面数量最多的,就是这二种墨甲,占据了总量的七成。
所以这一战,已非是以一敌十,顶多是以一敌三而已。
“那要是他们提前想到了怎办?”
李玄霸一直在听着二人说话,此时不禁好奇的问着:“这个距离,他们应该还来得及换墨石。”
“那就趁势掩杀!”
李世民的语声淡淡,却含着几分他从不曾显露过的锐烈之气:“有你们这些甲骑在手,哪里能容得他们从容更换墨石?”
远处马车的高士廉,则不禁失笑,微一摇头。
其实这个时候,趁机脱身才是上上之策,正面迎敌,虽也是胜券在握,可却难免伤亡。
可这李家二郎,到底还是个年不足十五的少年,锐气未失。
之前这位再怎么老练沉稳,可在某些时候,依然是会做出只有年轻人,才会做出的选择。
不过他却并无阻止之意,反而眼现欣赏之意。
这才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之前的这位李家二郎,实在太消极懒散。他虽也欣赏,却更喜欢现在这个峥嵘隐露的世侄。
※ ※ ※ ※
罗炳统帅的二百黑衣甲士,在冲击到八百步的时候,就已迎来了对面再次洒来的箭雨。
上百只重箭,几乎全集中在了他们的头顶,似如一朵小型的黑云般飞洒而至。
这早在他的意料之中,而意料之外的,是对面的车队,居然不趁机逃命,反而是在八百丈外结阵。
这情景,顿使罗炳原本低落阴沉的心绪,又陡然兴奋了起来,并且战意盎然。
他的那些部属,也未辜负他的信任。二百黑衣甲士,或是用盾抵御,或是用兵器格挡,或是直接避开,在这波箭雨的袭击中,只损失了七人,以及两尊‘破锋’甲。
边军精锐的眼疾手快,绝非是那些民夫河工能够比拟。
冲至六百五十步,对面的第二波箭雨如期袭来。这次他们的伤亡稍重,总共死伤了十三人,四尊‘破锋’甲。
随着距离的靠近,对方的重弓与精湛射术,就显得愈发危险。
不过罗炳自信,哪怕是对方将剩下的四轮重箭射完,他的部下,也至少能存活百人以上。
接下来只以两千人的人海,就可将对方攻灭。
似这样的做法,他的亲信部属,必定伤亡极重,可这也是无可奈何之策。
他的那位主上,对车队里可能存在的某件东西极其看重,对他也期冀极深。
所以他周身的这些部属袍泽,哪怕在这里全数拼光,罗炳也在所不惜。
不过就在他与麾下的黑衣甲士,冲击到距离五百步的时候,罗炳却听后方的高林,突然发出了一声嚎叫。
“请罗兄速速退回,你我这次上当了!”
听到高林的提醒,罗炳也已察觉到周围的不对劲。左右那些本来随同他们一起冲锋的贼匪,赫然已完全与他们脱节,落后将近二十丈的距离。
可这并非是因那些‘开山’与‘土龙’过于沉重之故,事实是这两种墨甲,绝大多数都已停在了原地动弹不得。有些甚至前倾,直接栽倒再了泥地里。
罗炳一阵懵懂,以他的经验,自然能看出这些甲之所以停顿,是燃料不足所致,可这怎么可能?
就在伏击开始之前,他们还更换过墨石。倒是对面突遇袭击,直到现在,都没有更换的机会!
而仅一瞬之后,罗炳就已经意识到了缘由,顿时瞳孔收缩,目眦欲裂。
第七章 当断不断()
当望见对面,绝大多数的的‘土龙’甲与‘开山’甲,都停顿在原地的时候,李世民就知反击的时候到了。
此时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所以李世民在第四轮的齐射之后,就果断的下令。
“留下二十人,继续守护车队。其余人等,由方圆阵变化为锋矢阵,往前方缓步推进!甲骑侧翼跟随,准备突击!”
此时对面的敌人,依旧多过他们不少。四轮重箭,也不过只是让那二百黑衣甲士,死伤了六十余人而已,
不过李世民,却悍然无畏的下令反攻。这个时候,他可不会让对手,有从容更换墨甲,挽回战局的机会,
而乌合之众,终究是乌合之众,就在李世民麾下的这二百六十人。靠近到距离敌人二百步的时候,就已经有许多贼匪,开始溃逃。
此时已不止是土龙与开山二种墨甲而已,其中一些牛马甲,也都已停止了行动。
而若无甲具,只凭人力与兵器,无论如何都敌不过对面这群高门大阀的部曲家兵。
便是对面的首领之人,也已放弃。那残余的一百六十名黑衣甲士,已经主动后撤,正疾步向来处返回——就在刚才的两轮齐射之后,他们又杀伤了这些黑衣甲士十余人,墨甲四尊。
李世民依旧不敢大意,直到对面的贼匪,大多都已远离他们使用的墨甲,那些黑衣甲士,也逃出到了八百步外,这才下令。
“两翼展开,以鹤翼阵往前扫荡!”
他之所以一直等到现在,是担心那些黑衣甲士掉头回击。他们的人数太少,使用鹤翼阵的话,阵列多少是有些单薄。
尽管对面即便这么做了,也没可能挽回战局,可多少还是能对他们,造成不小的杀伤。
随后李世民,又给家将李岩下令:“甲骑出击,尽量将这些贼匪,逼往那边河畔的三角带。”
他有些不放心李玄霸,于是又狠瞪了自己的弟弟一眼:“别太撒欢了。”
他的目的,毕竟是驱敌俘敌为主,而不是杀戮杀伤,这毫无意义。
可李玄霸已经欢呼着御马前奔,手中一双大锤挥舞,气势狂猛彪悍。他已经忍耐许久了,此时得令出击,自是欢喜不已,战意高昂。尽管对手,只是一群溃逃中的贼匪河工。
李世民见状,不禁微一摇头。他知道这三弟的性情,所以也再多言,只转头去顾身前的军阵,指挥着唐国公府与渤海高氏的家兵,转换阵型。
当世之兵家,所用之阵型,多是源自于武侯八阵——天覆、地载、风扬、云垂、龙飞阵、虎翼、鸟翔、蛇蟠。
大中藏小,内圆外方,隅落钩连,曲折相对。奇亦为正之正,正亦为奇之奇,彼此相穷,循环无穷。在战阵之中,有着极大的威力。
不过武侯八阵较为复杂,难以操练。于是有兵家将之大幅简化,成为鱼鳞、锋矢、鹤翼、偃月、方圆、雁行、长蛇、衡轭八阵。
在五胡乱华之后,战事连绵,诸国在战阵之道上,又各有发展。大体虽相同,可细节却是迥异。
而渤海高氏,曾为北齐王族,战阵体系,与他们大隋截然不同。
李世民有些不放心,准备亲自指挥协调。可随后就发现,这是自己多虑了。北齐覆灭之后,渤海高氏融入北周大隋已有数十年,部曲家兵使用的战阵之法,早已向关西将门看齐。
接下来的情形,却是乏善可陈,无非是一路扫荡驱赶,将前方的贼匪,赶向了一里之外,那因河道转折而形成的三角河滩。
此时这些乱哄哄的匪兵,就好像是羊群。而李世民放出的二十甲骑,则似是牧羊犬,不断的驱赶约束着这些的‘绵羊’,往李世民预定的方位行进。
其中也不乏意图反抗者,却轻而易举就被粉碎。
这河滩地固然不利于具装铁骑奔行,可这也是相对而言。借助墨甲之助,李元霸与李岩等人,虽没法策马疾奔,可慢步小跑,还是能够做到的。而铁甲重骑的冲击力,轻而易举就可将那些贼寇撞飞。
且此时这些贼寇的体力,也大多都已耗尽。许多人连手中的兵器都已拿不动,只能丢盔弃甲,把兵器丢了满地,以求节省体力,可以更快的撤离。
倒是那些黑衣甲士,才是最大的威胁。
就如李世民的所料,这些人数次停步意欲反击,可在见二府始终以谨慎的阵列行进,无机可乘之后,终是满怀不甘的扬长离去。
到了此时,所有人都知此战已至终局,对面的贼寇,再无翻盘的可能。
※ ※ ※ ※
尽管胜局已定,可李世民完全解决战事的时间,是在一个时辰之后,
那些贼匪,被他们困在三角河滩内,不但甲具全无,各种兵器也只剩三百之数,却始终都不肯降服。
一直到龙泉鹰扬府的两千府兵赶至,这些人见脱困无望,才终于放下了兵器,向他们请降。
李世民看着这些贼寇,被赶来的的府兵押走,神色却并不怎么欢喜。
“查问过了,这确实是永济渠的河工,一共有七股。因受不了日以继夜的劳苦,在几个月前陆续北逃冀州,等候朝廷诏安赦免。”
李岩赶回到了李世民身边,将他查问到的一应详细,都尽数回报:“大约半个月前,有一位名叫高林的人,寻到了他们。许诺以两千石粮食,请他们合力伏击,目标也果然是治礼郎一行。”
李玄霸闻言,顿时又愤愤不平:“我就知道,我们这次是无妄之灾。他们这次也是运气,遇到了二兄——”
李世民摇了摇头,正欲说话,就见前方一位身穿重甲的男子,正在向他疾步行走。
他之前虽未见过这位,可却已知此人的身份。
不出意料的话,那应当就是鹰扬府司马,鹰扬郎将刘政会。
此人大约三旬年纪,天庭饱满,容貌甚伟,神采奕奕。来到他与李玄霸二人面前之后,就主动行礼道:“鹰扬府司马刘政会,见过二位公子!”
李世民忙让开一步,同样回礼道:“怎敢受刘将军之礼?该是我与三郎一起拜见才对。此外我兄弟二人,还要多谢刘将军火速来援!此恩此德,世民都谨记于心!”
眼前这位,可非是他们李家那些家仆出身的旧部。不说此人的官职,已经是正五品下,位份已经不低。只是其家世背景,也很不凡。此人出身河南刘氏,乃是呼韩邪单于之后。
昔日呼韩邪率麾下匈奴残部南附,被汉帝赐姓为刘。而刘政会这一支,虽非是主脉,可也传承了数百年,世代官宦。
这位在他的信使赶至之后,在短短一个时辰之后,就已召集数千府兵赶至此间,已是尽到了与唐国府的情谊。
“二郎三郎何须如此?这本是刘某分内之事。刘某之父,昔日可是多受尊祖父恩德,且近年令尊,也对刘某照拂良多。”
刘政会也忙闪身避开,随后他目中就又隐透精芒与审视,仔细注目着李世民:“听说这数千贼匪,都是二郎率军击破?若是如此,那么二郎的用兵之能,可当着了得。不愧是将门虎子,被故楚国公称赞的龙跃凤鸣的之才。”
与旁人不同,他刘政会昔日有幸,数年前是曾亲眼见过严肃赞赏李世民那一幕的。
之后的几年,他出任鹰扬府鹰扬郎将之职,对唐国公府中的事情,只能道听途说,并不怎么了解。只知这位自他离京之后不久,就闯下大祸,不被唐国公李渊所喜,之后又玩物丧志,不思进取,荒废了大好才华。
可以今日的情形来看,这传言怕是多半不实,至少非是真相。
在他赶来面见李世民之前,其实已亲自勘察过战场,四百八十尊墨甲,都是确凿无疑,其中还有着一些军用墨甲‘破锋’与疑似边军的尸体。
那些贼匪的供词,也证实了这一支精锐边军的存在——李世民的对手,绝非弱者。
此外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