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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通过望远镜观查敌人阵营的雷震,扭过头略略惊诧的望了一眼黄景升。道:“黄大哥你身为副团长,却喜欢充当敢死队队长的角色,总是要冲在第一线,就连团长和师长,都私下里提醒过你,在战场上身为阵地最高指挥官,千万不能太过于拼命。我想黄大哥你的胆子要小,在这个世界上,大概就没有人胆大了吧?”
“是啊,”黄景升点头,轻叹道:“我一向认为自己的胆子够大,我五岁时就敢拿着两尺长的蛇把玩,并拿着它追着吓唬女孩。八岁地时候,我就能打得两个比我大几岁地男孩,哭着跑回家向他们娘告状。认识我的人,都说我是一个傻大胆,说白了就是那种缺心眼,根本不知道怕是什么东西的人。”
听着这些话,雷震不由笑了,看来他和这位黄景升大哥一样,都有一个称不上“优秀”,却绝对值得回忆地童年啊。
“可是……”
说到这里,黄景升略略一犹豫,但是他还是诚实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今天我却突然怕了。怕得厉害,怕得要命!怕得就算是太阳一直照在我的身上,我还是觉得全身发冷,直到你站在我的身边,我才觉得好过了一些!”
雷震默默的点了点头,事实上他能表现得这么镇定,还不是因为黄景升同样站在他的身边?
敌人明明在今天,已经对同古城外围阵地,发起了前所未有的猛攻,但是却放过了鄂春克正面战场,就连他们每次发起冲锋前,都必然在前面打头阵,帮助士兵抵挡子弹的坦克和装甲车,都远远的停在河对岸。
而那些距离鄂春克阵地最近
军队士兵,也许已经接到了什么命令,甚至可以好整树荫下面,脱掉了身上的军装,露出了他们并不算强壮的胸膛,有些人甚至干脆躺在草地上,用衣服盖在了自己的脸上,看他们的动作,似乎真的已经在一片阳光灿烂中,陷入了甜甜的沉睡。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这片在短短几天时间,承受了太多战火,吸融了太多鲜血与生命的土地,有了短暂而难能可贵的平静。
但是,迎着那不断吹拂而至的季风,感受着照晒在身上,暖洋洋的日光,无论是黄景升还是雷震,心里扬起的,都是一股近乎毛骨悚然的寒意。
“雷震,你说那个叫竹内宽的狗屁中将师团长,接下来会怎么做?等待空军和炮兵准备好后,继续对我们第二道防线发起不间断攻击?干脆违反日内瓦条约,向我们阵地发射毒气弹?组织信奉武士道的疯子,弄上一支数量超级庞大的敢死队,用人命把我们的阵地硬填平了?对了,不是昂山带领的‘缅甸独立义勇军’也加入了他们阵营吗,竹内宽会不会为了保存实力,先把昂山推到前面当炮灰……”
黄景升不停的说着。但是每说出一个想法,不等雷震回答,他就自己先摇摇头,否定了这个构思,而雷震就站在他身边,不发一言地静静听着。黄景升就这样整整说了二十几分钟,摇头了二十几分钟,最后黄景升这样结束了自己的自问自答。“这些对我们都有用。但是似乎没有一种办法。可以一举击破我们的防线。”
“在地震来临前,动物都会有异状,经常在死亡线上挣扎,就算看不出危险的本质,但是我们的内心深处,仍然有一口钟在不停的狂敲,在提醒我们要小心行事。”雷震轻声道:“现在你我心里的警钟都在狂鸣。明明知道眼前的一切太不正常,但是我们却想不到原因,当然更不可能找到解决地办法,所以我们才会害怕。要知道最猛烈暴风雨即将来临地前夕,往往是最平静地。”
“雷震你说,如果那个竹内宽真的有什么杀手锏,我们能不能撑住?”
“撑不住也得撑!如果真的撑不住,我们五九八团就完了。二百师也完了。这次缅甸远征,也完了。也就是明白身上的担子,明白牵一动百的道理。黄大哥你才怕了。”
说完这些话,雷震和黄景升一起闭紧了嘴巴,他们再也没有交谈,就那样并肩,站在距离敌人最近的战壕里。一时间,在他们的身边,只剩下季风刮过山坡上地杂草和大树,带来的沙沙声,中间还掺杂着他们彼此呼吸的声,还有在他们胸膛里面,那两颗同样有力,同样炽热,更带着相同理想与意志的心脏,依然在痴痴的跳动。
在这个时候,雷震突然想到了小时候,看到的那两头牛,那两头面对饥饿的狼群,为了活下去,而彼此紧紧相依,把它们最锋利的角各自对外,又各自保护住对方致命要害地牛!
在这个时候,黄景升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在他地脸上扬起了同时包融了怀念、幸福与悲伤的奇异表情。
就是在一次不经意的扭头对望中,他们彼此在对方地眼睛中,看到了一丝几可分金碎石的精光,更看到了浓浓的关怀与友情。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突然从两个人的心头同时扬起,也许是心有灵犀,他们的想法是如此的相同:“有这样的兄弟,真好!”
他们两个人就这样一直站在最前沿的战壕里,彼此慢慢从对方身上吸汲着温暖,不知道过了多久,雷震突然道:“对面敌人好象有动静了。”
“嗯,看起来他们终于要进攻了。”黄景升道:“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知道他们一开始进攻,就是猛攻,就是激战,我心里却扬起了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雷震远远望着从敌人军营里走出来,似乎正准备对鄂春克阵地发起进攻的步兵,微笑道:“那是因为只要他出招,我们就可以见招拆招,还可以针锋相对,总好过站在这里乱猜,自己吓唬自己!要知道,人吓人,可是能吓死人啊!”
手里拿着望远镜,一边观查敌情,一边点头微笑的黄景升,身体突然凝滞了,而他拿着望远镜的双手,更不能抑制的微微颤抖起来。
“雷震……”
黄景升把望远镜递给了雷震,就连他的声音,在这个时候,也开始颤抖起来。
当雷震把望远镜架在自己的眼前,终于看清楚那支人数不过几百人的部队时,他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从日本军营里走出来,准备进攻鄂春克阵地的“敌人”,充其量不过四百五十多人,他们以十一人为一班,排成了一支支横队。这些奇特的部队,除了班长手里拿的是一挺俗称“歪把子”的轻机枪之外,其他人手里拿的武器,不是步枪,赫然是一根根三尺多长的木棍!
“你不用分辨了,”站在雷震身后的鬼才终于开口插话了,在这个时候,这位擅长口技,能够将任何人的声音模仿得惟妙惟肖的天才人物,声音中有的是说不出来的苦涩,“那些脸孔,有些我认得,他们都是工兵团的兄弟!如果我没估计错的话,他们应该是日军奇袭容克冈军用机场时,没有来得及跟着李树正一起撤退,被日军俘虏了。”
这些工兵团的军人。如何到了日本军队地阵营里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雷震的注视下,这些手里只拿着一根木棍,每个人的手臂,都被一根绳索,象串蚂昨一样紧紧缚成一串的中国军人,竟然排成了横排。对着鄂春克阵地缓缓走过来。在他们的中间。有人稍稍流露出反抗的意味。手里平端着轻机枪的班长,抬起手中地轻机枪就是一梭子弹,当着所有人面,将反抗者打成了一个马蜂窝。
就是靠这种方法,在机枪和刺刀地威逼之下,四百多名中国军人,走在了最前方。而在他们地身后。紧紧跟着的,就是日本军队。
不知道是日本军队“教导”的结果,还是这些中国军人为了保住性命,自发自觉的智慧释放,距离鄂春克阵地还有几百米,四百多个人就齐声高喊声来:“不要开枪,我们是自己人!不要开枪,我们是自己人……”
先是轰炸。再是奇袭容克冈军用飞机场。最后将俘虏的工兵团官兵押到前线,逼他们
前方……直到这个时候,雷震才知道。他们面对的,在战斗还没有开始前,就已经接连设计了几布棋路,一步步把他们逼向绝境的战略高手!
驱赶俘虏走在最前面,攻击敌人地阵地或城池,这种最残无人道的战术,曾经为中国打下一片大大疆土,势力扩张到蓝色多瑙河的成吉思汗部队,就经常使用。防守的军队,面对自己夕日的战友甚至是家人,只要是心志稍稍动摇,无法做出反击,紧跟其后的蒙古军队就会势机占领阵地或城池。而如果将领不顾同胞死活,强行下令发起进攻,所属部队士气必然会落到最谷底。
而这种敌强我弱的防御战,拼的就是军队地士气与凝聚力,一旦这两样东西没有了,战争也可以说已经到了尾声。
只要看看黄景升那双瞪得大大地,却几乎找不到视线焦距眼睛,就可以明白,竹内宽的这一招已经狠狠命中了这位骁勇善战的指挥官软肋!雷震断然道:“鬼才,立刻通知特务排全员集合,接替最前沿防线。”
“是!”
鬼才调头要走,可是他突然发现自己地衣袖被人拉住了,拉住他的人是黄景升。紧紧拉住鬼才,黄景升直勾勾的盯着雷震,问道:“你想干什么?”
“那些工兵团的军人,在日寇奇袭容克冈时,他们明明有一战之力,却举手投降,成为了敌人的俘虏,在那个时候,他们已经没有资格再成为二百师的军人!现在他们明明知道往前走,也许能活命,却会把敌人进入阵地……”
黄景升打断了雷震的话,“告诉我,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阵地绝不能失守!”雷震咬着牙道:“竹内宽的这记杀手锏,我雷震接了!”
“你怎么接?告诉我,你怎么接?”
黄景升突然用力揪住了雷震的衣襟,他一边用力晃动,一边放声狂叫道:“你听清楚了没有,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了没有?那些手里拿着一根木棍,没有任何战斗力,对我们更没有任何敌意的人,是我们的兄弟,是我们工兵团曾经在一口锅里吃饭的兄弟,我们现在还能活着,就是因为面对敌人的轰炸和炮击,我们可以躲在工兵团兄弟建造的防御工事里啊!雷震,我一直以为你和我一样,是一个有侠义心肠的热血男儿,我,我,我,我我看错你了!”
“我听清楚了,我也看清楚了!”
面对暴怒如狂的黄景升,雷震的声音,却突然得变得幽幽冷冷起来,“黄大哥你要搞清楚,他们是军人,军人!军人的天职,就是在战场上浴血奋战保家卫国,而不是在战场上被敌人俘虏,就转身带着敌人,向自己军队的阵地上爬!如果他们只是普通的民众,面对死亡的威胁做出这样的事情,我还可以接受和原谅,但是对于一个军人来说,这样的行为,已经无异于是叛国!我就算是下令射杀,也只是处决叛国者罢了。”
“叛你妈个头!”
黄景升扬起右拳狠狠打到雷震的脸上,他这一拳直直把雷震打得倒退出五六步远,黄景升霍然拔出自己的配枪。指着雷震,放声叫道:“什么叫对于一个军人来说,这样地行为已经无异于叛国,雷震,你告诉我,如果我用枪指着你的脑袋,要你去做一些平时不愿意做的事情,你会不会去做?”
雷震伸手擦掉嘴角淌出来的血丝。一步步走到了黄景升的面前。然后伸手抓住黄景升手中的枪。把枪管直接挪到了自己的额头上,他直直盯着黄景升的双眼,沉声道:“小是小非随机应变,大是大非,宁死不屈!如果黄大哥非要阻止我射杀工兵团地战俘,那你就干脆一枪毙了我!”
迎着雷震那双深隧得几乎看不到尽底,却散发着一股大丈夫气概。当真是坦坦荡荡俯仰天下地眼睛,黄景升真地呆住了。
“雷震我知道你怕死,我也知道你是个英雄,可是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和你一样不怕死,是英雄吧?”
黄景升抛掉自己的手枪,他再次用力抓住了雷震,他抓的是那样的用力,用力得就好象是一个快要溺死的人。在水里抓到了一根可以救命的木头。他嘶声叫道:“你看一看,那不是四五个人,是四五百号人。他们每一个人都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都有爹娘要去奉养啊。你有没有办法,让我们即可以守住阵地,又能救他们一命?我知道如果放任他们带着日本上走上阵地,可能我们二百师就会全军覆没,但是……”
“雷震,我求求你,救救这些兄弟吧!”
在放声狂吼中,黄景升这位从雷震一进入军营,就对他照顾有加地大哥,这位在战场上面对敌人,以副团长的身份却总是冲锋最前,当真称得上骁勇善战的军人、爷们,当着鬼才的面,当着站在前沿战壕里的所有军人面,竟然双膝一软,狠狠跪倒在雷震面前。他昂着自己的头,死死盯着雷震的眼睛,嘶声道:“我可以接受自己的部下和兄弟在战场上为国尽忠光荣战死,但是我真地无法接受,让自己地部下,去屠杀在战场上被敌人俘虏的兄弟这样的事,雷震,你要明白,一万人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