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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们都死光了。我亲眼看着张小盼爬到最高的房子上,大声告诉我们日本人的位置,被他们发现,用炮轰到了房顶上,那一发炮弹打得可真准,几乎是直接砸到了张小盼的脑袋上,当时沈浩大哥就疯了,他抱着一挺机枪竟然站了起来,他想为嫂子报仇,结果他还没有来得及开枪,就被几十颗子弹打成了一个马蜂窝……他在临死前,只对身边的我,说了一句话……快逃!”
雷震说到这里,他的声音突然中断了,他高高的昂起了自己头的,在这个时候,马兰可以清楚的听到,从雷震的牙缝里,传出来的可怕声响,可以清楚的看到,这个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大男孩,嘴角在轻轻的颤抖。
“日本人出动了那么多部队,就是想要把我们全部杀掉,但是他们还是太小看我们这些胡子了,最后我们还是有七八十号人,通过地道逃了出来。日本人就追在我们的身后,嫂子死了,原来那些游击队的人也死了,我们跟本不知道上哪里去找她嘴里所说的抗联,我们只能不停的逃。两个月后,我们那群人不人,鬼不鬼,连大哥和嫂子都没有保住的混蛋,终于甩掉了身后的日本人,直到我们看到了穿着另外一种军装的部队,我们才知道,自己已经逃出了关东,逃出了日本人的地盘。”
雷震霍然低头,他盯着马兰,一字一顿的问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军人吗?”
马兰摇了摇头,突然间她若有所悟,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我们当时真的以为自己逃到安全的地方了,我们甚至抱成了一团,不管是兵也好,匪也好,至少我们还都是吃相同的米长大的。结果对方二话不说,就是一通机枪扫射,那些没有死在日本人的炮口下,没有死在日本人的追杀下的兄弟,齐刷刷的倒在地上。我们的手中是拿着枪,我们是胡子,可是我们从来没有杀过一个自己人,从来没有抢过一个家老百姓啊!我就不明白了,那些见到日本人跑得比兔子还要快,手里拿着枪,吃着大米的所谓军人,对我们怎么就这么狠?!他们甚至也不问我们到底是谁,到底是干什么的,就算我们真的是犯人,真的有罪,他们也得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吧?!”
凭心而论,马兰并不觉得那支部队的指挥官做错了什么,相信不管是谁,突然看到这样一支像叫花子一样,手里还拿着武器的流寇,都会下达相同的命令吧?
面对这样的结局,马兰除了在心中暗暗叹息了一声“天化造人”之外,还能多说什么?
“最后,我们兄弟四百多个人,就我一个人活了下来,其他的人,都死了。”雷震盯着马兰,道:“我娘死了,两个姐姐死了,我早就没有家了。我亲眼看着自己最喜欢的嫂子,最尊敬的大哥,死在了日本人手里,看着一起逃跑了两个多月的兄弟,死在了你们这些军人的乱枪之下,我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人劝我,没有人给我热乎乎的饭吃,更没有人给我裹伤口,可是我仍然活下来了!和我相比,你真是够幸福,也够幸运了,你还凭什么要作贱自己,像个大小姐似的在这里摆谱耍脾气?!要是像你这样,我早就死得连骨头都找不到了!”
马兰怔住了,雷震说得没有错,和他相比,她真的是够幸福,也够幸运了。这个大男孩到现在依然坚强得像是一块石头,而她却只能转弱的躺在这里,让他用对待小孩子一样的方法,一口口往嘴里送着食物。
马兰尝试着想抬起双手,想接过雷震手里的饭碗和勺子,但是她最终却仍然躺在了那里,任由雷震把菜肉粥送进了她的嘴里。是因为她想多听听这个男孩的故事,还是因为这个全身散发着野性气息的大男孩,笨手笨脚用手指抹掉她嘴唇边上的饭粒,那种说不出来的充满野性的温柔,让她的心里有了一丝淡淡的沉迷?
马兰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但是她突然明白,无论她平时如何坚强得无懈可击,她毕竟还是一个女人,当她再也无法承受过于严重的压力的时候,她需要别人来哄她,来安慰她,和女强人无关,和优秀的军人无关,这大概就是一种……女人的天性吧?!
在老老实实的又吃了一口菜肉粥后,马兰果然听到了她想知道的东西,“我尊敬的第三个人,就是谢晋元。”
第四卷 北方的狼 第五十七章 生命的拐杖(下)
“在我的眼里看到的‘军人’,都是一群看到日本人跑得比兔子还要快,对待老百姓却比狼还要凶的渣子!我一路从关东走到了上海,更是见多了那些摆上一根路障,就伸手要钱,没钱就不让过,态度不够好,伸手就打,比土匪更像土匪的家伙。但是在遇到李正大哥,遇到谢晋元团长后,我突然发现,原来还有这样一种军人,原来军人手里拿着枪,不只是用来收过路费,还是可以真的保护我们,去和日本人拼命的。我不喜欢谢晋元团长对待自己老婆的样子,更不喜欢他还好好的活着,就要自己的老婆去改嫁的话,但是我必须说,他是一个好军人!”
听到雷震说的这几句话,马兰就可以想象得出来,雷震对“军人”这个群体,究竟有多恶厌。
“而我第四个尊敬的人,”说到这里,雷震的声音轻轻一顿,他直直凝视着马兰那张过于苍白的脸,过了好半晌,他才一字一顿的道:“就是你,马兰!”
马兰的身体狠狠一颤,她不敢置信的望着雷震。她已经变成这样了,有什么值得尊敬的地方?但是她却在雷震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犹如原野般粗扩,更犹如暗夜星辰般明亮的坦坦荡荡。面对这样一双眼睛,马兰突然明白,像雷震这样的男人,根本不会,也不屑去说什么谎话!
“我在十七岁的时候,有一头公熊饿急眼了,想要吃掉我,而我当时快饿死了,我更想吃掉它。当时我的手里只有一把刀子,面对这样一头伸出爪子就能拍断一棵大树的公熊,我没有害怕;我和一群兄弟,被几百个日本兵追在身后,无论是谁只要受伤或者跑得没有了力气。被日本人抓住,立刻就会被乱刀砍成肉泥,在那个时候我没害怕;我从关东一路走到上海,连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暗中杀了多少个日本兵,有多少次被他们逼到了绝路上,在那个时候,我还是没有害怕。但是面对你的时候。明明知道你对我没有敌意,不会对我出手,但是我仍然害怕了!”
马兰盯着雷震的双眼,他的眼睛里仍然带着那样的坦坦荡荡,马兰轻声道:“可是我却看不出你怕我了。”
“那是因为我会演戏嘛!”雷震柔声道:“你以为随随便便是个人,手里拎把枪用盘问的口气问我的名字,我都会老老实实的告诉他吗?”
马兰想了想,她老老实实地点头道:“的确不会!”
雷震笑了,马兰也笑了。
马兰还是第一次看到雷震笑。同时她在心里也不由自主的发出了一声轻叹,雷震这样一个孩子,就算他原来的性格再开朗。在经历了那一段又一段最悲惨的往事后,又怎么可能笑得起来?但是看着雷震唇角那微微勾起的弧线,看着他脸上温柔的笑容。马兰更有了片刻的失神。
他笑起来,真的好……帅!
你能想象铁树开花的瞬间,那缓缓绽放出的美丽与感动吗?你能想象当沧海变成桑田,当沙漠中遍布鲜花,让死神也会沉迷的那种生命力勃发的灿烂吗?!
看着雷震轻轻搅动碗里的菜肉粥,看着他为了哄劝自己,而解除了所有坚强外壳,不自觉中就绽放出来的笑容,马兰突然看懂了雷震这个人。如果没有这太过悲惨的经历,如果没有这刻骨铭心的仇恨。雷震现在应该就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山村小子,看他的年龄,现在大概已经娶了一个也许并不漂亮,但是一定很温柔的媳妇,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了吧?
听雷震说,他小时候被他的娘宠坏了,也许他的媳妇,一开始并不愿意嫁给他,但是一旦相处时间久了。她一定会慢慢喜欢上雷震,喜欢上这个像狼一样,拥有最纯真最直接感情的大男孩吧?
“还记得你和我的第一次相遇吗?那一天你带着一身的伤,背着一大堆武器走到我的面前时,阳光正好洒在你的身上,就好像是在你的身上盖了一层黄金色的铠甲,看起来美极了,也危险极了。”
雷震凝视着马兰,轻声道:“你当时全身都是伤,明明已经很累了,但是你的脚步却像猫一样轻,只要看你握枪的动作,我就知道,只要您愿意,你随时都可以把子弹打到我的身上。在那个时候我心里有一个声音,在拼命对我叫着同一句话,‘这个人绝对不能惹’!而我们第二次相遇时,看着你像一头猎豹似的冲到了桥上,看着你在绝不可能的情况下,一枪接着一枪打碎日本人架在楼上的灯,你不知道,我当时真的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因为我清楚的知道,无论是哪一方面,我和你差得都太远太远,如果你想杀我,我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我尊敬你身上那种可怕的力量,因为我知道,这种力量绝对不是生出来就有的,更不是谁能给你的。想拥有这种力量,只有通过比我在大山中生存更艰苦的磨练,一点点的积累,一点点的掌握。我真正尊敬的,就是你身上那种可怕力量的背后,必然存在的坚强!”
马兰真的……听呆了。
“不要告诉我,你身上那种让我尊敬的坚强,连一次打击都扛不住。更不要告诉我,一个让我雷震从心底里害怕的女军人,这样就完了!”
雷震盯着马兰一字一顿的道:“拜托,不要让我小看你,更不要让我小看自己!”
迎着雷震犹如火焰一样的目光,一股火辣辣的感觉,猛然从马兰的心底扬起,仿佛将一股力量重新注入了她的身体。马兰的眼神突然怪异了,因为她在雷震的身上,感受到了一股和谢晋元一样的力量,或者说是气势。
这是一种……精神领袖的气势!
一碗菜肉粥终于吃完了,看着雷震收起了碗,看着雷震用温柔却笨手笨脚的动作,让自己重新躺在了床上,看着他走向房门。马兰突然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马兰和谢晋元一样,都想到了“八百勇士”的未来处境。
雷震沉默了片刻,才回答道:“我不知道该去哪。”
第四卷 北方的狼 第五十八章 三间草棚
两个半月后……
在医院里足足住了四个月的雷震,离开了那间让他这一辈子都受益非浅的病房,当他抱着厚厚一叠书外加一本字典,跟着谢晋元走到了“孤军营”大门前的时候,一路都看着小纸条默记生字的雷震,真的惊呆了。
谢晋元告诉过雷震,他们入驻的,是一个军营!
雷震现在想提出来的问题是,这里真他妈的是一个军营?
与其说它是一个军营,不如说它是一个猪圈,是一个马棚,是一个牛栏,是一个四周都拉满了铁丝网,戒哨塔上架着机关枪,门口还站着几个手持武器,用不屑的目光望着他们的白俄士兵的监狱!
不用问雷震也知道,谢晋元和他的手下,在这个特大号监狱里都被限制了人身自由,要不然的话,为什么杨瑞符营长和二十多个专程接他们的军官,看到谢晋元后脸上都扬起了激动的红晕,却都像脚下被胶水粘住了一样,没有冲出“军营”的大门一步?!
“雷震”,在走进军营前,谢晋元低声道:“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这就是弱者应得的教训!在这个世界上‘弱’就是一种罪!”
雷震用力点了点头,他在深山中孤独的生存了三年,早已经用自己的双眼,看透了这个真理。
谢晋元突然伸手拉住了雷震,带着他大踏步走进了这座不像军营的“孤军营”。
坦率的说,这座军营比起他们刚刚入驻的三个月前,已经好了太多太多,至少里面的杂草已经全被铲光了,到处乱丢的垃圾,也被清理干净了。而雷震一直寄养在这里的儿子,明显也胖了几分,它也和杨瑞符营长挤在一起,当它终于看到雷震时。它的眼睛里猛然闪过一丝兴奋到极点的光芒,直接飞窜过来,扑进了雷震的怀里。
抱着儿子再熟悉不过的身体,看着它伸出舌头,在自己脸上小心翼翼的舔啊舔的,弄得他一脸口水,就连明显缺乏面部表情的雷震,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犹如慈父面对顽皮的孩子时。那无可奈何中透着快乐的笑容。
看得出来,它的日子过得真不错,不但每天有人定时给它送吃的东西,就连它一身灰色的皮毛,都被洗刷得干干净净。显然是它在四行仓库右翼战场上,为雷震运送子弹的表现,已经赢得了军营里所有人的认可与尊重。
现在虽然已经是一月份,天寒地冻,但是正午的阳光倾洒到军营的操场上,还是带着了一股久违的温暖。就是沐浴在这样的阳光下。一群军人静静的坐在他们亲手铲干净。又用铁锹拍平的操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