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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朝天-第4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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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抱着双膝,侧着脸看着瓷盘里的沙,微风拂动凌乱的发丝,掠过她的眼前,把黑白分明的眸子切割成无数世界。

    她的眼睛忽然变得明亮了些,不是从这些沙子里看到了什么大道真义,而是因为渐有泪水盈于其间。

    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竟是那样的难过。

    当年朝歌城梅会,听到连三月的琴声后,井九说了四个字不懂最好。

    当时她只觉得那一刻他变得好远。

    现在她已经是破海巅峰的大强者,世间万物很少有她不懂的事情,自然明白所谓远是什么意思。

    他现在只需要足够的时间,便能离开足够远。

    “还早。”

    井九知道她在想什么,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表示安慰。

    赵腊月的短发在他的手掌下变得更加凌乱。

    井九取出一根辫子,递到她的眼前。

    这是一百年前,她离开朝歌城井宅的时候割下来的,顾清办事稳妥细致,一直都放在他的枕头下。

    “真脏。”赵腊月有些嫌弃地看了一眼,没有去接,直接指尖燃起剑火,把那根辫子烧成了青烟。

    不管是剪落的发,还是水月庵门口的桃花又或者是那株海棠,都可以不要,但青山还是要回的。

    一行人离开景园,便去了云集镇。

    那家传承两百多年的酒家,早已不做别的任何菜式,只做各种火锅。

    有着顾家庇护,还有各地游客、甚至是修行者的捧场,酒家的生意自然好的难以想象,但今天自然不敢再接任何生意。

    遗憾的是,景园众人今天刚吃了一顿火锅,掌柜只能跪在地上,极度失望地看着那些身影从眼前消失。

    来到某座宅子外,井九隔着院墙看了一眼里面的那辆马车,继续向前行走。

    虽然没有驭剑,只依双脚而行,以众人现在的境界修为,依然只用了不长的一段时间,便穿越了漫漫山道,来到了南山门外。

    浓雾无风而散,那座简单甚至有些简陋的石门出现在众人身前,门下有名青山执事坐在桌后打盹,却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位。

    井九没有惊动那人,自石门下走过,山风拂动白衣微飘,就像是云雾一般。

    赵腊月抱着阿大、众人跟着走了进去。

    离南山门不远便是南松亭,当年井九就是在这里进行的外门修行如果睡觉也能算作修行的话。

    崖坪间到处都是如伞如盖的青松,松下坐着勤勉的外门弟子,头顶冒着白色的热雾,松林深处偶尔还能听到呼喝之类的练拳声。

    他没有与那些年轻的外门弟子相见,更没有兴趣指点他们的修行,直接穿过松林,去了那座小楼。

    多年前,他有次回到青山也是这般行走,就像雄狮视察自己的领地,今天他又是准备做什么?

    卓如岁与元曲对视一眼,都有些紧张。

    守着小楼的是一位适越峰长老,看着闯入楼来的众人,他正准备喝问几句,忽然看着井九的脸,下意识里揉了揉眼睛,然后叫了一声,便拜了下去。

    井九摆手示意他起来,背起双手开始观看楼里的那些画像。

    从青山开派祖师开始,一直看到师祖道缘真人、师父沉舟真人,接着便是……太平真人和他自己。

    柳词的画像摆在最后面。

    井九在这幅画像前站了会儿,忽然指着前面两幅画像说道:“都摘了下来。”

    那位适越峰长老闻言震骇,却不敢反对,颤着双手摘下画像,然后问道:“掌门真人,那这……”

    井九说道:“过些天我和他之间谁死了,再挂上去。”

    ……

    ……

    商州城外有座山,没什么名气,也没什么风景,就是十几家寻常农户,各自围着院子,颇有些老死不相往来的劲儿。

    最幽静偏僻的一座农家院子里,有个年久失修的石磨。阴凤站在石磨上,颇有威势,只是尾羽残了一根,看着又有些可怜,就像是每天清晨打鸣的公鸡,却忽然发现太阳已经好些天没有升起。

    “凭什么!凭什么他的运气就这么好!凭什么这次又是他赢了!”

    阴凤在石磨上开始踱步,显得颇为焦虑,就像是被困在笼中多年的老虎,声音也越发尖锐刺耳:“明明真人什么都算清楚了,让小四成为掌门,只需要十余年时间,我们便能重回青山,暗中重掌大权,北荡中州,南平果成,再把朝歌城控在手中,朝天大陆便是我们的……可是凭什么他在这时候醒了过来!而且还这么厉害!”

    “呸!”玄阴老祖往地上吐了口浓痰,又清了清嗓子,继续抱着一个油乎乎的肉骨啃。

    阴凤有些厌憎地看了他一眼,说道:“这种肉你怎么也下得了嘴?真是恶心!看你自己也吃的辛苦,难道就不能扔了?”

    玄阴老祖把手里的肉骨放到石磨上,喘了两口粗气,说道:“我现在牙口不好,才会胃口不好,不然怎么会吃不下去?”

    阴凤嘲讽说道:“就没见过你这么蠢的邪道魔头,那可是万物一!你居然都敢吞,肚子上破了这么大个洞,胃怎么好的了?”

    玄阴老祖认真说道:“我与你不同,不是伤势带来的影响,只是……有些老了。”

    听到老了这两个字,阴凤陷入了沉默,看着他的视线里多了些怜悯。

    它是青山镇守,寿元绵长,还有很多年好活,但玄阴老祖……真的已经很老了。

    农家院子里变得异常安静,风从西边吹来,把暮色拂淡,让满天星辰开始变亮。

    玄阴老祖望向院子外的那棵大槐树,用苍老的声音叹道:“真人,我也没有几年了,跟着你在世间飘了这么久,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大槐树梢上坐着一位少年,红衣在残存的暮色里格外醒目,就像是要燃烧起来一般。

    他的左臂已经复原如初,只是看着异常白嫩,就像是新生的婴儿,又像是刚从泥里挖出来的莲藕。

    不知道这是不是羽化带来的神通,竟连万物一剑造成的伤势都能治好。

    “是啊,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

    阴三蹲在树梢上,手里拿起一颗石子,向田地里的一只老鼠砸了过去。

    看着这幕画面,玄阴老祖与阴凤对视一眼,感觉到极度的不解与担忧。

    

第十章光说不练,那是假把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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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今天清晨开始,阴三便蹲在树梢上打老鼠,红衣兜着的满满一堆碎石,现在只剩下了一小半。

    他没有用什么神通,也没有用什么剑法,只是在那里用石头扔。

    纵使砸中,也不会让那些老鼠真的受什么伤,他却会很开心地笑起来,如果砸不中,他的脸上却绝对不会有什么败亦欣然的神情,很是恼怒,甚至还会骂脏话。

    玄阴老祖与阴凤甚至有些担心,他是不是因为朝歌城受挫而有些心神错乱。

    好在他这时候接了玄阴老祖的话,看来老了这两个字不止对阴凤,对他也有所触动。

    阴三站起身来,抖了抖衣裳,把剩的碎石子尽数洒到槐树下,然后纵身飞到了夜空里。

    啪啪啪啪,数十声石子落地的声音响起。

    他已经在夜空里来回飞行了数百个来回。

    红衣飞舞,如舞动的双翅,在黑色的背景下画出了数百道意味难明的线条,最终叠加组合成了一个极其复杂的图案。

    以玄阴老祖之能及阴凤的见识,也看不出这个图案竟有何意味。

    “我也想不明白为何我会一直败,一败再败。”

    阴三落在农家小院里,接过老祖端过来的那杯绿色酒浆,缓缓抿了一口,清秀而干净的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片刻后接着说道:“总不可能是因为我贪酒误事吧?”

    这笑话并不好笑,但玄阴老祖与阴凤都很捧场地干笑了几声。

    “不管是西海之局,还是朝歌城前后两局,都是我与萧皇帝共同商定的,无论从大略还是细节来说都没有任何问题。”

    阴三微笑说道:“然而我们只是在云台一役里拣了些小便宜,其余都是输家,为什么?因为我们在西海之局遇着了童颜那个小朋友,朝歌城又遇着连三月醒来,再接着便是他自己醒了。”

    玄阴老祖说道:“运气,我坚持认为这是运气。”

    阴三又喝了口酒,说道:“如果这一世他的运气还能持续这么长时间,那就是气运,我们还争什么呢?”

    阴凤发出一声不服气的低啸,说道:“现在局面并不差,青山里还有那么多支持真人的晚辈,真要是双方真来一场,我们也占优势。”

    阴三把杯中残酒一饮而尽,望向夜色里的南方,淡然说道:“可如果这一世的所有事情,都已经是他提前算好了的,你确定我们还占优势?”

    玄阴老祖摇头说道:“柳词与元骑鲸先后离开……就算此事不可逆,那连三月呢?如果他什么都能算到,难道就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却任何事情都不做?如此绝情灭性,岂不是比我们这些邪道恶人还要可怕?”

    阴三说道:“绝情灭性这四个字岂不是最适合他?他当年就是极自私的修道者,只求大道,不念其余……当然这些只是猜测。”

    玄阴老祖说道:“真人究竟想说什么?”

    阴三微笑说道:“我想知道他这一世是怎么过的,为何会比前一世的气运还要更好。”

    ……

    ……

    想要知道一个人的一生是怎样过的,最好的方法不是去看他的传记,也不是去听那些见过他的人的叙说,而是去他出生的地方、成长的地方亲自看看。

    时隔多年,阴三再次回到了青山……不远的云集镇。

    这次他是一个人。

    他在那家著名的酒楼很认真地吃了顿火锅,发现已经不是当年的味道,然后才想起来自己也不是当年的自己,口味已经变化了很多。

    当年就在这个包厢里,他附身的那位冥界妖人被赵腊月用剑索索住,然后被一道飞剑杀死。

    想着这件往事,他有些郁闷地把筷子扔到桌上,卷起袖子,看了看自己的左手。

    当时那道剑索就是弗思剑。

    在朝歌城旧梅园里的那道剑索还是弗思剑。

    人无法踏进同一条河流里,却能被同一道剑索绑两次,难道同样的事情还会再次发生?

    离开酒楼,他去了镇外的景园,当然没有给钱。

    景园外的雾气非常浓郁,修行者们还在外面等着,他直接破雾而入,落在溪畔的花树上,当然没有惊动阵法。

    闻着依然残着的淡淡火锅味道,他有些可爱的皱了皱鼻尖,喃喃自言自语道:“你一个不爱吃东西的人,怎么教出了这么多爱吃火锅的徒弟?”

    下一刻他冷笑说道:“终究还是要学我。”

    离开景园,他去了顾家,偷了那辆马车,惬意地靠在软垫上,看着天窗透下来的光,不停地饮着夹壁里隔段时间便会换的美酒。

    车轮碾压着青石板,一路前行,竟是深入大山,来到一处很偏僻的山村里。

    按道理来说,如此偏僻的山村,断没有道理会修建如此平直宽敞的道路,但这座山村本来就是极特殊的。

    站在村外的山崖上,阴三眯着眼睛看着下方的田野,只见稻田金黄成片,到了要收获的季节。

    山村里有着好些大宅院,不时能够看到壮武的家丁出没,明显不是普通人家,必然非富即贵,根本不像深山里可能有的画面。

    信步来到村子里,在田间寻了个矮瘦的老农夫,他凭着可亲无害的脸,很简单地便了解了很多情况。

    大概一百五十年前,这座小山村里来了一位仙师,带走了两名天赋极佳的孩童。

    后来的事情,村子里的人们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其中一名孩童最后成为了某家修行大宗极厉害的人物。

    那位孩童姓柳。

    柳姓孩童的父母得仙师照拂,享寿百余年,生下很多子女。

    看在那位仙师的份上,无论是朝廷还是别的大户人家,对这些柳氏子女自然极为尊敬,更不敢得罪。

    如此这般,到了现在柳家已然成为州府里首屈一指的大户,这座山村更是俨然成了柳家的私产,原先的那些人家或者搬走,或者成了柳家的下人。

    “这柳家真这般厉害?”阴三问道。

    那位矮瘦老汉拿起布巾,擦拭掉黝黑脸庞上的汗水,指着眼前的稻田说道:“所有的田产都是柳家的,你说厉害不厉害?”

    阴三说道:“这等大户人家,想来也做过很多腌臜事……”

    不待他把话说完,那位矮瘦老汉的眼里满流露出惊恐的神情,连连摆手说道:“我可什么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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