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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艄工!”场面上的变化使赵无极倒吸了一口冷气,意外终于发生了。
第十二个人没人随队下船,而是看似热情的走向艄工,一副打算帮忙的样子,两个人的身影重合在一起!
而已经下船的十一个人,除了一个留在船头边等船上的人外,剩下的十个人慢悠悠的持枪向村子走来,脚板踩在河滩上“啪啪”作响,距离越来越近,赵无极已经能够清楚借着电筒的光线看到他们嘴里呼出的热气!
“怎么办?打还是不打?”赵无极脑子一片空白,扭头看向指挥作战的刘云东。
第七章 埋伏(下)
黑暗中,看不出刘云东是什么样的表情,赵无极只看见他毫不犹豫的举起右手的二十响。
赵无极惊讶了,在他的所受到的教育中,或者说是电影电视剧中,类似的匪徒与群众混在一起,必然要衍生出一系列你死我活、前赴后继、可歌可叹,让观众看得心惊肉跳、怒火滔天的情节。现场唯一缺少的,就是一个貌美如花的女主角,也许,还少一个替女主角挡枪的男配角。
第十二人仍然在船上,在帮老乡整理什么。
“打!”紧接着刘云东一声亮堂的喝声的是他手中的二十响“啪啪”两声。
刘云东身边的冲锋枪手、机枪手已经断然开火,短促而连续的射击中,枪口在黑夜里间歇的喷出火舌,冲锋枪枪机来回运动的“嗒嗒”声分外清晰,子弹打在石头滩上溅起朵朵火花,发出怪异的声音。
按照战前的布置,区中队二十来号人,从左到右按顺序,一二人瞄准左首第一人,二三人瞄准第二人,以此类推。冲锋枪手与机枪手由刘云龙直接指挥。
一轮射击过后,效果十分明显。虽然步枪不过打了一发,但机枪与冲锋枪都打了一个弹匣,射界之内,整个河滩上已经没有一个站着的人。尽管十名特务排开了散兵线,但终究只是在沿路展开,左右相距不过十来米。刘云东的一声大喝,没听清的特务一呆,听清的甚至触电似的跳了起来。相距不过十几二十米,只要能够把枪对准了身影射击,子弹基本上不会落空,多少要带走点什么。夹杂在枪声里,赵无极听到沉闷的“噗噗”声响起,他并不知道,这就是子弹撕开人体的声音。
没有三十米外夜间一枪制敌的神奇,主角也没有爆发出什么奇迹。在船上的第十二人反应极其迅速,他甚至在刘云东的大喝声响之际就扔下手里活,做出了正确的反应——就地卧倒。
“停止射击!缴枪不杀!”赵无极被一声暴喝唤回了魂。
此外,只听得村里锣声大作,也不知有多少人从村头村尾涌出,有打火把的,也有提灯的,还有打电筒的,沿着河滩从上下游包抄过来。
身边的步枪枪栓“哗哗”作响,这是区中队的战士们纷纷在推弹上膛。
赵无极回过神来,立起身子深吸了一口气,暴喝道:“Handsup!Noharm!”
“同志们,冲出去!”
区中队的队员怒喝着“缴枪不杀!”冲出掩体,朝着自己负责的目标冲去。中间还有插有“敢开枪就打死你!”的威胁,这句话居然还在瞬间发生了烈性的传染,立马成为众人叫喊的主题。
从停止射击到冲出掩体,前后不过四五秒钟的光景。
在这种一往无前、烈火般激情的气氛感染下,赵无极双眼发红,每个男孩子在儿童时代都曾经有过,埋藏在心底、几乎被被平民时代所阉割的梦想与激情瞬间爆发,什么危险、什么恐惧,去他妈的吧!他几个跨步甚至超越了刘云东,冲向渡船。
赵无极空着双手,不知是不是因为肾上腺素的超标排放还是什么原因,他感觉脑子里只有一种想法,就是觉得这个时候自己就象电影中的王成一样浑身充满了力量,无所畏惧!
还没等他冲上船头,只听得船里撕心裂肺的声音叫起:“我投诚!我投诚啊!”
赵无极跳过船头边上的尸体,一个箭步跃上船头,就看见那第十二个特务趴在船板上,头也不抬,一把电影里常见的冲锋枪扔在一米开外,嘴里不断的叫喊着什么。他也听不清楚自己嘴里在吼些什么,也许是“缴枪不杀!”、也许是“Handsup!”,更可能是“动就打死你!”,他一把捞起地上的冲锋枪,一脚踩在特务的肩膀上,冲着特务拼了全力喊出声来:“缴枪不杀!!”
这一刻,他不是一个人。
十二个特务,九个人当场被打死,两个人重伤不治。唯一活下来的,就是留上船上的那个国民党老兵痞*子,闽浙边区反*共救国军的中校队长,淮海战役的老熟人,释放后跑到了宁波,又渡海到舟山,之后撤到台湾,最后又在这个无名的河滩上重回俘虏营。
赵无极没有想到,所谓的两难问题既是如此轻易的得到解决。没有百发百中的狙击手、刘区长的二十响更没有打中三十米外混在一块的两个人影中指定的一个的功能。在巨大的压力下,留在船上的中校队长并没有想到过要劫持人质,就地趴下不过是保命之举,更没有试图疯狂的打死船工以求自绝于人民,甚至在卧倒时还福至心灵的猛拉了一把老船工,让他趴下。这也成了这老兵痞*子自称是“投诚”而不是“投降”的重要理由。
很简单,武装特务空投到人地两生的敌界,精神上的压力本身就已经很大。在受到猛烈的火力突袭后,又有几百号人、哪怕是空手的几百号人向你怒吼奔来的时候,唾沫甚至都要溅到你脸上的时候,即使河滩上仍有没受伤的特务,那么他的气势早已被彻底打跨,哪怕手指就勾上板机上,也根本提不起开枪的勇气,甚至连站起来的勇气也没有,只能抱起头缩成一团免得被当场打死。
中校队长虽然有跳河而走的选择,但在他的心中,根本没有跳进寒冬的河中为党国尽忠的打算。笑话,冬天跳河,不是自尽难道还是求生?
赵无极在心中痛骂了一番那些电影电视。他开始明白,除了文化知识和某些先知先觉上的优势,对于具体的战争、战斗甚至是对这个年代的理解,他没有任何的优势可言。
所有的人都很兴奋,包括溪口村的群众,热闹的样子就象是村里来了舞狮队或是花鼓戏似的。许多人围着缴获着一个电台,发出诸如“几百里外也能听到声音啊!”“哇!”之类的惊叹。
刘云东对赵无极的表现很是欣赏,用力拍了拍赵无极的肩头说:“小赵,回去要给你请功!”
赵无极看着兴高彩烈的在打扫河滩战场的群众与战士,勉强笑了笑,空手冲在第一线,俘虏一个特务,本来应该是兴奋的不能自己。只是赵无极在经历了初期的爆发后,却有些沉默,如果有哲学家在此的话,也许会有更恰当的定义——赵无极同志开始了关于人生观的思考,他步入成熟期了。
而刘云东很理解这种新战士参加第一次战斗后的反应,他归结为兴奋之后的后怕,战场上的傻大胆不是没有,但更多的人是正常的,能勇敢也会害怕,但也能获得宝贵的战斗经验。鼓励了赵无极几句话后,刘云东便去安排其它事项了。战斗结束,还有许多善后要处理,如让村农会主任登记今天参加支军的群众姓名、人数,派通讯员向林发书记汇报战斗简况,还有大家关心的庆祝大会与会餐等等。
刘云东有些猜到了赵无极的想法,但仅仅也是摸到了点边。赵无极的沉默是有一些因为肾上腺素超标排放后的后遗症,但更多的却是对生命的感叹。
这个时代的人,生命如同21世纪的股市一般的波动不安。山区贫瘠的土地,少得可怜的耕地面积,疾病、饥饿、洪水、战乱、土匪……长期处于营养不良、面黄肌瘦中的人们,仍处于马斯洛所讲的需求五阶段的第一阶段,所谓的“辣椒当油炒、火笼当棉袄”并不是一句笑话。对于后一句话,赵无极已经用手脚上从未见过的冻疮体验过,这个冬天,有生以来,他从没有如此的渴望着有一件厚实的棉衣与棉裤。不少贫苦群众的心态,甚至用“朝吃白饭,晚死可矣”评介亦不为过。
即使今晚出现了伤亡,想信见惯了牺牲的刘云东和看多了死亡的老百姓们,并不会因此而有过多的伤感。死亡的和看到死亡的人们,都保持着相适应的思想准备。
人命不值钱啊。
想起艄公婆娘小心的给男人脱下早已显旧的布鞋,换上一双草鞋的镜头。陷入了小资产阶级情绪中的赵无极这么想到。
第八章 志愿军
农历正月十二的早上,尽管老天爷还是紧皱着眉头,没有一点好脸色。但渡口村对岸的河滩上,来客路驿不绝,从渡口到溪口沿途的几个村子都来了人,站满了河滩。渡船一番番往来,每次都载上的满满的一船。
区公所里,中校队长李有财正在忙不迭的吃着早饭。自称投诚的他熟知解放军的政策,被俘当晚在溪口便已经将情况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争取宽大处理。空投后的几天里,他们不敢进村,只能吃些干粮,又冷又饿的在野地里呆了好几天,当俘虏的几天里都吃上了热腾腾的米饭,虽然当了俘虏但他的精神状态却不差。
根据他交待的情况,确定无人漏网后,当晚午夜时分,刘云东带队返回沿海区公所驻地。第二天大年初十,区里决定乘热打铁,定于大年十二召开反特庆祝大会暨参军动员大会。
全面动员青年参军的通知已经下到了县里。早在去年冬天,各县县大队及学校,就已经动员了一批战士与学生参军,不过规模很小,不到十个人。但这一次,党中央提出扩军60万,其中相当一部分将入朝参战。秀山地委要求,江源县要落实120人的参军指标。
沿海区是条件较好的基干区,下属四个乡,水路交通便利,物资往来算是丰富,在江源五个区里算是大区也是“上等”区,这次参军指标,沿海是大头。
林发这次来沿海,也是打算亲自来抓一抓工作。
“老刘,庆祝大会和动员大会合在一起开,这个办法很不错。”林发表扬之后接着说:“不过,这次动员参军,沿海条件比较好,你要确保完成50个指标,必须保质保量,到时不准掉链子。”
刘云东应得很爽快:“放心吧,林书记,我一定给你找出50个棒小伙来。”
听着外面人声鼎沸的样子,林发拍拍刘云东:“走,出去看看。”
此时的赵无极正在忙碌会务。会议的议程是他提的头,这些事情上他倒是见多识广,几条建议令林发连连点头。
今天来的人不少,除了各乡的干部、各村农会的骨干和积极分子外,还有大年初九晚上参加了围堵特务的青壮年群众,加上来看热闹的群众,是一场名副其实的千人大会。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欢愉,由于赵无极的提议,区里决定将许诺的白米兑现安排在了大会上,以增加气氛。虽然有许多人并没有分米的资格,只是因为别人的欢乐而绽放起快乐,在一张张皱巴巴的脸上挤出一条条深垄。
会议开的隆重而成功。
有被俘特务分子的现身说法,有领导的鼓劲讲话,有积极分子表决心,有老人的忆苦思甜,有骨干分子在人群中的鼓动宣传,现场气氛浓重而热烈。在积极分子的组织下,不时的爆出“打倒日本强盗、打倒美帝!”“反对美帝武装日本!”“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等口号。
赵无极作为华侨代表,也上台作了现身说法。他用本地方言现编了、哦,是回忆了本地华侨在美帝本土受到的不平等待遇,号召群众识破美帝的真面目云云。最后他表示,他要参加志愿军,保家卫国,并号召有志青年一同参军,拿起枪杆子,保卫土改果实!坚决不让美蒋匪帮把分到老百姓手里的土地给收回去!
中午,区里杀大肥猪慰劳参会与参战的干部群众。一块块的猪肉不分肥瘦,和着干菜装在一口铁锅里,架在一个装满了炭火的泥炉子上,啪啪的冒着泡,汤上浮动着难得一见的油荤。五六百号人吃的心满意足,特别是当晚参战的群众,心里更是填满了与10斤白米同重的幸福。
饭后,林发便带县大队押李有财回县城。李中校的舞台不能局限于一区一地,区、县、专区、甚至省里都有着他广泛地发展空间。
他就是一颗冉冉升起的——超新星(内涵请百度或谷歌)。
午后的区公所里,赵无极一双脚架在火盆边上,袅袅的冒着湿气。他手里捧着一份八开大的干部登记表,发黄的纸张上用毛笔书写着汉语言文学专业挺拔的字迹,而脸上则用丰富的表情书写着高考过后分数上线的悲欢离合。
只见登记表上的家庭出身栏上填写着“工人”两个刺眼的小字,“人”字还得意的把右腿跨出了格子。
一个小时前,也是在这里。
林发书记颇有启发性的问道:“小赵,听说,外国人读书都很早,我看你18周岁总还不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