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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又怕这闯宫贼子只是随口胡吹,想要借机遁逃,故此虽然撤步,仍然摆了个随时都能进击的架势,口中喝道:“那便抛下兵刃,束手就缚,我这便押你前去拜见唐前辈,交由唐前辈发落!”
张禄若只是普通的误闯禁中,他当即就从命照办了,相信有唐莹这尊大神跟背后杵着,对方不敢如何苛待自己。但问题他发现唐丽语就被囚禁在禁中,不免心中起疑,生怕对方乃是绑架犯的同党,是那“大老”的党羽,一旦放下兵器,束手就缚,那不是送羊入虎口么?所以不但不肯解剑,反倒伸手一按剑柄,口气倒挺软:“剑为武人性命,岂可轻弃?在下不会遁逃,将军不再进招,也绝不反抗——还请将军速速遣人向唐前辈通传,就说张禄来拜。”
他倒是没想到,报唐莹的名字没用,报自己的名字倒有用了,对面那将闻言双眉一皱:“你就是张禄?”随即收了架势,微微而笑:“都说张禄是四条眉毛,我还在猜想容貌何其诡异,原来……嘿嘿嘿嘿。”右手朝侧面一伸:“如此,且随我来,我引你去见唐前辈。”
张禄心说难道是唐莹跟此人提起过我会来吗?或许黎彦超他们已经到了,并且见过了唐莹?联想起禁中腾起的祥云,心中又不免生出一丝警觉来,当下表面上客客气气的,拱手请对方头前带路,却调动全身感官,随时警惕着周边动向,一觉形势不妙,就待拔足而遁。
那将在前带路,几名禁卫在身后护卫——其实应该说是监视——领着张禄绕过将近半里的高墙,进入一扇边门,大步迈入禁中。原来唐莹就住在禁中么?想想也对,她终究是政元天子的嫡亲祖母,这太皇太后没有开府别居的道理啊——除非是新建了什么园林给她“颐养太和”……
一路走,张禄一面偷眼打量这禁中布局。天垣朝的贵人宅邸形制独特,既不象张禄所熟悉的汉魏之交,也不似曾经游览过的明清时代什么紫禁城、恭王府——是不是类唐、类宋,他上辈子见识有限,实在分辨不出来。总体而言,禁中比起东黎侯府和唐侯府来,貌似除了占地面积可能更大点儿,建筑物可能更多点儿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规制——你瞧,墙壁没有全都涂成大红色,廊柱上并未雕龙画凤,所铺瓦片比汉瓦要光亮,可也既非明黄,也非翆绿……
天垣朝皇权之不重,于此亦可得见一斑也。
东拐西绕,来到一重院落前面,门口有禁军守卫,那将请张禄留步,自己凑过去嘀咕了几声,便有禁军入内禀报。时候不大,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叫道:“张兄来了,赶紧放他进来吧!”
张禄听得此声,不禁大吃一惊——这、这不是唐丽语的声音么?!
随即便见唐丽语、黎彦超、风赫然三人从门内冲出,朝向张禄微笑行礼。张禄一时间蒙住了——原来你们已经把唐丽语给救出来了啊……也对,即便人脱囹圄,只要不死,或者不足百日,那祥云也是不会散去的……只是没有我的指引,你们究竟是怎么找到囚禁唐丽语的所在的呢?
难道说,唐莹那般高人也有什么秘法,可以顺利找见自己的重外甥孙?此前因为并不清楚唐丽语究竟何往,所以未曾搜索,等到黎彦超等人进了京,告诉她唐丽语很可能就被囚禁在京城内外,于是一找就着……真是白让我担了那么半天的心啦!
可是细一打问,他才知道自己完全猜错了……
当日唐丽语从玄奇界返回,她还没来得及引火点着张禄交予的符箓呢,便又莫名其妙地沉沉睡去,等到醒来,竟然已脱囹圄,是躺在了某处荒郊野外——那地方距离京城不近,基本位置,可以说处在京畿和唐郡的中间地段。
唐丽语考虑到同伴们都会进京去寻访自己的踪迹,所以她也不回家了,匆匆进京,去找唐莹。路上一方面是出于好奇,一方面也怕张禄着急,就顺手燃尽符箓,放出了祥云。
张禄听到这里,心说你当时衣服都给烧得七零八落了,害得我跟风赫然都不敢正眼瞅你——怕黎大少吃味儿啊——结果那道符箓倒还好好地保存了下来,你究竟是收藏在哪儿了呀?算了,这个问题不可轻问,也最好不要细想……
唐丽语进京见到唐莹之前,其实黎、风二人就已经陆续地先到了。那二位都是进过京的,对于道路非常稔熟,不是张禄那种半路痴,所以提早了一天半,便即抵达京城,然后毫不莽撞,递帖求见唐莹。
其实以他们的身份,唐老太太未必肯见,问题第一个到达的是黎彦超,唐莹一听他名字就火儿了,命将其召唤进来,见面第一句话:“竖子,我孙丽语何在?!”你把我宝贝重外甥孙给拐哪儿去啦?
黎彦超赶紧解释,这事儿真跟我无关,我也在到处找她呢,不过目前已有线索,唐小姐遭人绑架,很可能就囚禁在京城内外。接着风赫然也到了,然后是唐丽语,他们就一直呆在唐莹身边,专等着张禄撞上门来呢。
于是引领张禄前去拜见唐莹。众人聚在一起分析,都认为是绑架犯主动释放了唐小姐——估计对方因为忌惮唐莹,故此不敢对唐丽语妄下杀手,也不可能一直将其囚禁着,所以干脆,放人吧。
反正唐丽语昏睡着进来,昏睡着出去,也不清楚究竟是谁绑架了自己,并且把自己囚禁在何处。
那么为什么当初是从唐郡绑架的唐丽语,为什么不再放回唐郡,而要拋在荒郊野外呢?那便不得而知了,可能只是简单的犯懒也说不定……
但是人虽然放了,梁子终究结下啦,唐莹语气森然地道:“我必要查出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绑架我的乖孙……”老娘跟他们没完!
正说话间,忽听门上有人禀报:“天子驾到!”
唐莹坐着不动,唐丽语他们却迈步就朝门外走,张禄还在发愣,被风赫然及时揪了他胳膊一把,低声道:“快去恭迎天子。”可是四人才到门边,就见远远的一人大步流星而来,同伴们全都屈膝拜倒,张禄没办法,也只好后缩半个身子,但只屈下一膝。
偷眼打量来人,只见这位政元天子大概四十多岁年纪,身量很高,就跟唐丽语有得一拼,但躯体、四肢并没有唐丽语那么匀称,显得有点儿瘦削。其面黄如淡金,挑眉、细眼,隆准、长髯,貌似颇有威势。身上的穿着并不特殊,也是天垣世界流行的窄袖长袍,勒着玉带,外罩一件宽袖开襟大氅,头上则戴了一顶镶玉的纱帽。
看政元天子的身形、步伐,张禄料定这也是一位武道高人啊,不过貌似并没有达到无人境界……可是也很难说,因为唐莹若不运功,就平常的行动坐卧来看,其实跟没练过武的中年妇女没啥两样。境界越高,则气韵便越发内敛,充满了欺骗性,等级不高之人肯定瞧不出来啊。
其实天垣朝上起天子,下到诸王、诸侯,乃至各城邑之主,举凡主官,那全都是武人,绝无例外——因为全都是选举上位的,天子在诸王中选出,诸王在诸侯中选出,诸侯在同族中选出,手无缚鸡之力之辈,哪怕你胸藏锦绣,也根本就不可能在这武道世界上搏出头去,顶多也就在朝廷和各王府、侯府中充做佐杂小吏而已。
政元天子步伐很快,瞬间便已抵达门前,略一抬手:“免礼。”张禄顺势也就跟着同伴们一起直起腰来。政元天子先不理他们,进门去拜见了唐莹,唐莹请他坐下,他这才环视众人:“丽语,还不给我介绍一下你这些好朋友?”
唐丽语逐一介绍,天子唯独关注黎彦超:“你便是西黎少主?”黎彦超赶紧躬身:“不敢。府中虽有以在下为下任西黎侯之议,却不敢当‘少主’之名。”这终究只是一个俗称,实际上既无少主,也没有什么太子、世子,都得前一任王、侯起意退位,才开始正式确定继承人选呢,西黎侯正当壮年,还远不到那一天。
天子注目黎彦超,又瞧瞧唐丽语,略略一皱眉头:“你的身量,可……呵呵,呵呵。”估计二人有私,还可能直接私奔了的事儿,唐莹早就跟孙子提起过了,天子也心中有数——倒瞧得唐丽语双颊飞红,一缩身就躲到唐莹身边儿去了。
天子随即转向唐莹,说:“祖母前日所说之事,孙儿以为不妥。丽语既已安然归来,便不宜大张旗鼓搜查绑匪,以免骇人视听,还是以秘密访查的为是。”听他话中之意,估计唐莹不忿外孙女儿被人绑架,想要利用朝廷的力量大肆搜索京城内外,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绑匪给揪出来。
唐莹面露不豫之色,天子赶紧转移话题:“倒是丽语和这位黎公子之事,不知道祖母如何打算?”
唐莹说了,我一开始还当两人撇下父母双亲,竟敢私奔,此事大违礼法,断然难容,而既然现在知道了,只是一场误会而已,那么——“什么朝廷大政、诸藩格局,什么制衡之道,我是不懂的,我只知道,丽语瞧得上的男人不会差了。”说着话朝向唐丽语,面露和蔼微笑:“小丫头,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嫁不去了呢……”
“老祖姑……”
天子点头笑道:“若真是良缘,自当撮合,其实这事儿说难也不难啊……”(未完待续。)
第一百零九章、朝中“大老”()
风赫然曾经分析过,说恐怕黎、唐二人婚姻之事难协,双方家长肯定不会同意。张禄初始还以为类似于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故事,唐与西黎素有龃龉,因此不会答应联姻,风赫然却说:“问题比这严重得多。”
为什么呢?因为两家虽然不大对付,终究只是权势之争,并没有什么世代仇怨,同为天垣藩属,也不可能彻底撕破脸皮,所以想用婚姻的纽带将两家联合为一,这事儿确实有点儿困难,但也并非绝无可能——分则力弱,合则力强,双方内心深处也未尝没有将对方引为奥援的心思。
然而目前舒州两大诸小,势力比较均衡,若真是唐与西黎联姻,均势当即就会被打破,这是东黎等诸侯所乐于见到的吗?而且两强联合,势力过于庞大,不仅仅舒州内部,也肯定会威胁到周边诸侯,这是天下诸侯甚至朝廷所乐于见到的吗?那么为了引一强援,结果把所有中间派都得罪了,甚至可能招致朝廷的忌恨和打压,两家又岂敢迈出这一步去呢?
唐丽语的身份或许不够高,黎彦超可是有继任为下一代西黎侯的可能性啊,除非他愿意彻底抛弃禄位,否则此事断然难成——但他是西黎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他说想跑就能跑得了吗?
这正是唐莹所说的“朝廷大政、诸藩格局”,以及“制衡之道”,事关天垣朝的政局稳定、天下太平,岂是两个小年轻可以肆意妄为的?
正因如此,所以那俩家伙才一失踪,张禄和风赫然第一反应就是:肯定私奔了!因为估摸着若非私奔,两人断难有情人终成眷属。
然而今天政元天子却说“若真是良缘,自当撮合,其实这事儿说难也不难啊”,随即笑着望向唐丽语:“你可愿意抛弃亲生父母,拜在我膝下做义女么?”
张禄和风赫然闻言,不禁面面相觑:我靠,竟然还有这一手!
倘若唐丽语离开唐氏,出继为天子之女,那她再跟黎彦超成婚,就不是西黎和唐氏联姻啦,而是西黎与天子联姻——天子不可能一辈子做天子,其实应该说是西黎和桓氏联姻。两家一在舒州,一在鄂州,相隔甚远,就算关系再好,也不会引发周边诸侯的惊惧。远交近攻是制衡之道,同时真有危急,十万八千里外的盟国也未必就能派得上用场——就好比春秋时代的桀宋,横挑强邻,却与遥远的秦国结盟,秦国是强大,但齐湣王五国联军伐宋的时候,你瞧秦国派得来派不来援兵?
天子若是认了唐丽语为义女,再论婚姻的时候,就没有唐侯什么事儿啦,仅仅需要征求西黎侯的意见。西黎强大,亦惧朝廷之忌,如今听闻天子嫁女,又岂有不允之理?这种可得今王之爱,又不遭后王之忌的事儿,会硬着头皮往外推才奇怪哪。
政治这东西,真是站在不同的高度所能行使不同的权威,旁人看起来很繁难的一件事,落到天子手中却根本不需要多费什么脑筋。
政元天子话出了口,微笑着等待唐丽语表态。但是唐丽语犹豫了半晌,又红着脸瞟一眼唐莹,最终还是垂着头回答道:“此事须先禀报父母……”言下之意就是同意啦,但我若直接说不认爹娘,出继为他人之女,这实在也太不孝了吧,起码得回去征求爹娘的意见啊。当然啦,天子既然有命,唐丽语的父母乃至唐侯,那都是不敢不应允的。
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