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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他自己倒能够动,当下本能地转过脸去瞧张坚。张刺谒倒是没被定身,却微皱着眉头,把右手伸到眼前,四指微微合拢,拇指不住地轻点各处指上关节——所谓“掐指一算”,大概就是这么个德性吧。
果然,张坚抬起头来,注目张禄,随即开了尊口:“吾突然心血来潮,掐指一算,恐伯爵将有大难也,若不拯救,多年谋划,终究无果。”
随即左臂一摆,大袖飘飘,直接揽住了张禄的肩膀:“可随吾去,得避大难!”左足一顿,张禄就觉得眼前的景物瞬间切换——也没有郎官宿舍了,也没有那名告难的同僚了,却只见河水滔滔,奔涌不息……
我靠我认得这条河啊,这不是雒水呢嘛!
随即镜头再度切换,又见高山青秀,垄亩纵横……张禄当场就傻了,禁不住脱口而出:“我靠不会吧,我还以为是穿越历史,原来是仙侠修真来的吗?!”
眼前镜头来回切换,张禄开始觉得不对了,他就跟某些人晕3D似的,感觉天地万物都在打转,胃部开始痉挛,心脏也狂跳不止……这种感觉实在难受,可是想要请求张坚暂停……传送?却又干张嘴,喉咙发噎,“哑哑”的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再也熬不住了,眼前一黑,就此失去了知觉。
张禄觉得自己堕入了深渊,四周是漆黑一片,静寂无边,彻底无可视物也无可闻声,只有躯体被似乎永恒的下落的沉重感所包围。这是死了吗?可是为什么我的意识虽然恍惚,却仍然存在?难道所谓死亡就是断绝了几乎所有的外感,却仍然保留个人意识?那不是比彻底的消亡来得更加恐怖吗?!
正当惊悚万分之际,眼前却突然浮现出一个影子来——虽然四周没有一丝的光亮,但这个影子却直接投射在了他的意识当中。那应该是个大型动物,四肢着地,仿佛踩踏着虚空,从他的斜侧面缓缓踱过,经过身前时,转过头来瞟了张禄一眼,然后又施施然消失在了视野的另一方向。
大型动物,有硕大而扁圆型的头颅,头部皮毛基本上是白色的,只有圆圆的双耳和眼瞳上下是棕黑色……
啊呦这不是熊猫吗?!没能在死亡的世界见到牛头马面、谛听,或者三头犬刻耳柏洛斯什么的,结果却见着一只熊猫?我活着的时候真有那么萌国宝吗?
张禄在心底对自己说,也希望自己真能够相信:我没有死,也没有被什么怪人大袖一摆给摄了走,这只是一场噩梦罢了……不不,在黑暗中见到熊猫,不能算噩梦,应该说是荒梦……
随即他就清醒了过来,睁开双眼,只见这是一间这年月非常平凡的茅舍,砌泥为墙,枯草盖顶——自己一开眼就能见着屋顶,应该是平躺在地上吧。略微活动一下四肢,貌似没有什么不适,于是坐起身来,左右环顾:茅屋不大,也就五六个平方吧,自己身下是张草席,左手侧墙边摆着一具粗木未刨光更未上漆的架子,堆了些竹简,右手边是张歪歪斜斜,胡乱拼凑起来的矮几。
面孔正对着茅屋的小门,门上挂着草帘,只见草帘一挑,施施然走进来一位中年人,朝他点一点头:“汝复苏矣。”
张禄上下打量此人,年约四旬,面狭谊瘦,眼细髯长,头戴素色幅巾,身穿素色中衣,外罩青灰色长袍,领口左右敞开,右手揽着袍襟,左手执一柄麈尾……这打扮就非官非民的,究竟是什么人哪?
终究这具躯体是公元二世纪的,在他穿越过来以前已经活了十六七年啦,本能地就改箕坐为跪坐,笼袖一揖:“长者何许人耶?吾见在何处?”
对方微微一笑,麈尾一摆:“我裴玄仁也。”随即敛祍在张禄对面坐下:“张刺谒适携汝来,云汝目中珠子,正似北斗瑶光星,自背已下象如河魁,实修仙之才也,故暂置吾舍,命吾教授之。”
特么的果然是修真啊……张禄问道:“刺谒兄何在?”
裴玄仁答道:“刺谒尚有俗务待理,已下山矣,过一二月再来访汝。”张禄忙问:“此山间欤,是何山?”
“此景室也,山高千仞,今所居者,名为中鼎。”
景室山张禄是知道的,属于伏牛山脉,后世叫做老君山,位于雒阳城西南方向三百余里外……闹了半天还没出河南省啊,刚才搞得简直跟时空穿梭似的,我还以为跑多远了呢……
听裴玄仁介绍,其实他并非外表所展现出来的岁数,实生于前汉孝文皇帝二年,如今已经三百六十八岁高龄了!而那个张坚张刺谒,其实比裴玄仁还要大上十三岁,也是汉初生人。两人都是少年时便有仙缘,得传道术,在人间且为显爵,年老后入山修仙,拜在太素真人门下——两人算是师兄弟,只是仙家并没有那么明确的传承体系和师徒名分,故而相待若友。
一边听取裴玄仁的“背景”介绍,张禄一边暗自整理思绪,他基本上可以确定,莫名其妙穿越而来的此时此地,并非原本时空中的历史线了。在原时空,作为普通都市居民的他,理论上是个唯物主义者,并不相信世界上有什么妖魔鬼怪,也不相信有修仙得道一说——或者更准确点儿来说,即便原本存在,在他所处的二十一世纪也全都消亡殆尽啦。
本身穿越就是违背物理常识的怪事,穿越而更加神仙鬼怪……这必然是一个与原时空上某段历史表面近似,实质大有不同的魔法异世界啊!至于高魔、低魔……目前还瞧不大出来,他在凡尘间成长了十六七年,倒是满耳朵的神仙鬼怪故事,但从来也没有亲眼见到过,可见凡人修仙并不容易,低魔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果然就听裴玄仁介绍,说凡人修仙,在上古时代是比较方便的,逮及近世,难度却越来越大——不是修仙困难,而是有资质修仙的好苗子日益稀缺。自汉以降,修炼有所成,寿过百岁的,就裴玄仁所知也不过二三十人而已,其中包括张坚在内,只有四人得以白日飞升——就连裴玄仁本人都还算不上真正的神仙,或者按照张禄所知道的后世的概念,可名为“地仙”,而不是“天仙”。
就张禄前世所瞧过的不少网络修仙小说而言,大多不提修仙系统的来历,貌似仙界历史根本不在作者设定范围内,所以既然赶上一套修仙系统,他就好奇地想打问打问啦:“以长者所言,古时修仙易欤?”
裴玄仁说确实如此,仙道自盘古开天辟地、女娲造人补天、伏羲敷演八卦就开始传承了,故典中所说的什么赤松子、容成子、轩辕黄帝、东王公、西王母等等,就都是上古升仙的名人——那时候感觉是个人就有机会修成仙道。其后帝尧使重黎“绝地天通”,凡尘间的灵气逐渐稀薄,修仙之人也越来越少,得以升仙的更是寥寥无几。不过偶尔也还有,比方说张坚,再比方说他跟张坚二人的老师太素真人,就是得道成仙于周威烈王年间。
张坚此番下凡,其目的是为了各处寻访修仙苗子,指引登天,据说找到了三五个,其中之一便是张禄张伯爵了。
据张坚所言,他原本还想再多观察张禄一段时间的,可是今天突然间心血来潮,掐指一算,算得张禄命中该逢杀生之祸,所以提前将他摄来中鼎,暂且交给师弟裴玄仁教导。
这要是换一个普通人,骤闻这一大套奇幻设定,估计当场就懵逼了,好在张禄是穿越者,前世修真小说瞧了不少,逻辑思维也比较缜密,略一梳理,便即理清楚了头绪。敢情在这表面上的汉末三国时代之上,还有一个规模不大的修仙界,然后是神仙界,自己则有机会跳出凡尘俗世,修真悟道,然后根据裴玄仁转述张坚所说的话,还颇有可能白日飞升,去往神仙界域哪。
可是他知道修仙是桩苦差使啊,根据相关背景的小说中所言,得要枯坐静思,或者四处去伏魔卫道,这……这究竟对自己有什么好处吗?于是直接就问:“未知修仙何益耶?”
裴玄仁说这修仙嘛,好处可实在太多啦,简单言之:“人生不过百岁,为七情所惑、灾疾所伐,或不过半即殁也……”其实这年月人们的平均寿命恐怕还不到四十岁,说一百的一半儿有五十岁,那都是往高里抬——“若能斩断尘缘,吐纳修身,则诸疾不侵,寿可十倍……”你瞧我,都快四百岁了,外表却还如同三旬之人一般。
除了能够怯病延年以外,修仙还可以摆脱人世间绝大多数的****之苦,可以保持灵魂的澄静,可以探索宇宙之大道。
裴玄仁说得挺兴奋,不过对于张禄来说,这一切都是虚的,真要离群索居,吃斋炼气,一打坐就一整天,目不见五色、耳不闻五声,那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吗?没有乐趣的人生,就算千年、万年,那也没有意义啊,遑论才三四百年了。
只是裴玄仁其后所说的话,终于略略打动了他——“若使修炼有成,白昼飞升,至于天上,乃可离脱尘世因果,得大逍遥、大自在,无所能而无所不能,无所为而无所不为。是非人也,乃仙也,一入仙途,视凡俗如云烟耳,且可与天地同寿,不殒不灭。”
嗯,要是真能够破碎虚空,抵达另一重境界甚或是世界去,探索只有在修真小说中才存在的未知,到是有点儿意思。不过……这若是跟纵横乱世,与关、张、赵为伍,与诸葛、司马为友,精彩一世比起来,究竟自己应该选择哪条道路呢?还真是有点儿难以抉择啊。
他跟这儿沉吟不语,裴玄仁忍不住就问:“汝何所思,虑及家人兄弟耶?”
张禄轻轻摇头——他光保留了此世张禄的记忆、学识,还真是没有保留什么情感纠葛,何况父母都已经亡故了,光留下一个小兄弟,并没有什么放不下的。关键是——“世之将乱,正大丈夫建功立业之时也,岂可遽弃?”
裴玄仁闻言,目光略一闪烁:“汝无乃得闻‘太峣’之谶,而欲身应之乎?”
第四章、长人执弓,射卯金刀()
裴玄仁问张禄,说你是不是听说了相关“太峣”的谶语,所以想要去尝试一下哪。张禄闻言,不禁茫然地眨眨眼睛:“何谓耶?”
裴玄仁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实言相告:“吾亦颇知世间事也。前张角以妖法惑民,尊太一仙,谋图社稷;张纯联乌丸而号弥天将军,寇掠幽、冀间;又有张牛角暴起博陵,张貂煽乱河南,张修、张鲁于汉中行五斗米法——何欲乱此世者,汝张姓独多耶?汝可知否?”
张禄心说是啊,这还真是个问题,为什么自己从前没有想到过……要说汉末群雄并起,想要挖老刘家祖坟的比比皆是,然而最有名的那些以宗教煽动老百姓,据说还会妖法的家伙,大多数都姓张——张角兄弟,张陵、张鲁父子,还有张牛角、张燕、张修、张纯、张貂,等等。就算张是大姓,也不至于短期内聚集起那么多妖人来啊,难道说姓张的天生适合修道……啊不,造反?
“请长者解惑。”
裴玄仁说缘由其实很简单,就是来自于一则修道界的谶谣——“长人执弓,射卯金刀,毙之太峣。”
张禄这一世也算是个读书人,这简单的拆字游戏还是会玩儿的:所谓“长人执弓”,就是左弓右长,合个“张”字;所谓“卯金刀”,合起来是个“刘(劉)”字。因此这则谶谣大意是说:将有张姓攻打刘姓,最终将对方消灭在一个叫做“太峣”的地方——“峣”指山高,太峣可能是指太山(泰山),或者别的什么高山,也说不定仍为隐语,要打某一地名。
所以修道界那些姓张的闻此谶语,就全都跳出来造反啦,觉得自己可能上应天心,下合民意,有机会推翻刘姓的汉朝,进而夺取天下,稳坐江山。也因此张禄跟裴玄仁说:“世之将乱,正大丈夫建功立业之时也,岂可遽弃?”裴玄仁要问他:“汝无乃得闻‘太峣’之谶,而欲身应之乎?”你也是听信了那则谶谣,觉得老子同样姓张,可以尝试着去逐鹿中原吗?
张禄心说别扯了,最终推翻汉朝的是“魏”,是“曹”啦,就没姓“张”的什么事儿——张辽、张郃,都只是曹家武将而已,不可能应什么谶语。而就算曹魏并没有统一中原,不算正统王朝,后面也是司马氏的晋朝啊——至于张姓,惭愧,上下五千年,我还真不记得咱老张家也有人做过皇帝呢。我读书少,你可别蒙我,起码什么秦汉隋唐宋元明清之类的大朝代,皇帝姓啥我还是都知道的,其中就没有任何一个张。
嗯,貌似有个张邦昌,也是做过皇帝的……可是且先不说那是金国所立的傀儡政权,时代也得好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