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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点半，我和田保东准时在约好的饭馆碰面，几天不见，看他是满面愁容、蔫头蔫脑的。 我们径直进了一间包房，随便要了几个菜、一瓶酒就边吃边聊起来。田保东先跟我讲了一遍他这次去彭城的经过。
24号他和田妮一起到了彭城，首先就去了王奎亮家里，王奎亮老婆儿子都在家里，可他们除了知道王奎亮被纪委的人带走之外，别的什么也不知道，就连原因都不清楚。好在田保东和王奎亮交往二十多年，此前又和彭城铁路分局有不少业务上的来往，所以他在铁路分局还认识其他不少人，于是他就去找这些人打听消息。可这些人也都清楚他和王奎亮关系非比寻常，在这个王奎亮刚落马的敏感时刻，绝大多数人对他都是比之唯恐不及，所以吃了不少闭门羹。直到26号天才见到一个前几年退休的铁路分局副局长。不过那位副局长虽然见了他，但是说话也很谨慎，只是告诉他王奎亮落马可能和2008年建职工宿舍的项目有关系，其他的也不清楚。
田保东就顺着这条线索，通过王奎亮的老婆，去找当年参与过这事的王奎亮的堂弟王军，可不想王军也在23号那天被公安局带走了，目前正在看守所，他见不到人，如此以来，反倒是证明了王奎亮确实是因为这事出的问题。后来他又通过**帮忙疏通，昨天才总算是在看守所见到了王军一面，从王军那儿弄明白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眼下这种时候，想要救王奎亮，首要的就得弄明白纪委掌握了些什么证据、是怎么获得的，然后才好对症下药。于是王军又告诉了田保东，范志高从头到尾参与了这件事，对这件事非常清楚，如果要出问题的话，最可能的就是出在范志高头上，因为除他之外，再没其他人了解这件事的详情了。
昨天晚上，田保东又在王奎亮老婆的陪同下，亲自上门去找了范志高，可范志高却矢口否认，表示自己并不知道王奎亮究竟为什么出事，自己虽然知道当年建职工宿舍的事，但是从来没跟任何人提过。而且当年的相关文件都早就被王奎亮和王军兄弟俩销毁了，就算他无意间跟谁说了，被有心人去举报，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口说无凭，不可能动得了王奎亮。
讲完经过，田保东叹了一口气：“唉，他娘的这事，我想来想去，知道整件事情来龙去脉的人就只有王兄弟哥俩和这个范志高，如今王兄弟他们哥俩都进去了，那问题肯定是出在范志高这儿，可这龟孙子一口咬定不知道，我昨天晚上本想找几个人去给他来点黑的，要份口供，可田妮又提醒我，万一他真有问题，我如今这时候一动他，那不但救不了王兄弟，还会把我自己给搭进去，我想想也是这道理，才没对他下手，可我又没别的办法撬开他的嘴了，兄弟你主意多，你给我出出主意。”
我暗自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嘴上说道：“大哥，这事情也着实蹊跷。以王大哥的身份，在他们铁路系统内也算是一方诸侯了，如果没有相当证据的话，纪委应该不会轻举妄动。如今纪委既然已经去把人带走看管起来了，那就说明他们手里已经掌握了比较充分的证据。王军当初入股那家地产公司，但一年多以后就退出了，从他退出到现在又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两年的时间，当时知道这事的人，以及一些相关的文件材料，那家公司肯定也会做一些相应的处理，而王大哥他们手头的相关材料，又已经都被王大哥他们销毁了，那么纪委是从哪儿得到的证据呢？范志高虽然疑点很大，可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他虽然知道那件事情，可手头没有任何证据，空口白牙，他不可能扳得倒王大哥。咱们现在也只是怀疑他，如果他所说属实，他真的不知道是什么人举报的王大哥，那无论咱们用什么办法，都不可能从他那儿得到有价值的消息。像你说的，给他来点黑的，最后要是屈打成招，他随便供个结果给咱们，那反而误导了咱们，对咱们有害无益。”
田保东撇了撇嘴，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说道：“可如果不从他身上下手的话，咱们又该怎么办呢？他可是眼下咱们唯一的线索啊，这条线索断了，咱们就更是一点眉目都没有了。”
我掏出烟来，递了一根给他，自己也点上一根抽着，装模作样的想了想，然后说道：“大哥，容我说句丧气的话，我刚才仔细想了一下，我觉得这事咱们还真的没什么办法。你想，当年他们职工宿舍那事，要证明王大哥在上边拿了钱，得需要些什么证据才够呢？”
田保东想了一下，说道：“首先得证明王军在那时候参股过那个公司，以及一些参股细节。其次，还得有那家公司当初项目招投标以及中标的相关材料。最后，还得证明那次中标有问题。至少要把这三个环节都证明了，才能证明王兄弟有罪。”
我点了点头，又说道：“这就是了，咱们把这三个环节分开一个个来说。第一个，王军参股那家公司，相关的材料文件哪里有呢？三个地方，王军自己有一份，那家公司有一份，辖区工商局有一份。王军那份已经被毁了，那家公司那一份应该也已经不在了，毕竟王军都已经退股走人差不多两年了，那家公司的负责人肯定也不傻，不可能再把这种火药包留在手上，所以纪委能得到这份证据的渠道应该只有一个，就是辖区工商局。”
田保东微微皱着眉头想了一下，点点头。
我又说道：“咱们再来看第二个环节，就是那家公司的招投标以及中标材料，这东西又哪里有呢？铁路分局肯定有一份备案的，那家地产开发公司应该也有一份留底的，另外，招标代理公司应该也有一份。同样的道理，那家公司的那一份应该早就处理了，所以纪委能获得材料的渠道，要么是铁路分局，要么是招投标公司，对吧？”
第778章 误导（三）（）
第778章 误导（三）
田保东想了一下，摇摇头说道：“铁路分局应该不可能，事发之前，王兄弟还是铁路分局局长，如果纪委到铁路分局去找这份材料的话，他不可能不知道，那肯定早作准备了。所以他们应该是从招标代理公司那边拿到的材料。”
“嗯，大哥你想的周到，应该是从招标代理公司手里拿到的材料。另外还有一点，当初这个工程项目是王大哥负责的，那么这个招标代理公司应该也是从他手里拿到的项目的，也就是说这个公司或多或少跟他都应该有些瓜葛对吧？”
“嗯，是这理。”
“但是纪委偏偏就从这个公司手里拿走了证据，而且王大哥事前居然没得到消息，你不觉得这事很奇怪吗？”
“这……兄弟你的意思是？”
“这问题一会儿接合起第三点再说。”我说道：“现在咱们再来说说这第三环，也就是要证明那次中标有问题。能证明这一点的，只有当初评标委员会的成员。评标委员会由他们铁路分局基建部门的代表和聘请的技术、经济方面的专家组成，成员至少也是五个人，通常还会更多。具体那次招标过程中他们到底是怎么操作的，评标办法是什么，咱们现在不知道。一般情况是有效标书不少于三份，然后由评标委员会的人各自投票，获得票数最多的中标。咱们就按照评标委员最少五个人、有效标书最少三份的情况来算，那么得票最多的一份标书至少要获得三票。既然这次中标有问题，那么毫无疑问，投票给这份标书的委员肯定也是事先就疏通好的，这些被疏通过的委员就能证明中标结果有问题。而且一个人证明是不够的，因为是孤证，所以至少也要有两个人出面证明，这就意味着，这些人当中，至少有两个此前也已经被纪委拿下了，对吧？”
田保东端着酒杯点点头，一口喝干了杯中酒。
“大哥你想，纪委在带走王大哥之前，已经从工商局获得一份证据了，又从招标代理公司获得了一份证据，又拿下了最少两个评标委员会成员。其中至少招标代理公司和评标委员会成员都是跟王大哥有瓜葛的，这些事情纪委又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完，我估计至少也得一两个星期吧，这么长的时间，按理来说，招标代理公司，或者是委员那边，多少应该给王大哥一些提醒才是，可他居然一点风声都没得到，你想这说明了什么？”
田保东想了一下，说道：“就是说这些人都已经叛变了？”
我点点头：“对，我也是这么觉得。但是你想，这些人为什么会叛变？能让人改变立场的，归纳起来不外乎就是威逼利诱两条路，但纪委是不可能去利诱他们的，那就只能是威逼了，可光凭一个铁路局纪委，能吓得住这些非铁路系统的人，以至于他们一点风声都不敢给王大哥透露？我觉得肯定不能，一定是还有其他地方上的部门插手这件事了，而且来头应该还不小。”
“那……兄弟你的意思是说，这是有大来头的人想要整王兄弟，提前布了局了？”
“嗯，我是这想法。”我说道：“有大来头的人物事先就给王大哥布了局要整他，这个人的来头应该很大，我估计至少也应该是江苏省一级的，而且把该收集的证据全都收集到手了，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这种情况之下，咱们能救得了王大哥吗？我担心咱们如果有动作的话，不但救不了人，只怕反而更加激怒了对方，一者把大哥你也牵扯进去，二者王大哥的问题可能会更严重。”
“那照你这么说，咱们就坐视不管了？这……这未免太不仗义了吧，王兄弟这些年可少没帮咱们啊。”
“大哥，这不是坐视不管的问题。”我摇摇头说道：“问题是咱们根本管不了，咱们插手只会更坏事，所以咱们不插手已经是相对而言最不坏的一种选择了。就像我那天跟你说的，王大哥身上要是深挖的话，肯地不止职工宿舍工程这一桩事，但就咱们目前了解的情况看，对方应该并没有继续深挖其他问题的意思，否则铁路分局、王家嫂子肯定都早就被要求协助进一步调查了。这就说明，对方应该只是简单的想把王大哥拿下，并不想扩大打击面，因为其他的事情挖出来之后，势必会牵涉到铁路系统以及地方上更多的人和单位，就比如咱们公司。现在对方的目标已经达到了，只要没人再去刺激对方，那王大哥最后应该也就只是被追究这一桩事。这桩事无非就是个贪污，又没有造成诸如导致工程建设没搞成之类的恶劣后果，相关钱款他们肯定也能筹措了退回去，所以严重不到哪里去的，我估计也就是判个十来年吧，这是有数的，再加上减刑、保外就医之类的，最多也就是在里边呆上七八年、**年，到时候五十五六岁的人，还有二三十年人生可以享受呢。可咱们现在去救他，万一刺激到对方，对方把他身上的其他事情挖出来，那弄不好就是无期或者死缓一类的，这辈子还能不能出来可都不好说了，那不等于反而是害了他吗？”
田保东默默想了好一会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唉……这他妈的……兄弟落难，却只能在一边看着，咱们真是窝囊、憋屈啊。”说着就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仰头，一饮而尽。
看他似乎暂时已经打消了营救王奎亮的念头，那么我今晚误导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我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拿过酒瓶又给他到了一杯酒，然后端起我自己的杯子和他碰了一下，说道：“大哥，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咱们眼下能为王大哥做的，就是帮他照顾好妻儿老小，让他能够安心。”
我说完也一口喝干了杯中酒。
第779章（）
第779章
2012年3月3日，星期六。
从星期一以来，我们团队的同事一直在加班加点的赶材料，今明两天加两天班，差不多就能做完了，下周一我们就可以去绍兴，跟东华纺织董事会就一些细节问题逐一商讨、签署文件，然后提交证监会了。
下午三点多，我正在办公室里写文件，放在一旁的手机忽然响了，我看了一眼，是兰沪打来的，我接起来答应了一声：“喂，兰兰。”
“阡哥，东华纺织员工聚众示威的新闻你看到了吗？”她开口就问道。
“啊？聚众示威？”我愣了一下：“我没注意啊，怎么回事？”
“我也是刚刚才在网上看到的消息，我把链接发给你，你自己看吧。”她说道：“简单说就是今天上午有几十个东华纺织员工在东华纺织公司大门口聚众示威，声称反对富通集团入主东华纺织，因为富通集团借壳成功之后，就要关停东华纺织现有的所有生产线，彻底退出成衣业务，现有的员工，特别是一线工人，全部都会被裁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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