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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估摸着五六千人。”
“哈哈哈哈……五六千人便想与我这百万大军为敌?”
张献忠呵呵笑了两声,然后看了看周围:“谁愿为我前锋,破此官兵?”
他身侧一少年将军顿时挺身而出:“父王,孩儿愿往!”
“小人也愿意去!”
争着去的乃是张献忠义李定国与部将白文选。在孙可望死后,张献忠加注意对自己义和帐下年轻将领的培养,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和白文选因此脱颖而出。张献忠见他们奋勇争先,心中顿时欢喜:“世人都说俞南海能练兵,帐下少年虎卫个个都是人杰,我之义,亦不逊sè于他!”
听得他提起南海伯俞国振,军中左右都是哑然。无论是张献忠,还是别的寇首,都是被俞国振打惯了的,在俞国振手中不知吃过多少亏,因此很注意俞国振的消息。他们胆敢在崇祯十年再犯南直隶,很大原因就是知道俞国振已经离开了襄安,去了他的封地。
“俞南海虽是名声在外,却也是因人成事,在南直隶是靠着史可法,在京畿是借着刘景耀,虽是屡战屡胜,但我料其年轻,必为朝中大员所妒。自古以来,未闻有秦桧在朝而岳飞可立功于外者,大王只管放心,只怕他不会给咱们报仇的机会了。”
众人默然时,有一人开口徐徐说道,这人羽扇高冠,道衣博带,看上去风神俊逸,绝非普通人。
正是被张献忠倚为谋主的另一位军师徐以显。
“徐军师这话……是何意思?”有人便问道。
“俞国振功劳太多,以白衣而登伯爵,朝中岂无人嫉恨?如今朝中的老尚书侍郎们,个个党同伐异,俞国振无论投靠哪一方,便要得罪另一方,若是哪一方都不投靠,便要得罪所有人。他缩在南海,象沐家一样当乌龟,朝廷还能容他,他若再到处立功,岂不显得朝中大臣无能,谁还能容他?”
他的话让众人回过神来,张献忠打了个哈哈:“徐军师所见果然不凡,况且此次咱们要打的还不是俞国振。白文选年长,此次就以白文选为锋将……另外,诸位兄弟也莫要藏着掖着,破了这支官兵,咱们便能进公‘安城,公‘安不比他处,可不曾经过灾祸,富庶不下于江南啊,先进者先得,这是咱们老规矩了。”
他这话说出,顿时有人起身道:“既是如此,咱老罗就走上一回!”
说话的是曹cāo罗汝,他浑身衣锦,盔饰金银,看上去宝光闪闪有如庙中的神像般。他这样一说,其余诸寇酋也纷纷响应,原本无人愿意向前的,突然间就变得人人踊跃了。
张献忠在心里冷笑了声,罗汝当真是爱财如命,听说公‘安富庶,便急着去劫掠了。
“既是如此,曹cāo,革里眼,老回回,你们三位就先请,文礼领兵与三位一同前往,你们看如何?”
他答应的爽,让罗汝又觉得有些不对劲,歪过眼睛看着他:“八大王,你自己呢?”
“方你们不也听着斥侯所言么,熊文灿将兵就跟在我们之后,若不打痛他,他便追着不放了。”张献忠狞笑道:“我自己殿后……要不曹cāo你来殿后?”
听得殿后,罗汝眨了眨眼,干笑起来:“我曹cāo从不让兄弟吃亏,还是我去攻坚吧!”
他们定计之后,罗汝便亲领大军向前。在整个贼军当中,张献忠如今势力大,三十余万人里,他占了近三分之一,有十万众,而罗汝、革里眼和老回回实力次之,罗汝有五万余人,革里眼和老回回各有四万,其余左金王贺锦、争世王刘希尧、乱地王蔺养成等,各有二三万不等。罗汝有五万人,自然用不着亲为前锋,便派了一名部将为先,诸家尽是如此,合起来有兵三万,在斥侯带领下便向着湖广军去了。
接到流寇前来迎击的消息,高大柱心中多少有些不安。
他此前指挥大战,都是在俞国振身边,而这一次,却是自己独当。在练兵上,他因为追随俞国振时rì久了,练兵的章程可谓滚瓜烂熟,但真正临阵指挥,却没有什么经验。
“大柱哥,你在担心?”
他虽然极力掩饰自己的担忧,却不曾想还是被看了出来,纪燕凑上来笑着问道。
俞国振既然向登莱兵派了参谋团,就不可能不向湖广军派参谋团。不过这个参谋团是以他派给方孔炤家丁的身份出现的,而方孔炤也不知是出于什么目的,真将这五十人当成了自己的家丁,不将他们分遣到各军去。
故此,高大柱出来时,身边便跟着这五十人中的一半。
为首的便是纪燕,当初的少年,在短短的三年时间里便已经成长成了青年,十八岁的纪燕,将他父亲纪循的铁匠身板继承了下来,虎背熊腰,个头之高,仅次于齐牛,与高大柱相当了。
“我担心什么,无非是担心你们罢了!”
“放心,我可不是霍彦……不过大柱哥,此战你准备如何与敌交手?”
高大柱沉吟了一会儿,他灵变虽然弱了些,但那只是急智,却不是缓谋。过了好一会儿,他道:“流寇分兵来迎我,必是派出斥侯打探了我军消息,他得知我军人少,不过五千,所以敢前来迎击,既是如此……我不妨用骄敌之策。”
“骄敌之策?”纪燕心里本来另有打算,但听到高大柱这样说,倒不好讲出自己的计划了,他琢磨了一下,便又问道:“如何骄敌?”未完待续
四零六、忽忽烽火连湘汉(四)
楚地八月仍是金秋,原野上到处弥漫着野桂的香外,荆‘州附近自三国时代起便得到了开发,到了此时,更是鱼米之乡。而且承平时久,与中原一带的旱蝗寇乱交替而起完全不一样,与南直隶屡经兵火也完全不一样,看上去就象是温婉恬静的乡村姑娘,羞涩芬芳的笑着。
她或许没有大家闺秀那般富贵荣华,却有着自己的幸福与憧憬。
白文选就对这块平静的土地充满着占有和蹂躏的欲‘望,他要新手将她的幸福与憧憬扯碎。
不过孙可望三年多前阵亡的事情,让白文选还是多些谨慎。特别是来时张献忠拉着他的胳膊吩咐的话,让他更是警惕。
“文选,有一件事,我未曾跟曹操他们说起,这位方孔炤有位侄女,乃是俞国振的媳妇。故此方孔炤帐下,肯定有俞国振的虎卫效力,你千万当心,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有什么事情,让曹操他们上就是。”
这话让白文选既有些不服气,又有些感动,若不是担心他的安危,八大王何至于此。
张献忠为人凶残,于诸贼酋中可谓为最,但他对自己身边之人,又是极为重情,故此虽然偶尔觉得八大王做的事情不大对劲,可白文选、李定国、艾能奇等,还是对他忠心耿耿。
“少将军,前方见着官兵了!”
他思忖之间,突然听得马蹄声疾驰而来,却是斥侯前来报信。
他看了看左右,还没等他拿定主意,罗汝才的部将便大声问道:“是多少官兵,五千么?”
“不是,只有千余人,看来是官兵前锋,正在筑营垒,似乎是想据营而守,以待救援。”
“距离多远?”
“不足五里!”
白文选尚未答话,老回回马守应的一个本家子弟笑道:“运气,运气,这天色眼见晚了,他们便帮我们扎好了营寨,这当真是运气。”
“官兵的营寨,你敢住进去?莫忘了南直隶时俞国振的手段,谁知道那底下有没有埋着火‘药!”白文选道:“小心些,再探,看看官兵大队人马距此多远。”
他下令再探,然后便将人马定了下来,倒未急着前攻。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便又有一批斥侯赶来,他们的模样就有些奇怪了。
“少将军,官兵大队……脱了官兵的服饰,正在四散劫掠村落。”
“什么?”
这个消息,让众人都吃了一惊。
张献忠部没有少和左良玉打交道,左良玉在官兵当中可谓军纪最坏,抢掳劫掠之事做得比流寇都不少,只是滥杀上稍稍好些。因此对于官兵劫掠村落之事,他们并不惊讶,惊讶的是这队官兵竟然会脱了服饰。
旋即白文选明白:“听闻方孔炤素有贤名,治军也严,官兵若是穿着官兵的服饰劫掠,必为其所治,如今脱了官兵衣裳,便可嫁祸于我们……他奶奶的,这些狗官兵奸诈,好处他们得了,骂名我们背了!”
“你还见着什么?”罗汝才的部将见那斥侯吞吞吐吐,显然有话还未说,便催问道。
“小人见着官兵赶着的大车上……咳,落下口箱子,里头尽是金银,另外还拉着成车的狄公酒……”
斥侯远远从林中察看,自以为是未被官兵发现,他们手中却没有望远镜这种利器,自然不知道他们看到的全是一场戏。但斥侯们回报说连在几个村子都看到大量的金银粮食和美酒布帛被官兵掠走之后,他们顿时就激动了,特别是罗汝才部,如同罗汝才本人一样,他们对于财货的追逐可谓永无止境,当既罗汝才部的将领便道:“既是如此,还等什么,莫非等官兵都抢空了咱们才去?”
“且慢,谁知这是不是诱敌之计?”白文选倒还没有昏头。
“诱敌之计,只凭着一群劫了无数财货的官兵来诱敌?不过是五千人罢了,便是诱敌,咱们也能撑死他,路上谨慎些就是!”
众人轰然响应,罗汝才部当先出动,然后革里眼、左金王等部也跟着动身。白文选无奈,亦只有追随在后。
不过他虽然跟着,却还是极谨慎,五里多地,不过是片刻的功夫,他们就看到官兵立起的营寨。这营寨因为立得有些仓促,所以只挖出了浅沟,胡乱堆着一些鹿角。
见着流寇来了,营寨那边明显慌乱起来,过了会儿,寨子被打开,一队约是五百人的官兵歪歪斜斜冲出来。
“杀贼,杀贼!”
那官兵吼着向这边冲锋,大约是想杀个乘人不备,只不过现在这模样,实在很难说得清是哪一方没有准备。就是白文选也觉得自己太过谨慎,这几百官兵竟然在他们数万人面前耀武扬威,还真当自己个个是五虎上将?
官兵没有个阵型,倒是流寇还勉强维持着阵势,但流寇也谈不上什么军纪,还隔着半里,便有人哐哐放起了鸟铳。
铳声一响,官兵顿时慌了,队伍稀稀拉拉,然后有人掉头便走,也有要逡巡不前,而前锋几十名胆大的却还在前进。当他们意识到同伴都不在了之后,回头便望向自己营寨,很明显,他们也露出畏惧之色。
“这便是诱敌之兵?”有人在白文选身边道,让白文选好生尴尬。
“再看,再看……”
他才待说再看看,就见那队官兵发了一声喊,这下就连最前的几十个最英勇者也转头就跑。他们来时跑得不慢,回头逃得就更快,眨眼之间,便奔出百十步!
“呃……”
白文选愣住了,若是诱敌,至少要上来打两下然后再走吧,这么调头就跑,是怎么回事?
在他发愣的时候,流寇诸军也不知所措。
纪燕一边跑一边大骂:“你们这些浑蛋,跑这般快做什么?”
“燕子你可是跑得最快的,今日怎么落后了?”
“不过是演演戏,你们演得也太真了,过年时节目只管让你们去演……”
他们倒不虞说话被贼人听到,相距有近一里,贼人喧闹嘈杂,便是自己人说话的声音也未必能听得清。
官兵中跑到最后的,自然是纪燕等,也唯有他们有这么大的胆子,接近到离流寇不足两百步处才调头回奔。
眼见这伙迎击的官兵调头跑回营中,而营中的官兵也发了一声喊就逃走,白文选再也按不住急着上前的流寇了。
远处,高大柱在望远镜中看到这一幕,猛然拍腿:“第一步成了,走!”
“这些流寇,在南直隶吃过小官人不少亏,还是这般模样!”一个虎卫跟在他身边道:“就没见着他们有半点长进!”
“你有没有看过小官人发下的《论流贼》一文?”高大柱看了那虎卫一眼。
那虎卫挠了挠头,傻笑道:“看了……不过一看就打瞌睡。”
“小官人发的书,你还敢看了打瞌睡,无怪乎就只能当个小兵!”大柱恨铁不成钢:“书里说了,为何将闯贼、献贼等称为流贼而不是义军,或者说,古往今来流贼与义军的根本区别,就在于义军所为是为了建立更公正合理的秩序,而流贼所为则纯粹就是破坏一切秩序。义军的这种本质,决定他们对百姓是关心爱护,而不是裹挟逼迫;流贼的本质,则决定了他们无论打出什么‘替天行道’还是‘劫富济贫’的口号,都不能组成普通的纪律部队……”
《论流贼》乃是俞国振面对新襄系统内部发行的一篇文章,这篇文章的目的,是同新襄百姓和虎卫当中某些同情流寇、认为是官逼民反的思潮划清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