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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就只有一人还精于这种手段了。
周延儒。
想到这位崇祯时的首辅,钱谦益就大觉头痛,此人与东林复社的关系既有合作又有斗争,他的第二次起复完全是张溥、吴昌时推动的,同时马士英又是他一手提拔的。李自成入京时,他因为向崇祯建议请俞国振入京勤王而入狱,李自成入京后乘着牢狱混乱无人看管,他竟然逃了出来,不仅逃了出来,还安然无恙大摇大摆地回到了南方。若不是当时南方大局已定,无论阉党还是东林对其人都极为警惕,不愿让他再入内阁,只怕此人现在仍在把持朝纲。
他虽然无官无职隐居于宜兴老家,但是钱谦益却不信他甘心就此蛰伏,这种事情,他倒是做得出来。把水搅混了,让东林与阉党都收不了场,他便可以乘机起复。
钱谦益明白周延儒会有什么打算,他起复也不是真心为大明好,无非是将大明卖个好价钱,换取自己在新朝的荣华富贵。
“袁方,你怎么看?”想来想去,钱谦益越发觉得周延儒的可能性极大,便向自己的幕僚问道。
幕僚还在沉吟间,屋外的管家突然又跑了过来:“老爷,程葸奄先生来访。”
“哦?”钱谦益有些讶然:“快请他进来。”
程葸庵用是程先贞,他与钱谦益、顾绛关系都很好,曾任过工部员外郎,同样因为在李自成手中任过伪职受到追究。
不过当时因为吴昌时、周钟、魏学濂三个死鬼将风头抢尽的缘故,他并没有受到重罚。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据闻他一直在跟着顾绛,如今却到了金陵来。
钱谦益觉得,那种暗流涌动的感觉更深了。
“牧斋公,许久不见,这一向可是安好?”程先贞见到钱谦益,笑着行礼道。
“正夫,你来得正好,可曾去过史道邻府上?”钱谦益一见面,也不寒喧,劈头盖脑便问道。
“已经去过了,正是为此而来。”程先贞怒气满面:“不意俞国振竟为此丧心病狂之举,此前我以为他乃不世而出的圣人现在才知,乃王莽、曹操之流耳!”
钱谦益微微一愣。
“正夫,你与顾炎武在一起,应当见过俞济民吧你觉得,他是能做出这等事情之人么?”
“即使俞国振自己做不出来,他手中有军安与民安两局,恰如国朝有东西二厂,那高二柱便是阴险小人,绝对做得出来此事!”程先贞怒意犹未解:“俞国振纵容这等小人,还有何面目以义士自居?”
程先贞在史可法家里受到的刺激怕是不轻,钱谦益苦笑道:“老夫以为未必是俞国振所为,他要杀史道邻,似乎不必如此手段……”
“用的是虎卫乙型火枪,喊的是统帅,刺杀的是竭力与之为敌的史道邻,不是俞国振,还会有谁?史道邻过刚,故此是俞国振眼中钉目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而且俞国振此前那五年一统计划提出正欲杀人立威令天下人惧而从之!”
若是从这个角度去分析,俞国振派人刺杀史可法倒不是没有可能。但是钱谦益想到自己见过俞国振几面,摇头道:“未必如此……”
“牧斋公,你与俞国振有旧莫非意欲献天子以邀宠?”程先贞大怒,他才入座,顿时跳将起来:“亦或你心中畏了俞国振,不敢与之为敌,生怕自己成了下一个史道邻,故此百般为俞国振开托?你是大明的尚书,还是那华夏军略委员会的尚书?”
这个质问从程先贞口中出来,当真让钱谦益无法回答,他除了否认之外,难道还有别的选择么?
“吾虽老朽不才,却向以文宋瑞自期,正夫,你这样说,未免太小瞧吾了。”
“既是如此,牧斋公何必为俞国振脱罪?”程先贞恍然大悟:“牧斋公是担忧激怒俞国振而至其兴兵讨伐?”
钱谦益仍然只有苦笑。
他不傻,很明显,刺杀史可法的人手段高明,程先贞是个急性子,又很自以为是,必定是为那人所挑唆,来这里寻求他的支持。他定了一下神,点了点头:“正是,俞国振若是因此兴兵,谁能当得起。”
“俞国振沽名钓誉,不会为这等事情兴兵,朝廷此前便是错了,在军政两项上,朝廷完全不是俞国振对手,便不应该在这两项上与俞国振相对,而应该在我们擅长的地方。”
“哪里?”
“办报!”程先贞毫不犹豫地道。
钱谦益看着他,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牧斋公肯定是担心办报不成吧?”
“当初张天如等人亦曾经在金陵办报,但是他们面临着数大困难,其一是资金不足,象俞国振那般,可以将一份报纸四张、八张卖到只要两个到五个铜板者,绝无仅有;其二是技术不足,俞国振的铅活字印刷,所用铅字与油墨,与过去印书所用尽皆不同;其三是渠道不足,报纸印出来,唯有靠各家仆人上街派卖,于金陵一地尚可,可出了金陵,便无人能知。”钱谦益不紧不慢地说道。
他对报纸的关注时间很久了,自己也在《民生杂纪》和《风暴集》上发表过诗文,张溥当初办报失败向他大吐苦水,其中几大问题,他都一清二楚。
“先是技术问题,当初周钟曾在新襄呆过许久时间,水力冲锻之术,经他转述,如今已不是秘密,已经有巧匠依言制出了铅活字;至于油墨,亦已经破解,无非是加蓖麻油罢了。”
程先贞说到这,脸上微微露出自得,钱谦益顿时明白,这秘密只怕是他从顾炎武那边偷师而来的。
俞国振起步时的那些技术,原本就是这个时代举手可及的,不存在多少难度。就象俞国振早就料到的那样,技术的外泄和扩散是不可避免的。
“至于资金、渠道,便是我来寻牧斋公的原因了。”程先贞盯紧了钱谦益:“只要朝廷愿意相助,这两者算得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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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一、自古廷杖多美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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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在山‘东,俞国振早就感觉到了暮秋的萧瑟,随着飞隼号来到金陵,又再度感受到了寒意。
他并没有在青岛逗留太久,便乘飞隼号南下,如今北面的局势已经完全稳定下来,张秉文等也开始了接收河北、京城之地,多铎在山海关下吃了个大亏,全军退回盛京,以俞国振的判断,建虏的一场内讧不可避免。因此,他可以有暇往南而去。
他的目标不是金陵,只是顺道而来,看看这座几年未至的城市罢了。换作别人,可能以为他这个时候到金陵,乃是以身涉险,但整个新襄体系,却都对此没有任何担忧。
原因很简单,金陵城对于俞国振来说,是座不设防之城。他只要不是太过深入,在码头附近转转,完全没有问题。
“你是说,派去的医疗组被史可法的弟弟史可程拒之门外?”
码头之上,俞国振得知这个消息时,也不禁愣了一下。华夏军的医疗水平天下无双,特别是在各种武器创伤的治疗上,更是有独到之处。史可法受的是火枪之伤,以南明小朝廷的医疗手段,能吊住他的xìng命,保住他到现在不死已经是了不起的事情了,何况其余?
但是史家却偏偏拒绝了他的善意!
“这倒是奇了,救不救史可法,与我们有关,与史可法自己有关,干他史可程何事?”俞国振讶然问道。
“统帅。你看看这个。”
高二柱要负责在河北清查汉jiān,因此没有随他来,在金陵城中等着他的情报系统的人物乃是贾太基。这位前无为捕头,如今早就成了华夏军略委员会下属一员,负责金陵的情报工作,他一直做得相当不错。
贾太基呈上来的是一份八开的报纸,有两张,用的是福建产的竹纸。纸质倒是不差。俞国振又有些惊讶,打开一看,当看到报纸的报名时,险些乐了出来。
“南都周末?这个,这个有点恶趣味了……莫非谁与我一起来了?”他嘴中嘟囔了一声,然后向下看去。
头版头条,便是惊悚的标题:“朝廷阁部当街遇刺。凶手猖獗自古罕有,忠臣志士受此奇罪。**仗义侠客怒发冲冠”!
“呵。印刷得很不错嘛。”俞国振没有注意内容,而是关注了一下字迹与油墨,从这张报纸的情形来看,原本由他独占的铅字油墨印刷术,已经外泄了。也不知是有人从他的印刷厂里得去的,还是自己发明了。
“统帅,你看看内容。”贾太基脸上已经有很明显的怒意了。
内容无非就是说某位在崇祯朝便被封伯爵的大人物。因为割据一方图谋不轨,被史可法义正辞严批评其狼子野心。结果为其所害。为了证明其事,文章里还罗列了种种证据。诸如那位野心家意图谋朝篡位,刺客所用火枪为其部队制式,刺客走时曾大呼等等。到得最末,文章作者还不失激情地道:“昔rì唐时,藩镇割据为乱,故此诗人宰相武元衡喋血街头,今时大明,依旧是藩镇割据为乱,故此文胆阁老史可法亦是喋血街头。这一切让人不禁深思,为何这幕后元凶如此大胆,岂非藩镇掌兵之体制问题为祟?唐时尚有裴度续武元衡之遗志,遣李朔雪夜下蔡州,一举生擒吴元济,今rì安有猛士,伺jiān邪之衅而取其xìng命,为阁部复仇,为大明张义?”
半文不白的文风,倒是和俞国振一直倡导的文字用白相合,而且主笔老辣,分明是个熟手。
“这报纸的主编是谁?”俞国振讶然道:“金陵城中,竟然还有这等人才?”
“乃是程先贞,他曾在《民生速报》做过一段时间,大约二十rì前请辞,不曾想来到金陵,便办了这份报纸。这报纸背后有小朝廷的礼部尚钱谦益,所用经费,大半由小朝廷国库开支,但报纸所属人员,却是程先贞本人,另外,还知道有一笔资金注入,目前正在追查这笔资金来源。报纸发行走的是朝廷的驿站这一条线,因此发行量甚大,第一期的发行量便有三万份,销售情形尚好。”
贾太基做事很是细致周全,虽然这份报纸出现才四天,他便已经查到了不少消息。
“钱谦益……他怎么会有这个胆子?”俞国振噗的一声笑。
正如他所说,钱谦益哪里有这样就差没有指名道姓骂俞国振的胆子。他紧紧抓着手中的《南都周末》,盯着笑眯眯站在面前的程先贞,身体几乎都在颤抖。
“正夫误我,正夫误我!”
“牧斋先生何出此言,这《南都周末》的标题,尚是牧斋先生手笔,上面刊载牧斋先生诗文,亦是付了润笔费用的。”
“正夫,以往觉得你是实诚人,没有料到你竟然会这般算计我。咱们上回说了办报,与俞济民争夺舆情,却没有说非要将史道邻遇刺之事栽在俞济民身上。无论你信不信,我是相信俞济民绝对做不出这等事情。”钱谦益长叹一声:“罢了,罢了,你去,自此之后,咱们不再往来了。”
钱谦益本着君子绝交不出恶言的念头,并没有说一些毒辣的话语责骂程先贞,程先贞却纹丝不动,钱谦益的态度,早在他意料之中。
“牧斋先生,前两rì报纸一出,牧斋先生便要寻学生理论,学生故意躲开,便是避牧斋先生气头,如今已经过了两rì,牧斋先生应当能冷静下来听学生一言了。”程先贞低声道:“牧斋先生,若是大明真亡了,天下读人便要被贩夫走卒骑在头上,就要连下九流都比不上了!牧斋先生海内名士,儒林领袖,如何能坐视此事?”
“俞济民不是在编撰三皇大典么,他还是很重视儒门道统的。”钱谦益勉强道。
“口中说说罢了,不开科考,不拜圣人,算什么重视?”程先贞听到这个,更是怒sè一现:“更何况他编撰伪典,批改经史,与秦始皇焚之祸亦不相上下,真正是yù断我儒门道统,独夫民贼,人皆可杀!”
“这等话语就不必说了。”钱谦益端起空空如也的茶杯,象征xìng地在嘴唇上碰了碰,旁边的管家立刻扬声送客,但是程先贞却稳坐如泰山。
程先贞不能走,钱谦益为礼部尚,正好是管理报刊事宜,而且他在朝廷上的支持,对于程先贞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