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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杀了!”
“对对,打杀了!”
人群之中,从不同角落都传来愤怒的声音,顿时喊打喊杀声响成了一片,至于最初喊出这声音的是谁,反倒是没有人注意到。
黄秀才自己便有妻有女,念完之后,气得上去踹了闻州判一脚:“衣冠禽兽,狗胆包天,竟然做出这样无君无父之事!”
他虽是个文弱书生,可这一脚还是踢得闻州判翻了个跟头,恰好踢到了人群之中,顿时有人也踢了过去:“狗贼,想害我们无为人,是无为人的,就踢啊!”
从众之心,人皆有之,别人踢得,自己当然也踢得,而且踢一州通判,这可不是天天都有的机会,踢爽了还可以回去吹嘘一番。顿时周围七八条腿一起伸了出来,踢得闻全维翻来滚去。
“是无为人的,就顶!”
俞国振甚至听得这样的喊声,他愣了愣,只见一个四肢短小的矮子,怎么也踢不到,干脆一头顶了过去,顶得闻全维又是惨哼一声。
“且等一下,且等一下,此人虽有罪,却必须由官府名刑正典……”俞国振大声道。
但人群中又有人接声:“俞公子替我们无为揭穿如此一大祸患,总不能让俞公子再替我们背上麻烦,这闻全维背后最说有位阁老撑腰,诸位,魏阉势大时,苏州人敢杀缇骑,如今有没有人敢和我一起杀这个狗贼奸细?”
“杀了他,杀了他!”
用不着再鼓动,一群无为人上去便将闻全维踏得稀烂,最后尸首都变了模样,看上去甚为凄惨。
但没有任何人同情他,无为人还不解恨,没有冲进去的妇人老弱,纷纷向尸体上吐着唾沫。
俞国振见“制止不住”,只能任之听之,在闻全维已经死得不能再透之后,这才驱散人群,将尸体抢了出来。
“大胆,闻全维虽是犯了大罪,却毕竟是朝廷命官,你们这般私杀朝廷命官,就不怕朝廷治罪么?”
这话一出,周围的闲人顿时向后退了几步,刚才确实是打得痛快,可如今冷静下来,擅杀朝廷命官,这是大罪!
苏州打了两个锦衣卫,最后五个“义民”出来顶罪掉了脑袋,牵连的人更是极多。这一次,他们打死一个州判,怎么着也得弄三五个人顶罪吧?
“俞公子,苏州有五义士,我们无为人怎么能输给他们?”人群中一人大声叫道:“我申矮子不才,愿意出来顶这个罪!”
随着这响如洪钟的声音,方才那个四肢短小有如侏儒的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向着俞国振施了一礼。
“极是,极是,我们无为人怎么能输这个,我唐省也愿意顶这个罪!”
转眼之间,三四人出来愿意抵罪,俞国振环视四周,发现群情压抑,有人眼中甚至有泪水。俞国振沉声道:“诸位高义,我俞国振又怎么忍心让诸位去送死,今日之事,是闻全维负隅顽抗,而被义民击杀!”
当着这数千人的面这样说,俞国振就等于是自己背上了这黑锅,周围无为城中市民既是感激又是偷松口气。
“为了应付上头,仅有这些证据不够,来人,将闻家封起来,彻底查抄,我要将此案办成铁案!”俞国振又道。
众人齐齐称是,于是俞国振的家卫又冲进了闻府,带队的正是叶武崖。
“大家都仔细些,掘地三尺也要将‘证据’掘出来!”叶武崖在闻府门口整队时大声喝道。
“是!”
俞国振自己倒是没有进入闻府,他看了一眼满脸谄笑的贾太基,微微点了下头。
贾太基立刻屁颠地跑了过来:“小爷,有何吩咐?”
“今日你做得不错,总捕头之职,你是坐稳了,记得,你做总捕头,莫要乱伸手,若有欺民害民之举,后果如何你自己知道。”俞国振低声吩咐,也不怕周围人听到:“不该伸的手不伸,我不会让你饿着肚皮干活的。”
“是,是!”贾太基顿时额头渗汗,他瞄了一眼地上已经扁掉了的尸体,心中哪里敢有半点抵触。一个州判,那可是从七品的官员,俞国振轻易弄死,还给他栽上了一顶不可能摘下的帽子!
想到此前已经死掉的麻夜叔和陈栋,贾太基的神情更加恭谨了。
“今日随你来的民壮,总不能让他们白辛苦一场,想个法子好生安抚,既让他们有所得,又不要让他们生出贪念。”俞国振又看了贾太基一眼:“这事好好去做。”
贾太基心中顿时明白,这是在考验自己处理冗杂事务的能力。他心中突然觉得快活起来,仿佛看到,一条金光大道正在自己面前展开。
“定不负小爷所托。”他抱拳道。
俞国振交待了两句,便挥手让他离开,贾太基心中五味杂陈,老老实实退到了一边。
不一会儿,一车又一车的“证物”被推了出来,也不知道俞国振是在哪儿准备好的大车,有两车敞开了,众人看到里面尽是兵刃、旗帜,虽然有聪明人怀疑,这兵刃旗帜看上去也太不精致了些,但这个时候,聪明人都是不会乱说话的。
“俞国振,你这是做什么!”
正在这时,人群外突然传来了锣声,人群分开之后,只见一大群差役弓手,护卫着无为知州张化枢与同知贺绅一起行了来。
“原来是知州大人。”俞国振笑着拱手行礼:“襄安巡检司接获举报,州判闻全维与闻香教妖人、闯贼叛逆私相勾通,已经证据确凿。既然知州大人来了,那么我将部分证据转由知州大人处置。”
“部分证据”、“处置”两词俞国振是特意加重语气说出来的,原本脸色极为难看的知州张化枢哼了一声,正要发作,却被人拉了一下。
他回过头,骆会双眼发亮地望着他。
两人主宾多年,彼此也有默契,张化枢犹豫了一会儿,骆会已经凑到了他耳畔:“闻全维少说有二三十万两的家财!”
张化枢浑身一抖,脸色却阴沉如故。
他反应可能没有骆会快,但论及当官,十个骆会也比不上他。他冷哼道:“证据本官自然要严加勘辨,既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放过一个坏人。但是俞国振,你闹出这么一遭,聚集如此多人众,莫非就不怕出事么?”
俞国振含笑道:“大人教训得是,我思虑不周,还是大人考虑得周全。”
他一边说一边向着高二柱示意,高二柱推了贾太基一把:“喏喏,让围观之人都散了吧!”
贾太基喝斥民壮差役驱散人群,人群热闹凑到这时,已经尽兴,而且见知州都来出面收拾残局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转眼之间,众人便散去,就连那个被拖来充当闻全维侄女的粉头,竟然也乘乱逃走——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她的口供已经被这么多人听到,任何人也翻不了案了。
“俞国振,你当真让本官刮目相看!”见闲杂人等已经散去,张化枢盯着俞国振,忍不住开口道。
“多谢知州大人夸奖。”俞国振却满脸都是笑。
“你……”
张化枢心中恼怒,可偏偏发作不得,就在他准备再敲打一下俞国振的时候,俞国振却抢先开口:“闻逆事败,知州大人与骆先生功劳也不小,若不是二位将那通东虏的贼人案子转到闻逆处,那么……”
说到这,俞国振闭口不语,而张化枢、骆会则是满脸苦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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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长风01、木头竹子、zccharles打赏~昨晚休息得不错~~)
七六、不速之客
“此子州中无人可制矣,放在乱世,便是绝代枭雄之姿!”望着俞国振远处的身影,骆会叹息着道。
张化枢脸上的苦涩还没有散去,他微微点头:“而且,我们还得替他收尾,他方才那话……分明是威胁!”
“此子胆大妄为,大人,学生现在想想还是后怕,若是当初未曾将那案子推给闻全维,只怕,只怕……”
两人都明白,闻全维不可能是什么闻香教余孽,更不可能勾连闯贼流寇,他之所以会死,唯一的原因就是他对俞家的财富起了觊觎之心。
“没有料想,这俞家幼虎……不仅是只虎,也是只狡狐。仲季,今后这无为州的知州,怕是不好做了……”
“大人何必担心,闻全维身后站着的可是温育仁,他是阁老温体仁的亲弟,俞家幼虎再jiān诈凶残,总斗不过当朝阁老!”骆会道:“反正消息会传到温育仁那儿去,大人仍然只需观望就是。象如今一样,无论谁胜谁负,总少不得大人的那一份子。”
“俞幼虎给我们的那一份,不过堪堪堵嘴罢了,况且……”说到这,张化枢微微摇头闭嘴不语。
骆会认为俞国振斗不过身为阁老的温体仁,可实际上,因为俞国振,已经倒掉了一位阁老周延儒,再倒掉一位阁老,也算不得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
如果张化枢知道俞国振已经吓死了一位阁老周道登,一定会更为感慨,此人乃是阁老天敌吧。
他们打什么算盘,俞国振根本不在意,经此一役之后,俞国振虽然还没有任何名头,可是在无为州内,再也没有人敢捋他虎须。
“果真是大贪……一个小小州判,家中蓄有的资财就足足是十七万两!”
忙了小半天,闻全维的家财大致计算出来了,负责计算的是俞国振大伯俞宜简,他主管当铺多年,因此熟悉这些东西。
“这还只是现钱与古玩珍物的价钱,那些房契地契奴契都未计算在内,若是这些算进去,闻全维家当不少于三十万两。”听到俞国振的话,俞宜简啧了两声:“无怪人人都想当官,官啊,官啊,上下两只口,吃得脑满肠肥!”
“房契地契奴契全部给知州送去,我们不要这些难出手的东西。”俞国振道:“而且,他们接过去,总得替我们分担一些。”
提到分担,俞宜简脸上还是lù出了忧sè:“他们只会将担子推到我们俞家身上,半点都不会替我们分担吧?”
“将闻全维的案子做成死案,这就足够了,我所担心的,是朝廷,不是一位阁老。”俞国振笑道:“大伯你只管放心,这些古玩字画之类的珍物,你想个法子变现,我们现在,正急需银钱!”
“哪里这么急需,卖种珠之术的银钱还在吧,国振,积攒家当不易,你要省着点花啊。”
俞宜简一般不过问家中的事务,他虽然最年长,可是庶出,这一点上非常自觉。但自从俞国振将出售种珠之术的银钱也分了一份给他之后,他便开始热心起来,而且俞国振也发觉,自己这个闷闷的堂伯,眼光还是很毒,就是小家子气了些,看得也不够长远。
“用钱的地方多呢,就算加上这些,我还是担心不够用。”
就在这时,叶武崖一脸跑了进来:“小官人,有个人求见,问他是什么身份,他就是不肯说,只是让你出去迎他。”
“让我出去迎他?”俞国振觉得有些好笑,在无为州,现在竟然有人有这个胆量,让他出去迎接!就算是知州张化枢来了,也不敢提出这样的要求吧!
“国振,出去瞧瞧吧,胆敢如此,必有所恃。”俞宜简道。
俞国振来到别院之外,来人衣着倒是不显,但俞国振发觉他虽然有喉结却没有胡须时,心中猛地一动。
“你就是俞国振俞幼虎?”那人大大咧咧地问道。
“是我。”俞国振伸手相引:“这位先生,请入内叙话。”
那人咯咯笑了起来,没有拒绝,跟着俞国振就进了别院。俞国振心中隐约猜到了对方的身份,虽然并没有太大的歧视,可也不想在正堂或者书房中见他,便引领着他向着别院一隅行去。
“早就听说俞幼虎之名,如今一见,果然不同凡响——这玩意儿是做什么用的?”那人大大咧咧地指着一个器械问道。
俞国振笑了,这家伙的好奇心也太过旺盛了些,不过这正好,或许自己可以通过这家伙,建立起某条直接的联系。
“大牛!”他大声喝道。
齐牛原本带着模范伙在活动手脚,他现在肩上的领章已经有三条红线了,这意味着他的衔由二级升到了三级。这是他最近连番立功的结果,若不是他做事还欠了些脑子,俞国振都有意再提拔他一下。
“小官人!”一到俞国振面前,他大声敬礼,声若奔雷,吓得那个来访之人脸sè都变白了。
来访之人身高比起俞国振还要矮半个头,站在齐牛面前,更是矮了一个头多,因此他仰头看着齐牛,缓过气后赞道:“好一条汉子……愿不愿意跟咱家去享受荣华富贵?”
“不愿!”齐牛瞪了他一眼,瓮声瓮气地道。
那人有些惋惜地啧了两声,俞国振笑着对齐牛下达命令:“向这位先生展示一下吊环的用途!”
“是!”
齐牛应声之后,稍助跑了几步,一跃而起,挂在了那吊环之上,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