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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如此嚣张。
原本对他态度渐有些冷淡的张溥,也托人带了信来。为上次无暇写稿道歉,然后很亲热地又称他为“济民贤弟”,表示若再要稿,可以替他邀人撰写。
甚至于钱谦益这丁忧在家的东林宿老,也专门派人来道贺。还赠诗一首,勉励他继续“为国尽忠,造福乡梓”。
俞国振对此哈哈一笑便扔到一边,倒是柳如是,觉得那诗写得不错,将信收好藏了起来。
二月十六,一支船队缓缓靠近了襄安,船队由十余艘大小船只组成,当其中最大的一艘靠近码头时,俞国振已经得了通知,快步出现相迎。
“济民,你现在可是成了大名鼎鼎的阁老克星了。”
方以智踏上码头后,先拿俞国振开了一下玩笑,然后低声道:“老大人也来了,如今老大人要去南京上任,我们阖府将搬至南京。”
“咦?老大人有职司了?”
“复职而已……”
两人低声谈话之际,方孔炤从船舱中走了出来,方以智去扶他登岸,俞国振则上前恭敬行礼。
“来得匆忙,济民,老夫准备在你这停上两日,你可欢迎?”
或许是官复原职的缘故,方孔炤说话的声音较之以往都要洪亮,眉眼间也是笑意盈盈。俞国振有些诧异地看了方以智一眼,因为方以智的神态却与方孔炤相反,眉宇中分明带着忧意。
“老大人莅临,当真使我这蓬荜生辉,哪有不欢迎的道理!”俞国振笑道:“若老大人不嫌蜗居简陋,愿住多久便住多久!”
“你原本就不是咬文嚼字之人,跟老夫说这客气话,tǐng累的吧?”方孔炤笑道。
“呵呵……”
俞国振越发疑huò了,在他印象中,方孔炤甚为方正,虽然谈不上古板,可是喜怒少形于颜sè,今天却这个模样,难道真是官复原职让他觉得欢喜?
“老大人这是……”
当看到连方其义都跟着出来,而且与他行礼之后立刻缠着齐牛去玩后,俞国振讶然地道。
“进去再说……老夫听密之说,你这里地方甚大,莫非安置不下?安置不下的话,他们可以住在船上。”
“安置得下,住处老大人只管放心。”俞国振想了想:“晚辈在镇子上有座宅院,倒还幽静精致,老大人与内眷便安置在此,府上下人则在细柳别院挤一挤,老大人觉得如何?”
“老夫听密之说过你别院之中别有风味,老夫住在别院中,其余的你看着办吧。”
方孔炤的话让俞国振心中更是疑huò,这位老大人,来此究竟有何打算?
就在这时,他看到船队中的一艘靠近码头,小子柠猛地跳上岸,她身后想要扶她的方子仪嗔怪地说了句什么,然后方子仪抬起眼,面sè微红地向这边看来。
在俞国振身后,柳如是也恰好向那边望去,两人的目光对到了一起。
俞国振突然间觉得,这二人的目光里似乎有箭矢在jī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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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四、阁老遇天敌
“桐城缙绅,因为我们方家带着购买代皇免火旗之事,对方家颇有怪罪,而那些被裹挟的乱民,也觉得我们方家骗了他们,背地里颇有骂声。”方孔炤放下茶杯,淡淡地道:“况且此次乱后,民心不稳,我怕再有差池,便将家眷迁往南京。”
“是,老大人考虑得细致。”
“这么一大家子,在南京得置宅,老夫手头紧,到你这儿来打秋风了。”
方孔炤直截了当说是来要银子的,俞国振目瞪口呆,这老头儿绝对不是因为方子仪的关系要银子,事实上,俞国振可以肯定,方府手头再紧,阖府在南京的花销还是拿得出来的——要知道,俞国振可是将最后一份种珠之术当彩礼送给了方家!
那必然是别的原因了。
“老大人只管开口,要多少银子,晚辈立刻准备好来。”
“老夫为yòu张儒汪国华入彀,买那个代皇免火旗掏了八千两,你将八千两给我便可。”
俞国振顿时赧然,他明白方孔炤意思了,这其实并不是在找他要银子,而是告诉他,他sī吞了乱贼银钱的事情,方孔炤是一清二楚!
“是,是……”
“老夫知道,你练兵不易,便是一个种珠之术,也不能独专其利。不过……你莫要当天下人尽是傻子,小看天下英雄,便是桐城之中,除了老夫,看破此事的人数也不少!”
“呵呵。”俞国振笑了笑,没有出声。
方孔炤看着自己这位侄女婿,心中当真是百感交集,其中最重的。便是后悔了。
他现在有些后悔将子仪许与俞国振了。俞国振桐城奔袭与襄安回军,做得太干净利落,先后破贼超过五千,自己的伤亡却不足二十人!方孔炤深知,才能越大之人,野心也往往越大,若俞国振是读书人的话,他就不太担忧。因为可以走科举之途,最后又是一个王阳明也说不定。
可俞国振精通杂学、实学和西学,偏偏对八股之道没有任何兴趣!
如此才华,久处民间,迟早会不甘蛰伏,到那时……
方孔炤掐断了自己的想法,至少在现在,俞国振还没有表lù出对朝廷不敬或者有什么异状,每每谈及流贼,他都是切齿痛恨。一提到后金东虏,他更是睚眦俱裂。
“我知你向来有忠义之心,这甚好,甚好。”方孔炤又道:“《春秋》多读。于你极有益处。”
“是。”
“你可知道,为着你的事情,朝廷中有过一番争论?”见他始终恭敬,方孔炤虽然猜出他心中不以为然,却也只能转移话题。
“晚辈不知。”
“此事我说与你听,切勿外传。”
原来桐城镇压之事。俞国振对于这功劳没有什么兴趣,因此在给崇祯皇帝的奏折当中,是说方孔炤察觉异变,暗调俞国振来桐城,一举破贼。总之运筹帷幄之功,尽归了方孔炤,临阵指挥之功。则归了俞宜轩。朝议之中,对如何奖掖这二人功勋,很有一番争议。最初之时,温体仁一党都是反对给方孔炤论功的,认为造成民变的劣绅之一方应乾乃是方孔炤堂弟,他只能算是将功补过。
但当有人提出请致仕在家的阁老何如宠再度入阁就任首辅之时,温体仁所瞩意的吏部尚书谢升却出奏,说何如宠以致仕大学士之身,贼起时只知避往南京,无半策可以平乱,其人老庸碌碌,不足大任,倒是方孔炤有谋略,堂弟之事与之无关,宜起复任用。
这与当初将周延儒赶出朝廷时的说辞几乎如出一辙,同是用一人的功绩,反衬另一人的无能。偏偏崇祯皇帝吃这一套,因为这是就事论事,显得极为公正。所以他便改了主意,直接任命温体仁为内阁首辅,这就彻底绝了何如宠复出之途。
不过为了平衡,他又任钱谦益的学生张国维为应天巡抚,张国维又荐史可法为右参议,分守池州、太平。至于桐城知县,则调宿松知县杨尔铭接任。
方孔炤也就是凭着谢升一句话,复任南京尚宝司卿,不过这只是因为暂时没有合适的位置,从北京来的消息中,方孔炤已经“简在帝心”,一有合适的空缺,便会任命他。
“老夫这个尚宝司卿,一半是沾了你光,另一半则是温阁老yù阻何芝岳而抬出老夫,莫看只是闲职,这位置也不好坐。”说完朝堂中的争执之后,方孔炤温声道:“朝堂之上,风bō诡谲,济民,你当慎之,勿为人所用。”
对于这个告诫,俞国振唯唯。
虽然方孔炤是在教训他,但俞国振却可以感觉到,他并无恶意,相反,将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如此细致地解释给他听,其实是在提点他。若是俞国振有心仕途,那么这些就是宝贵的经验,对他有极大的帮助。
至于言语中略带的敲打意味,不过是这个时候文人的通病,方孔炤算轻了。
见他这般模样,方孔炤便没有再敲打,而是饶有兴趣地去看家卫少年操演。借着这机会,方以智将俞国振拉到一边道:“当初周延儒因为你,去了内阁首辅之位,如今何如宠又因为你,未能登上内阁首辅之位,朝中有人言,你命里妨首辅。不过,复社里几位却说,你妨的不仅是首辅,凡是阁老,你几乎都能坏了他们的好事,便是徐阁老,收到你的求教信之后不久便故去,故此,你现在有个阁老天敌的绰号了!”
徐阁老即徐光启,俞国振与他通了一封信,但还没有等到回信,他便已经去逝了,这让俞国振十分惋惜。
听得方以智如此说,俞国振微笑起来,从无为幼虎,到阁老天敌,这跨跃也太大了些。
“最近可有新书印出来,赶紧拿来给我瞧瞧!”调侃了俞国振几句,方以智又道。
俞国振笑道:“你当雕版不要时间,哪有那么多新书!”
“济民你少耍我,我知道你的,你一定用的是活字!”方以智大笑着拍他的肩膀:“我还不知道你么,精通实学,若不使用你就会按捺不住,一般的雕版,哪能满足你的胃口!”
“就这点理由?”
“你无非是要我赞你,上回给我带去的那些书,的确精美绝伦,我托人给陈卧子、吴梅村带去,他们回信都是赞不绝口,对我羡慕有加!”
此时文人想要将自己的大作印成书册可不容易,雕版耗时耗力耗钱,没有个丰厚的家底,根本做不成此事。而且一般雕版粗陋,便是印出来字迹也有些模糊,哪有俞国振印出的书,字字珠圆玉润,便是用细笔写的小楷,也不过如此。
“好吧好吧,你那是赞我印刷做得好,还是赞你自己诗文写得好啊?”俞国振哼了一声。
虽然如此,俞国振还是领着他走向自己的印刷工坊。因为印刷会造成一定的污染,故此印刷工坊与铁器工坊一样,都是放在了西河的下游。看着这整齐的工坊和里面传来了刷刷声音,方以智啧啧道:“济民,过去贤达之家,婢女尚通毛诗,如今你这兵法大家家中,佣仆亦知军纪啊。”
俞国振微微一笑:“密之兄长,你知道我为何将这些地方命名为工坊,而不是作坊么?”
“为何?”
“作坊往往是一个师傅带几个徒弟,规模小,做起事来较散漫,而工坊则不然,工坊中机器起了决定作用,无论是师傅还是徒弟,在机器面前都是平等的,都得按照机器的规矩来行事。若不守着机器的规矩,机器便会伤人,故此,再也没有比工坊中的工人,更需遵守纪律的了。”
“我明白你之意思,当初戚继光募兵,首选矿工,便是为此啊。”
“正是,矿工与工坊相类,在地下掘石挖矿,若无纪律,那便是死路一条。”俞国振颔首。
现在家卫少年的来源是登莱之乱后失去家园的孤儿,但若是兵力扩大,仅靠这个是不够的。从农家招募兵源,本土意识大多极强,守护自己家园尚可,可要拉着他们去外地厮杀,那么战斗力就会打折扣了,除非俞国振能够逆天地现在就弄出身带光环的“政委”来。
而合格的工人,原本就受过纪律训练,又大多通一点文字,至少在理解命令的能力上没有什么问题,其实是大规模征兵的最好兵源。
“总之你总是有理就是。”方以智笑道。
俞国振领着他来到印刷工坊的库房之前,发觉门是开的,他微微皱了一下眉,然后就听得里面欢笑之声:“好多书,好多漂亮的书!”
扣得这笑声,俞国振皱着的眉松开,他笑道:“子柠跑得可比我们快。”
“子柠既在,子仪不远。”方以智抬了抬下巴,别有深意地笑了:“济民,还不进去?”
俞国振也确实想见一见方子仪,他迈步进去,然后就感觉到不妙。
因为在这里面的可不只是方子仪,柳如是也在,而且看那模样,两女把臂挽手,倒是亲热非凡。
但那只是表现,俞国振一踏进去,她们发现了俞国振的到来,两人笑吟吟的目光同时看来,那目光中,可是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武器一同向俞国振冲了过来。
俞国振愣了愣,而在他身后,方以智也看到这一幕,嘿然窃笑。
他这个便宜大舅哥,倒将妹妹的事当成热闹来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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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五、民生杂记
“见过小官人。”
柳如是向俞国振一福行礼,俞国振见她手上新有了个玉镯子,他记得这个镯子原本是在方子仪腕上的,心道这小妮子厉害,不仅拐得方子仪与她如同姐妹一般,还骗了一样首饰。
“见过世兄。”她行完礼之后,方子仪松开手,也是盈盈一福。
见别人都淑女得很,小子柠自然不甘落后,她虽然已经十岁,却还是纯稚可爱:“见过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