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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宁摸着鼻子道:“跟着鲁商商队来的,早听闻长安这边朱砂价格飞涨,我等便跟着商队跑了一趟,想赚些快钱。商队要赚钱,自然跑得快,我等紧赶慢赶,竟是在今日晚间时候入了城。原本倒是想找您的,但是不巧,才入了城,就被这位……”他看向一旁的裴宗之,“逮了个正着。”
第六百四十一章 说鲁()
卫瑶卿松了口气:“原来如此。”
章宁摸着下巴:“卫天师关心则乱,这小子聪明的很呢,我都没见过这么聪明的孩子。”他说着伸手揉了揉张解的脑袋。
宋二打掉了他的手:“别揉小公子的脑袋!”
章宁哈哈一笑,收了手,也不以为意,想来平日里多有这番打闹,又正色道:“济南府一切安好,而且,小公子在济南的府学里上学呢,每日上学放学都有接送,吃好喝好。”
卫瑶卿听闻张解在府学里上学先是变了脸色,而后沉思了片刻:“如此也好,先前倒是我未想到。”
“关心则乱嘛!”章宁大笑道,“而且还是济南府的府尹叶大人亲自帮忙塞进的府学,小公子聪明,府学里的那些先生可喜欢小公子了呢!都说小公子往后定然有大出息。”
张解在一旁听章宁的夸赞有些羞涩。
章宁说的不错,确实是她关心则乱了。大隐隐于世,如此主动走到人前,而且还跟叶修远打了交道,反而不容易引起怀疑。如解哥儿这年纪的孩子自然该读书、进府学,一切都顺理成章。
这一步走的大胆,却当真是个好主意。而且解哥儿这个年纪的孩子,若是一直关在家中,也不是好事。他年少早慧、心思细腻,是该寻些事情暂且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在未学成之前,总想着报仇,那也是学不成的。
“我们就在这里呆两日,两日一过,你便是求我们,我们都不会留下来。”章宁笑道,“然后跟着商队回济南,你长安城如何与我们无关。”
几个人说着走到了台阶下,食盒里的月饼很快便一扫而空,章宁一边吃一边称赞,连声道:“若不是路途太远,真想买一些带回去给大家尝一尝,果然京师繁华地,什么东西都有啊!”
吃饱了,章宁躺在台阶上,摸着鼓起的肚子:“我们济南府叶府尹家的夫人就是如今那位右相乔相爷的独女么?”
卫瑶卿点头:“不错,叶大人就是乔相爷的女婿。”
“想不到啊!”章宁夸张的叫了一句,“我们叶大人背后的靠山如此厉害,不过叶大人还真算个好官。”
“乔相爷也算是个好人吧。”卫瑶卿说着低下了头,语气有些玩味,但于她来说未必。说起来也好笑,程厉胜临死前摆了她一道,把她那身份的传言抖了出来,虽说没有办法证明他说的真假,但已经没有多少人在提及此事了,就算偶有猜测,也把这件事情埋在了心里。可万万没想到,最耿耿于怀此事的,反而是乔环。
即便当日天光大师来朝,亲口所证“她是个普通人。”一锤定音,确定了她与“借尸还魂”之说无关。可她和这位曾经的长辈,重生初来时的靠山,到底还是形同陌路了。
卫瑶卿有些唏嘘,她的身份原本就不可说。
正唏嘘感慨着,那边章宁又道:“对了,我们在济南府还发生了一件事,算是小事,不过我觉得还是同你说一说,或许你会想要听的。”
卫瑶卿看向他:“你说吧!”
“济南张天师庙前些时候遭了贼,被翻了个底朝天,还被人拿炸药炸出了洞。”章宁说道,“当然了,结果什么都未找到,就是累的府衙里的人还得寻人重新修建,真真可怜。据说府衙的库房也被翻过了,虽然没少什么东西。”
他说着眨了眨眼,卫瑶卿会意。
偷东西偷到庙里去?显然不大可能。或许所谓的贼人想要找的不是什么天师庙,而是济南张氏的旧址,济南府人人皆知如今的张天师庙就是曾经济南张氏的旧址。当然,真正的张氏族人却知实情并非如此,济南张氏真正的位置在平康坊那一代。不得不说,当年张鲁道果然神机妙算,替真正的张氏换了位置,否则如今遭贼的就不是天师庙了。张氏旧址找不到,那便去府衙的库房翻,因为一府但凡重要之物,大多所在府衙的库房。后头库房也被翻了,其实也从侧面印证了她的猜测。
“最近江湖上的阴阳术士动作频频。”卫瑶卿道,“天师庙发生这样的事情其实也不算奇怪。”
章宁摸了摸鼻子,语气讪讪:“他们想要干什么?”
“前朝覆灭因阴阳术士而起,如今阴阳术士又开始走动。”一旁安静了许久的裴宗之突然出声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众人听的一愣,坐在张解身边的宋二更是茫然的看了看众人的脸色,而后问道:“他说什么?什么意思?”
“没什么。”卫瑶卿揉了揉眉心,有些无奈,“许是感慨吧!”
原本以为裴宗之不会回应,岂料他“嗯”了一声:“局势走向一团乱麻,我都算不清,旁人又怎会算得出来?”
黄石先生灌了一口酒,“哈哈”笑了两声:“他一直都这样,有时候一天都不说话,有时候自顾自的一个人都能说话。说的每一个字我们都懂什么意思,就是合起来听不懂而已。习惯便好。”
众人了然,章宁更是站了起来,像裴宗之施了一礼:“先生高明。”
这叫高明?卫瑶卿狐疑的看了一眼章宁:她从监正到天师不到半年的光景,如此厉害,这章宁没向她施过一礼,裴宗之说几句废话就“先生高明”了?
裴宗之坐在一旁不动声色,彷如雕像一般,陷入了“高明”状态。
看的章宁更是目光闪烁,卫瑶卿踢了他一脚:“别看了,他在想事情,估摸着不会理你了。”
黄石先生在一旁看的兴致盎然,帮腔道:“他这个样子,谁叫他都不会理的。天塌下来,都能继续坐着想事情,什么办法都没用。”
“谁说的?”卫瑶卿闻言看了眼黄石先生,“还是有办法让他理会我们的。”
黄石先生奇道:“什么办法?”
她手伸到裴宗之腰间装小食的袋上一扯,下一刻,手腕便被人拉住了,裴宗之皱眉看着她:“这是我的。”
卫瑶卿向众人使了个得意的眼色,收回了手,而后才正色道:“近日阴阳司事物繁多,我会尽快做完事情,明后这两日,带你们在长安城中走一走。如今城中乱的很,不仅有不少阴阳术士混迹在百姓中,匈奴的质子又来了长安,我们定要万事小心。”
第六百四十二章 旧识()
午时,卫瑶卿才从秦王府出来。其实这一回,就是那位秦王那位如夫人请她帮忙再来看看府里有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事物,按理说看完一圈就能走了,偏偏遇到了“突然回来”的秦王,不得已,费了一些时辰,才摆脱了那位秦王。
这么一耽搁,就到午时了,才出了秦王府,拐到主街上,便听一旁有人在问:“这位姐姐,买花么?”
又没有什么事情,买花作甚?她心急赶路,便看也不看回绝了:“不用。”
刚回绝完,衣角就被人拉住了:“看一看嘛!”不同于方才尖细的嗓音,变成了略有几分稚嫩的少年的声音,“卫姐姐。”
这声音……如此耳熟。卫瑶卿这才低头看向那个扯着她衣角的卖花女童。穿着裙衫,梳着双丫髻……大概是跑的有些凌乱了,当然也有可能是梳发的人手艺不佳。眉眼清秀,鼻梁高挺,卫瑶卿很是熟悉这张脸。但这张脸素日里都是在脑后挽着一个发髻,年岁小小,却已有几分少年俊秀的风姿了。
解哥儿。
这个年纪的孩童确实是单从模样上看,性别不是那么分明的时候,尤其是生的好看的孩童,不管扮男扮女,都不会太过出入。就连她这个年岁跟着庙远先生在外跑,也时常扮作男童,却无多少人怀疑。
从张解身后探出头来的宋二和章宁朝她挤眼笑。。。
解哥儿挎了个小篮子,里头放着一些零零碎碎的吃食,一些外头的油纸包装熟悉的很,都是长安城里比较有名的几家,小篮子最上头摆了一束不知哪里弄来的野花,解哥儿拿起那束花递给她:“送给姐姐!”
卫瑶卿见状忍不住道:“我以为你们会送我些更漂亮的花。”虽是口中嫌弃,手却诚实的接了过来。
宋二道:“我等没有卫天师那般的易容功夫,便干脆将小公子扮作女童,虽说见过小公子的人不多,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等便出此下策了。”
解哥儿扯了扯身上的裙衫:“是有些不习惯,但也无妨。”
……
章宁双手交叉放在脑后,看向四周:“不过才玩了半日,但真正是天子脚下,繁华的错不开眼,同济南府截然不同,我算是见世面了。”顿了顿,他看向周围,“只是繁华是真繁华,麻烦也是真麻烦。”随处可见一队一队的官兵,还有不少被通缉的凶徒。
卫瑶卿笑了笑,拉着解哥儿的手:“走吧!”
才走了两步,解哥儿却突然脸色一变,往她怀里一扑,脑袋埋进了她怀里:“姐姐,我好像见到认识的人了。”
卫瑶卿抱住他:“谁?”解哥儿年纪尚小,还只在族中同族中长辈学过一些,性子又羞涩,不大爱跟旁人说话玩耍,也只跟她这个难得回来一次的姐姐亲近,就是族中也有不少人没有见过解哥儿的。这也是为何杨公敢铤而走险,请旧友偷一个人出来的缘故。这长安城几乎没什么人认识他。
眼下却突然见到了熟人,卫瑶卿也有些诧异的看向外头:“谁啊?”
解哥儿脑袋埋在她怀里偷偷的透过缝隙往外瞅:“对面那茶楼前站着的那个老人家,穿着蓝袍子的那个。”
卫瑶卿定睛望去,这么一看,却不由得一愣:她以为会是哪家的权贵,兴许什么时候祖父见了权贵正好让解哥儿碰到过。但眼前这个生的一张脸落到人堆里都快找不出来的那种相貌的老人家,卫瑶卿确定,应当不是如今在朝的哪位官员。
那蓝袍子也不过是普通的衣袍,面料也是寻常百姓所着,相貌更是普通,除了右眼下一颗红色的朱砂痣,这个位置,据说叫作泪痣。卫瑶卿确定她不认得这个人,因此便更好奇:“解哥儿,你在何处见过这个人?”
解哥儿年少早慧,记忆力也同她一般很是惊人,卫瑶卿自然是相信他不会记错的。
“去年五月头,我生了病。”解哥儿道,扁了扁嘴巴,“祖父便将我抱过去,想要调些符水让我喝下。我身上没什么力气,便在祖父的书房里睡着了。等醒来时,见祖父正在同一个老人家说话,就是那个人。说什么……嗯……存亡……一念之间什么的。后来,祖父见我醒了,便让人把我带下去了。”
“小公子记得这般牢啊!”章宁嘴里咬了根不知哪里拔来的青草,打量着解哥儿。他知道张小公子聪明,但这么大的孩子,要事事都记得清楚,恐怕也不大可能吧!更何况那人那副相貌,大街上随处可见,谁知会不会弄混了。
解哥儿看了他一眼,认真道:“我记得清楚是因为那个老人家当时见我醒来,夸了我两句生的好。见我病了,还主动调了符水让我喝下,喝下去,晚上就好了。”
卫瑶卿闻言了然:会调符水,想必就应当是阴阳术士,同祖父相见,这就很有趣了,大抵这个人应当是祖父的旧识。解哥儿虽说没有听完他们在说什么,但“存亡一念之间”这种话想必也是祖父他们谈话的关键了。
“好了,解哥儿这件事你不用多想了。这件事情告诉卫姐姐,接下来就由卫姐姐去做了。”卫瑶卿安抚了一番解哥儿,陪着他们在城里逛了会儿,回去的时候,还特意买了纸笔。
……
黄石先生跨进门,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少女,她正俯身在石桌上提笔作画,身旁的几个人正认真的看着她作画,那认真端凝的姿态,仿佛是在画什么绝世名画一般。
“架势倒是挺像那么一回事的。”黄石先生没忍住心中的好奇,走上前去,果真不是画的不是什么绝世名画,而是在用笔画一个人,依照名家的眼光,画的自是一般般,不过倒是惟妙惟肖,看着像是个老者。少女收笔,最后沾了些朱砂,在老者的有眼下点了一颗泪痣。
这容貌寻常的老者顷刻间就生出了几分悲怆感。同样是朱砂痣,生对了地方,如崔远道生在眉间就成了活菩萨;而这老者生在眼下,就变得悲凉了起来。
“好了。”少女指了指石桌上的画像,看向一旁看着她画完整幅画的裴宗之,道,“这个人你认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