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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公翘了个二郎腿坐在那里,闻言便轻哂:“不靠算靠猜么?”
“也不能说是猜,皇陵大吉变大凶,长安城能承受皇陵大凶的吉地全无,要靠人力压制,我这双招子,”杨公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就是自不量力的结果。”
“不压难道看着大灾降临么?”孙公摩挲着下巴,瞥了他蒙在眼睛上的布条一眼,若有所思,“你这老家伙怕是不会放手不管的吧!”
“食其位,终其事,这是你我避不开的。”杨公叹道,“此事我已经同陛下说过了。”
“陛下怎么说?”孙公听罢,不意外的问出了这一句。
杨公道:“陛下说让我们求雨。”
孙公啧了啧嘴,问:“要是求不来呢?”
“求不来就不仅仅是我阴阳司的事情了。”杨公感慨道,“百姓会对陛下质疑。”
一个被百姓质疑的天子,又能存在多久?更遑论如今还有陈善虎视眈眈。
朝局危矣,牵一发而动全身。
……
早上闹了一场,床上女孩子身上脸上的污泥被擦洗干净,又换上了干净的罩衣。她依旧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合着眼胸膛微微起伏。
小姐在昏睡之中,只是这一觉睡得也太长了。枣糕拿袖子胡乱的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忽然落泪了。
“小姐,你什么时候醒?”
“家里出事了……”
“二公子征兵入伍了……”
“他谁也没说,一声不吭的就走了……”
“谁能想到平日里那么混蛋的一个人,居然会做这种事呢?”
……
就算家里的下人嘴上不说,但心里想的却是差不多的。二公子是个小混蛋,这样一个纨绔,坏事他做来不稀奇,他们甚至会觉得习以为常,但好事他若做来,难得一件,能叫大家楞上半天。这一次的事也一样,这件事是好事,却是一件危险的随时有可能送命的好事。
家里人不舍归不舍,却又不能说个不来,大难来临,谁家儿郎不上战场的?大老爷说了,他们这些享了盛世太平的人,都是靠旁人的血汗换来的,这一次轮到自己了,又怎能退缩?
她一个丫鬟,不懂那么大的大仁大义,但也知道大老爷说的没错。不能总伸手拿别人的好处,自己也是要给的。
絮絮叨叨的说了半晌之后,床上的女孩子依旧静静的闭着眼睛。好在也没期待小姐的回应,枣糕才端着水走了出去。
殿内依旧一片安静,只有微风吹得床头的帐蔓微微晃动。
躺在床上的女孩子突然睁开了眼睛,脸上笑容绽开,双目灿若星辰,而后憋了许久的一口气终于吐了出来。
那么久了,可快憋死她了!
……
月色入殿,烛火摇曳,瑶光殿内,有人从横梁上跳了下来,落地无声。
躺在纱蔓帐内的女孩子却在此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四目相对了片刻之后,裴宗之在一旁的小几上坐了下来,而后开始上下打量着她。
察觉到他的打量,卫瑶卿也不急,一身素缎罩衣坐在床上,乌发垂落,脸色虽然苍白,眼中熠熠生辉的看着他任他打量。
“你醒了。”裴宗之点了点头,很是满意,“果然还是我厉害。”
“我都听得到。”卫瑶卿笑道,“这段时日,多谢你费心了。”
“不费心,费这里而已。”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张解已经到京城了,就在天师道不远处租了一家民宅,你有什么安排可以同我说。”
“你做的很好。”卫瑶卿脸上笑意更甚。
她躺在那里,听着外面的动静,有人为她伤心有人为她难过,这是情谊;不过对她来说,此时可能更需要的是来自情谊之外的东西。他没有伤心没有难过,坚信她会醒来,替她想办法,她很高兴。
这种高兴是不消她说一句话,有人就已经明白她到底想要什么了,所以她高兴。
“你那个卫家弟弟应征入伍了,而且还是瞒着大家入的伍。”裴宗之道,“这件事,你那个丫头有没有同你说?”
“说了。”卫瑶卿点了点头,对这件事表现的很平静,“我会担心,却又不得不承认宁哥儿这件事做的很好。我想过,我若一辈子都好好的,那么护个不那么爱闯祸的纨绔也不是不可以,他可以一辈子没出息也不要紧。可这一次的事情让我知晓,人生在世,世情艰险,谁也不能保证能不能护他一辈子。我对解哥儿要求高,解哥儿懂事是因为有家族重任压在他肩头,他必须懂事。但谁能保证卫家能够苟全于如今的乱世?宁哥儿自己能立的起来总好过总是求人。”
裴宗之点头,对她所说不置可否,于他而言,只要把这件事告诉她,至于她的决定,他不会干涉。
说完这件事,便提到正事了。
“我现在还不想醒,”卫瑶卿对他说道,“所以很多事情还要麻烦你。”
裴宗之应声,问她,“你想要做什么?”
“长安城是不是许久没下雨了?”
裴宗之点头。
“我想借这场天灾,为解哥儿求个正名的机会。”
张家的孩子早晚都要以自己身份现于人前的,女孩子的眼神这一次显得无比坚定。
。九天神皇
第八百九十三章 此事()
正午时分,正是长安街上各家茶楼酒肆最热闹的时候,但黄天道上最长的队伍却不是各家酒楼食铺,而是街边一家门头窄小的小铺。
几个挑着扁担贩卖蔬菜瓜果的小贩正在角落的阴凉处闲聊。
“……今年卖冰的赚了呀……”
“……别说是去年这时候了,就是比去年夏天,冰价都上涨了两倍不止……”
“……起早贪黑的种地还不如去贩冰了……”卖瓜果的小贩啃着手里的瓜果,看着对面门头前站着笑得合不拢嘴的冰铺掌柜有些眼红。
这里离冰铺距离并不远,那几个小贩谈论的声音只要那掌柜不聋都能听得见,不过掌柜并不以为意,被人眼红也要有被眼红的资本的嘛!像他今年,就是老天赏饭吃,能有什么办法?
摸着微鼓的肚子正在乐呵的时候,一人一骑从人群中疾驰而过。虽然骑术了得没撞到人,但躲避不及踩到旁人连累着一起摔下去的却有不少。
这一下,骂声混合着推搡声四起,原本还算齐整的买冰队伍顿时陷入了混乱,有不老实的当下就越过了摔倒的人往前去了。有一个不守规矩,剩下的都乱套了。推搡谩骂甚至还有脾气大的当下挥起拳头动了手,处处哄乱!
一旁看热闹的小贩看着那急的直冒汗的掌柜一边乐着一边去叫五城兵马司的过来。
本也不过是一件小事,等林立阳带着五城兵马司的人赶到时,架都快打完了,抓着几个闹事的训斥了一顿之后,林立阳便放了人。只是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带着几个手下在一旁看着怕又生出什么事端来。
不过这担心却是白费了,哄闹过后,百姓又各归其位的排队等候,看着长长的队伍,林立阳摩挲着下巴,莫名的生出了一股欣慰之感:不知道是不是同长安这群刁民待久了,这群刁民也驯熟了,现在这种事情处理起来越来越容易了。
正看着老老实实排队买冰的百姓感慨间,大街上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随之而来的还有焦急的呼喊声。
“林立阳!”
是狄方行的声音!林立阳诧异的回头,看着打马急奔而来的狄方行翻身下马,走到他面前。
“看到大人了么?”
大人?什么大人?林立阳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对上这张一无所知的脸……狄方行倒吸了一口冷气:算了,看他这蠢样也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是以,只得看向周围的百姓:“方才诸位可看到有位令使自这里经过?”
“是骑马的那个大人么?”正嚼着口中蜜瓜的小贩手比划了一下,“刚才买冰的队伍就是被他冲散的,不知道您说的是不是那个。”
狄方行紧绷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松了下来,而后点了点头:“应该就是那位大人,我在城外没接到人,原是早一步进城了,人没丢那就好。”
林立阳也在此时回过神来了,奇道:“令使送急报么?这般心急的连等都不肯等了?”以他对狄方行的了解,被人如此下了面子,该不悦才是,没想到他却反而松了口气,对被下面子一事一句未提。
林立阳一脸稀奇的盯着狄方行看。
“当然是急事!”狄方行瞟了他一眼,翻身上马,不过现在有些事不能同林立阳说,是以调转马身,“本官有事要进宫面圣,自便吧!”
他身后的几位随行官员也跟着他呼啦啦的走了。
来的突然,走的也突然,转眼街上便又只剩林立阳和他的几个手下了。
对上周围百姓看过来的各色目光,林立阳也懒得理会了,丢脸这种事,自从被招安之后,他干的还少么?算了算了,他也就图口安稳饭吃,操心的事情让狄方行去管吧!
……
此时,管操心事的狄方行也已急奔入宫,站在了女帝面前,与他错过的令使就站在一旁,满脸愤愤焦灼之色,一同在侧的还有吏部尚书蒋忠泽。
“……战事之初,我等确实节节败退,但其中有几场败的莫名其妙,应是陈善一早便已知晓了我方的动静……”
“……我等低估陈善这么多年于军营中的威望了,如今军中陈善的人绝非一个两个,甚至可能有其中一两路兵马……”
“……而后将军只让我等随时待命,直到发兵前才加以调度,之后果然好了不少……”
“……结果没多久,将军便出事了……”
“……将军出事时是有人在营中做了手脚,以致我等接应不暇……”
“……而后将军落水受伤,待到伤好一些想返回军中却为人暗中阻挠……”
“……将军迟迟等不到消息回应,才猜测先前上奏陛下的消息被劫……”
……
事情一件一件的每一件皆是诛心之事!
安乐已经听不下去了,拍案而起:“荒唐!从军营到途中再到传讯甚至朕的身边,处处都有陈善的眼线?”
狄方行听的恨不能咬了自己的舌头,转头看了看身旁的蒋忠泽,蒋忠泽倒是脸色依旧平静,看了他一眼,便复又低下了头。
这姓蒋的老货不动声色的功力倒是修的越来越厉害了,狄方行暗骂了一句,连忙低下了头。但面上做的再如何镇定,心里却是不可能镇定的。
军中有不少陈善人马甚至可能一两路大军,这简直不敢想象!难为黄少将军那样的状况之下还能取胜。不过或许也正是因为取胜,才叫对方对他下手了。
不过更令人心惊的还是陈善这只手也委实伸的太广太长了,军中敌我不明,到处有人暗中阻挠,连急报的传令都能动手脚。陈善一定有人就在这朝堂之上,而且必是天子近臣。
正惊诧间,蒋忠泽已经出列了,他抬手施了一礼,道:“陛下,为今之计只有先从朝内开始查起了,内党不除,就算黄少将军回了军营,也随时可能出事。攘外必先安内,于匈奴之事来说,陈善是内;于陈善之事来说,朝堂是内!望陛下明察!”
又叫这姓蒋的抢先一步!狄方行气的牙痒,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娘。
先帝在时,这个人就不温不火的在吏部避了那么多年,关键时候跳出来抢他的案子,叫他险些被先帝所厌弃;先帝不在了,如今新君面前,这个人又跳了出来,这是盯着他要同他过不去了,是吧!
眼看蒋忠泽收口,狄方行连忙一脚踏了出来,口中却已先自己的动作出声了:“陛下,臣请命为陛下追查此事!”
第八百九十四章 协同()
狄方行心里想什么,坐在这个位子上的安乐看的一清二楚,不过他这点心思,在安乐看来却是无关大雅,甚至有这么一双眼睛盯着蒋忠泽,对她来说反而是一件好事,更让人放心。
安乐翘了翘唇角,眼里闪过一丝讥诮,看着蒋忠泽出面俯首施礼:“臣亦请命为陛下追查此事。”
比起一眼看穿、诸多毛病的狄方行,蒋忠泽这个人才叫她看不透,或许是她终究本事不到家,对这样一个处处完美,几乎不留任何破绽的人有些抵触和惊忧。
这样的人不好把控。她知道蒋忠泽曾是父皇的人,孝忠大楚皇室,做事滴水不漏,父皇在时也十分信任这个人,对她,蒋忠泽亦没有任何变化,所做所行,依旧没有任何僭越之处。比起狄方行的贪功,世族坦露的政客之心,裴行庭的世故圆滑,乔环的愚忠老朽,这个人的身上几乎找不到任何的弱点。她不太喜欢这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