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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直奇耻大辱,以往匈奴人再猖獗,就是往前四十年,内有陈王造反,匈奴人也不曾入我中原腹地过!”
“他们这是见识过了我大楚盛世,所以看不上边境五城了?他们想要哪里?是洛阳、金陵、上京还是我长安?”
“事已至此,更该想办法应对才是,而不是我们站在这里用嘴应对!”
“说到用嘴应对,咱们的陈硕陈大人呢?去了匈奴,随行护卫都死了,就他一人活了,一转头跑去济南又带了人去围城?莫不是被人招安了吧,做了匈奴的大人……”
“这个……应当还不至于。”有人在一旁插了进来。
正激动说的唾沫横飞的大人突然被人打断,正不高兴着想要反驳,抬眼一看见是徐长山,便也将剩余的话吞了回去,一转头说起旁的来了。
“诸位,这里是朝堂,不是国子监的辩学堂,不是看谁口舌争锋辨高下的时候了。”一向以“言辞犀利”著称的徐长山开口喝住正说的起劲的百官,扬声道,“诸位若是想辨,下了朝尽可来找徐某辩论,这朝堂之上,还是该想对策才是。”
乱哄哄的朝堂蓦地一静,论吵架谁又比得过他徐长山?他摆下这样的“擂台”,着实让人生出了后怕之心,激烈的争执也渐渐停了下来。
众人互相看了看,有脾气倔的仍不肯罢休:“那陈硕怎么说?听说都当了令使去向身在济南的大天师传话了。”
回答他的却不是徐长山,而是王司徒:“陈硕只是事情没有办好罢了,至于匈奴的大人……人家都说了,要请也要请大天师这样的,你以为他们谁都要?”
这话说的,看似是为陈硕辩解了,但傻子也听出来是在嘲讽“陈硕无能”吧,也不知道陈硕怎么得罪这位老太爷了,明里暗里追着讽。
又几声意义不大的闲话之后,最上首的女帝开口了:“匈奴人走的是樊城。几个月前陈善才从我们手中夺走的樊城。”
“陈善真是疯了,居然敢与匈奴联手,引匈奴人入关!”有年纪一大把的大人神情激动不已,“简直可笑,某在朝为官几十年,还是头一次听说过这样的事,他为拿下这江山真是不择手段!”
此言一出,众人应和纷纷。
“当年父皇与匈奴签订和战书,互相为质,黄少将军得以出兵,如今便轮到他陈善与匈奴合作了。”女帝神情隐在垂帘之后看不清脸上的神情,声音却一日接一日日复威严,“朕并不意外。”
方才开口的老大人闻言神色更是激动起来:“不一样,我们签订和战书是逼不得已,未曾将我大楚城池百姓送到匈奴人手中,可陈善却是将城池百姓双手奉上,这怎能一样?耻辱!此乃我汉人之耻辱!”
“事已至此,该想好应对才是。”安乐道,“朕已下令济南各大关口调兵前往,洛城怕是保不住了,但周边如济南城这些城池的,朕一定要保住。”
……
早朝散去,女帝起身退朝,时任御前女官的薛止娴跟在她的身后出了金銮殿,向御书房走去。
“传书给大天师……”女帝突然出声。
薛止娴连忙应是,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告诉她,她不必与济南城百姓共存亡。”
这意思,薛止娴愣住了,她当然已经听明白陛下的意思:这是让大天师回长安,保住性命的意思。看来在陛下心中,大天师的份量比一城百姓更重。
“前朝刘家未除,她若是有什么意外,便是平了陈善之乱,阴阳术士也不日将乱。”女帝停下脚步,深深的叹了口气,“其实王司徒也没说错,虽然都是朕的臣子,但她确实比陈硕重要太多了。”
……
……
陈善为匈奴大开方便之门的消息此时也已传到了济南城。
叶修远闻言更是义愤填膺,恨不能吐血三升,自己冲上去同陈善拼命。
“居然是真的,真是气死我了……”叶修远在他们面前来回走动,“我济南府学里的学生都在学堂里吵翻天,恨不能游行示威了……”
卫瑶卿闻言看向一旁的裴宗之:“是黄石先生和你表弟柳闵之弄出来的吗?”
“我没有表弟。”裴宗之道,“黄石先生应该在称病卧床休息。”
“就是那个柳闵之。”
裴宗之道:“那个啊……是同我搭讪的无关人等,不用理会。”
两人这边才说了两句,正恨不能冲上街头抗议的叶修远居然听到了“黄石先生”这个名字,闻言便道了一句:“黄石先生已经被气的卧病在床了,听说长安国子监的学生已走上街头,现在百姓对陈善的作为可谓深恶痛绝……”
“那又怎么样?你说的不管是长安城还是咱们这里济南城都是大楚的地方,未被陈善打下来,你去陈善打下来的地方看看,看有没有文人学生上街游行的?”卫瑶卿哼了一声,道。
叶修远愣住了:“难道没有吗?连文人风骨都要分地方不成?”
“有啊,才走上街头,还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就被人以剿文匪的名义斩杀了,没有闹起来。”卫瑶卿冷笑道,“所以我说陈善是个人物,够狠。这种事情一旦闹大,越是拖得久,越是不好收场,因为他知道自己此事站不住脚。当地官员反应那么快,必然是因为陈善一早便让人盯上了,一旦有人组织闹起来,还未来得及壮大队伍,便斩杀了。杀一儆百,虽然是用威吓,但到底暂且镇住了,至于百姓心中服不服,他现在也不会去管,待到战局一了,想来自会有安抚的举动。”
第九百八十九章 消息(4K)()
“那岂不是拿他没有办法?”叶修远怒道,“这简直天理何存?”
“天理还是存的。”比起他的激动,卫瑶卿倒是仍然十分镇定,道,“但威吓的手段不长久,并不能拖多久,所以陈善接下来用兵应当比先前激进很多。不在百姓的怒火彻底反噬之前剿灭百姓的怒火,他会引来很大的麻烦。”
“所以,现在轮到陈善急了。”裴宗之道。
“可远水解不了近火,现在怎么办?匈奴人和陈善合作了,我们与陈善原本是一个打一个,胜负伯仲之间,现在是两个打一个啊!”叶修远急道,“我大楚危矣!”
“是么?我不这么看。”没想到这等时候了,原先愁眉不展的女孩子反而镇定了下来,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道,“我曾在一个地方听过一首民间童谣。”
这种时候谁还管这个?叶修远心道,但对上女孩子似笑非笑的神情,却本能的不敢反驳,半晌之后,道,“什么童谣?”
“一个和尚挑水喝,两个和尚抬水喝,三个和尚没水喝。”
话音刚落,裴宗之便连连点头:“有点道理。”
叶修远:“……”谁知道这两个人在说什么。
那两个人也没有等他领会明白的意思,继续谈了下去。
“智牙师不是傻子,人人皆有私心,所以一定会变成三个和尚的局面。”卫瑶卿说道,“也许这样反而是一件好事,在我看来陈善这一次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分明是个馊主意,除非他能赶在所有人之前,将局面平定下来。”
裴宗之想了想道:“也许未必是陈善的意思,听说陈善患有内伤,前些时日两兵相交过后,便昏睡了几日,算一算,就是匈奴人入关的时候。”有内伤这件事他也是听师尊说的,据说是被庙远先生用“情”摆了一道,险些被困死在实际寺,这也是为什么师尊抱着实际寺不肯出头的原因,说到底是怕因此惹急了陈善。
“就算最开始不是他的意思,听到消息时他明明可以阻拦的,却没有。”女孩子冷哼道,“也是。若是说好了开门临到头来却突然反悔,匈奴人必然大军压来,到时候不利的就是西南军,所以他不会阻拦。说到底还是没有底限罢了……”说着打了个哈欠,支着下巴闭上了眼睛。
堂内安静了下来。
“那个和尚……”正低头独自领会的叶修远突然出声。
却听裴宗之嘘了一声,道:“她要休息了,你去外头领悟去,不要吵她。”
这都能休息?耳边轻微的鼾声响起,还真睡着了啊!叶修远翻了翻眼皮,无奈的退了出去。
……
……
这种时候,不是谁都能睡得着的,匈奴大军一路入关而来,马蹄踏破樊城的那一刻,面对的只有满城惊慌的百姓,打下樊城的西南军早已撤了出来。
樊城的百姓听不懂这些匈奴人在说什么,只是从他们兴奋激动的神情中,敏锐的感觉到了这怕不是什么好话,不由惊慌警惕的看着他们。
直到为首的那个人抬手一个手势,马蹄朝他们踏来。
一声“救命”声响彻在樊城上空。
不过几个月的功夫,还未从两军交战的阴影中回过神来的樊城,就迎来了更为恐怖的修罗地狱。尖叫声、呼喊声、哭泣声伴随着放肆的大笑声萦绕在樊城的上空。
家里的米粮瓜果被那些异族人毫不留情的抢走了,有敢上前阻挠的,弯刀出鞘,穿过身体,引来更为凄厉的惨叫声,甚至有生的貌美的妙龄少女也被毫不留情的拖走,众人扛起锄头奋起反击,却终究倒在了训练有素的马蹄之下。
街上已经没有什么活人了,那些鸡鸭之类的家禽则被人钦点着带走,这些人是来掠夺,是来屠城的。躲藏在米缸中瑟瑟发抖的少年人借着缝隙向外望去,记住了这一张张迥异得意的脸。
为首的那个生的好看,像极了汉人,开口却是他们听不懂的匈奴话,看表情,似乎是在嫌弃他们掠夺来的东西太少了。
为什么会这样?空气中密布的血腥味即便藏身米缸也闻得到,他们知道大楚与西南军在打仗,他们也经历过那样的战乱,有打仗必然死过人,但不管是大楚还是西南军,却从未如眼下这样满城被血腥淹没,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用劳动换来的东西就这么被人抢走了。
其实,原先,不管是大楚军赢还是西南军赢,他们都没有什么感觉,都是为了争夺权力罢了,你们打你们的仗,与我们有什么关系?统治的官吏与巡逻的官兵从大楚军变成西南军,城里的县令也换了个人,他们依旧如常的生活着。可如今,外敌入侵,那些巡逻保护他们的官兵去了哪里?为什么不见了?纵使不愿相信,可事实摆在眼前,西南军……西南军勾结匈奴人,将他们满城的百姓送了出去。
怎么可以这样?他们不是保护百姓的官兵吗?
此时,没有人来理会和解答他的问题。
街道上的匈奴人正在发怒。
“怎么只有这么点东西?难道他们藏起来了不成?”
“藏又能藏到哪儿去?是西南军撤离时带走了不少物资。”
“这群汉人真是够坏的!”
“对对,太奸诈了。单于,我们现在怎么办?”
……
“先将东西带上……”智牙师说着看到被掳走的妙龄少女,他的母亲当年就是这样被他父亲掳走的,对此,他并不以为意,只是想了想,还是道,“这些拖累就算了,樊城不要停留。我们继续往前,前头还有越县,再前头就是洛城了,据说,那可是个好地方。”
呼声震天。
匈奴人所过之处皆是一片狼藉,越县本就贫瘠,那点东西甚至还不如樊城,只要走过眼前这条水路,就是洛城了。
……
……
“大天师,大天师……”叶修远一路喊着冲了进来。
“又怎么了?”一身常服的少女正同裴宗之一道蹲在角落里,两人窃窃私语,似乎正在说着什么。
瞧起来同普通寻常的少女没什么两样,只是更伶俐些罢了,若非他亲眼见识过她的手段,怕是也不信这个女孩子是能让天下阴阳术士信服的大天师。
问了一句“又怎么了”的少女回过神来,板着脸,训斥他道:“叶大人都这么大的人了,能不能稳重点?”
被训斥“稳重点”的叶修远哭笑不得,若不是你们两个人没有半点身段的蹲在那里,同数蚂蚁似的,他用得着叫吗?
虽是心里有些许微词,面上还是要给大天师面子的,叶修远爽快的认了错,而后道:“陛下来消息了。”
“哦?什么消息?是给我的吗?”女孩子拍了拍手,站了起来。
叶修远朝她施了一礼,正色道:“陛下让您回京。”陛下在这个时候还记得要保住她的性命,可见她的性命对于陛下来说是何等重要,甚至在这一城百姓之上。
“陛下原话就是这么说的么?”女孩子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又问了一遍,“陛下让我回京?”
这倒不是,但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