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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要我怎么看着她?”裴宗之反问。
不再纠结于“看着”两字的词义,黄石先生按照自己的理解来说:“告诉她,小姑娘小小年纪不要一身戾气,佛祖割肉喂鹰,你看你有这张脸,小姑娘也喜欢,要不如你牺牲一下,让她不要再报仇了。小姑娘想想少年儿郎总比杀人放火来的好啊!”
“为什么不报仇?”裴宗之神情淡定自若,脸上是纯粹的好奇。
“因为冤冤相报何时了……”
裴宗之目光闪了闪,而后抬手。
“啪——”
黄石先生一下子被打懵了,虽然不疼,也特意错开了脸,但裴宗之一言不发,反手就是一巴掌,于他而言当真是奇耻大辱。他本能的大怒,抬手想要还一巴掌。
裴宗之却站在原地,慢吞吞的说了一句话。
“冤冤相报何时了。”
手凝滞在了空中,如同泄了气一般,黄石先生一下子蔫了。
“有些时候,说容易,要做到却是太难了。”裴宗之摇头,“你也做不到。”
黄石先生讪讪的收回了手:“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么?孔圣人说的似乎有几分道理。”
良久之后,黄石先生才叹了口气:“算了,我也不多说了,不过我还是跟你说,那个小丫头很危险……”
“庙远先生把她教的很好,她也很聪明,学的很快。”裴宗之道。
“就是教的太好了,太厉害了。”黄石先生打了个哆嗦,“变态不可怕,厉害的变态才可怕,她就是!”
……
两人越走越快,很快便融入了风雪之中。
******
厚实的披风,围炉取暖,间或一碗热汤,盛敝理与盛明辉赶到半山亭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倒是轻松自在,盛敝理感慨了一声,走入亭中。
“乔相、齐大人、卫六小姐。”
乔环与齐修明有些惊讶:“先时倒是不曾听闻你回京了……”
“找我无用的。”女声幽幽的响起。
乔环与齐修明皆是一愣。
“盛大都督的病我治不了了。”
听闻她一开口就是直言,盛敝理与盛明辉来不及大惊就一下子懵住了。
“怎……怎么会,你那日不是说……”盛明辉脸色发白,还有些不敢置信,匆忙出声,“你不是说……”
“我说的是,现在我能治,过了的话,我就治不了了,是不是?”卫瑶卿反问他。
盛明辉脸色愈发苍白。
哪还用再问,盛敝理就已经明白了其中的意味。
不待他们发问,卫瑶卿就开口了:“当时的话,大都督肌理未损,当然能治,如今你们既这样来寻我,便说明大都督已经倒下了,肌理已损,我救不了了。符医本就不是我所擅长的,我救不了。”
“那怎么办,我爹爹怎么办,我爹爹怎么办……”少年目光惶惶,拉紧了盛敝理,“二叔,怎么办,这怎么办才好?”
“阴阳司不是有擅长符医的小天师么?”卫瑶卿拍落了小靴上的落雪,“怎么不去找阴阳司的小天师?秦越人的金针,扁问的落穴都有一试之能。”
“两位小天师不在京中。”
“又不在啊!”少女摇了摇头,似乎是无意义的感慨。
是啊,又不在,黄少将军出事的时候就一筹莫展,眼下又不在京城。
“呵,真是巧啊!”盛敝理咬紧牙关冷笑起来。
“那怎么办,我爹爹怎么办?都怪我,要不是我,爹爹也不会告假去接我,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少年人无助的哭声在雪地里响起。
这等时候,盛敝理已经顾不得去训斥他“男儿有泪不轻弹”这种话了,就连他也有流泪的冲动,大哥……大哥难道就这样了么?大哥这个年纪,正是前途无量的时候,原本和睦的一家,娇妻幼子,意外来的突然,可以预见的,大哥一倒,这个家也将散的差不多了。
卫瑶卿站了半日,突然出声了。
“有一个人,或许有办法。”
一语既出,绝境逢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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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看着那悠悠驶来的马车,跨坐在树上的黄石先生怔了一怔,随即大笑了起来,“姓裴的,小变态给你找事情做了。”
坐在树下的裴宗之抬头望了他一眼,“你为何那么高兴?”
“你说她这到底是信任你呢,还是在试探你呢?”黄石先生打了个呼哨,“啧啧”出声感慨,“看来这张脸也不是万能的,她并不信任你啊!”
“家族巨变之下,她自然不会轻易的相信任何一个人,不是很正常么?”裴宗之说道。
“那你救是不救?”黄石先生看向他,“是正中小变态下怀,让她试上一试呢,还是趁现在溜之大吉?”
“看看吧,能救便救,不能救就轰出去。”裴宗之道,“左右没什么事做,偶尔也是要日行一善的。”
偶尔?日行一善?黄石先生摇了摇头,又一个吃饱了撑着没事干的?他可不会相信这些精通国祚测算的人的话,谁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一个两个的,都不是省油的灯,黄石先生翻了个身,迷迷糊糊中看到大门慢慢打开了,裴宗之就站在门前,背负双手,静静的站着。
第一百零二章 坦言()
大门大开,他就站在那里,不发一言。
众人一时有些不敢靠近,目光转向角落里抿唇不语的少女:“卫六小姐。”
卫瑶卿想了想措辞,刚要说话。
“你和躺着的留下,其他人离开。”裴宗之的话先她一步说了出来。
众人一愣,皆转向卫瑶卿。
“卫六小姐,麻烦你了。”
盛敝理带了些许歉意望来:“卫六小姐,大恩不言谢,我盛敝理铭记在心。”
卫瑶卿看向眼前容貌极盛的裴宗之,脸上没什么旁的表情,眼神漫不经心的放在别处,放佛方才的一句话只是随意说出的一般。
她抬头,看向这个陌生而熟悉的地方,这是她的家,一座有四百余年历史的古宅,它的出现伴随而来的是张家四百年大楚第一术士世族的荣宠,也见证了百年世族的迅速衰落。
眼下,往常挂着太宗皇帝钦赐的“张府”二字的匾额的地方重新挂上了一道新的匾额:裴园。
她在家不过长到五岁的年纪,便抱着书,跟随庙远先生天南地北的行走了,甚少回家。但即便这个地方对她来说并不算得熟悉,落叶归根,那种回归故里的感觉是别处不能比拟的。
故园仍在,张府已没。
她忽然生出流泪的冲动,抬头望天,眼底的湿意瞬间被吹散了,她定定的望着眼前的人,绝代风华的外表之下,他在里头扮演了什么角色,实际寺又做了什么,这一切,她自己会去寻找答案的。
咧嘴而笑,两颗虎牙漏了出来,对着铜镜练了好久,她知道这样的表情最是人畜无害。
“好。”
她走入园内,张家族人的冤魂仍被困在锁魂大阵内,只有前院一块未曾波及,裴宗之就住在这里。
“裴先生,这院子看起来有些不干净啊!”卫瑶卿看向周围,“您为何住在这里?”
“这里又无事。”裴宗之道,“我住了一段时日了,他们也不曾攻击过我。”
被困锁魂大阵里,自然攻击不得你。
卫瑶卿目光转向昏迷的大都督盛敝忠:“先生肯出手相救,真是仁义心肠,既住在这里,怎么不仁义一把,送他们去往生?”
“时候未到。”
一阵沉默之后,裴宗之又开口了:“你神魂不稳,往后不要出现在李修缘面前。”
“我自己会安魂。”卫瑶卿道。
“他身上带有一物,等闲安魂手段恐怕不行。”裴宗之道。
“何物?”
他轻飘飘的说了两个字:“骨灰。”
浑身一震。
似是怕她听不明白,他又说的详细了一些:“你的骨灰。”神魂不安是因为那种贴合灵魂的熟悉感啊,与现在这具身体,她也同样贴合,这也是极其罕见的事情,或许,这才是她能够魂兮归来的原因吧。
“唰——”袖剑出鞘。
打了个盹醒来的黄石先生大大的伸了个懒腰,睡眼惺忪的坐了起来,盛家的人还在外头等着,大门重新关上了,而门内,豆蔻年华的少女和儿郎站在古杏树下。
“这样不就对了嘛,小姑娘家家的,成天打打杀杀的多不好。”黄石先生口中嘟囔了起来,抱住树干滑了下来,“十三岁正是孩子们情窦初开的年纪啊!”
揉着眼睛走过去:“诶,你们……”
待看清楚眼前的一幕时顿时困意全消。
小姑娘手里的袖剑离裴宗之的喉口不过一步之遥,裴宗之手里攥着身侧的腰佩挡在袖剑之前。
剑拔弩张。
黄石先生噤了声,后退了两步,顺手拿了个小马扎挡在胸前,以免被波及到。
“你知道多少?”少女出声了。
裴宗之看着她,慢吞吞的开口了:“都知道啊!”
袖剑往前了少许,少女双眼微微眯起。
她动了杀心,黄石先生又后退了两步,抱紧了怀里的小马扎,抬头看裴宗之。
裴宗之神色依旧没什么变化:“你是张家这一辈的嫡长女张明珠,现在是卫家行六的小姐卫瑶卿。”
少女双目锐利的盯着他,眼中俱是戾气。
裴宗之走到一旁:“原来的你也就罢了,现在的你,也就欺负欺负那群不会内家功夫的孩子罢了,碰到真正的内家功夫的高手,走不过三个回合。”他说着摇了摇头,“你不是我的对手。”
少女冷笑一声,手里的剑并未收回:“杀人又不是这一种方法,我不会下毒么?”
“有下毒便有解毒。”裴宗之看了她一眼,“坐吧,这里是你家,我就不多介绍了。”
少女收了剑,走到石桌旁坐了下来。
“说来也是阴差阳错,你还要感谢李修缘将你的骨灰盗出,你闯出锁魂大阵的那一刻,长安卫氏六女恰好毙命,她与你的八字除了年份不同,其余的皆一模一样。”裴宗之道,“这等巧合,几百年也难得一见,所以,你当是命不该绝。”
卫瑶卿的相貌,稍懂相人之术的人都知道是少年早夭之相。
“他为何盗我骨灰?”卫瑶卿看着他,神情变幻莫测,想到了其中一个猜测,生出几分恶心的冲动。
裴宗之看了她一眼,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默然:“你想太多了。李修缘并不是对你情根深种才盗出的你的骨灰,不过他会背叛张家也与你有关。张大天师有一掌上明珠,将其视若瑰宝,取了个极贵重的名字叫做明珠。虽说很少于人前出现,但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你的存在。李修缘得张大天师器重之下,想要求娶张大天师的掌上明珠。然而年岁是差的稍多了些,况且以张大天师对张明珠的疼爱,并不会草草同意。恰逢有一幼女张玉珠未嫁,美貌过人,年岁相合,便将幼女嫁他为妻。李修缘愤愤不平,大抵这便是李修缘同你张家离心的原因。”
求娶明珠未得,换了个玉珠,就觉得了受到了侮辱。一旁的黄石先生摸了摸手上的鸡皮疙瘩:这么看来,就因为这个原因,而生出背叛之意,真够变态的。其实那位玉珠小姐生的是真真漂亮,那么个漂亮大小姐给自己当妻子居然会被他当成侮辱,李修缘真是……看外表还当真看不出他是这种人。
“你想干什么?”裴宗之这个人也委实有些古怪,她也懒得兜圈子,干脆直奔主题,“你这次来长安是为了什么?”
“天子脚下,京城繁华,我还不曾来过长安,所以过来看看。”裴宗之说着把玩着手里的杯子,“顺便奉家师之命,替张家安魂。”
“那为何不安魂?”卫瑶卿说着看向前院之外,黄符血洒,锁魂的铜铃还在摇曳,锁魂大阵并未除去,破解锁魂大阵的佛钟就在实际寺,裴宗之要拿到轻而易举。
“还不到时候。”裴宗之答道。
相对无言,卫瑶卿瞪了他半晌之后,终于站了起来:“随便你吧,你看你的长安,我做我的事,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你若是出手干预,我也不会怕,见招拆招就是了。”
“一般情况下,我不会干涉。但是你现在最好不要对陈工下手,否则会很麻烦,引来陈善的话,你会很危险。”裴宗之想了想道。
“谁让他对我有想法?”少女冷笑了一声。
裴宗之默默地看了她片刻:“对你有想法,你就要动手么?”
“是啊,不然呢?”少女的回答脱口而出。
裴宗之沉默。片刻之后,又道:“陛下那里你最好也不要动手。”
回答他的是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