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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情况本来何大拿是弄不清的,经大伙这一说他可就摸着了点底。不过,他最重视的是李金魁、孙定邦和孙振邦。
所以他就说:“不在家的这些个咱就不用提了,咱们找一找民兵队长李金魁吧。”这时候又一个老太太说:“别找他了,刚才他带着民兵去截敌人受伤回来了,伤得还挺重,还在他婶子的炕上躺着哩。”她这几句话可不要紧,何大拿听着心里一呼扇,暗想道:闹了半天刚才是他们打的啊!哪里来的八路军?好,好。他的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他又接着说:“李金魁受了伤,咱们不是还有治安员孙振邦吗?咱找一找他。”又一个人说:“他不在家,刚才我就找了他两趟了。”紧接着又一个说:“这几天他常上孙定邦家去,上那去找他吧。”何大拿越听越高兴。于是就说:“咱们找孙定邦也行啊!’这时候一个中年妇女说:“孙定邦不是干部。”又一个人就说:“他不是干部也是个党员。”接着又有一个人说:“孙定邦也许是个大党员哩!”她这一句话可就又引起何大拿的话来了:“那咱更得找他了!他既然是个大党员,到了这时候他不出头还行啊!
咱们到多会儿也得依靠着党员们。咱们找他去,用不着他跟敌人见面,他出出主意就行了,他们让俺们怎么办俺们就怎么办。你说对不对,文华?”解文华点了点头,说了声:“对。”
这工夫大伙都嚷嚷着去找孙振邦和孙定邦。何大拿高兴地领着大伙就向孙定邦家走。
何大拿领着人们来到孙定邦的家门口。一推,门插着。他敲了几下门,喊了几声孙定邦。工夫不大里边搭了话,问清了是谁,把大门开开了。开门的是孙大娘。何大拿把来意一说,孙大娘说:“孙定邦不在家里。”何大拿又问:“他到哪儿去了?”大娘说:“不知道。”这时人们可就不高兴了。你一言我一语说什么的都有。
有一个人哭着说:“会长啊!别找他们啦,你们快去保人吧,还不知道咱的亲人们这会儿是死是活哩!快去吧。”又有好几个人都说:“会长快去吧,只要平平安安的,把人保回来就好。”大伙都跟着说:“对哪!会长快去吧。”何大拿心里想:好,这一回我算是有后台了。以后我就得叫他们离开我办不了事。他高兴地对解文华说:“文华老弟啊!大家伙都这样托咐咱俩,咱俩就去吧。救人如救火,快一点是一点的事儿。既然干部跟党员们不露面儿了,咱俩可就得把这个家儿当起来。为了全村的老乡亲们,就是跳火坑咱也得领着头儿先跳!
你说对不对?”解文华说:“对,死咱也得死在头里!”何大拿叫着解文华就上桥头镇去了。大伙也都各回了各家。
有人要问:孙定邦到哪儿去了呢?
其实,孙定邦哪儿也没去,就在家里。那位问:在家他为什么不出来呢?
我们知道,孙定邦是个小心谨慎的人。他家里的这个秘密堡垒暴露了,李金魁这个截击战又打得这样糟糕,他又隐隐感觉到齐英的战斗经验不多,所以他更加谨慎起来了。他和齐英从大碱地里回到家来之后,天刚刚黑下来,他就紧忙着让孙振邦把史更新和林丽领到他家去。因为孙振邦家的房子小,洞也小,里边只能盛下五六个人。史更新、林丽、孙振邦,再加上孙振邦的父亲、哥哥,这就够挤的了。他们打算把孙振邦家这个洞作为最严密的堡垒,不让任何人知道。所以,把史更新和林丽安排好了之后,孙定邦、孙振邦和齐英又回到孙定邦家来。这时,丁尚武也回来了。那位问:丁尚武不是在撤退的时候胳肢窝里还夹着东海吗?他本来打算把东海送到他家去,因为东海告诉他说,他家的地洞还没有挖成,所以丁尚武就把他背到了村外的枣树林内,把他隐蔽起来,忙着把这事来告诉孙定邦和齐英,问他们怎么办。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商量,楞秋儿和长江又一同找来了。他们把李金魁受伤的情形说了一遍。又说,李金魁的奶奶、媳妇都被敌人抓走,李金魁的兄弟玉魁也被敌人抓去一块修汽车路,家里没了人,才把他送到他婶子的家去。他婶子家没有洞,只好先在炕上躺着。他的伤挺厉害,他婶子家的小子银魁也叫敌人抓去修路没有回来,家里光剩下一个女人,躲在炕上一个劲儿地哭,所以也要领导上快点儿想个办法。正在这个时候,何大拿叫孙定邦的门,孙定邦他们谁也不敢说又出了什么事,这才让孙大娘把门开开,问问是找他干什么。当何大拿对孙大娘说话的时候,孙定邦、孙振邦、齐英、丁尚武他们在暗地里可是听了个清清楚楚。等插上大门回到屋来,几个人为这些事可就发起愁来了。
丁尚武一看:他们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又不会打仗,所以,他要马上就走,过京汉路到晋察冀军区,找自己的骑兵团。孙定邦说:“尚武最好不要走,留在村里坚持斗争。你对村里的人们很熟,战斗经验又丰富,可以担任民兵队长。”孙振邦也说:“对。咱们要想法把何大拿和解文华掌握住,通过他们对敌人作巧妙的斗争。再说,咱的队伍走的日子已经不少,反正快回来了。不论怎么残酷困难,也要坚持跟敌人进行战斗!”
孙振邦他们在那里说话,齐英老半天也没言语。他觉着:
队伍不可能很快就回来。斗争的困难越来越多,可是光藏着不露面不行。何况他自己本来是决心要锻炼锻炼,学习学习武装斗争,要是光找个地方藏着,可算什么呢?再一说:自己现在是唯一的区干部,怎么也不能丢开这些苦难的群众任敌人残害啊!可是回头一想:自己连枪都不会使,领导工作想不出好的办法来,领导斗争更是没有充分的把握。这可怎么好呢?想来想去,他想到了史更新身上,他觉着:史更新这人是挺不简单的,他既然打仗那么能打,在这些问题上也许能够想出办法来。史更新的伤虽然还没有好,说说话还能不行吗?找他商量去。
想到这儿他就说:“现在的问题是咱们斗争的关键,咱们得好好地考虑考虑,谁也别着急。孙振邦同志,你先派人把林丽叫来,给李金魁、东海看看伤。”丁尚武说:“她一点药也没有,看不是白看?”齐英说:“没有药看也比不看强。史更新这几天不是好些了吗?先叫她看看怎么样,咱们想法弄点药,对今后的斗争无论如何也得想出个办法来,光藏起来等队伍是不行的。”孙振邦听着点了点头,说道:“这话对,我先叫林丽去。”说着就走了。
等了有抽袋烟的工夫,孙振邦把林丽叫来了。林丽背上了她的挎包,样子更憔悴了!一看她的外表,就可以想得到她的心里是何等焦虑不安。齐英简单地跟她说了说,让丁尚武和长江、楞秋儿领着她,保护着她出门去看李金魁和东海的伤。齐英这才对孙定邦、孙振邦说,去找史更新研究研究。
于是三个人一同来到了孙振邦家。
孙振邦家只有他跟他父亲孙老敬和他的哥哥孙立邦。孙老敬已经七十二岁,孙立邦也五十三了,都是老实巴脚的庄稼人。因为穷,哥俩连媳妇都娶不上。他家的院子挺小,只有三间北房,房子虽然是土坯的,可是收拾得挺整齐。屋里有一道隔山墙,西头是外屋两间,东头里屋一间。他们父儿仨在里间睡觉。外屋靠隔山墙是锅台、水缸;靠西墙有一个很小的驴槽,原来跟孙定邦伙养着一头毛驴,现在驴没有了,驴槽的前头墙旮旯里有一个草池子。草池子是土坯垒成的,底儿铺着青砖,里边还有一点点碎草,象是没有打扫干净。孙振邦把他俩领到草池子边,对他俩说:“我这洞就在这儿,你们俩下去吧。”齐英有点奇怪:“这不是个草池子吗?洞口在哪里呢?”孙振邦说:
“你下去就知道了。”
齐英好奇地迈进草池子里。不想他的脚刚一沾地,噗喽一下子掉到地里头去了多半截。原来这个草池子底就是洞口,他是用木板子先作成草池子底那么大,木板两面都贴上青砖,每个砖的中心都横着钻了两个通眼儿,用铁丝穿过眼儿紧紧地摽在木板上,砖缝之间还用细铁丝穿过木板,又把每个砖都紧紧地摽住。这样,怎么看也看不出痕迹来。木板的中腰有一个铁的转轴儿,不论你随便一登哪头,人就下去,砖板还自动盖好,仍然是个草池子底。如果发生了敌情,人下去之后,可以伸过手来,撒上把草,把砖板托起,用下边的销子销上,再下去几个人也登不动它。孙定邦了解了之后说:
“你这活儿,作得比我这泥瓦木工都强得多。”于是他们都下到洞里来了。齐英冷不防掉进洞来,倒是没有掉得怎么样,不过吓了一家伙是真的。
可是,他挺高兴,他觉着这洞敌人是发现不了的,他拉着孙振邦的手说:“你真有办法。”这个洞就是小点儿,史更新在里边躺着,一个人就占了三分之一的地方。他们三个人进来都坐不舒坦,只好蹲下。史更新一看他们三个一起来了,估量着是要找他说什么,他就要坐起来。
他们仨按着没有让他起来。齐英说明了来意,把现在的一些情况和他们几个人的意见说了一遍,并且说道:“现在问题很明显,小李庄村对敌斗争的成败存亡,就看今天的决定了!”
史更新本来想等他的伤养好之后,马上回去找他的队伍,但是因为他的伤十天半月不能很快治好,他原来的念头就打消了。几天来他一直暗暗地想着:小李庄的斗争很重要,但是现在和上级失掉了联系,困难就大了,他想等他的伤养得差不多了,就跟小李庄的民兵们一起参加斗争。如今一听小李庄的情形这么严重,他的心情未免有些激动。他想坐起来,但是齐英他们三个把他按住了。
史更新严肃地说:“今天的中心问题是领导问题,也就是区领导的问题。”齐英说:“这话很对。不过现在的区领导没有了!”史更新象已经准备好了似地问道:“你不是区领导者吗?”齐英又说:“我怎么能算领导者呢?我连个委员都不是。”
史更新又说:“不是委员就不能领导吗?在部队上,不管是哪一级的首长牺牲了,立时就会有人自动地起来代理他的职务。
你为什么不能代理领导的职务呢?”齐英听了觉得心里热打呼的,脸上也觉着不得劲儿,感到有几分愧意。孙振邦说话了:
“齐英同志,你应当领导起来。”孙定邦也说:“为这事我跟他提过多少次意见了,在这样环境下没有领导怎么行呢?可是齐同志老是不同意。”
齐英忙着解释说:“我不是不同意,你们还看不出来吗?我的的确确是没有能力。”
史更新紧接着问道:“能力是怎么来的?是打出来的!这个莫非你不懂吗?”他腾地一挺坐起来了:“连我们都是打出来的!我们的根据地都是打出来的!我们的武装都是打出来的!我刚学完了毛主席的《论持久战》。我记得里边有一段叫‘能动性在战争中’。
我背不过全文来,可是我觉着里头有这样精神,就是要根据客观条件自觉地发挥主观能动性。(说到这儿他的声音放低了)
我记得一九三九年在路西整训的时候,聂司令员给我们作报告说过这样的话:我们只要有党、有群众、有决心、有勇气、有智慧,那就什么都有。可是齐英同志:咱们不能弄得什么都没有了!”
这话说得齐英那脸变得象红纸一样。孙定邦和孙振邦也觉着有点儿不大得劲儿。齐英问道:“依你的意见,到底怎么样才好呢?”史更新想了想,又说:“到底怎么样作才好我还不敢说。不过我觉着,光凭咱这个堡垒跟敌人斗争是不行的。
光凭咱们这几个人不行,光凭小李庄也不行,应该赶快跟各村的支部书记接上头,大胆地把他们领导起来。通过各村的支部把行政组织掌握住,还要把各村的民兵们掌握起来。通过他们要叫各村的维持会给咱们办事。被抓去的人光靠何大拿跟解文华是保不回来的,要是把各村的力量都动员起来就许能够办到。”
齐英问史更新:“动员起来怎么办呢?”史更新说:“敌人现在最要紧的任务是修汽车路、修炮楼儿。这样的任务一定是他的上级要限期完成的。动员起来保人,人不放不给他修。
他要抓住非修不行,白天修了晚上再扒。这种事儿大概咱们都不是外行。人是一定得保,我们的组织领导一点儿也不能软。我们要是把有组织的力量发动起来,还是那话,要什么都有。”史更新越说越多,越说越带劲,说到这儿他的伤口又钻心地疼了一下,他皱了皱眉又躺下了。
诸位:史更新这番话,可真是非同小可!一字一句真好似石夯落地一般,震得他们三个的心都晃游晃游的,可是又象在他们的胸膛里打上支柱似的,把他们的心都给稳住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