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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上下打量了打量肖飞,对他还算是客气,让他先坐下等着,就给他去一样一样地拿药。肖飞装得很坦然的样子,点着一支香烟抽着,拉过一张小凳子在门口里边一坐。看来他是麻搭着眼皮,其实他里里外外都能看到。他一面注意地观察情况,一面打算着,万一要是炸了,怎样战斗,怎样走脱?他把一支烟抽完了,又呆了一会,这药就给打点好了,好几层纸包了一大包子。
没有等打点药的说话,肖飞走上前,一把就把药包子抓在了手里,说了声:“开个发货票吧。”打点药的人拿着单子走向账桌去算账开票。
肖飞真想把药包子一夹,出门骑上车子快跑,他又恐怕这样没有把握,心里咚咚跳着在忍耐地等待。不多一时,账算出来了,发货票也开好了。售货员把单据拿到肖飞的眼前说:
“一共是四十九元六角,请付款吧,先生。”肖飞说:“没有拿现款来,跟我去拿吧。”售货员一听:
“啊?到哪儿去拿?”
肖飞说:“到东关医院,我是东关医院的,你们不认识?”这个售货员一看:东关医院倒是常来买药,可从来都是现款,买药的人也挺熟,可还没有见过这个特务打扮的。唔!这个事儿实在可疑。于是说:“先生,你先等一会儿。”回头向里屋就喊了一声掌柜的。
过了一会儿,从里屋走出一个人来。这人有五十来岁,又黑又胖,还是大个子,满脸的横肉,鼻子少了一块,留着大背头。他脚上穿的皮鞋是漆黑瓦亮,下身穿一条咖啡色的西装裤子,上身穿着白绸子衬衫,结着蓝白花的领带,看穿戴真象个有文化的洋奴,看他的神气又象个粗野的凶徒恶棍,也象是在天津杂八地常遇到的“十大恶”打手一样。这家伙正是这里特务头子的助手,名叫郎敬仁。他就是史更新的亲娘舅。肖飞一看出来了这样一个人,知道这药怕是不能善拿!哎,要唬就象个唬的吧!索性把小草帽儿又往后脑勺子上一推,把小褂儿的袖口儿一挽,这一回特务的样子可就更十足了。他没有等郎敬仁开口,就说道:“你们这买卖作得也太大了!我一不挑货,二不打价,三不赊欠,四不抹零,叫你们跟着去拿钱就不行。怎么?看着我这个主顾不地道是怎么着?”
郎敬仁一看,这哪是医院的?象是特务捣乱,想着把药弄走去卖钱花。你可算是有眼无珠儿!不看看这是个什么地方。又一细想,啊!说不定也许是八路军化装哩!嘿嘿,你算是夜叫鬼门关——自来送死啊!就在这儿抓起他来?当然不能够,不能露出本来的面目;要让他走出门去再抓住他。他的主意打定,满脸带着狞笑:“我当是什么事哩,原来是为了这个,跟着拿钱去可以,你就跟着去吧。”他这一说,打点药的这个人就跟着肖飞走出门来,可是郎敬仁也来到了门口,一看肖飞还有一辆车子,急忙转身回去又派出一个人来。这个人出门追上了肖飞,打了个招呼,一手就把肖飞的车后座给抓住了,似乎是扶着车子跟着一起走。肖飞一看风头不顺,心中暗想:看来头儿今儿是得费费劲儿,弄不好就有很大危险!
怎么办呢?得把这两个家伙甩掉,又怎么能够甩掉呢?……
肖飞一面想着,他就推车紧走,后边这俩家伙就紧跟,眼看来到了城东门下。肖飞突然把车一停,两手还用力往后一拉车把,只听呱啦啦一声击撞的声音,抓住车后座的这个家伙“哎哟”了一声,两手捂着腿梁子直咧嘴,原来他的腿梁子被车后轴给碰破了。
肖飞没有理睬,紧走两步,来到日本兵的面前,刚要拿特务证,日本兵说了声“开路”。肖飞就走出了城门。后边这俩家伙,连叫了两声:“等等,等等。”就紧紧地追赶。日本兵用枪一挡:“什么的干活?”把他俩给拦住了。这俩家伙急得直喊:“太君!我得过去跟着他,要不他就跑了!”日本兵哪里听他这个?“唔”了一声,用枪托子一杵,用刺刀把这两家伙的帽子挑落在地,又用刺刀敲着他俩的脑袋:“鞠躬,鞠躬的干活,你的明白?”到了这时候,这俩家伙才恍然大悟,急忙鞠了个躬,又拾起帽子来,追出城门。肖飞已经看不见了。
原来肖飞一出城门,紧跑了几步,窜上车去,两腿蹬开,把膀子一晃,飕飕的就象贴着地皮往前飞一样。这街上的人们,见到特务骑车在街上飞跑,这是常有的现象,所以并没有人奇怪。就是日、伪军、汉奸特务们,也没有哪个阻拦。肖飞索性把盒子炮在右手里一提,用一只左手扶车,准备着随着碰见敌人拦阻,抬手就进行战斗。果然不出肖飞所料,真的就有特务在前边等着抓他哩。这是因为,在他刚走出药房门口的时候,郎敬仁就给特务机关打过了电话,特务机关就马上派了几路武装特务,分头在几个路口等着抓他。肖飞骑着车来到东关大街的东口,早已发现有两个便衣特务站在伪军哨兵的后面,他们的右手都伸在腰里,明明是准备掏出手枪来。再看站岗的伪军,他紧握着步枪,也带着战斗的神色。
肖飞早就打好了主意,先下手的为强。你看他:来到街口之前就把车子慢下来了。
那个站岗的伪军刚刚往前一迈腿,他的步枪对着肖飞这么一伸,两个特务的手枪也要掏出来。这时候肖飞是手动枪响,只听当当当,一个伪军和两个特务都应声倒下。这个伪军往后一仰的时候,他的步枪也嘎的一声打上了半天空去。枪一响,街上的人们就被震动了!老百姓都纷纷躲避,敌、伪、特务们一看打死了他们的人,也都慌乱起来:报告的报告,追赶的追赶,开枪的开枪,真是好不热闹!
肖飞闯出街口,不用问他的车自然是蹬得更快。眨眼之间就来到了封锁沟的吊桥。肖飞远远的就喊:“截住他!别让他跑了!他是八路!”
他这一喊,立时从吊桥旁边的小房子里出来了好几个伪军,把好几个走路的人就都给抓住了。肖飞一面喊着,来到跟前就又说:“不对!不对!抓错了!是前边那俩人,他俩打死了皇军。快追!”说着就照着前边当当又打了两枪。正在前边路上的人们一听,是要追他们,又听这枪子儿从头顶上飞过去。
吓得一个一个的撒腿就跑。肖飞骑着车窜过吊桥就飞快地追下去了。这儿的伪军们信假为真,也就有好几个跟着肖飞追了下来。两边炮楼上的敌人也都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只听肖飞在下边喊着追八路军,于是也要助威壮胆,“哒……”就打开了机关枪。
肖飞已经跑出老远。心里话:打吧,打得越热闹越好。他止不住地暗笑,可是他并没有把心放下来。他知道:敌人很快就会有快速武装追赶,不能稍有缓慢。你就看他这个快劲儿吧:他把枪又插在腰里,把腰往下一刹,用了全身的力气,把车登开,就听“呼——呼——”真是两耳生风,顺着大公路,逢村越村,逢镇越镇,也不下车,也不稍慢,累得他上气不接下气,呼呼直喘,两腿酸麻,腰眼儿都发胀,可是他仍然照样的快骑。路遇的人们都用惊奇的眼光看着他,可是什么人也不能阻拦,谁也不敢过问。这位年青的飞行员就骄傲地自由飞驰,如入无人之境一般。他跑出来了有二十来里路,累得实在是不行了!回头看了看,听了听,后边并没有什么动静,他这才松下一口气来:咳!我干什么这样着急,放慢点走不好吗?他这样想着,两腿就慢下来了。一看手表还不到下午四点,太阳到了正西的方向,高粱叶子纹丝儿不动,晒得脚下的土地只冒金星,他这才感到火烤一般的闷热,汗水湿透了衣裳。啊!被我捆在高粱地里的何大拿、何志武怎样了?真说不定也许热死了!
正在这个时候,肖飞听到后边的远处有隐隐约约的摩托车的声音,“呼噜……”
这声音越听越清,越来越近,啊!不好,还得赶快跑。他这才又急走如飞地登开了自行车。可是,不论这自行车登得怎样快,要比骑摩托车来可就差远了。所以越来越近,追来的敌人已经远远的发现了肖飞,“哒哒……”在摩托车上的机关枪冲着肖飞就打起来了。肖飞一看不行,前面又来到了这个三岔路口,心里说:哪儿得的哪儿扔吧。他跳下车来,把车子扔掉,抓起那包子药来,蹭蹭地就钻进了高粱地去。这功夫,后边的敌人也追到了这个三岔路口。
追来的敌人还真就是快速部队,这也是猫眼司令的机动兵力。它是由三辆大汽车、三十辆摩托车,还有六十匹快马所组成的。共计是一百八十个人。配有轻重机关枪、掷弹筒、枪榴弹和小型的迫击炮,它是专门应付突然而又紧急的情况,在一般作战的情形之下是不使用的。这一回为了追击肖飞就都拿出来了。
那位说:为了追肖飞一个人,敌人会用这么大的兵力?我不相信。
要知道:肖飞在城关这样一闹,里里外外连炮楼子上都打起枪来,他们又死了两个特务一个伪军。不明真相的人,谁能说这是一个人干的啊?就是敌伪军和特务们,为了不让他的长官看自己无能,他们都会把情况扩大,说八路军有多少多少,如何如何厉害。
猫眼司令,已经相信在小李庄一带有不少的八路军活动,正在调动人马前往桥头镇增援,准备反复“扫射”“清剿”。
如今打进了城关之内,他以为这是八路军一贯的战术:趁虚而入,攻其不备,打了就跑。因此,他估计着这至少也是一支很有力量的游击队,进行长途奇袭。他绝不会相信这只是一个飞行员的干活。所以他一听到报告,就立即派出他这支快速的机动部队,出来作远途的追击,打算把来偷袭的八路军追上消灭了。哪里知道,这支快速部队,追来追去追了这么老远,除了肖飞一个人之外,它是任何情况也没有发现。他们来到这个三岔路口,看见那个八路军把车子扔掉钻进高粱地去,以为是发现了游击队的后卫。于是就分了三路,一路是汽车,一路是摩托车,还有一路就是马队,把这一大片庄稼地包围起来,用步枪、机关枪、掷弹筒、还有小迫击炮开起火来,只听:“嘎……咕……”的机关枪;“轰隆隆”的迫击炮;“光啷啷”的掷弹筒;还有“嘎呴儿嘎呴儿”的步枪声,把这一片庄稼打得根叶翻飞,尘土飞扬,真是打了个好不热闹!打了好一会,听不见一声还击的枪声,这群鬼子,才又三路向一起靠拢,拉网兜抄。这一来,这片庄稼就给糟蹋了个乱七八糟。他们打来打去,眼看就要到了黄昏时间,忽然一个鬼子在高粱地里“哇啦啦”地大叫了两声,说是抓住了。所有的敌人就一齐“呼喽……”都冲上前来,一看果真是抓住了。可是,抓住的并不是肖飞,而是何志武跟何大拿。这群鬼子兵谁也不认识他们父子两个,就询问他俩是什么人,是怎么回事。何大拿这时候已昏迷过去;何志武虽然说也够呛了,不过他到底是年轻力壮,还挺明白。他又会说一些日本话,就怎来怎去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日本官儿一听是这么回事,又看着天色不早,八路军早已无影无踪,就急忙收兵,带着何家父子回城交令。这且不说。
再说肖飞,自从钻进高粱地后,他估计着敌人是不能善罢甘休。所以不顾身体的疲劳,肚子的饥饿,甩开两条快腿,就一股劲儿地往回跑。
真是幸亏他的腿快,要是稍慢一点,也不能跑脱。当他脱离开敌人射击的危险境界之后,就又松下一口起来。他觉着离小李庄也不过五六里路,心里话:慢点走吧,这就算胜利到家了。可是他又想起了何家父子来,真是便宜了这两个汉奸!
热死他们才好。这时他的两腿刚刚慢下来,身上也刚刚轻松了一点,好象是听到这乱七八糟的枪声,不光是在后边响,似乎在前边小李庄一带也有枪声。抬头注意一看:啊?他悸冷的一下子打了一个冷战。这又是怎么啊?原来他看见小李庄的上空,满天灰尘,黑烟滚滚,有如云雾一般。又一细看,连小李庄左右的村庄,也都是烟雾弥漫。哎呀!这是怎么搞的?这可又是怎么回事呢?不用问,这一定是有了严重的敌情。啊!还得快跑。他就又不顾饥饿疲劳,直奔小李庄跑去。
肖飞来到小李庄村西不远的地方,在高粱地里发现有人。
近前一看,原来是李金魁的媳妇儿大女。她穿了一身男人的衣服,腰里掖着一颗手榴弹,手里拿着李金魁用的那支“楠督式”手枪,可真有个自卫队长的气魄儿。两个人一说话,又从大女的身后拥上来了有三十多个青年妇女,个个都是雄赳赳气昂昂,带着饱满的战斗神气。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她们每个人都搞了一颗木把的手榴弹,有十多个人还拿着矛子扎枪。这些妇女都认识肖飞,看见他都围拢上来问长问短,肖飞也就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