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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咪咪!咪咪!听到我的话,就赶快躲起来。好好躲着,别出来,我会来找你的。”
登陆车像一只硕大的金属甲壳虫,样子十分古怪,伸着长长的八条腿,支撑着明晃晃的钢壳车厢,脚下装着巨大的车轮。头上还插着一根高高的杆子,杆子上安着高功率的热力灯,它释放出的巨大热浪,可以驱散车周围的酷寒。安德森和卡洛斯在气密室里,把登陆车组装好了,便开到下面的海滩上试车。几次调试后,安德森宣布,组装成功。接着,格伦葛什任命副驾驶斯坦伯格担任探险小组组长。
约瑟夫·斯坦伯格,五十多岁,略胖,一头灰色短发,身体依然结实硬朗,可谓老当益壮。他到任后,把大家召集到登陆车中间狭长的主车厢里。主车厢的前面是驾驶室,后面是一排分隔开的个人卧间。车厢壁上安有供人坐卧的便床。大家就坐在便床上。
“应该说,这是一颗早已死亡的行星,但它仍充满神秘的疑团。”斯坦伯格发言了,“我们甚至可能遇上敌对物。当然,但愿不会。无论如何,对这颗行星作一番彻底的探查,还是十分必要的。我很高兴能与大家一道参加这次行动。首先,我们依次作个自我介绍吧,相互认识一下。
“先从我开始。我曾经有过一段军旅生涯,担任航天飞机的试飞员,直到国会取消那项计划为止。后来,我父亲年老,身体垮了,我便退伍,继承了家庭的产业。我家是‘太空播种行动’组织的签约商,负责建造部分宇航用特殊设备。设计这种登陆车就是我家承揽的业务之一。后来,‘太空播种行动’组织破了产,无力支付设备建造费用,我家也在这辆登陆车建成后,跟着破了产。阿尔特机长是我的老朋友,是他邀请我参加了此次太空飞行的。”说到这里,斯坦伯格紧抿着嘴,轻轻摇了摇头,思念之情溢于言表,“提起这人,心里就难过。真怀念他呀。”
接着,克鲁兹和安德森也作了自我介绍。克鲁兹的英语带有很重的口音,卡洛斯不太听得明白,便扭头看着窗外的星空。等到安德森一开口,卡洛斯便感到亲近可爱。这位红头发的德克萨斯工程师,既能听懂卡洛斯的家乡土话(奇瓦瓦西班牙土语),又兼性情豪放,笑对一切风险灾难,深得卡洛斯喜爱。
“现在轮到卡洛斯了吧?”斯坦伯格朝大家点了点头,一边打量着卡洛斯,一边说道,“格伦葛什先生要把可能的人员损失减小到最低限度,本来这次行动我们这三人已经够了,可安德森说你在这里表现得非常出色,到时候会派上用途的,因此执意要带上你。如果你执意同行,就请谈自己的特长吧。”
“能与大家同行,是我莫大的荣幸。”卡洛斯激动地说道。
尽管卡洛斯是个又黑又瘦的奇瓦瓦山穷小子,克鲁兹和安德森却从未因此小瞧过他。可这斯坦伯格是个刻板的美国佬,成见很深。要想上这辆他自己设计制造的宝贝登陆车,要想在这里赢得一席之地,哪怕只想得到他的一丝微笑,你也得拿出真本事来,让他信服,让他觉得你值。
卡洛斯向大家讲开了自己的经历,半西班牙语半英语,既结结巴巴而又迫不及待。他讲到了自己的家乡“黄金角”,讲到了自己的计算机技能,还讲到了那位家乡海客伊格纳西奥。正是那位见多识广的海客告诉他,量子飞行器如何快过光速,如何跑过时间,只一瞬间,便可飞到宇宙的尽头。
“你知道我们将要面临什么样的风险吗?”斯坦伯格问,“我们不知道会到一个什么地方,甚至有可能一去不复返。”
“我知道,但我不怕。”卡洛斯答道。板中国科幻叭绑饱
斯坦伯格似乎想起了什么,转身问安德森:“这人就是那……那事件的涉嫌人员之一吧?”
“是的,我被控告过,但炸弹不是我安放的。”卡洛斯回答说。
斯坦伯格还有疑虑,又继续问安德森:“我有印象,他的问题刚才已经交机长处理了,是吧?”
当时的情形是这样:登陆车组装成功后,斯特克机长在欣奇的陪同下,下船来视察。他着装整齐,风流倜傥,神气十足,像个斗牛士。那形象,直让卡洛斯想起了当年的阿方索·马德拉——伊格纳西奥的一个朋友,曾随伊格纳西奥到过“黄金角”,饮酒作乐。阿方索可是个狡猾的无赖,喜欢烈酒和女人。他在当地的教堂里盗得一本古旧的账册,字迹都褪得看不清了。他用那些泛黄的破纸,做成许多地图,图上胡乱标出“黄金角”那些废弃的金矿井方位,然后兜售给外地游客,赚取钱财。他还在当地小酒馆里吹虚说,他有本事游说美国佬,让他们相信,婴儿的黄屎能变金子。
遗憾的是,机长自顾招摇,把卡洛斯的事丢在了一边,无暇过问。
“卡洛斯承认,自己的确是在得到‘均分社’分子的帮助后才混上船的。”安德森替卡洛斯解释道,“可在发现炸弹的现场没有找到指纹,也没有找到其它任何证据,可以证明卡洛斯与此案有关。再说,他懂计算机,是个有用的人才,我们需要他。”
听到这里,克鲁兹点了点头。
“行了,”斯坦伯格对卡洛斯点点头,“你就留在这里吧。”
“太棒啦!我们一定能到达那灯塔下的。”卡洛斯叫起来。
“灯塔?”安德森皱了皱眉头,扭头对斯坦伯格说道,“除非我们弄清那道无名亮光的起因,否则我们是不会有安全感的。不过,直到现在,我仍不希望那亮光代表某种信号。”
在飞船高高的指挥舱里,全息监视屏显示出船外的一切:一面是冻结的海滩,岸边是冰霜压顶的峭壁;另一面则是反射着星光的无边洋面,远远地延伸开去,消失在黑沉沉的地平线上。在这里,面对探险小组全体成员,格伦葛什正式下达了出发命令。
“随时保持联系,”他嘱咐道,“我们要的是外界的一切信息情报。要避免一切可以避免的风险,尽可能搜集情报,活着回来。”
“明白,长官。”斯坦伯格答道,“我们出发吧。”
大家转身一一与里玛握手道别。里玛是赶来商讨探险计划的。此刻,卡洛斯的心中陡然充满了嫉妒。他嫉妒所有与里玛握手的人。这些幸运儿,上帝赋予他们文化与学识,使他们有了接近她的本钱,不定其中有人还渴望赢得她的爱情呢。
卡洛斯只是嫉妒而已。至于自己心中的渴求,却只是压抑着,连想也不敢想。
大家纷纷离开飞船,进入气密室,准备上车。欣奇一人在气囊状的舱室里候着。他还是老样子,头顶黑色贝雷帽,蓄着乱蓬蓬的胡茬,满脸凶相。他虽和斯特克过从甚密,与其他人却形同路人。
“有机长命令在此,由我接替你的领导工作。”斯坦伯格走过来时,欣奇递过一张皱巴巴的纸来。那是一张“太空播种行动”组织的便笺,上面满是污渍,潦潦草草地划着几个字,还有斯特克的签名。
“接替我?”斯坦伯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眨了眨眼,又看了看那便笺:“能告诉我原因吗?”
“问斯特克去吧。”欣奇生硬地答道。
机长不在指挥舱里。打电话到他的卧舱去,又没人接。斯坦伯格只好叫一个保安人员前去敲他的卧舱门。终于,斯特克回电话了。斯坦伯格听着,脸色慢慢变得难看起来。
“是,长官。”斯坦伯格懒懒地答道,“明白,长官。”末了,他挂断电话,转过身来,望着安德森,神色十分沮丧,“我们的好机长,他又醉垮了。他说,他安排欣奇负责探险行动,是为了掌握真实情报。然而,我估计,就是对欣奇,他也未必完全信任。他不信任任何人。”
说完,斯坦伯格一转身,就要离开气密室。克鲁兹和安德森忙向他立正行礼。他回身与他们一一握手道别,并对卡洛斯耸了耸肩,然后经气密舱口返回飞船去了。欣奇提着一个提包,立在登陆车旁边,不耐烦地等着。
“长官,斯特克机长已经确认,由你指挥此次探险行动。请问你有什么吩咐?”安德森问道。
“随你们的便,”欣奇咕哝道,“按原计划进行吧。”
上车时,克鲁兹替欣奇拧过提包,突然听到包里有瓶子碰撞的声音,便对安德森做了个怪相,然后把欣奇引到车厢后部,他自己的卧室。欣奇一头钻进去,回手便拉上了罩帘。
对安德森等人来说,这登陆车可是个全新东西,不过他们已经在海滩上反复操练过,如今已能熟练驾驶了。安德森让卡洛斯驾驶。卡洛斯手握方向盘,把车慢慢开出舱口,来到地面上,然后沿海滩石坡,开到洋面上。
“朝太阳方向前进。注意靠右行驶。明白了吗?”安德森在一旁指挥着。
“明白,先生,靠右行驶。”卡洛斯兴高采烈,腔调都有些变了。
安德森调整空气发生器去了,只有卡洛斯独自呆在驾驶室里。他一边呼吸新鲜的空气,一边竖起耳朵倾听。他听见了涡轮发电机的嗡嗡声,别人低低的说话声,以及移动身体时衣服磨擦时发出的窸窣声。此外,什么声音也没有。因为,这个沉寂的世界没有空气,声音缺乏传播的媒体。
车外的大功率热力灯明明地照着,照亮了半径数百米的冰面,更远处,则什么也看不见了。卡洛斯关掉车内顶灯,让自己的眼睛慢慢适应自然星光。这时,他看到一个灰暗的世界,除热力灯放出的单调惨淡的红光外,没有任何色彩。热力灯为他们驱散了四周的酷寒。
卡洛斯伏在方向盘上,扫视着前方。只见冰面白骨般纯然一色,坦荡无垠;冰面上还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霜。克鲁兹说,那是一层冻结的氩和氮,是行星大气层消失后留下的残迹。然后,他抬起头,望着冰面上方壮丽的天空。那里,一簇簇恒星镶嵌在陌生的星座上,异常明亮。他记得,孩提时代在奇瓦瓦群山中见过的星星,从未这么亮过。在这个崭新的世界里,冰原,群星,熄灭的黑太阳,构成了全部的物质存在。此外,别无他物。
在星空的背景上,那死亡的矮星只是一个圆圆的黑斑,既不升起,也不落下,它只在原地浮着,作一种克鲁兹称为“天平动”的运动:慢慢地略略升起,又慢慢地回复原位。群星在它周围燃烧,既不变色,也不闪烁,因为这里没有大气和云层笼罩。没有大气层的行星,就这样亘古未变地裸露着。这是一片平坦无垠的白色世界,前不见终结,后不见起点,只有登陆车留下的那一抹淡淡的车痕。
那是一道什么样的亮光呢?外星人发出的吗?
早在着陆时,这个谜一样的问题就萦绕在卡洛斯的心头,挥之不去。一道突如其来的亮光,从最深的红色,到最暗的紫色,依次亮起,包括了完全光谱的每一种颜色。不等人们弄清它的本来面目,又突然消失了。它似乎来自遥远的冰面上,大致在正东方向。
安德森说,那地方大致在前方500公里处。克鲁兹心想,应该在近1000公里处吧。雷达成像图曾经显示,那道亮光的周围,冰也很明亮,似乎是由于附近的反射更为强烈引起的。也许是岛屿上的一座山?克鲁兹在高清晰度望远镜下观察过,只见那无明物又高又细,不像任何自然山丘。
难道是冰神们的城堡不成?
所谓冰神,不过是安德森随口讲的一个玩笑,大家虽不以为然,却也想不出其它更合理的词儿。除了冰神,那又会是什么呢?而且那亮光出现在雷达扫描之后。那是一道警告么?一道来自灵性生命的警告?
它还会再次出现么?
克鲁兹来到驾驶室,接替卡洛斯驾车。卡洛斯也不休息,他爬到上面那间石英穹顶的气泡室,继续观测。困了,要打盹时,他就使劲摇头,保持清醒,不让观测工作停下。
冰原,群星,黑太阳。没有新发现。
安德森又来到驾驶室,接替克鲁兹。克鲁兹到主车厢的厨架旁,给自己弄些吃的。他在一杯开水里搅进一些干粉,调出一杯大家称之为“合成咖啡”的苦味食物,然后又打开一包多维威化饼干,吃了起来。卡洛斯也来弄吃的。他为自己切了一片冷冰冰的豆味饼。这东西味儿不好,有些难吃。于是,他想起了当年妈妈爱做的辣汁羊肉馅玉米饼。两人一边吃一边叫欣奇,问他饿不饿,要不要吃些东西。
“不吃!什么垃圾食品!我自己有。”欣奇躲在自己的卧间里,隔着帘子吼道。听声音,有些含混不清。原来,他正在吃他自己带的瓶装食品。
安德森停了车,退到后面来吃东西。卡洛斯已经睡了几个小时,又开始驾车了。他一边开一边观测。一切依旧。冰原,群星,黑太阳。他的睡意仍浓,不时打着哈欠。实在受不了,就站起身来,活动活动麻木的双手,或离开方向盘,伸伸懒腰,重重拍打几下脸,然后又坐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