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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床榻上穿着一身素色罩衣的女子微微抬头,无法常见阳光的脸色有些苍白,虽两颊瘦削却比先前要好了不少,她抿唇莞尔:“你听到这两天她们在说的事了么?”
枣糕愣了一愣,忙道:“小姐是说张家平反的事么?是前日陛下下的旨,天师道张家平反了,听说张家还留下了一个遗孤,是被人暗中偷换出来的。”
枣糕一边说着一边绞了巾子递了过来:“张家蒙冤的事情民间早有猜测,但始终还是差了这么一张圣旨,如今圣旨下来,城里都在传呢!”说着她有些艳羡,“听说茶楼里又开始人满为患了,那些说书先生这次开始说起了张家。”
这样的趣事,只是可惜,不能出去看看了。枣糕语气中有些艳羡。
人们对于隐秘玄幻之事都有探究的本能,想来张家平反一事又喂饱了不少说书先生的嘴了、
卫瑶卿脸色未变,昨晚裴宗之已经过来同他说过这些事情了,她原本确实有为解哥儿锦上添花的想法,即便知晓他不是寻常的孩子,可或许终究是对着他难免情怯,因此障目,反而忘了他的想法。
解哥儿不同于她,虽然不至于像祖父那样清正到与世俗格格不入,却也不像她自小接触三教九流而长,他若是不习阴阳术也会是个极其厉害的读书人,清高却不迂腐,或许比起她,解哥儿会更让人放心,也更受大家的喜欢。他想自己走自己的路,她又何必强逼于他?她相信解哥儿自己也会走的很好。
卫瑶卿想了想,道:“去同陛下说吧!”
枣糕一怔,还未反应过来:“小姐,说什么?”
女孩子莞尔,双眼弯起。
“我醒了。”
……
一句话三个字惊动了尚衣局,也让今日的早朝早早散去了。
随着精细的嗓音高喊“退朝”,女帝起身离开。
有不明所以的官员看着陛下健步如飞的转身离去,连忙问身边的同僚:“今日陛下心情好似很不错啊!”
或者可以说这些天,陛下的心情都好了不少,但如今天这般喜形于色的还是第一次看到。
同僚白了他一眼,翻了翻眼皮:“瑶光殿的那位今天醒了。”
那位是哪位?官员并未反应过来。
“瑶光殿统共躺了三个,杨公失明不算,还有中毒不醒的蒋尚书与因病未醒的卫天师。”同僚道,“你觉得哪个醒了会叫陛下如此喜形于色?”
官员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卫天师醒了。”
同僚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叹道:“到底是患难时的交情,卫天师与陛下关系总是不一般的。”
而被前殿提及的女孩子此时已穿着尚衣局送来的官袍俯身施礼:“见过陛下。”
“起身吧!”安乐朝她点了点头,看了眼殿内的宫婢,宫婢们颇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偌大的殿内便只余她二人。
安乐伸手指了指一旁的位子:“坐下说话吧!”
说着,目光上下打量着她。照料的再如何尽心,总是病了一场,那身官袍让她穿起来总觉得宽大了不少,不是那般合身了。安乐心中一动,此时的心境与初登基时已经完全不一样了,想了想,她道:“你这身官袍不大合身了,朕想了想,还是给你换身官袍吧!”
阴阳司一共才几个位置?她如今已在天师的位置上,再变能变到哪一步显而易见,更何况现今阴阳司空空落落,大天师位子空缺多日,早需要有人站出来了,而眼下的阴阳司确实也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了。
卫瑶卿施礼:“谢陛下!”
“你不用谢朕,此时也不过是临危受命尔。”安乐叹道,“朕不逼你,但大天师的责任你要担起来,眼下就有这一件事。”
卫瑶卿当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不过就是天久不雨的事情。
她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臣知道。”
她声音并不响亮,甚至因着久病还有些虚弱,可这淡淡的一声回应却让安乐心头一松,舒了口气,沉默了半晌,突然开口道:“果然,这阴阳司只要有你在,朕便安心。你病的时候发生了很多事情,外祖走了,朝中混乱,陈善的暗桩名单被揪出,还有张家遗孤出现了,这些你知道了么?”
卫瑶卿点头:“枣糕同我说了一些,”顿了顿,正色看向她,“陛下做的很好。”
对上那双平静的眸子时,安乐眼眸微涩:“果然事情还是要自己经历过才会懂,教的再多都不如经历一遍来得好。”就如原先对卫六,她忌惮大于重用,眼下却敢用了。帝王之术,在于知人善用,古往今来,但凡大才哪个不是性情古怪的?她若连这点胆气都没有,防来防去,终究于自己百害而无一利。如今的阴阳司需要人。
“那个叫张解的孩子,朕把他交给你来教导,可好?”安乐顿了顿,开口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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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二十九章 仪仗()
卫瑶卿知道她的意思,安乐对他有期许,这期许是一个帝王对臣下倚仗的期许,毕竟解哥儿的身上足以让人看到无尽的期望,这是一件好事。
她笑了笑,点头道:“臣定不负所托。”
安乐脸上露出几分笑意,静默了半晌,开口:“那份名单助我良多,不过名单之上还有些古怪之处。”
卫瑶卿静静的听着,没有打断她的话。
“你觉得名单之上独缺吏部之人是巧合还是……”安乐话没有说完,只是看着她,等着她的意见。
卫瑶卿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安乐点头:“朕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吏部那里始终没有松懈。老实说,朕先前曾怀疑过蒋忠泽,但他对先帝忠心耿耿,确实挑不出什么差错来,而且孙公亲口言明他中了毒,孙公的医术朕还是认可的。”再者说,她的人也日夜在瑶光殿那边守着,尤其是蒋忠泽搬进来以后,更是没有丝毫松懈,但蒋忠泽并未离开瑶光殿一步,所以蒋忠泽的怀疑算是暂且排除了。
会联想到蒋忠泽一点都不奇怪,毕竟名单之上六部独缺吏部,什么情况才能独缺吏部?或许正是最关键的棋子就在吏部的关系。吏部最关键的位置首当其冲便是蒋忠泽,不说安乐,就连卫瑶卿也是这么想的,但蒋忠泽的人确实没有离开过瑶光殿,而且自事发之后开始就被关起来了,这个假设实在难以维持。
卫瑶卿道:“这个人很狡猾。”
“不错。”安乐说着看向她,道,“狄方行同朕说不妨试试引蛇出洞,对方如此善于隐藏,不如主动诱之,你觉得此计可行?”
卫瑶卿闻言便笑了:“狄大人果然多才。”
安乐也跟着笑了笑,笑罢,又问:“若要引蛇出洞的话,又要如何将他引出来?”
卫瑶卿只略略一顿,便伸手指向了自己:“臣就是最好的诱饵。”
这话一出,安乐脸上的笑容不由凝固住了,静默了半晌之后,道:“不妥。”顿了顿又道,“抓人的办法很多,没有必要让你以身犯险。”
卫瑶卿脸上笑意浓了一些:“但现在正是最合适的机会,陛下不妨对外放出风声,”她手指一掐,算了算,“说我待二十日后以巫礼向上苍祈雨。”
安乐皱眉,并没有立刻开口答应,而是看了她片刻,道:“朕给你三日时间,你再想想。这件事……未必需要你来做,”她想了想道,“诱饵可以换个人,到时候祈雨你上便是了。”
祈雨是为百姓,自然是重要的。但诱饵这种事就没必要提她了。
“陛下,臣是最合适的人选。”卫瑶卿指了指自己,解释道,“阴阳司先前迟迟不应,如今我一醒,却突然说要祈雨了,这怕是没有办法骗过去的。”骗一般人还可以,要骗这个人却同痴人说梦没什么两样了。
安乐抿唇不语。
卫瑶卿又道:“更何况,臣也想亲眼看看躲在背后的那个人到底是谁,此人一日不除,便等同在长安城里还留有陈善的一只眼睛。”
用人之道在于精而不在于多,一个厉害人物抵得上十个百个的庸人。名单上的人除尽是好事,可那个人一日不除一日便不能叫人安心,以至于如今朝中清查之后官职空缺却还没有听说要大力举荐任用官员的意思。而且短时间之内此人未必能做什么,可时间一长,安知不会再培养出几个陈善的暗桩来?所以揪出这个人刻不容缓。
安乐沉默了良久,才点了点头,半晌之后,道:“你需要人可随时同朕说。”
卫瑶卿倒是略略一滞,半晌之后,有些尴尬的说道:“臣有个不情之请,望陛下恩准。”
安乐道:“你说吧!”
“臣想回家看看。”卫瑶卿垂眸,“许久不曾回去了,而且听闻家中小弟在我不在的时候还去了军营,是以想回去看看长辈。”
安乐不由挑起了眉:她还以为是什么事,却没想到不过是这件事,是以,忍不住笑了:“准了,对了,说到你那个小弟,他近日升任了陪戎副尉,是黄少将军亲自点的名,你可以带着这个喜讯回家同长辈说道说道。”
卫瑶卿忍不住愣了一愣。
安乐见她这表情更是觉得好笑:“你家那个小弟到底平日里是如何的没出息竟叫你都这番表情?朕听说他是立了功,营中兵变前夜,早几个时辰找出了陈贼人马藏匿的兵器,这等大功自然该赏的,并没有朕‘特意关照’在里面。”
卫瑶卿这才道:“原来如此,多谢陛下。”
安乐脸上笑意加深:“朕让人送你回去。”
卫瑶卿点头。
……
一队抬着肩舆的队伍从皇城内走了出来,有人端坐其中。层层帐蔓之后隐约可见是个女子,前前后后,光抬肩舆的人数就有十二个之多。一个身着鹅黄襦裙的婢子一脸喜色的跟在肩舆旁走着,出了皇城便往黄天道的方向走去。
一抬声势不小的肩舆走入黄天道中,虽然眼下并非黄天道上人流最多的时候,可这阵仗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比起马车的方便、软轿的低调,肩舆显然高调的多,一般而言只有身份特殊或者讲究排场的大人或哪家权贵出行才会特意乘坐肩舆。
节日之外,这种高调的方式并不为时人所喜,平日里出门,便是权贵也多半是坐马车而行。
坐在肩舆之内影影绰绰的女子岿然不动,虽然外人无法看清她的长相,却依稀可以看见是一袭素袍,只是边边角角之处还绣了什么,女子头上的饰物很高,远远看起来倒像是一顶帽子,只可惜帐蔓层数太多,叫人有些看不真切。
有人眼尖一眼看到了肩舆之上垂在顶上的四只倒悬的铜鼎,造型古朴悠远,有着莫名的玄妙之感。
“这肩舆……”那人只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般。
长安不缺博闻强识之人,街边几个经过的国子监学生此时也不由停下了脚步,神色诧异的望了过来:“这好似是大天师的仪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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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三十章 回家()
大天师确实有自己的肩舆,只是非重要节日场合一般不坐,这肩舆上一回出现已是近两年前,那位前不久莫名其妙死在吏部的大天师李修缘刚登位不久的事了。
眼下新任大天师还没听说过什么消息,怎么这一抬肩舆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大街上?而且看着肩舆的方向,好似还是从皇城抬出来的。
不是所有看热闹的都看得懂这其中规矩,可这却不妨碍百姓围观。
肩舆穿过黄天道最热闹的地段,最终在一处不算大的宅院前停了下来。
临街店铺里的人都不约而同的放下了手里的活计,往这里望来。卫家门头看门的老张更是目瞪口呆,看着枣糕一脸喜色的向肩舆上的人伸出了手,素手拨开层层帐蔓,一张清丽瘦削略显苍白的脸出现在了眼前。
“六小姐!”老张喃喃了一声,看着她一身阴阳司的官袍拉着枣糕的手走下肩舆,朝他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对那些抬肩舆的人道,“你们回去吧!”
仪仗队中领头的那个默默的朝她行了一礼,转身走了。
来时抬着人走的不紧不慢,回去时大抵是因为抬得是个空肩舆的缘故,走的极快,很快便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枣糕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颇有几分不解:“小姐有那么重么?”以至于一来一回速度变化如此之大?
卫瑶卿笑而不语:她当然不至于这么重,十二个人也不会连抬个女孩子的力道都没有,这么走一圈,不过是为了声势,是告诉百姓也是告诉藏起来的那个人:她醒了。
她回来的时候并不巧,大伯、父亲不在家,李氏跟着小周氏他们带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