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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谁?”黄石先生愣住了,“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你忘记了么?”裴宗之道,看着走过来的人并未离开。
推到二人面前,小太监连忙向他二人行了个礼,那裹的严严实实的人也打了个招呼,“见过黄石先生、裴先生。”
这声音,是吕监正!黄石先生惊呆了:断了几根骨头,他还真来了啊!
“有伤在身便告假吧!”裴宗之道,“回去吧!”
“不了,杨公伤了腿还留在阴阳司,吕梁怎能随便告假?”吕监正抬了抬手,瞧了瞧推椅,小太监会意的推着他往钦天监的方向去了。
瞠目结舌半晌之后,黄石先生呼出了一口浊气:“真是身残志坚啊!”
钦天监里安安静静地,因为那几个新来的监生都趴在桌上安安静静地睡觉。昨日跟自己闹矛盾的丫头乖巧的躺在椅子上睡的正香,把他原来留在这里的狐裘大袄垫在身下,看的吕监正一阵心疼,她倒是不客气,他的狐裘大袄,他自己都舍不得披呢!
老监生们多是翻书和用纸笔沙沙演算着天气。
一片祥和。
吕监正沉默了片刻,摸了摸自己身上的石膏,在叫醒他们与一言不提之间选择了后者。
睡吧睡吧,气象演算交不出来,我就将此事告到阴阳司,说尔等玩忽职守。吕监正默默地转着推椅找了个无人的位子,抽出一张演算纸演算了起来。心里却在腹诽,肖监正就不指望了,孩子孩子,孩子个屁,这个孩子抢了印章!顾监正、孙监正跟监正这三个人的印章我看你怎么抢,臭丫头,有你好看的。这般一想,吕监正一用力,一张纸便被污了点墨,他烦躁的将纸揉成了一团,又拿出一张新纸演算起来。
一上午都安安静静地,放佛又回到了原来的日子,是去御膳房拿饭的时候了,老监生们蹑手蹑脚的出了钦天监的大门,这才松了口气。
“也不知道昨天晚上去墓地看鬼看了什么,一上午都在睡觉。”
“这还不好啊!”有人叹了一声,“不觉得今儿上午特别安静舒服么?他们要是一直乖乖睡觉就好了。”
“是啊!”这话一出,不少人应和了起来,“这般安安静静地才好呢,像昨日那样吓都吓死了。”
“总算消停半日了,真是太好了,要是下午再睡一下午就更好了。”有人感慨,“咱们钦天监这地方也就这么点破事,我宁愿他们什么都不干,乖乖睡觉都比昨日那样折腾好。”
“就是啊,尤其那个监正跟那个断了手的监生,那个监正看起来小小的,打起架来太厉害了,还靠着博陵崔氏的关系,人家靠夫人叫连襟,她这个算什么?走关系还是走后门啊!”
“吕监正好可怜啊,断了几根骨头还要赶来当值,这昨儿才下了大雨,一会儿指不定还要下,想想就可怜的。”有人感慨道。
“大雨天还要跑出来折腾,这伤筋动骨的,要是染了寒,以后年纪大了,有的痛呢!”老监生面带不忍,“真是可怜。”
“能有什么办法?”有人连连摇头,“她是这回钦天监入试考试的第一名,你们见过之前哪个钦天监入试考试的第一名直接成了监正的?不是走了崔司空的关系,谁信啊!”
“难怪一来就找事,吕监正被打成那个样子只能牙齿打落了往肚子里吞。”
有人突然出声:“不是说这次钦天监入试考试吕监正跟钱元大人荆云大人搞舞弊案么?为什钱元大人跟荆云大人都倒了霉,就吕监正没有什么事,吕监正应当也有后台吧!”
“有这一茬的话,他们找吕监正的茬也说得通了,看她跟肖监正就还不错的样子。”有人道,“她跟吕监正有的斗了。”
……
黄石先生耳朵贴着门边听着老监生们的议论声走过,时而皱眉,时而捂嘴偷乐,待人尽数走光之后,才转身看向裴宗之:“她是走了崔远道的关系当上的监正?”
“不是。”裴宗之看向手里的册子,大楚与前朝不同,废了前朝的起居郎,由钦天监和阴阳司的官员轮班在朝记录早朝内容,间或有不祥或者相冲之事告诫天子,他自来长安便暂时接手了钦天监阴阳司的排班事宜,“她向陛下自荐,陛下问过我的意思。”
第一百二十五章 抢食()
“向陛下自荐?”黄石先生吓了一大跳,“不是吧!”
“是。”裴宗之点了点头,表示没有他没有听错。
“咱陛下那个人……”黄石先生皱了皱眉,思忖着措辞,“你知道的,要说动他不容易啊!”
明宗帝自幼聪明好学,观他行事作风也未作出过什么出格的事情,可以说是个尚算贤明的君主。至少民间是这般认为的,可于一些知晓内情的人来说就有些微词了。
“陛下年轻时也算雄才大略,只是连番的忍让过后,在陈善跟延礼太后的事上,未免显得太过懦弱了。”黄石先生吹了个口哨,“太软了,跟个软脚虾似的。”
“不是懦弱,是忍让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这不见得比懦弱好多少。”裴宗之道,“亲生母亲被掳走,他忍得,器重的太子被掳走,他又忍得,其中龃龉他不是不知道,功臣被杀,他还忍得。在陛下的想法里,我都忍了,为臣者有何忍不得的。”
“自己做缩头乌龟也就罢了,还要大家陪他一起做。”黄石先生啧啧了两声,一脸鄙夷。
“这时候不说陛下圣明了?”裴宗之挑眉。
黄石先生哼了两声,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道:“前头在朝上这般义正严辞的说要查的时候,我还以为陛下转性了呢,总算硬气了一回,原来还是老样子。”
“就算再怎么忍,陛下到底是个男人,总有发怒的时候,欺上门来,总会有发怒的时候。”裴宗之道,“她趁着陛下气头上跑出来自荐,陛下自也会头脑发热答应了。”
“但头脑发热完了呢?”黄石先生很快领悟到了裴宗之的意思,“陛下会不会后悔?”
“她没有下一步动作,放任陛下胡思乱想的话,难说。”裴宗之轻啜了一口茶。
“那怎么办?”黄石先生眼皮一跳,指了指钦天监的方向,“陛下钦点的监正啊!”
“一个钦天监的监正而已,点就点了,陈善还不会去管这些芝麻大点的小事。”裴宗之道。
黄石先生撇了撇嘴:“我觉得她不可能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卫家那个老夫人根本不管她,她闲的没事做估摸着整天想着怎么捣乱了。”
“那就是她的事了,我修国祚,只要大楚不倒其他的与我无关。”裴宗之道,“长安繁华地,在这里住上个一年半载还是很有意思的。”
“对,有意思,太有意思了。”黄石先生看着钦天监的方向,“自从她来了,天天都有热闹可看,大半夜的都有事做。”
裴宗之站了起来。
黄石先生被他突然的起身吓了一跳,拍着胸脯道:“做什么突然站起来,吓都被你吓死了。”
“人都走的差不多了,她怎么还没出来?”裴宗之摇了摇头,“去钦天监看看。”
“啊?”黄石先生一愣,脚下却跟了上去。
偌大的钦天监里只有一个人了,小小的一只,下巴尖尖的,脸上没有多少肉,躺在三只凳子拼起来的“床”上,凳子上还垫着狐裘,衣鞋未脱,睡得正香。
“她倒是会享受。”黄石先生摇了摇头,低头看她。
卫瑶卿只觉的有什么爬过脸庞一般,伸手一抓,睡眼惺忪的睁眼,却见是一根枯草。
“醒了,再不吃饭御膳房那里就没饭了。”黄石先生手里拿着枯草,摇头晃脑道,并没有半点扰人清梦的觉悟。
女孩子坐了起来,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径自出了门。
前头的裴宗之似乎跟她说了一句什么一般,女孩子跟着他就向一旁的阴阳司走去,走向了裴宗之与他当值的房间。自觉的走到桌边坐了下来,裴宗之打开一旁的食盒,将饭菜一样一样的端了出来。
“好香,御厨就是御厨,这菜做的就是好吃。”黄石先生端起饭碗,夹了一块软襦的肉入碗中,“这草扎肉就做的好。”
“你们知不知道京城名花阁原来的花魁……”
“东大街的小寡妇生的身材窈窕……”
“怀国公的媳妇,现任怀国公世子夫人生的何等的花容月貌……”
……
有些人喜欢在饭桌上高谈阔论,说个不停,黄石先生就是这种人。卫瑶卿低头扒饭,好香。遇到黄石先生这种饭友真是太好了,人只有一张嘴,说话跟吃饭二者选一,明显他只能选前者了。
女孩子吃饭很挑,新来的御厨来自江南,做的一手好的草扎肉,酱汁配着白芝麻与葱花叫人食欲顿起。不过她挑食,吃了瘦肉,将酥软的浅浅的一层肥肉挑到一边。
黄石先生讲的很高兴,她吃的也很高兴。
讲了半日没人回应的黄石先生终于没了说话的劲头准备吃饭,低头一看,平素自己最喜欢的那份草扎肉已被人吃了一半,吃就吃了吧,她还挑肥瘦,黄石先生看的心痛不已:“噫,暴殄天物,浪费!你莫再吃了,都吃那么多肉了,剩下的就是我的了。”
“我还在长身体,自然要多吃一点了。”女孩子伸出筷子挡住了他的举动,护犊子一般,“我想吃。”
“你把肥的吃了啊,这么浪费,你家大人教你浪费粮食了?”黄石先生哼了一声,“不如让给我。民以食为天,你这挑走的,有多少百姓吃不起?真是不知百姓疾苦。”
不知百姓疾苦这个帽子太大了,女孩子神情微僵,而后,“谁说浪费了。”女孩子夹起了挑到一旁的肥肉塞入嘴里咬了两口,眉头越皱越紧,最后还是“哇——”一声吐了出来。
黄石先生见状大笑了起来,筷子伸向那碗草扎肉,摇头晃脑:“还是我来……噫。”
修长的手指捏起黑底红边的碗,将那剩下的小半碗肉拿到了自己跟前。
“裴宗之,你干什么?”黄石先生惊讶不已,裴宗之今天转性了啊,居然跑出来同他抢吃食。
“吃啊。”裴宗之头也不抬。
一瞬间的安静之后,剑拔弩张的黄石先生跟卫瑶卿都悻悻然的收回了筷子。
再次开始安安静静地吃饭,直到一碗只剩瘦肉的碗递到了自己手边。
卫瑶卿双目一亮,道了声谢,就将肉倒扣到自己碗里,对上了黄石先生望来的目光得意的笑了笑。
第一百二十六章 会吐(月票150+)()
“你……居然还帮她挑肉?”黄石先生错愕不已,一块肉,肥瘦相间,没有刀的情况下如何分开?除了用牙齿咬不作他想。
这个动作不是没有,有小孩子挑食,为人父母这么做也无可厚非,可眼前这两人做起来,黄石先生抽了抽嘴角。
裴宗之悠悠道:“她会吐。”
哦,刚才她确实吃了口肥肉便吐了,黄石先生看这女孩子把肉吃的消灭干净了,有些心疼:“我也不喜欢吃肥肉,你怎么不帮我?”
沉默了半晌。
“我会吐。”
……
吃饱喝足了,女孩子伸手打了个哈欠,大抵是昨晚一晚上没睡,又点煞除妖,年纪尚小,还没睡够,喝了点茶女孩子就开始打瞌睡。
钦天监也不错,但地方太大,自然没有阴阳司这般分隔的房间暖和,阴阳司的天师们甚至还可以晚间在这里留宿,如杨公因着腿伤就是在阴阳司留宿的,之前黄少将军也是留在这里的,好些了才回定边侯府养伤的。
睡眼惺忪的被推醒。
有人推了推她:“去罗汉床上睡。”
虽是睡眼惺忪,但基本的判断还是有的,卫瑶卿点了点头,摸到罗汉床上,外袍跟鞋子脱了,睡了上去,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黄石先生被赶到了一旁,看着女孩子睡在暖和的外袍里,因个子还小,一半垫着一半盖着,睡的香甜。“她倒是舒服了,昨儿问你借个外袍都不肯,今儿倒让她当褥子被子睡觉。”黄石先生有些不是滋味,“她虽然年纪还小,可也是个练家子,身体好的很,你就不能照顾一下我么?”
“她还在长身体。”裴宗之看着手里的名册道。
“那她慢慢长。”黄石先生撇了撇嘴,坐回凳子上,往日里怎么没发觉凳子硬邦邦的,怪难受的呢!
“常人道要尊老爱幼,我这年纪也算半个老男人了,不能尊一下我么?”黄石先生忍不住又道。
“那你们一个老男人,一个小姑娘到一边商量商量去,看谁礼让一下对方。”裴宗之头也不抬。
算了吧,还跟她商量,那个吕监正不就是现成的例子么?身残志坚啊!黄石先